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賽普克把杯子扔在地上,一腳踢飛,木杯劃出一道大弧線,消失在樹林之中,“看看我們,看看我們身上突出的肋骨和樹枝一樣細的手臂!雖然和在奴隸販子的囚禁下相比,這一年還算不上糟糕,但是…”
“自從我們逃出莊園以來,上帝就在一直懲罰我們,”科爾塔把他兄弟的想法說了出來,“艾格尼絲夫人交給了我們兩個任務,而我們都失敗了。我們沒能到達蒂米什瓦拉,也沒能照顧好伊雷主人。”
“我們都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賽普克蹲下身子,把臉埋在雙手里,“我覺得艾格尼絲夫人沒能在那個可怕的夜晚幸存下來。我們無人可尋,也無家可歸。
我們離原來的家太遠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有埃格爾這個地方。而現在我們在這城外扎營,我們離開莊園后唯一一個對我們好的人病重,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我們只能靠自己了…我們就像落葉一樣,命運的風隨意地把我們吹起,又吹落,它把我們吹到哪兒,我們就去哪兒,沒有方向,沒有目標…
如果我那天晚上在酒館里就這么想的話,我應該去…”
賽普克沒有說完他的想法,而是站起身來,環顧四周,開始沿著小路向城鎮走去。
“喂,你現在要去哪里?”科爾塔驚奇地在他身后喊道。
“現在只有童話般的奇跡才能幫助我們,”男孩用沉悶的聲音回答道,“但即使我們堅持不了多久,我也想要最后一次真真正正地過一個美好的夜晚。我已經兩年沒有開心過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我去去就回…”
科爾塔被他兄弟的絕望想法嚇了一跳,雖然他自己也覺得目前的處境并不樂觀,但沒想到賽普克竟然這么陰郁。
畢竟,在他們兩人中,賽普克總是更開朗、更有趣、更調皮的那個人。當賽普克在夕陽的余暉下向埃格爾進發時,科爾塔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他咬著指甲,看了看睡在破舊帳篷里熟睡著的拉伯克,再看了看離他越來越遠的賽普克,內心深處開始醞釀著一場風暴。
最后,他也站了起來,以最快地速度跑著追上了他的兄弟。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總是這樣跟著你干蠢事…”科爾塔搖了搖頭,這時賽普克突然抓住他的肩膀,緊緊地擁抱了他。
“因為我們都是從同一個地方出來的,”他帶著甜蜜的微笑說,“好了,走吧!在這糟糕的生活中,讓我們再好好地活一次吧!”
在尋找酒館的過程中,他們終于好好地欣賞了一番這個叫埃格爾的地方。
這座小城市被群山環繞,當地人把周圍的森林清理了不少,在土地上種植著葡萄,直到這時他們才發現,埃格爾被一條大河一分為二,無論他們走到哪里,在高處的城堡似乎都在時刻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城堡就像是一個舒適地伸展著四肢的巨人,既是敵人的威脅,又是被庇護者們的寬慰。
雙胞胎無憂無慮地走在大街上,在溫暖的夏日傍晚探索著城市的角落和縫隙。在這幾個小時里,他們不知不覺地放下了所有的悲傷、煩惱與憂慮。
他們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變得很輕,就像是背著裝滿鉛的桶子走了整整兩年,終于可以放下一晚了一般。
他們張大了耳朵,感受著陌生的聲音和嘈雜的喧囂;他們的鼻子自由自在地吸進著城市的每一種氣味;他們的視覺變得如獵鷹一般敏銳,似乎連皮膚都在吸收著埃格爾的一切。
這座城市仿佛有它自己活生生的靈魂,以某種神奇的方式觸動了男孩們,雙胞胎心里同時暗暗想道,要是能永遠生活在這里就好了,但他們都沒有把這個想法告訴對方,不想用另一次爭吵來破壞這難得的美好氣氛。
等好不容易找到了酒館的時候,他們的肚子都咕咕叫了。他們已經商定好了要做的事情,所以一進門,男孩們就急忙跑到柜臺前,把手里攥著的錢幣拍在了老板的面前。
“不管這里有什么食物,老板,每樣都給我們來一份,趕緊的!”賽普克自信地說道,“熱面包,燉肉、烤肉和煮肉、魚、野味、餡餅、奶油蒔蘿干酪、濃醬汁,以及類似這樣的美味你都可以給我們端上來,但不要給我們蔬菜或是水果,我們在森林里能找到免費的!
不過炸洋蔥、蘑菇或其他水果醬可以考慮,如果老板你也有這些的話。還有酒,別忘了酒!但別想耍花樣,我會記得我給了你多少錢,如果你給我們的菜少了,我一定會知道。”
酒館老板驚愕地盯著這精神振奮的年輕人,眼睛都沒眨一下,聽著他滔滔不絕地把話說完。這不尋常的要求和錢幣嚇了他一跳,但他并沒有打算拒絕,畢竟這兩個男孩預先把錢給付了,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一個提前付款的客人永遠是對的。
“我不確定我是否能滿足你們,”等到男孩結束后,老板終于開口道,“但我會盡我所能的。”
“我們要一場豐盛熱情的宴席,老板,”科爾塔插話說,“這才是最關鍵的!”
老板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你們不會餓著肚子離開這里,”他掃了一眼堆在他面前的銀幣,眨眼間將它們收進了圍裙身后的某個地方,“一旦你們品嘗了埃格爾的美酒,你就永遠不會忘了它。
那是我最舒服的桌子,去那坐下來吧!你們可算是找對地方了,這一定會是一場難以遺忘的盛宴!”
酒館老板最后在男孩們桌上堆滿的食物足夠喂飽六個成年人。
桌上擺滿了面包、奶酪和奶油餡餅,還有各種各樣的肉,雙胞胎付的錢不夠把每種菜都吃個夠,但老板還是盡量地確保了他們至少每樣都能吃上幾口。
因為當天的漁獲在下午就已經發臭了,所以最后男孩們并沒有吃到魚,酒也只裝了一小壺,但賽普克和科爾塔還是非常滿意。
一開始他們就像是一輩子沒吃飽過飯一樣貪婪地狼吞虎咽著,但突然之間就覺得再吃一口就會被撐死,這時宴席上的食物他們才被消滅了四分之一。
他們喝著酒等待著肚子騰出些空間,這埃格爾的酒確實是一種難得的美酒,男孩們擦了擦額頭,打了幾個嗝,等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吃了起來。
他們不想留下一點面包屑,雙胞胎吃了又歇,歇了又吃,幾個回合之后,他們已經無法動彈了。他們的酒也已經喝完了,男孩們的腦袋開始暈乎乎的,兩人都在傻笑。
“我要…吐…出來了!”科爾塔呻吟著說。
“你敢!”賽普克捂著自己的肚子警告道,“我們花這么多錢可不是為了讓你把東西吃了就吐出來的!”
“我們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多…即使是在莊園里的時候…”科爾塔臉色難看地說,“也許…我們應該少吃一點的…”
“呼吸!”賽普克背靠在冰涼的墻上,“深呼吸,讓你的肚子放松!”
時間已經很晚了,酒館里除了他們之外并沒有多少人。一張很小的桌子旁坐著一個正在喝酒的光腳男人,再往里面,大約有五六個人正聚在一起吵鬧著,似乎玩得非常開心。
“那邊的人怎么這么興奮呢?”賽普克瞇著眼睛看著他們問他的兄弟。
“他們在賭博,那些討厭的家伙們,”突然出現在雙胞胎后面的酒館老板回答道,開始收拾桌上的餐具,“他們玩的賭注非常高,真為他們的妻子感到可惜,因為我感覺今天這里有人要傾家蕩產…”
當男人把碗、杯子和水壺搬走時,賽普克想了想,不再靠在墻上,掙扎地站了起來。
“喂,你在想什么呢?”科爾塔抓住他的胳膊,“你最好不要靠近他們。”
“我有個主意,”男孩一臉迷糊地說道,“也許這不會是我們生命中最后的一個美好夜晚…”
說著,他脫下自己的一只鞋,把手伸了進去,當他再次把手抽出來時,他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間夾著一枚破舊的小銀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