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召他去兩儀殿又或者甘露殿見駕,他不去,也沒人會說什么。
說破大天去,一句‘父子之間鬧矛盾’,一句‘家事’,足以應對。
可李淵召他去太極殿見駕,那就是國事。
怠慢了國事,李淵即便是再護犢子,也得收拾他。
李建成還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等著稱量他。
裴寂那個狗東西估計也在等機會報復他。
“武德殿還沒有解封,我還在禁足。”
李元吉臉上不好看,無力的掙扎著。
楊妙言的臉色也不好看。
才過了幾天夫妻之間該有的生活,還沒好好體會呢,馬上就要失去了。
宦官躬身道:“大家召見,自然百無禁忌。”
不等李元吉再次開口,宦官又道:“大家不僅召見了殿下,也找見了太子殿下、秦王殿下、略陽郡公等人。”
略陽郡公說的是李道宗。
李淵在登基以后,追封李道宗的父親李韶為東平王,贈戶部尚書,李道宗則被封為左千牛備身、略陽郡公。
歷史上李道宗一直到武德五年,也就是明年,才會被李淵封王。
宦官之所以提起李建成、李世民、李道宗,就是在告訴李元吉,你們兄弟中該被召見的都被召見了,你不能缺席。
李元吉撇撇嘴,“前面帶路吧。”
說著,側過頭給了楊妙言一個抱歉的眼神。
宦官應了一聲,帶著李元吉趕往了太極殿。
楊妙言望著李元吉的背影消失在了風雪當中,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些日子所經歷的一切,似乎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太極殿。
李元吉趕到太極殿的時候,太極殿內已經坐滿了人,但卻鴉雀無聲。
李淵陰沉著臉,高坐在太極殿正中。
李建成皺著眉頭,坐在李淵下首的一側,李世民目光炯炯的坐在另一側。
在李世民旁邊,還有兩個位置,一個跟李世民年齡相仿,身形卻沒有李世民高大,也沒有李世民英俊的青年,占了一個位置。
李元吉不用猜也知道,他就是李道宗。
在陛下的兩側,坐著兩個白發白須的老倌。
一個面容剛毅,一個慈眉善目。
面容剛毅的是太子少保、禮部尚書李綱。
一個在后世被稱之為太子殺手的家伙。
慈眉善目的是殿中侍御史、檢校侍中、安邑縣公裴矩。
一個在后世小說中被寫成邪王的家伙。
李綱和裴矩之所以坐在陛下兩側,不是因為他們的官爵高,而是因為他們年紀大。
李綱七十六,裴矩七十五。
放在后世也就是普普通通的老人家。
放在人均壽命極低的大唐,那就是人瑞,必須敬著。
坐在他們二人兩側的,分別是裴寂、蕭瑀、陳叔達、楊恭仁、封德彝、宇文士及、李蓋、屈突通、殷嶠、羅士信、秦瓊、程咬金、魏徵、王圭、長孫無忌、房玄齡、李思行等人。
反正李元吉一眼看過去,不是已經彪炳史冊,就是馬上要彪炳史冊的人物。
其中值得贅述的是李蓋和羅士信。
李蓋,原名徐蓋,是李世勣的父親,在李世勣歸降李唐以后,李蓋以子歸國,賜李姓,功封濟陰郡王,李蓋堅持不受,李淵加封其為舒國公。
羅士信二十七歲,比李吉、李世民、李道宗大,但是在裴寂、屈突通、秦瓊等人中間就顯得很年輕。
更重要的是,他雖為武將,但是沒有像是屈突通、程咬金等人那么膀大腰圓,反而瘦瘦高高的。
即便是裴寂、陳叔達等人,看著也比他胖。
也就魏徵跟他有一拼,只不過魏徵沒他高。
李元吉有心仔細觀察一下這群彪炳史冊的人物,只是李淵沒給他機會。
“元吉,你來晚了!”
李淵的聲音很沉,顯然對他來得晚有些不滿。
李元吉就搞不明白了,李淵應該是同時派遣出去一批人去召見所有人的,為何他到的比別人晚。
難道是他被人算計了?
又或者說李淵最初并沒有叫他的意思,是等到其他人到的差不多了,又決定叫上他?
李元吉滿懷疑惑的向李淵告罪一聲,走到李世民身邊的座位上坐下。
坐下以后,心里立馬就不痛快了。
兄弟三個。
李建成長得英俊瀟灑,一身書卷氣,看著就是個滿腹經綸的帥哥。
李世民長得高大英武,目光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兵系的帥哥。
他呢?
褐紅頭發、深眼窩、鷹鉤鼻。
放在后世勉強能稱一聲混血帥哥,放在這里那就是一個異類。
李元吉心中充滿惡意的猜測,竇氏當初生出前身,之所以將前身給丟了,也許不是因為前身丑,而是因為前身跟其他兩個兄弟長得不一樣,竇氏害怕李淵冤枉她偷人,所以才丟了前身。
之后傳著傳著,謠言被當真了,還被載入史冊了。
也許是一部分李世民的粉絲,為了維護李世民偉光正大的形象,為了側面證明李世民篡位的合理性,故意丑化的前身。
畢竟,舊唐書是五代十國時期的后晉編的,新唐書是北宋編的。
中間隔著幾百年,前身到底長什么樣子,他們也沒見過。
還不是唐人遺留下的只字片語說前身長什么樣子,就長什么樣子。
就跟武大郎被編排成三寸丁一樣。
歷史上的武大郎,長相英俊、文采卓然,到了施耐庵筆下,成了三寸丁。
傳著傳著,不了解其中內情的人,在提到武大郎的時候,立馬會將其跟三寸丁聯系在一起。
李元吉不愿意面對這兩個比自己帥的人,所以將目光落在了殿內的百官身上。
然后…
心情就更不好了。
一殿彪炳史冊的人物,腦袋上不是刻著李淵二字,就是刻著建成、世民二字。
刻著他元吉二字的,就一個人。
李思行。
就這么一位獨苗,還不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在他的元吉二個字邊上,還刻著大大的李淵二個字。
弱小、無助、又可憐,是怎么一種心情,李元吉總算是體會到了。
李元吉的心情,李淵可沒時間在意。
人到齊以后。
李淵陰沉著臉,語氣沉重的道:“我剛剛收到奏報,李神通敗了、李藝敗了、李世勣也敗了。五萬多兵馬,戰死九千余人,被俘兩萬余人,十數萬石糧食,被劉黑闥那個反賊搶走了九萬石。
瀛州刺史盧士睿、定州總管李玄通、定州刺史王孝矩、冀州總管麹[qū]棱等人相繼被殺,李世勣麾下的薛萬均兄弟被生擒。
葦澤關(娘子關)傳來消息,突厥頡利可汗見劉賊有大亂我大唐之勢,又派遣了數萬騎兵支持劉賊。
如今河北之地,幾乎全成了劉賊的樂土。
劉賊很快就要重復竇建德的舊地。
夾在河北和突厥之間的河東、幽州等地也岌岌可危。
諸位告訴我,面對這樣的局勢,我們該如何應對?”
李淵一番話說完,大殿內一片沉默。
這應該是大唐開國到現在,遇到的最大的一次麻煩。
劉黑闥亂了河北等地,突厥人也趁火打劫。
稍有不慎,大唐的江山恐怕就要陷入到紛亂當中。
大殿內的群臣神情各異,有人皺著眉頭在沉思,也有人一臉躍躍欲試。
前者是裴寂、陳叔達等人,后者只有李世民和羅士信。
李世民是心中無懼,羅士信是好戰心切。
殿內唯一平靜的,只有李元吉自己。
李元吉在得知李淵召見的時候,已經猜到了是河北的戰事陷入到了頹勢當中,所以李淵一番話說完,他心里沒有太多波瀾。
裴寂在沉思了好一會兒后,率先開口,“突厥人素來喜歡錢糧,我們可不可以派人去跟突厥人交涉,許其錢糧,令其退兵。”
裴寂此話一出,李元吉和李世民皆皺起眉頭,群臣們中間也有不少人皺起了眉頭。
突厥人此次南下,可不是為了求財,而是為了亂大唐的江山。
突厥人是喜歡錢糧,可突厥人更喜歡一個戰亂不斷、紛爭不斷的中原。
突厥人對中原的江山沒有多少興趣,但是突厥人對中原萬里沃土上長出來的莊稼、養育出的百姓、織出的布匹,很有興趣。
突厥人將中原大地當成了他們的韭菜地,每年豐收的時候,就會南下割一茬。
一個大一統的中原,根本不可能給突厥人割韭菜的機會。
一個紛亂不斷、戰爭不斷的中原,才能讓突厥人左右逢源,舒舒服服的割韭菜。
突厥人明顯是看到劉黑闥有讓中原大地繼續亂下去的能力,所以特地出兵助劉黑闥一臂之力,讓中原大地繼續亂下去。
所以,些許錢糧根本不可能滿足突厥人的胃口。
李淵要是真的派人去交涉的話,突厥人有可能拿了錢糧,還不肯退兵。
李元吉有心藏拙,所以看破不說破。
李世民就沒有他這個心思,所以毫不猶豫的道:“突厥人此次南下,明顯是為了馳援劉賊,讓劉賊徹底亂了我大唐。
所以許突厥人錢糧,根本不可取。
突厥人極有可能拿了錢,不退兵。”
群臣們當中有不少人看出了突厥人的意圖,聽到李世民的話,紛紛表示贊同。
裴寂仰起頭,看向李世民道:“那依殿下的意思是跟突厥人打?”
不等李世民開口,裴寂看向了李建成,問道:“我大唐有那么多錢糧能支持將士們在三處作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