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武功?”
王小石苦笑著,迫不得已,正在箭雨中騰挪閃避,他也能避開、接箭、招架。
作為“天衣居士”許笑一的親傳弟子,更是“自在門”的傳人、諸葛正我的師侄,與四大名捕同一輩分,他的身手又豈能低了,非但不低,而且是極高,在雨檐里忽上忽下,左右來去,莫測高深。
但瞧見那在箭雨中踱步而行,走的不帶一絲煙火氣的陳拙,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因為他知道陳拙不通內力,在他和白愁飛看來這就是稍顯壯實的普通人,有過人的身姿,有些許見識的江湖人。
只是他顯然猜錯了。
白愁飛出手狠辣,他用的是指法,眸泛冷芒,黑發激蕩,臉色白的嚇人,十指連出,隔空透雨而發,指勁破空激射,已將飛來的箭矢盡數打下,順便還殺了幾名近處的箭士。
然而望著陳拙,他的臉色莫名的有些不自然。
但有人沒避開。
那個替蘇夢枕擋刀的仆從,六仆之一的茶花突然倒下了。
“公子小心!”
中了剜心一刀,五官扭曲,滿面痛苦,拼死還不忘護主,又替蘇夢枕攔了一波箭雨,寬厚的背部插滿箭桿,像是只刺猬。
箭雨太急了,少說有四五百人,皆是手持勁弩,上下兩排,輪換交替發射。
蘇夢枕孤傲冷寒的眼睛像是剎那間紅了紅,然后愈發冰冷,但他同時也在招架著面前發來的漫天暗器,那些背弩、暗箭比箭雨還要密,還要快。
他順手解下了外袍,一兜一罩,袍影急旋,那駭人的暗器瞬間沒了蹤影。
他一手卷袍,另一手掀指一彈,手中已發出一聲輕吟顫鳴,原是多了一柄刀,一柄美輪美奐,絕美動人的刀。
紅袖刀。
透明的刀鋒,緋紅的刀身,刀光如水蕩漾,如美人纖腰。
他卻是先朝自己下了一刀,在腿上剜下一塊肉來,上面插著一截小箭,他中了暗器。
刀下血水飛濺,然后刀光順勢一轉,古董那帶著獰笑的頭顱已被斬了下來。
花無錯趁此機會,在那飛卷的袍子后面雙掌一運,拍了過來,黑色的袍子都像是膨脹了起來。
然而,又有一人橫截攔阻,那人是沃夫子,他身受那錦衣和尚打出的暗器,仍舊不管不顧的前來護主,接下了這一掌。
花無錯一擊不中,又見那飛來的紅色刀影、如水刀光,頭皮一炸,怪叫一聲,已在飛撤。
不但花無錯在退,那瘦骨嶙峋的老嫗、錦衣和尚也都在退。
因為又一波箭雨已至,徹底將所有人都籠罩在了箭陣之中。
這般陣勢,任誰瞧見都會頭皮發麻,想要急于退卻。
等蘇夢枕他們想退的時候,箭雨已劈頭蓋臉的來了。
到處都是箭矢,宛若漫天飛蝗,密密麻麻。
師無愧、沃夫子護他左右,竭力招架,拼死攔阻,但轉眼也倒下去了。
這應是“六分半堂”的十堂主“三箭將軍”手下的精英,皆是訓練有素的箭士,一旦布成陣勢,那便是絕殺之陣。
豆子婆婆是六堂主,而那和尚亦是堂主,六分半堂的八堂主,花衣和尚。
為了襲殺這位“金風細雨樓”的樓主,策反了蘇夢枕的兩仆不說,還有三位堂主出馬,以及這四百名訓練有素的箭士,任誰都夠喝一壺的。
蘇夢枕也一樣,看著身旁倒下的弟兄,又看那連綿不絕的箭雨,像是窮途末路了一般。
但還有兩個人。
王小石、白愁飛。
二人不知道何時已竄到了箭陣左右,一個從左攻殺,一個從右出手,殺的箭士慌了手腳,潰不成軍。
而陳拙呢?
“啊!”
一聲慘叫讓所有人心神狂震。
那掠上屋瓦,已要退去的花無錯竟然當空墜落,胸膛插著一箭,重重摔在了泥地上,滿臉的難以置信,口鼻嗆血,死死的瞪著眼中那人。
潑天雨勢之下,陳拙瞧著他,自箭雨中走出,自漫天大雨中走出,像是渾身上下長滿了眼睛,在那些亂射沖飛的箭矢下走的端是既斯文又漫不經心,手里還拿著一副奪來的弓箭。
只是微微瞟了他一眼,陳拙已瞄向了驚恐急退的老嫗和那個錦衣和尚。
一張弓,如何能瞄兩個人。
答案很簡單,弓上搭了兩支箭。
簡單的答案,做起來卻是極難,甚至是不可能。
那驚逃的二人忽覺后頸一寒,立覺如同被毒蛇盯上了一樣,又好像被猛獸瞧上了,勃然變色之余已連番變化著身位,眼看就要閃進廢墟之后,躲進那些土墻殘垣里,身后乍聽輕微的弓弦震響。
兩支箭矢已各成軌跡,朝著二人追殺而上。
驚世駭俗的箭法。
一弓同開兩箭,而且去勢各異,聳人聽聞,饒是那些練箭練了半輩子的箭士也不曾見過這等神乎其技的手段。
箭桿如兩尾游魚在雨中游竄一過,箭簇擦過幾塊磚石,帶出點點火星。
金石的摩擦聲,讓所有人的瞳孔都縮了縮。
因為那花衣和尚已躥高伏地,繞到了一堵土墻后面,可所有人還能聽到箭簇破衣貫入皮肉的聲響,以及活人翻倒的動靜。
那支箭竟然在雨中繞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軌跡,跟了過去,像是活物。
豆子婆婆也是在逃,她就像是見了鬼,臉色煞白無血,嘴唇發顫,忙挑地勢狹窄的小道飛掠,瘋狂扭動著手腳,生怕自己也來上一箭。
耳聽身后風聲,她陡然回身,以“無命天衣”,用那張破毯朝著身后奪命箭矢罩去,內力鼓蕩灌注,手中破毯頓時如化金鐵,還真就給兜住了。
“啊哈!”
這人就好像絕境逢生,險象環生的發出一聲得意的怪笑,溜得更快了。
陳拙眼梢一提,抬手接過身旁一支亂飛的箭矢,忽跺地一縱,如猿猴騰空翻起,單腳一勾一角雨檐,已斜身凌空下瞄,開弓搭箭,一氣呵成。
風雨如晦,箭矢遙指,那豆子婆婆只在高墻矮屋間拼命奔逃,身形唯有在經過一些破洞豁口時才會一閃而過。
刀眼微瞇,陳拙胸腹中忽聽雷音鼓蕩,右臂猝然似是膨脹了一圈,勁力狂涌,筋肉蠕動如龍蛇盤繞,卻是螺旋勁。
那豆子婆婆還在狂喜,長松了一口氣。
但雨中陡聽一聲尖銳嗡鳴,仿佛飛蝗振翅,又似蜂蟲撲至,刺耳至極,且快的難以想象,就好像雨幕也被扎穿了一個窟窿。
也恰恰在她騰挪起落之間,身側一個碗口大小的窟窿眼里,一抹急影自雨幕中沖出,“奪”的釘在了另一邊的土墻上,箭簇深深沒入,留下一個不知深淺的小洞,箭桿連同箭尾卻是當場碎粉,在雨中散落。
豆子婆婆面上神情漸漸凝固,她停下腳步,下意識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胸口,一個窟窿眼正外冒著血水,百步之外,竟一箭穿心而過。
廝殺已畢!
陳拙手里的弓身也“嘎巴”一聲從中折斷。
望著還在和箭士廝殺的三個人,他自雨檐上翻下,穩了穩斗笠,撣了撣身上的雨沫,背起地上的背篼默默離開了。
而在豆子婆婆的面前,還有個人。
那人坐著,坐在一張四人抬起的木椅上,頂上有傘,遮擋著風雨,低著頭,似是個羞怯的小姑娘,又像是在瞧自己的腳尖,內里錦衣華服,外頭是一件華貴的黑色大氅,雙手白皙纖秀,半藏在袖中。
這人低著頭,卻好像將先前的一切盡收眼底,親眼看見豆子婆婆如何死在自己面前,如何不敢置信的倒地而亡。
這人突然開口,淡淡的嗓音,又輕又柔。
“好生了得的箭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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