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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水之側,開封之府。
雖不如百年后能生十萬里魚龍變化。
但已儼然有四百座軍州輻輳之風貌。
金明池畔,家雀立在三春柳上絮絮叨叨;小苑城中,百姓站在四季花下眉飛色舞。
“咱如何算不得親眼所見?”
“俺那門嫂有個作綢司務的故舊,與那晉王府上的客作相識。”
“親眼見了那大內的禁軍從西北角出來一言不發圍了晉王府,真真如狼似虎也!”
花枝下是一間在汴梁再尋常不過的分茶酒店,這種鋪子既有酒樓之能,也兼而有之茶肆和食肆營生,忙時多鋪幾張桌椅板凳賣飯食,等到了閑時也自有客坐在此,一二點心配三四壺茶水,招徠五六個看客說七上八下的故事,引得九十個看客閑坐吃茶酒,亦好不快活。
汴梁城內禁軍的調動,自是瞞不過在此處的一干看客,就如此時站在中間的漢子,在已經有點寒冷的天下下依然身著短褐褙子,袖子上卷露出相當結實的小臂,正在大聲嚷嚷著見聞。
這番話頓時惹得吃酒飲茶的諸人神色不一,有人渾不在意,但也有人滿臉憂色。
有人低聲道:“這牛阿羅說的不假…精營街那邊已教軍戶圍了個水泄不通。”
于是方才大聲說話的牛阿羅臉上也愈發神氣。
有人當即便調笑道:
“阿羅你那嫂子既然認得這么些人,嫁了你那病癆鬼哥哥是作何?無論是作綢司務還是王府客作,哪個月前不是咱們的好幾番,哪個不是好去處?”
有人應聲道:
“說不得就是陪酒的行首,故而識的人多了些。”
“行首?沒幾般好才藝也配進那道院前后與官人陪酒?”
“說的是,多半是那雞兒巷內的錄事酒糾,失了好顏色。”
這些話頓時引得牛阿羅大怒,輕手放下茶碗繞過去逼近道:
“賊老狗敢說我散話?吃了兩碗酒便現了豬狗相,以為自己是相公耶?”
“此處打壞了桌椅還得作賠,去外面讓俺看看汝這幾個賊娘的有何根基!”
眼見幾人推搡著往外走,茶店里的茶酒博士這才松了一口氣,剛才他們差點就怕這幾個諢貨在此打起來,那回頭就不知要怎么跟東家交代了。
吵嚷的人出去,分茶酒店內也安靜了片刻,但很快便又有人起了話頭:
“晉王素來與官家親近,忽有重兵云集,莫非…”
“嘿,只怕是那前唐貞觀之事又生!”
兩人的對話頓時讓茶酒博士緊張起來,有人側耳傾聽店外動靜,有人匆匆在柜臺里點起來幾枚大錢出來塞到了方才說話的人手里,言辭懇切:
“街角處還有一家分茶酒店,好漢拿了這些錢去那處說貞觀事罷。”
處理完了這些事之后,茶水博士間有人嘀咕道:
“俺不知什么貞觀事,俺只知道相公們又要忙咯!”
但也有人反駁道:
“若真有事,則必復宵禁也,如今坊市安然,恐怕…”
于是有人復嘆道:
“說這些作甚?吃酒茶便是,若真有事則明日自知也。”
事實上這人也沒說錯,汴梁城內人太多了,多到一個消息還沒天明就已滿城皆知:
“晉王瘋矣!”
一大早被迫營業的幾個茶酒博士眼中有著掩飾不住的疲憊。
從乾德三年取消了宵禁始,酒肆瓦市便不以風雨寒暑休業,白晝通夜駢闐如此。
只不過今日要更特殊一些,分茶酒店按往常也是需午時前后方才營業的,畢竟哪有大清早吃茶酒的?
但眼看昨日禁軍出動有了結果,店東家一大早便挨個敲門許了錢財,讓他們過來開門營生。
饒是收了錢財,茶酒博士們也還是被早間涌過來的人嚇了一跳,眼看著這群人要了一壺茶水,隨后一個個便開始眉飛色舞的述說。
有人言之鑿鑿的說昨晚夜起看到有貴人飲便溺,有禁軍相隨,說不得就是那晉王。
也有人反駁稱晉王實際上昨日已死,信誓旦旦稱我宋已有初唐之相。
更有腦洞大開的,稱晉王實際上并未瘋,大內的官家實際上已非前日之官家…不過說這話的人轉眼就被茶博士們打了出去。
而與此同時,汴梁宮中趙匡與趙普在御苑散步,想起來早朝時與百官的爭論,趙匡一時間也多有慶幸:
“幸賴則平游說,光義之事已定也。”
這說的自是早上趙匡將晉王瘋了這個說法托出之后,朝堂上百官不過草草追問了幾句之后,便不再詳細追究,反倒對趙匡宣布的擴建太學之事大唱贊歌。
趙普聞言搖了搖頭道:
“官家,臣昨日離宮后于府內安歇,并未尋人游說。”
“那這…”
四下無人,因此趙普也相當灑脫道:
“官家以為,后世所載趙普勸晉王'太祖已錯'之言乃臣之獨見?”
趙匡并非不精于政事,只不過此前并未細想,而且當時注意力全在后世諢言的“你哥都眼瞎一次了”云云。
此時經由趙普點醒,趙匡也才恍然發覺,與其說百官不在意晉王之事的曲折,不如說是百官對立嗣立儲之事有重回正軌之態而寬心。
畢竟早上除了宣布晉王犯瘋病意圖謀反外,還有一同宣布的對趙德昭的任命。
皇嗣又得提拔,不管從哪個方向來看確實更像官家釋放出來有立儲之意的心思。
雖然趙匡一開始的初心不過是想要讓兒子在治學之事上提前接觸一下。
這些想法在趙匡內心轉了一圈,最終變成一口濁氣緩緩吐出。
在御苑內一處不協調的空地上轉圜了兩圈,趙匡回頭問道:
“則平以為,此處再置一石桌如何?”
趙普左右瞧了瞧,再聯想此前在殿中所見的石桌便醒悟過來,那異像最初應該就是在此處。
想來是因為當初官家存了幾分好玩兒的心思,故而將石桌移至他處。
結果如今這光幕眼看愈來愈重要,結果官家反倒有些患得患失了,生怕做了些什么讓光幕驟然消失了。
趙普左右看了看又在地上踩了踩,最終搖頭道:
“臣看此處空著正好作一覽景之地。”
于是趙匡便也點點頭,兩人也不做停留繼續向前。
“昨日朕已又去令一封,命王明尋隙南下以為牽制,并命國華擁重軍尋隙渡江,那李煜倚重的朱令赟乃無能之輩,不足為患,當大膽進軍!”
緩緩說著此前對滅江南唐的部署,隨后趙匡反倒是又有一點為難了。
好在趙普與趙匡稱得上默契,當即道:
“若滅南唐,則須令三路將帥皆進京表功,述封王之功,想來錢塘王應不疑有他也。”
如今宋滅南唐之部署乃是分三路,王明佯攻錢俶掌糧草,此為兩路,中路曹彬潘美率精兵才是主攻。
在趙普看來此戰委實沒什么好憂慮的,雙方無論是從兵力糧草還是戰心來說都是差距極大,能令官家憂慮的也就只有那“錢塘王”了。
后世展示的三兩事當中,令趙匡看的尤其清楚的是南方的空前富庶。
此前不知也就罷了,如今既知,怎么可能還令大姓宗族在此安坐養望?更別說將來還要治學,再看那幾百年后出現的東林黨,雖不知其底細,但看其行為與后漢那名士有點類似,由不得他不警醒。
因此不僅僅錢俶,可以的話趙匡甚至想要將錢氏一族都薅過來,盡量削弱其影響力。
故而聽聞趙普的建議,趙匡也是相當開心的點點頭,便暫時將此事定了下來。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便看到趙德昭在前面等著,趙普知趣先行告退,隨后父子二人便又重新一起往前走。
只不過相比與趙普融洽的自處,此時父子偕行多半都是趙匡在說,趙德昭靜靜聆聽。
又說了一番工部構想之后,趙匡回頭打量著兒子,竟莫名嘆了一口氣。
這一聲嘆氣引得趙德昭上前扶住父親:
“爹爹,阿叔之事…”
“晉王瘋矣,對朕都敢下手毋說是你,往后心里記掛就好,切勿探望。”
將趙光義一語帶過之后,盯著兒子年輕的面容,趙匡倒是忽然發覺了為何開宋以政務繁忙為名甚少召見兒子。
何其英武的面龐,何其年輕的身體?反觀自己,即便再不愿也難改已近半百的年歲。
古往今來稱帝者無不眷戀年華,同樣也包括他,只是如今擺在趙匡面前的還有更加緊要的問題。
“汝若掌太學,亦當同學,治世經典須讀,開邊軍略亦須知,興國利民之工亦須學矣。”
“等明歲伐太原,汝當領兵同登戰陣,去看宋之疆域如何來也。”
這番話頓時將趙德昭慍怒不顯的面龐擊的粉碎,難以抑制的笑容從他嘴角漾了開來,但也還不忘笨拙的謙讓一下:
“兒惟愿上陣殺敵為父分憂,別無他念也。”
趙匡充耳不聞,如今他也只能根據后世記載來簡單推測,這個兒子應當確實有幾分領軍作戰的本事。
不過旋即也吩咐道:
“晉王既瘋…當與你四叔多多親近。”
眼看兒子面色興奮的離開,趙匡站在御苑當中忽然就有些孤單之感。
現在他恨不得早點到三月之期,好詢唐太宗可有能根除身體痼疾的良策。
汴梁的太醫當然也考慮過,但再想想弟弟的那些登基的子嗣大多因疾而亡,趙匡難免對汴梁的太醫手段生不信任感。
而且再想想,諸葛武侯與唐太宗從那光幕得推崇贊譽的火藥之法,那在他未觀時指不定也從后世得除疾之法了呢?
趙普也與他分析過,稱既光幕有裴行儉之名,便足見非貞觀初,按史冊所言杜如晦當薨逝才對。
說不定就是那通政略曉軍略知百工明陰陽識醫術的諸葛武侯得后世之見,為杜如晦所醫。
因此趙匡心態少有的有點失衡,頗為后悔當時忘了詢問最重要的事情。
又在御苑枯走了兩圈,最終趙匡還是打算清凈一下心態回去批奏章。
結果坐下后就看到放在最上面的乃是趙普的上表,一打開便是洋洋灑灑的文字,稱如今已經是十月尾,當考慮過年之事,當定祭祀日,明休沐日,作打鐵花孔明燈花燈等諸物與民同樂,壯民心強士氣好為來年北伐之戰做準備。
“倒是會活學活用。”趙匡笑罵一句。
不過腦海中也難以遏制的想起了那后世辭舊迎新的種種歡慶之景,一時間讓趙匡連看奏章的心思也沒了。
于是干脆棄了奏章轉頭看起一旁掛著的疆域圖,這幅相當粗獷的地圖上著重標識了兩個地方,也是趙匡此時最為在意的所在。
太原,幽州。
“不復幽州,吾死不甘也!”
趙匡自語,同時也尋思著或許也應當重新練練身體了。
無論死劫能否消解,他皆決意親征幽州,以遂平生愿。
嗯…到時候還能將弟弟接過去,高粱河畔與其飲酒說勝論驢車,豈不美哉?
漢長安將軍府。
《一郡之力獨戰天下!水淹七軍為何威震華夏?》被魯肅寫在紙條上,隨后拋入光幕,那紙條猶如冰雪遇驕陽一般飛速融化。
隨著光幕的變化,此前對此只是知個大概的馬超嘴巴越張越大,對關將軍的艷羨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對十萬侯的不屑也是表現的異常直白。
與之相較,魯肅的面色則是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差。
一郡之力北伐讓魯子敬為之心折,江東之謀讓他臉紅。
好在玄德公在回放開始時便以私事為由先行離開,不然魯肅覺得自己真是沒臉在這里呆了。
但就算如此,魯肅也覺得仿佛整個廳內的人都在看自己一般,如坐針氈異常難安。
直至最后眼看著呂蒙白衣渡江,眼看著糜芳“仗義死節”,眼看著關云長從威震華夏到一夕敗亡,魯肅也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想苦笑但笑不出來,最終臉上只是無盡的失落之色:
“無怪乎去歲荊州早有防備,孫侯不似人君也。”
“孔曰仁孟曰義荀曰信,江東俱失,取死之道乃自陳也。”
眼見魯肅這般,其他人也不好再說什么了,張飛也嘟囔著說這般局面與魯子敬無關也。
最終還是龐統將魯肅拉了起來:
“江東患在豪姓也,與其自艾,不若謀策以除江東豪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