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劉俊站在寶攆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率先往石階上走去。
李元吉調整了一下情緒,仰著頭,邁著囂張的步伐踏上石階。
李元吉也想低調一點,但是前身的性格不允許,前身平日里在李淵面前就是橫行無忌,他要是低調行事,反而更容易被人看出破綻。
一路拾階而上,到了殿門口,就看到那排成了四行的宦官、女官、太監、侍婢、門婢、舞婢、畫婢等等,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卻不敢有絲毫輕舉妄動。
但凡李淵有什么吩咐,他們得立馬出現在殿內去侍奉。
稍有差池,就是一頓重罰。
李元吉走到殿門口,就聽到李淵陰惻惻的聲音從殿內傳來。
“二郎啊,我聽說你最近招攬了不少謀臣和猛士,你秦王府的威風,都快趕上我了。”
“父親,兒臣一切皆是父親所賜,兒臣的謀臣和猛士,自然也是父親的謀臣和猛士。”
李世民聽出了李淵語氣不善,也聽出了李淵在埋怨他,急忙解釋。
李世民的聲音渾厚有力、中氣十足,給人一種正派人士在講話的感覺。
李元吉聽出了李淵有給李世民找茬的意思,也不急著進去了,為李元吉引路的劉俊也守在了殿門口,沒有進去給李吉通傳的意思。
這就是眼色。
李淵正在拿腔捏調的時候,你闖進去插話,那不是給李淵找不自在嗎?
“好好好,好一個你的謀臣和猛士,就是我的謀臣和猛士。”
李淵朗聲夸贊了一句,不等李世民回話,李淵就喝問,“既是如此,他們為何置我定下的禮制于不顧?一個小小的縣子,居然敢從一個國侯的府邸門口策馬而過,誰給他的膽子?”
李淵在登基之初,定下禮制,低官低爵在路上遇到了高官厚爵,應該下馬、下轎禮讓,路過高官厚爵的府邸,也得下馬、下轎步行。
李元吉略微思量了一下,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
李淵口中的‘小小縣子’應該就是杜如晦,國侯應該就是尹阿鼠。
尹阿鼠之前跟他說,找了個由頭,痛打了杜如晦一頓,這個由頭應該就是杜如晦策馬從尹府路過違背了禮制。
杜如晦違背禮制在先,難怪尹阿鼠敢下毒手。
李元吉之前還覺得尹阿鼠挺蠢的,如今看來,倒是有幾分小聰明。
他知道得理不饒人,也知道他不是李世民的對手,得找李淵為他出頭。
只是小聰明終究是小聰明。
李淵不可能為了他,拿李世民怎么樣,但一定會為了李世民,要了他的命。
“父親,杜參贊之所以策馬從尹府而過,也是事出有因…”
李世民為杜如晦辯解,只是話還沒說完,李淵就粗暴的喊道:“什么事出有因,我看分明是他仗著有你撐腰,不將我定下的禮制放在眼里。”
李世民一愣,陷入了沉默。
李元吉的眉頭卻揚了起來,李淵似乎并不打算輕易放過李世民。
李淵若是將這件事定性為杜如晦和尹阿鼠的恩怨,那最多就是訓斥李世民兩句,順便罰一罰杜如晦的俸祿。
可李淵現在往自己身上扯,明顯是要把事情往大了說。
不將李淵定下的禮制放在眼里,跟不將李淵放在眼里有什么區別?
“父親,杜參贊已經被尹監門打折了一根手指,他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父親還要重處他嗎?”
李世民突然開口,聲音沉重的說著。
李淵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道:“尹監門打折了杜如晦一根手指…”
尹阿鼠對李淵有所隱瞞,同樣對李元吉也有所隱瞞。
李元吉在得知尹阿鼠隱瞞了李淵以后,豎起了耳朵,靜靜的聽著李淵的反應。
“你覺得杜如晦被打折一根手指,就委屈了?他違背我定下的禮制,尹監門仗義出手,難道是錯了?
在伱看來,是我定下的禮制重要,還是他杜如晦的一根手指重要?”
李淵突然聲音拔高了幾度,厲聲質問。
李世民咬牙切齒的道:“自然是父親定下的禮制重要。”
李淵哼了一聲,“那我罰你三個月俸祿,罷了杜如晦的官,你不會反對吧?”
李世民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元吉通過李淵和李世民的反應,若有所悟。
一個尹阿鼠,一個違背禮制的小問題,還不值得李淵給李世民難看。
李淵之所以小題大做,明顯是在借機敲打李世民。
李元吉若是沒有猜錯的話,李淵之所以會敲打李世民,應該跟李世民近些日子建立的天策府和修文館有關。
李世民的天策府和修文館,剛剛建立一個多月,就招納了數百謀臣和猛士,李淵感受到了威脅,所以才會借機敲打李世民。
李世民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在李淵說要罰他俸祿、罷杜如晦官的時候,以沉默應對。
但沉默只能應付一時,不能一直應付下去。
且看李淵如何逼李世民開口,李世民又該如何應對吧。
李元吉很想看看這個有萬王之王之稱的千古一帝,怎么過李淵這一關。
就在李元吉靜靜等著李淵和李世民父子繼續對戲的時候,劉俊彎著腰,匆匆進了兩儀殿。
李元吉眼珠子一下瞪直了。
我去,你丫是李世民的人吧?!
你這個時候進去通傳,不剛好幫李世民破局嗎?!
“大家,齊王殿下到了…”
“宣!”
“…”
李元吉心里罵罵咧咧的進了兩儀殿。
兩儀殿很大,遠比武德殿正殿要大數倍。
殿內點著四行鶴莖燭,從殿門口一直通到皇帝寶座底下。
李淵頭戴著一頂元冠,身著大紅便服,大腹便便的坐在他專屬的皇帝寶座上。
五十六歲的李淵臉上沒有半分老態,反而紅光滿面,看著就像是一個保養得當的富家翁。
在陛下右手邊,李世民頭戴武冠,身著墨色長服,跪坐在長幾后,挺著腰板。
李世民面容俊朗,身形高大,渾身透著一股子銳氣。
在陛下左手邊,空著一張擺滿了酒菜的長幾,尹阿鼠跪坐在第二張長幾后,正在裝可憐。
劉俊彎著腰立于陛下,另有十個侍婢,跪坐在長幾兩側,垂著頭,在伺候人。
李元吉原以為殿內只有李淵、李世民、劉俊、尹阿鼠幾人,可是他走到李淵近前的時候才發現,在李淵左手邊那張空長幾后,還躺著一個面容蒼老的醉鬼。
李元吉不用猜也知道他是誰。
必然是李淵最信任的尚書右仆射、魏國公裴寂。
也只有他可以夜宿皇宮,陪著李淵一起吃喝玩樂。
李元吉走到了李淵近前,躬身一禮,“父親…”
李淵瞪了李元吉一眼,冷哼了一聲。
李元吉直起身,他在來兩儀殿的路上,就仔細回憶了一番前身平日里在李淵面前的做派。
此情此景,該做什么,他心里有數。
李元吉邁步走向尹阿鼠,在尹阿鼠驚恐的目光中抬腿就是一腳。
尹阿鼠慘叫一聲,滾了出去,足足滾了兩圈才停下。
李元吉躍過長幾,追著尹阿鼠準備繼續下毒手,邊追還邊罵,“狗東西,你也配告我刁狀,活膩味了?!”
“大膽!放肆!”
李淵氣的從寶座上站起身,指著李元吉怒斥。
李元吉充耳不聞,撲到尹阿鼠面前,拽住尹阿鼠的衣領,就是兩拳。
李元吉用的是前身的身軀,也繼承了前身一身力氣和武藝,中間還出了一丁點變化。
兩拳下去,尹阿鼠的小身板根本招架不住,當即就被打掉了兩顆門牙,嘴里含著血向李淵大聲呼叫。
李淵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不讓殿門口的千牛備身拉開李元吉,也不讓李世民阻止李元吉行兇,只是一個勁的大喊‘放肆’、‘大膽’之類的話。
李元吉原本只想打尹阿鼠兩下意思意思,可李淵不讓人拉開他,他只能繼續下毒手。
李元吉又痛毆了尹阿鼠幾拳,直到尹阿鼠被打的呼喊聲變小了以后,李淵才瞪向李世民怒喊,“快阻止他!”
李世民面無表情的道:“打不過…”
“你!”
李淵被氣的說不出話。
“宿衛?!”
李淵沖著殿外怒吼。
殿外的千牛備身們沖進殿內,拉開了李元吉。
李元吉象征意義上的在他們身上招呼了幾下、掙扎了幾下。
在被千牛備身拉開以后,沖著躺在地上哀嚎的尹阿鼠威脅,“你給我等著,遲早弄死你。”
李淵匆匆離開寶座,走到李元吉面前怒斥,“你個逆子,你想做什么?當著我的面行兇,你眼里還有沒有我?”
李元吉毫不示弱,瞪著眼就道:“父親要為了一個小小監門懲處我?”
李淵瞪眼喝道:“他是國丈,國侯,不是什么小小監門!你殿前失儀,痛毆一位國丈,該當何罪?!”
李淵此話一出,李世民的雙眼瞬間亮了。
李元吉心里也樂開花了。
“咳咳咳!”
躺在地上裝醉的裴寂,突然爬起身,大聲咳嗽。
李淵立馬明白,他說錯話了。
尹阿鼠的女兒雖然是貴妃,外孫雖然是親王,可尹阿鼠可當不起國丈兩個字。
除非李淵立尹德妃為后,不然國丈永遠只有一位,那就是已故竇皇后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