不是別人不努力,實在是你太離譜。
光幕中的那個聲音略帶一點調侃,充滿了感嘆意味。
但這些話語落在華蓋殿中,卻直將這里變成了寒冬一般。
朱標下意識垂著腦袋發呆,一時間感覺腦袋里混混沌沌的。
他看到母親的抓著自己的手關節因為用力而逐漸發白,直至有明顯的痛意傳過來,他才抬起了頭。
馬皇后的嘴唇緊緊抿在一起,目光中帶著的是朱標從未見過的倉皇悲苦之色,這樣的眼神讓他心下一痛,淚水瞬時間涌了上來。
但一時間他卻又不知道要怎么說,于是涌到嘴邊的只有一句話:
“兒不孝…”
馬皇后嘴唇抿得愈發緊了,神色似哭似笑:
“何有?要說也該是娘…”
說著她將夫君的手拽過來,跟兒子的手一起包在手里:
“是娘拋下你們走的太早,苦了爺倆兩個了…”
朱標此刻忽然記起,自己似不知從什么時間起,很少碰到爹爹的手了。
冰涼,粗糙,猶如已經失去生命的老樹。
與兒時記憶里相比,溫度褪去且癟了一點,再不相同,原來即便大明天子也是會老的嗎…
朱標復抬起頭,眼前的爹爹褪去了所有威嚴,略微發紅的眼眶中,自責、驚惶、茫然等神色混雜在一起,竟也使得朱標有些心痛。
“兒之喪,乃是因疾,非是因父。”
畢竟也是處理過一段時間政務了,朱標精準把握到其中的關鍵點好安慰父親。
現在看來,父親對自己期望相當高這件事不僅僅當下知,后世人也知。
但若是真將死因歸咎于父親,那對父親來說…
對朱標來說,尚且年輕的他離死亡尚遠,故而對自己未來之遭遇并未介懷太多,剛欲說些什么便感覺到手背上一沉,一抬頭便是弟弟朱棣那略微稚嫩但已有剛毅之色的面龐:
“有啥問題總有解決之法,那道衍法師說得對,既知命便該能改命!”
“弟當奮死救兄!兒更愿為救父母效死力!”
眼看朱棣的手放了上去,隨后旁邊的朱橚也將書合上。
言語無半分激昂,但話語間卻讓人安心:
“從光幕看之,漢唐宋之改甚多,且娘此前說的也沒錯,咱大明勝前漢之處繁多,后世勝我大明之處定也繁多。”
還不等朱橚說完,“啪”的一聲朱楨的手掌就砸了上來,朱橚的表情瞬間是有點繃不住。
朱楨:“兒也一樣!”
朱橚咧了咧嘴,繼續道:
“兒同愿習后世之勝法,救父母兄長之命。”
朱楨:“兒也一樣!”
“老六你沒話可以不說。”朱橚感覺很是心累。
朱楨:“那我跟四哥一樣!”
眼見著兒子們一個個氣宇軒昂之態,朱元璋感覺一顆心重新活泛了起來,而且還能清楚看到自家妹子眼底也重新有了淺淺的笑意。
對啊,既然如今所知的曹劉之事已非是《三國志》所記載的那樣。
那如今之大明,也自不是后世所知的那樣。
對后世來說,或許這少年郎所知的明史當中,馬皇后早逝,太子猝死,他洪武帝如同那元世祖一般因此失德,但今既知之,那自要尋求解決之法。
而且方才朱元璋已經簡單想過了,若標兒是因勞累傷了身體根本,那如今之武侯或許會有建議。
而自家妹子可能是因病而逝,能尋求幫助之人,方才這少年郎也說得清楚了——命運相似之唐太宗。
至于禍及標兒和徐達兄弟的背疽,時日尚早,應當也是能有尋求解決辦法之地。
只是若標兒早逝,那永樂…
只是還不待明天子琢磨個清楚明白,就聽到兩聲稚嫩的歡呼:
“兒也一樣!”
“皇爺爺,我也一樣!”
十歲左右大的一孫一兒夠不到那緊緊抓在一起的好幾雙手,于是兩人干脆跳起來朝著這個目標撲了過來。
猝然增加的重量讓幾人猝不及防,瞬間東倒西歪。
扶住了妻子,再看著馬皇后接住了孫兒,以及標兒跟兄弟們滾成了一團帶倒椅凳好幾個,朱元璋也迎上了徐達的目光。
似是知道面帶歉意的朱元璋要說什么一般,徐達這個大將軍的笑容前所未有的開懷:
“生死之事,臣向來不介懷,此生唯愿大明驅逐胡虜!否則即便到了地下,也難去面對…”
搖搖頭,似是不想提起那個名字,徐達略微頓了頓:
“如今既之明后之事,臣唯想…永靖遼東。”
“至于背疽之疾…”
徐達沉吟了一下,與朱元璋對視一眼后,不約而同看向了戴思恭。
這讓戴太醫一時間有點手忙腳亂:
“陛下不知,背疽乃陰虛火熾致氣血兩虛,外感風濕火毒造熱盛陽實,此疾向來屬疑難雜疴,臣…”
恰在此時,兩條文字在光幕上顯得異常突兀,悠悠飄了出來:
諸葛亮:雖暫且不知感染為何,但如今張仲景張神醫已熟制大蒜素,此物能抑疫病惡化,若有所需,吾可邀張仲景神醫三月后來與大明太醫交流心得。
李世民:吾妻之疾,由孫藥王調理而解,八八但有所需,孫藥王亦不拒也。
戴思恭停頓了一下,肅然道:
“然其事關乎大明國,臣愿一試!”
朱元璋略略一點頭,隨后沉默著走到光幕前伸出手,在道衍和尚擔憂的目光下,明天子最終還是提起了筆:
朱元璋:謝武侯與唐太宗之恩。
朱元璋:唐太宗喚咱元璋即可。
朱元璋:重八亦可。
眼看著夫君為難但又小心翼翼的背影,馬皇后也忽然感覺此前心里所壓抑的那些慌亂也都悄悄緩緩化解。
想起來光幕當中的那個大明帝后,馬皇后情不自禁道:
“重八!”
“哎,在這兒呢。”朱元璋幾乎是忙不迭的就丟下筆,風風火火疾步過來攙住了妻子:
“可是哪兒不舒服了?戴太醫,戴太醫!”
揮揮手示意不用并給那一副著急忙慌神態的戴太醫遞了一個歉意的眼神,馬皇后輕聲笑了一下:
“八八?”
“咱在這兒呢,妹子若是覺得不舒服,咱先回寢宮…”
“不,妾身好得很,只是…”
馬皇后小心的慢慢的靠了過去,枕在了那個熟悉的肩膀上:
“重八怎習慣離了妾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