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營養的豐富程度’
常人應該很難理解，在此時此刻，藍恩用靈視所觀察到的視野里所看見的東西。
面對威廉大師在搖椅上老態龍鐘的邀請，藍恩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但是同時，他卻并沒有挪動腳步，去離老人更近的意圖。
因為他們已經夠近了。
那莫名變得無比深邃的琥珀色貓眼，看似漫無目的的四下掃視著。
但是在此時的藍恩的感官中，他這一雙龍鱗板甲的靴子踩在拜倫維斯觀月露臺的石質地面上，發出的卻并不是鏗鏘有力的盔甲踏地聲。
而是類似于靴子踩在了菌菇一類東西的大傘蓋上，發出了一種略微黏膩的摩擦聲。
在藍恩的視野中，整個代表拜倫維斯學院的建筑，乃至是建筑之外正對著的那片寧靜的大湖與湖岸，已經全都蓋上了一層菌類生物的菌毯。
散發著瑩瑩白光的菌毯，形態上讓人感覺黏膩惡心，但是卻又反常的有種圣潔超然感。
而這廣闊的一大片菌毯的中心和發源點，毫無疑問，就是那個正在藍恩不遠處，坐在搖晃安樂椅上的老人。
老人的脖子后頸已經長出了發白光的許多根蘑菇，并且那些菌類似乎一直延伸到他華麗厚重的袍子下。
順著他的身體和搖椅鋪散到地上，最終擴散成這么一大片堪稱宏偉的菌毯。
威廉大師的身體是發源地，可是與擴散出來的這么一大片菌毯比起來，區區一個人類的身體，真的還能算是主體嗎？
“我在當初斬殺了你的學生，那位網住時間的蜘蛛后，曾經短暫的撇見過你這幅姿態.的一角。”
藍恩一邊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個微小的距離，來形容自己話語里所謂的‘一角’到底是什么程度。
一邊繼續驚嘆的四處轉頭，像是在尋找到底有沒有一片地方是沒有被這些菌毯所覆蓋到的。
“但我沒想到，你‘真正的樣貌’，竟然能夠抗衡古神的影響。”
在當時打破亞楠循環往復的時間回溯之后，藍恩在力竭之中，也只是抬頭看見了威廉大師腳邊和身上的小小一圈菌毯的痕跡而已。
但是時過境遷，曾經剛剛得到的特殊感官，能夠觀測事物的深層真相，并且隨著‘看’的越多，還能夠‘看’得更深的靈視。
已經在獵魔人跨越了數個世界，見識到了更多深層的力量、充滿奧秘的景象與知識，而獲得了長足的成長。
現在他甚至都不用上位者之血的臨時刺激，就能將威廉大師‘真正的樣子’映于眼眸。
拜倫維斯外界的血月，是古神們力量的一種表現形式。
而拜倫維斯內部那不受影響的巨大湖上圓月，則象征著威廉大師對于外界影響的隔絕。
但是即便如此，在這雙眼睛四處觀察著威廉大師‘真正樣貌’的時候，這獨特的感官依舊在藍恩的腦仁里，發出一種看到了新鮮事物、窺見了深層世界的激勵感覺。
靈視提升了。
靈視并不僅是狹義的‘視覺’，它能讓人看到更真實、更深層的世界，可不僅僅是‘看’，幾乎是把人帶到了世界的深層里去。
就像是剛才，藍恩腳底踩地的觸感和聲音。
如果在常人看來，他一定還是用板甲靴子踩在硬邦邦的石質地面上，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音。
但是在藍恩的角度，這些聲音和觸感都是真實的。
但是雖然靈視又得到了喜人的提升，但是幾乎同時的。
藍恩先是自覺的關閉了自己的靈視，而遠處那本來安然坐在搖椅上晃晃悠悠的老人，手上的權杖也突然一撐地，停住了搖晃的安樂椅。
那蒼老的臉轉向了獵魔人，那幾乎讓人感覺快要老死的聲音則告誡的說著。
“不要再看了，你不該再多看這里的東西。”
語氣里的重讀放在了‘這里’這個詞上。
那帶著金屬眼罩的老人，直到確認了藍恩已經關閉了自己的靈視，才重新將權杖揣到自己懷里，安樂椅繼續搖晃起來。
龍鱗互相咬合而成的板甲靴子，在一陣停頓之后再次挪動步伐，踩著石質地面發出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向著露臺邊緣的老人走去。
天上巨大的圓月幽靜得毫無波動，只是將月光灑下來。
而藍恩此時也站到了老人的搖椅旁邊。
“所以，這就是用你的‘眼睛’，看到的可能性？”
藍恩隨意的將一只手放在搖晃的安樂椅椅背上，隨著椅子的慣性，緩慢而平穩的晃悠著。
他意有所指的看著那蓋住了老人上半張臉，不透一點光亮的金屬眼罩。
“這也是我能看到的唯一的希望。”老人接了藍恩的話茬，慢悠悠的說著。
“因為我們見識淺薄、視野狹窄。”2
最后一句話，是老人和年輕的獵魔人心照不宣的同時低聲說出來。
那是拜倫維斯時期的箴言之一，意在提醒人們謙卑的汲取知識。
但是以現在亞楠的模樣看來，這提醒毫無用處。
其實從準確的時間上來說，藍恩是在威廉大師出聲提醒之前，就自發關閉了因為目睹威廉大師‘真實樣貌’而得到提升的靈視。
因為他當時也感覺到了一股油然而生的警覺。
——他的靈視因為觀測到了亞楠本地的某些深層次信息，而似乎與這片土地聯系的更緊密了些。
如果只是在一個世界里周游，那么這件事或許稱得上是好事。
畢竟與一片土地的聯系緊密起來，少說也會像是藍恩曾經獵殺的遠古鹿首精一樣，跟土地神似的吧？
可是，這里是波譎云詭的亞楠。
跟這里聯系緊密起來.藍恩還沒那么大膽。
但同時，也正因為現在這種獨特的感覺，這種在他靈視尚且淺薄稚嫩的時候，沒有察覺出來的感覺。
讓藍恩恍然大悟一般的，突然有點明白了威廉大師的規劃。
“你現在的視野足夠深入，這很好，很好。”
在前后搖晃的安樂椅上，老人溫吞的說著，欣慰而贊賞。
他說話的風格就跟藍恩第一次來到拜倫維斯尋找他的時候絲毫沒變。
但隨即，威廉大師就話鋒一轉。
“可你視野的成長與深入，與亞楠、與上位者和古神關聯甚少，這就更好了！更好！”
藍恩靈視的啟蒙，誕生在這個世界。甚至于有關靈視這個特殊感官的學術理論，都是誕生在威廉大師時代的拜倫維斯學院中。
但是藍恩的成長卻并不在這里。
他通過這雙能夠深入真實的眼睛，看過了許多尋常人一輩子想都想不到的東西。
他見識過在魔幻的中世紀，法師們如同編制毛衣一樣，御使危險而龐大的混沌能量成為法術，甚至親手‘切開’過許多法術。
在古希臘世界，他見到了如同科幻故事里描述的那般‘前代文明’的存在，還有他們所留下的伊述科技造物。
他還見過無比瑰麗且生命力旺盛的自然界，通過與那些強大而美麗的生靈們戰斗，而窺見了食物鏈頂端獵食者的身體構造。
還有原本混沌不分，因一團初火的燃燒才誕生了穩定環境的火焰世界。
一個創世神‘剛剛’創造了世界沒多久，甚至還在關照著上面所發生的事情的阿爾達世界。
這個獵魔人的旅程無比的繽紛多彩。
就算是靈視理論的創建者，威廉大師本人，也絕沒有見識過他所見過的東西。
現在的藍恩，就算是視野的高度尚且沒有達到威廉大師的層次，但是他的視野在成長過程中所汲取的營養的‘豐富程度’，卻絕對超過了威廉大師。
如果在其他層面上看，營養的‘豐富程度’并沒什么要緊的，最終視野能達到什么高度才最重要。
但是如果把場地放到亞楠來說.
威廉大師的權杖晃悠著，甚至讓人能感覺到他心情的愉快。
在亞楠，在這個世界，最深奧的知識、世界最深層的真相，毫無疑問就是那群渴求神子的古神、上位者。
而在這里，靈視的提升就必然與祂們緊密相關。
不然就是觀看古神們力量的殘留、儀式的運作，最次也得是看到古神們的眷屬，或者讓自己成為眷屬。
以這種營養提升起來的靈視.真的有站在古神面前的資格嗎？
更進一步說。
如果威廉大師的理論完全正確，靈視的提升最后能帶動生命層次提升到古神一級。
那么憑借以這種營養提升起來靈視，到達與古神同等境界的‘人’，他跟別的古神還會有差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