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牧者密續

　　阿瓦隆王國，玻璃島，白皇后區監察局。

　　今天上午的監察局依然忙碌異常。

　　身著輕甲或是皮甲，英姿颯爽的男男女女匆匆走過。肯特局長辦公室的墻上仍舊掛著銀白色的威嚴龍首像——銀冕之龍無時無刻不注視著他們。

　　如今已經四十多歲，卻仍然體格健壯的肯特局長坐在自己的皮質座椅上。

　　他脊背挺直，渾圓的肩膀與大臂將寬松的衣服撐起。古銅色的皮膚、以及臉上的橫肉給人以一種兇惡硬漢的感覺。一道深深的疤痕從他的左眼上方一直蔓延至唇邊，他戴著黑色的眼罩、看起來像是獨眼的海盜。

　　作為儀式與禮節，即使已經十余年沒有參與過一線戰斗的肯特局長，仍然要著甲辦公、坐姿必須標準、儀態不能有半點動搖。他的大臂、腹部與小腿這些負擔不高的地方都穿戴著金屬質地的銀白色盔甲。其他地方則掛著亮閃閃的甲片。

　　若非他也是等級不低的超凡者，恐怕光是坐在這里一整天就會累得不行。

　　早在四百二十年前，阿瓦隆王國的開國君主蘭斯洛特一世便建立了三大律政機關。

　　負責“監察保護民眾”的監察局，負責“督察騎士官員”的督察院，負責“裁定正邪是非”的仲裁廳。在建立之初時，這三大律政機關彼此之間的地位是平等的。都由能進入參議院的圓桌騎士擔任重要職責。

　　阿瓦隆王國的國徽，就是一顆綠色的眼睛、嵌套在象征著權力的銀白三角中。

　　眼睛意味著王室，象征著他們如今那位年近八十仍然健康的老女王索菲亞一世。

　　而保護王室的銀色三角，指的就是監察局、督察院和仲裁廳。

　　但隨著時代發展，監察局所要負責的事務越來越多。稅務、安全、衛生、消防、治安、審查、監禁…于是監察局的內部逐漸分出了諸多子部門，在各地都要建立分局，要招納大量的見習監察、監察與監察長，來負責當地事務，權力也因此而被分潤。

　　督察院與仲裁廳則因為要處理更為困難、更加具體的事務，因此規模沒有擴張。前者成為了某種近似特務機構的組織——負責審查大小官員是否忠誠、世襲的騎士家族是否道德缺失、基層監察是否做了違反紀律與章程的行為，以及監視他國間諜、或是單獨游離在國外收集情報；而后者則成為了如今的法院。

　　共同點是，它們如今都比監察局要高上一級了。

　　以至于在監察局中凡是能抵達第四能級的人才，全都要被上調到督察院與仲裁廳。美其名曰是“反正你們也用不到這種人才”。甚至連白皇后區這種毗鄰玻璃臺階的核心地區，它的局長肯特也就只有第三能級。

　　最近調來的那個叫哈伊娜的年輕女孩，也就才二十歲出頭、與如今已經直奔五十大關的肯特局長實力已然不相上下。

　　肯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督察院肯定會過來要人。

　　這是盛產天才的時代。哈伊娜也好，夏洛克也好…這些新一代的天才，比起他們這些成長在和平時代的老人要強一大截。

　　這可不吉利啊。肯特心想。

　　這或許是亂世將至的預兆…

　　他拿起了桌上的電話，轉動著輪盤。0——1——2，電話接通。

　　“叫哈伊娜來我辦公室一趟。”

　　肯特局長吩咐著：“還有，找人去把我們的那位顧問也叫來。”

　　掛下電話，他將手中的玻璃臺階報丟到桌上。起身走到了書架前。

　　這份報紙的頭條頭版，正是哈伊娜與莫里亞蒂家的那位小少爺的合影。

　　那溫和笑容的俊美少年，正坦然坐在精靈藝術風格的輪椅上，膝蓋上覆蓋著一張毛毯、雙手交疊置于腹前，態度溫和、自然大方的講述著什么。而站在他身后的哈伊娜，則站的筆直、扶著腰間的劍柄，全身肌肉繃緊。

　　像是注意到了攝影師、又像是在給攝影師周邊的什么熟人打招呼。

　　那位少年說到一半，目光突然從記者身上偏移到了鏡頭的方向。

　　他露出了明媚如太陽般的溫柔笑容，微微抬起手來向著這邊招了招手。卻給人一種正在與看著報紙的讀者微笑、招手的感覺。

　　下一刻，這畫面便跳回到開頭。艾華斯繼續坐在輪椅上，對著記者認真說著什么。

　　——這是來自“美”之道途的“魔畫”能力。

　　按理來說，美之道途在阿瓦隆是被立法禁止的道途，但雅妮斯大師例外。這位世界知名的精靈畫師所開創的“玻璃日報社”，是阿瓦隆最大的、也是唯一稱得上是官方的報社。

　　玻璃日報社負責會整理每日阿瓦隆王國最重要的情報，匯總給王室與圓桌廳的大臣們看。三大律政機關也都會提供免費的玻璃臺階報給員工們看。

　　或許是跟風、或許是為了緊跟上層政策，也或許只是為了表達自己關心王國政局。一些既不參政也不當勤的富人，也會湊熱鬧買玻璃臺階報。緊接著，一些大學生也會購買它，來作為年輕學生之間的談資。

　　雖然每一期都有累計時長十五秒的“魔畫”，每一份報紙光是材料成本就高達一紅幣，但它的價格卻反而并不算高。因為雅妮斯大師并不需要靠它牟利。玻璃臺階報的零售價每期只要兩紅幣零五銅幣——這五銅幣還是給分銷商留的利潤，有時還會打折。稍微體面一些的人都能買得起。

　　這種能看動畫的報紙，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雖然它沒有聲音，而且是黑白的。但至少畫是能動的——這基本上是普通人以最廉價的手段，確實感受到超凡之力的途徑了。

　　而這一期的玻璃臺階報，光是版頭的艾華斯·莫里亞蒂就占了足足十二秒。只剩下了三秒留給一個自行車廣告。

　　肯特局長高度懷疑，是因為艾華斯太過英俊、這個笑容又充滿了魅力，所以雅妮斯大師才足足給他留了十二秒的時間。

　　“笑這么好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有著野獸般直覺的肯特局長撇了撇嘴，低聲嘟噥著：“也不知道打算禍害誰家的姑娘…”

　　…不過，他看的很清楚。

　　能在這種年紀獨力解決這種大案，日后必定會成為遠比自己更高的大人物。

　　這次他們平白無故撿了一個大功勞，一定要給予足夠的獎勵才行——原本這種大活應該是給督察院的，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們。

　　并且，這還是一個能夠與莫里亞蒂教授搭上線的機會。

　　所以挑選的獎勵必須要夠好，否則對莫里亞蒂家族來說就等于是垃圾。送了人家看不上的東西，那就反而是丟了監察局的臉。

　　…真是麻煩啊。

　　“奉獻道途的牧師…神學院的學生嗎…”

　　肯特局長低聲喃喃著，翻找著書架。

　　突然，他的動作停了下來。看向了一個角落。

　　那里擺著一本封皮黝黑的書，書脊上沒有名字。

　　局長單手拿起它，另一只手輕輕在彈了彈封皮。書頁上便迸出了星星點點的火花，就像是鐵錘敲打鐵砧。

　　“這本或許可以。”

　　他低聲喃喃著，讀著書名：“牧者密續…看名字，應該與‘牧師’有關吧。”

　　這整個書架都是下面的人查封禁書時收上來的好東西。

　　阿瓦隆王國嚴禁以各種形式收受賄賂，因為那是足以動搖“威權”的行為。但反過來說，職權范圍之內的適當牟利是被默認的。這也是為了防止官員、大臣們在缺錢的時候被外國間諜——尤其是星銻王國的間諜收買，亦或是將重要情報與內部資源出售到民間的行為。這同樣會動搖“威權”。

　　其中一項被默認的牟利方式，就包括將沒收的禁書售賣給騎士家族——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個書架也可以算是肯特局長的個人財產。

　　肯特不是奉獻道途的前行者，他是肯定翻不開這本書的。

　　但從名字上、以及這迸射的火花來看，這怎么看都是屬于奉獻道途的神秘典籍。

　　在超凡者死去之后，他們的靈魂就會落入夢界的“九岔之河”、流淌到自己所行最遠的道途之中。其中的力量就成為后行者于進階儀式中獲得的“道途特性”，而他們的記憶與知識就會散落各地，凌亂的落入在夢界的花草、果實、云海與浪潮等自然存在中，成為構筑夢界的部分材料。

　　那些智慧之道的游夢僧，可以從夢界中捕捉并收集起來這些無頭無尾的、散亂的秘傳知識。

　　他們會將其收集起來、整理成書。這種蘊藏著魔性知識的神秘典籍，就被稱為“原典”。

　　“原典”的文字以笈多文寫成。那是一種已經消亡很久的文字，一般人是無法讀懂的。這往往需要當地智慧道途的翻譯者，使用神秘技藝將其強行翻譯后才能讀懂。

　　按照翻譯界的約定成俗，這種以笈多文記載夢界知識的原典都被統一翻譯為某某密續。前綴是什么，主要看翻譯者對這本原典內容的理解。

　　在一本密續中，通常可以獲得一項完整的神秘技藝——雖然有可能在后世被人們同樣復現了出來，但也有不小的概率會是失傳的技藝。

　　雖然不一定有用，但那畢竟是失傳的。

　　換句話來說，也就是通過正常手段無法獲得的…

　　“那它作為獎品與‘禮物’，就足夠有牌面了。”

　　肯特局長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