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藍恩跟同樣被折磨成怪異模樣的路德維希死斗,那么這位年輕的獵魔人在戰斗的全程,都不會被敵人的外貌干擾到半點。
因為那確實是需要他打起精神來,全心投入的戰斗。
但是現在,藍恩就顯得隨意許多。
他看著亨利克沉默而利索的對著這頭怪異的狼人用出內臟暴擊,他自己則不由得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
倒不是因為亞楠獵人這種獵殺手法的粗暴與血腥,這方面他早就適應了。
而是那頭怪異的狼人。
在被亨利克的手掌捅進胸腹上那交雜糾纏的狗腿、手臂時,那雜亂的、從狼人身上長出來的其他散碎肢體也驟然像是感受到疼痛了一樣繃直起來。
等到亨利克完成內臟暴擊的最后一段動作,將捅進狼人胸腹部位的手掌,抓著里面的內臟猛地橫拉出來!
組成這頭狼人的許多肢體就更是像瘋了一樣的抽搐舞動起來,就跟千足蟲死亡時亂抓的千足一樣。
“所以我才說”亨利克一邊隨意的甩掉手上粘稠的肉糜和血液,一邊看了一眼咋舌不已的年輕獵魔人。“這些怪物跟以前大不一樣了,需要小心。”
就跟以前似的,老獵人向年輕的獵魔人半是告誡、半是關照的說著。
只不過現在,藍恩已經不是之前那個初來乍到,還需要老獵人的提醒才能適應亞楠的風俗的新手了。
所以獵魔人只是一邊頗為嫌棄的發出‘嘖嘖嘖’的聲音,一邊用靴子踢了踢已經在承受內臟暴擊后沒動靜的怪異狼人。
“這東西出現在這里.真的正常嗎?”
藍恩皺眉說著。
雖然如今的亞楠也是個噩夢,但是扭曲到這種程度的怪物,他也只在那個科斯的孤兒被謀殺所產生的噩夢里見過。
而那,則已經是亞楠最深沉、最恐怖的噩夢了。
“當然不正常。”亨利克被夾在帽檐和面罩中間一條線的雙眼毫無波瀾。“我當了太久的獵人,但是這么扭曲的怪物,也是第一次見。”
“我甚至得在殺了兩頭之后,才能把握住對它們進行槍反的時機。”
槍反,就是老獵人之中比較高級的技巧。
通過在微妙剎那里的槍擊,來讓敵人失衡、身體失控。
具體原理和葦名流的架勢崩壞,還有火焰世界的戰技·格擋大差不差,只不過時機上各有差別而已。
而藍恩也很清楚,以亨利克的性格,他嘴里說的所謂‘能把握住時機’的意思,應該就是在殺了兩頭這種怪物之后他就能隨意槍反這種敵人了。
不管這種敵人再出什么招,老獵人都已經看穿了。一槍下去,那就乖乖跪下等著內臟暴擊好了。
亨利克即使在老獵人這個群體中,也經驗豐富到讓人害怕。
他光憑經驗就能辦到許多人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烏鴉獵人艾琳,為了獵殺發瘋的他,甚至回溯了不知道幾次,卻還是心里沒底。
直到這一次的輪回,來自異世界的年輕獵魔人的行動,讓這個恐怖的老獵人到了現在也沒有發瘋。
再回想一下自己在那噩夢里再次遇上的,尚且才當上獵人沒幾天的年輕亨利克,那副稚嫩又莽撞的樣子,藍恩就更是有種奇妙的感覺。
“你干嘛這么看著我?”
亨利克有些奇怪藍恩看著自己的眼神。
“沒什么。”獵魔人搖了搖頭,轉移開話題,“我只是在想,這個獵殺之夜過去后,像你這種老獵人有什么打算呢?畢竟亞楠算是整個都毀完了吧?”
“獵殺之夜過去?”
亨利克聽到藍恩的話后,先是一陣明顯的愣神,就跟艾琳的反應大差不差。
顯然,漫長而模糊的時間,也讓這個老獵人完全沒有過‘這個獵殺之夜還能過去’的想法。
但是按著土黃色的帽檐,沉默一會兒后,老獵人在面罩下悶聲悶氣的聲音還是遲疑著響了起來。
“我應該會.離開亞楠?當然,還得勸加斯科因他們一起。”
“血療、神圣之血的快感和生命力.這些東西如果已經危害到了我的家人和朋友的安全,那么該戒掉就得戒掉。”
“我真是受夠了獵殺。哎”
說到最后,亨利克疲憊的大大嘆出一口氣。像是要把自己滿身的疲憊連著肺都一起嘆出來似的。
“是嗎?離開亞楠”藍恩輕笑一聲,“這對于土生土長的亞楠人來說,肯定是個很不好做出來的艱難決定。”
亞楠危險而詭譎,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就像是詛咒一樣,來到亞楠的人總是沒辦法輕松離開。
更別說本地人了。
兩人繼續前進,走過他們倆曾經結伴走過一遍的路途。
先是亞楠城市里的石磚路面,接著是禁忌森林里雜草叢生的泥土路 所幸,那些變得怪異而惡心的野獸們,在這條他們兩個已經清理過一遍的道路上并不算多。
在并不算特別緊迫和危險的路途上,老獵人開始沿著他們之前對話的軌跡,磕磕絆絆的描述著在他所設想的最美好的結局里,獵殺之夜過去后的生活。
“我很會維修變形武器,也許我離開亞楠后,能成為一個修理師?畢竟武器跟器械,大差不差對吧?”
“加斯科因可以繼續當神父不,這個還是不了,這輩子離那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兒越遠越好。就當是為了維奧拉和兩個孩子,也該離遠點。”
亨利克從未想過這些事情,因為他從未想過獵殺之夜會結束。
但是即使是臨時開始聊這些話題,藍恩也能從他的話語和語氣中,感覺到他對于未來平靜生活的愿景。
那是一個已經疲憊了太久的老獵人,對于未來的憧憬。
“可是說了這么多,你想過離開亞楠之后到底去哪嗎?”
藍恩撓著頭問了問,得到了亨利克的卡殼。
他原本甚至都有點滔滔不絕的嘴突然就啞火兒了。
“.不,我不知道。”
一個土生土長的亞楠人,亨利克并不清楚這座古老的城市之外是什么樣子,也不知道外面都有些什么。
但老獵人轉頭一看。
“話說你就是外鄉人吧?你有推薦的城市嗎?”
“有倒是有。”藍恩若有所思的摸著自己的下巴,“但是.等到這個獵殺之夜真的過去了,咱們再談吧。”
一路走得很快,再加上上次來的時候,藍恩直接用輕身術跳過去,開啟了拜倫維斯的正門,算是打開了捷徑。
于是在一邊聊一邊走的情況下,很快兩個人就再次來到了這座在亞楠綿延悠久的學院。
藍恩那外掛咬合龍鱗片的靴子,從森林的泥土地踩上學院內的石質地面。
在許久之前,他和亨利克殺掉的怪異敵人,一種長著蒼蠅翅膀,手臂細長,頭上一個長滿眼球的大頭的尸體,還躺在地面上。
一切都像是真的還停留在一個夜晚.區區一個夜晚。
而并不出乎藍恩預料的。
“嘭”的一聲悶響,跟在身后的老獵人像是突然之間睡死了一樣,一只腳剛跨過拜倫維斯學院的大門就干脆倒在了地上。
獵魔人叉著腰嘆了口氣,將老獵人好歹拖到學院建筑里。
這里的模樣也一成不變,學生們舉辦沙龍、聚會所用的奢華沙發,因為沒有燭光照耀而顯得暗沉,藍恩將亨利克放在了上面。
而他則用靴子踩著昂貴而結實的木地板和臺階,在沒有光照的情況下一路走上了拜倫維斯學院的二樓,并且直沖那露臺而去。
從建筑中延伸出來的露天露臺,一路延伸到了學院前的大湖湖面上。
而從建筑內部走到露天露臺的藍恩,只覺得眼前一亮.字面意義上的眼前一亮。
一輪大的驚人、近的驚人、亮的驚人的圓月,正占據著藍恩所在視角的大半個夜空。
與之前,沒有來到拜倫維斯時,外界天空所懸掛的血月截然不同。
而藍恩所要找的那個人,則依舊老態龍鐘的穿著一身華麗而繁復的衣服,握著一根權杖,窩在一張搖晃的安樂椅上。
那安樂椅在月光下緩慢而平穩的搖動著,似乎將與天上的月亮永伴。
圓月、大湖、露臺上坐著搖椅安靜而神秘的老人。
這一切似乎都跟藍恩第一次來時如出一轍。
但是在現在的藍恩眼中 獵魔人那琥珀色的貓眼并沒有看向安樂椅上的蒙眼老人,也沒有看天上的皎潔圓月。
反而只是饒有興致的看著自己的腳下,還有露臺之外的地面、建筑。
“當初,即使是我斬殺了羅姆之后,我的視野也無法看清你到底是什么情況。但現在我才知道即使是我當時最大膽的猜測,也還是差得遠了。”
藍恩沒有對著搖椅上的威廉大師說話。
他只是低著頭四處看,然后沒有針對對象的隨意的說著。
但即便如此,威廉大師卻好像并不意外,甚至于.有些高興。
他手上的權杖輕輕搖了搖,杖頭上的鈴鐺發出悅耳的響動。
“啊,你已經能看清這么多東西。看來你的視野,被你發育的很好。”
“來,過來吧。讓我們好好談談,談談.”
“你該怎么終結這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