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瘋小子!”卡洛斯笑著走進了帳篷,對著正在把身上所有重量都卸下來的安塔爾說道,“冠軍!一開始沒人覺得你是冠軍,但你不但成了冠軍,還挑戰且擊敗了一個騎士!”
“我的朋友!”男孩轉向他,在思索片刻后向他撲了過去,緊緊地擁抱。“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你覺得我會錯過你證明自己已夠格成為騎士和一個男人的比賽嗎?即使我要對付十個威廉來到這里,我也會眼睛都不眨地為看伱而開路!”他笑著說,余光落在站在角落的老騎士,“不過還好,你舅舅沒有擋我的路,還讓我坐在他旁邊。”
“他說的話你一個字都別信,”威廉說道,他的胸中攥著父親的驕傲,嘴角隱隱約約露出半絲笑意,“他求我原諒,我都怕他在我面前跪下來。”
“我可沒想過要給你下跪,你這老東西!”
正在整理武器和裝備的拉斯洛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背對著其他人彎下腰,假裝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工具上,但他的肩膀時不時地顫抖著。
“你要穿的是雪潔的白袍。”西班牙騎士嚴肅地說,他必須小心說話,威廉就在旁邊看著,他可不想像上次那樣被趕走。老實說,他想和安塔爾單獨談談,但他現在必須等著。
“白袍。”男孩點點頭,“我會發三個誓言,做一個真正的騎士。”
卡洛斯·德·巴塞羅打量了他片刻,安塔爾有些受不了他的奇怪表情。無數的問題涌上卡洛斯的嘴邊,但他又將它們全部壓了回去。
“你知道,也許我是個糟糕的老師,”他看著安塔爾,其實是在說給威廉聽。“我說的話,不應該對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說,你還不夠成熟,卻想以男人的身份來找我。而我卻縱容了你,甚至還可能鼓勵了你。我聽說在后來發生了什么,你走遍了整個王國,看過世界,經歷過真正的戰斗,而且在第一次戰斗中你差點死了,這可能都是我的錯。我為此道歉,原諒我是一個糟糕的老師!”
安塔爾非常尷尬,你在向我道歉嗎?你有什么需要原諒的?他想告訴這位黑袍騎士,如果沒有他的那些建議,如果威廉沒有讓他前往布達,如果他沒有在與那些強盜的戰斗中差點喪命,他就不會遇到艾格尼絲,他就不會意識到生命的真正意義是什么,也不會知道哪些東西是值得為之奮斗的。
“你沒有什么需要原諒的,”安塔爾輕聲地說,一瞬間所有的笑意都從他的臉上消失了。“我很遺憾你不得不離開,上帝為證,過去的五年里我經常想起你,但我對我的生活無憾,正是所發生的一切讓我走到了這一步。”
“智者之言,”卡洛斯笑道,“等等,我給你帶了些東西!”
他離開帳篷,一會后帶著一個用軟皮革包裹的大物件回來了。
“在第四次十字軍東征時,你的一位祖先在圣地救了我祖先的性命。然后我的祖先封他為騎士,給予了‘巴托’之名,意為勇敢,給了他土地和一把劍。從此,這把劍就父子相傳,說不定哪天就是你的了。我沒法給你那樣珍貴的禮物,但我希望這東西能在你以后的戰斗中派上用場。”
說著,他把包裹好的東西交遞了過去,興奮地看著安塔爾打開包裹。柔軟的皮革下藏著一把又大又重的戰斧,簡單樸實,手柄是優雅彎曲的硬木,頭部則沒有任何裝飾,是純粹用來殺人的鋼鐵,一根長皮繩掛在把手的下端,穿在木頭上。
“如果你把它綁在你的手腕上,你就不用擔心武器被打飛了。”卡洛斯指出,“他的平衡性也很特別,這可不是用來砍柴的斧頭,試試看!”
安塔爾退后一步,在空中揮動了幾次武器,卡洛斯說的是實話,第二下之后,斧頭就好像自己動了起來一樣,與他的手臂融為一體。
“你可以把麻線拉長一些,”卡洛斯解釋道,“那樣你就可以在戰斗中把它扔出去,然后再拉回來。”
“我不知道我該說些什么。”男孩感動地撫摸著斧頭邊緣。
“那就什么都不要說,”卡洛斯眨了眨眼睛,就像五年前一樣,“好好使用它,讓它為你說話!”
“我都還沒有被封為騎士呢。”
“至少我可以成為第一個給你送禮物的人,等你成了騎士,要恭喜你這個冠軍的人估計要排個長隊了。”
安塔爾正要向他道謝,帳篷的入口打開了,一個穿著華麗的仆人走了進來。除了卡洛斯,其他人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他的衣服上有安茹家族的百合花紋飾。
“打擾了,先生們。”他禮貌地低下了頭,“匈牙利國王查理·安茹陛下邀請比武大會的冠軍,威廉巴托之子安塔爾覲見。”
“陛下?”威廉驚訝地問,“國王找他干什么?”
“陛下被他的勇猛和武藝給折服了。”仆人恭敬地回答道,“他命我在冠軍準備好后把他帶到他面前,他希望與他私下談談。”
安塔爾帶著顫抖著的肚子走過維謝格拉德城堡的走廊,早些時候,他還以為查理國王會在帳篷里和他見面,但當仆人騎上馬時,他便明白他們要前往山上的城堡。
他不再戴著頭盔穿著鏈甲,而是披上了侍從的棕色披風,并將撒拉森劍別在身邊。他把他滿是汗水的頭發浸在一盆水里,在他們抵達城堡門前時頭發已在夏日的炎熱中干涸。然后他扎了一個辮子,這是他能夠做到最好的了,但他還是為不能更優雅地覲見國王而感到羞愧。
仆人帶領著安塔爾穿過一連串的走廊,像是在某種迷宮中行走,他們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門外有兩個手持長戟的侍衛把守著。仆人在他們的點頭下走了進去,向里面的人表示安塔爾來了,然后就消失在了城堡的昏暗中。
安塔爾跨過房間的高門檻,身后的門也隨之關上。房間里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很年輕,有一頭及肩的棕色頭發,他的每個舉止都在表面著自己的貴族身份。他坐雕刻精美,帶著墊子的木質寶座上,藍色天鵝絨長衫上紋滿了金紋百合花。另一個人躲在他后面,年紀要大得多,穿著一件華麗的教士袍和神父頭巾。
安塔爾一眼就認出了兩人,他知道國王在這里等著他,沒想到埃斯泰爾戈姆的大主教也在房間里。
他克服了震驚并清醒過來,迅速單膝跪地。
“陛下,安塔爾·巴托,任您處置。”他低著頭說道。
“起來吧,冠軍!”查理·羅貝爾用莊重的聲音微笑著說,“恭喜你,你今天以無人能敵的武力和堅韌贏得了比賽。”
“謝謝您,陛下!”男孩匆忙地道謝,他這輩子都沒有這么不知所措過。他甚至忘了站起來,在短暫的沉默后他才拉著酸痛的肌肉起身。
“酒?”國王指著王位旁邊的桌子問道,上面有著幾個錫杯和一壺紅酒。“你愿意為我干杯嗎,冠軍?”
“嗯…”安塔爾重重地咽了咽口水,“當然,陛下!如果您允許我的話…”
他正準備自己倒酒,但不知從哪里冒出了一個人影,將酒倒好又退回到陰影之中。這讓男孩嚇了一跳,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那個站在墻邊的仆人。
國王從他的寶座上起身,拿起兩個酒杯,帶著燦爛的笑容把其中一個遞給了緊張的冠軍,安塔爾戰戰兢兢地接過它,生怕一不小心它就會從手中滑落。
“讓我們干杯,”查理國王若有所思地說道,“為未來和國王之劍干杯,愿它劈開我們頭頂的烏云!”
“沒有詩人能說比這得更好了,”站在王座后面的托馬斯大主教說,“但如果您能原諒我,我不想喝酒,陛下。”
“啊,”查理抬頭看著屋頂,“看來我忠實的大主教并不支持我的新奇想法,至少你和我一起喝酒,安塔爾!”
安塔爾向國王敬酒,不禁注意到查理·羅貝爾明顯的意大利口音,這位比他還小一歲的統治者匈牙利語說得很好,但并沒法隱藏他是意大利人的事實。
這酒比安塔爾喝過的任何酒都好喝,甚至比他以前在杜比察那舅舅的地窖里偷偷取的酒還要好。這可是為國王準備的酒!即使是騎士也沒法喝到這種美酒。
“威廉·巴托之子,”國王開口了,“告訴我,你父親從哪里得到這個不尋常的姓?”
“我父親從來不叫巴托,”安塔爾回答,“我的親生父親揮霍了我們的一切,然后把我的母親打死了。威廉在圣地征戰了二十三年,在阿卡淪陷后不久重返家園,他是我的舅舅。他收養了五歲的我,并把他畢生本領都交給了我,而至于他不知道的東西,他則是派人來教我…陛下。”
查理·羅貝爾回頭瞥了一眼仍然站在后面一動不動的托馬斯大主教,挑了挑眉毛,但后者沒有回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