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虹言罷,崔長傅心中起疑,輕聲問道:
“道友…要甚么靈物?”
李清虹輕聲道:
“這些東西海內很難尋到,是明陽紫府級別的靈物,諸如明光天石、麟烏靈蛻、白杜血…無需特意某種…只要有其中之一便可。”
崔長傅聽了這話,神色微緩,笑道:
“紫府靈物?曾經有一味明方玄元…如今卻沒有了!”
李清虹尋找這些東西是為了家中后輩突破紫府,很放在心上,然而紫府靈物難尋,其實并沒有抱多少希望,可還真打聽到了點消息,頓時神色一振,問道:
“可是交易到哪家手中了?還請給些消息…”
崔長傅終于信了,眼前這女子就是為了靈物而來,好像松了口氣,警惕之色放下許多,只輕聲道:
“我這一支…曾經是魏恭帝所派,遠走海外,尋找蓬萊…恭帝氣量和雅,治國大盛,很是慷慨,于是我等的寶船上帶了不少東西。”
“后來海中動亂,太虛破碎,漸漸斷了聯系,到了齊王代魏之時,更是一點消息也沒有了,留下的靈物一次次用罷,最后只留下兩份明方玄元。”
李清虹仔細聽著,便見他道:
“一份很早就給了龍屬,讓東方游飲下了,生下了龍子,還有一份送去了長懷山,讓真人得了子嗣,聽聞喚作慶濟方,正是念著這明方玄元的功勞。”
李清虹聽了一陣,看來是這兩樣都已經被人用了去,頓時大失所望,崔長傅觀察了一眼,低聲道:
“道友也不必氣餒…當年東火洞天墜落之時,聽聞是元素、秋水兩位真人主持,那東火洞天中必有紫府靈物…縱是被楚逸搶了空,真人去了一趟,手中定然是有些的。”
崔長傅說起楚逸,似乎有些生澀,兩唇微微一抖,低眉起來,卻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李清虹心中頓時明白,心中喜道:
“是了!”
她先前并不知道東火洞天是由元素經手,如今一看,他手里一定有紫府靈物,自家二伯又在元素手下行事,討要起來說不準還容易些。
眼下拱手道謝,笑道:
“多謝前輩了!”
崔長傅仔細瞧了眼,撫須點頭,李清虹遲疑片刻,還是開口道:
“清虹還有一事…我家也是修行明陽道統,想著須湊了五道仙基,好讓家中走的路順些…”
她要提的要求畢竟不好看,態度放得很低,溫聲道:
“若是方便,還望能借閱貴族道統…我等可以用功法交換…或是用法器靈物,只讓貴族來提。”
“如果是不愿,也絕沒有偷窺道統的意思…”
李清虹又說了幾句告罪話,崔宛晴神情還算溫和,甚至有些意動,崔家老人的臉色不算好看,崔長傅蒼聲道:
“先人道統,恕不能借閱。”
他斷然拒絕了,李清虹告罪一聲,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朵靈花來,遞到兩人手中,輕聲道:
“多謝前輩告知消息,這是宛陵花,能夠吊命忘憂,便算作是謝禮了。”
她怕多留引人不安,駕雷而起,告辭離去,崔宛晴似乎對她印象不錯,一路送出,柔聲道:
“前輩慢走。”
崔宛晴將李清虹送出,落回島上,卻見崔長傅還在原地坐著,手指不安地敲著桌案,那雙老眼中滿是焦躁。
崔宛晴略有些好奇,在老人身邊坐下,低聲道:
“大父…這清虹前輩…看著是個爽快人,家中的明陽道統也不少,也不是全都是獨一份的,大不了給了她…互利互惠…”
“害…”
崔長傅捻了捻胡須,并沒有第一時間應她,輕聲道:
“恐怕真是魏李遺族…”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簡,仔細查閱了,又取了一份地圖細細查看,輕聲道:
“望月澤在江南,當年武帝南征,是經過此處的…還見過澤中仙人,難道有遺脈存留?”
崔宛晴有些動容,低聲道:
“既然是當年的帝族,大父不如成全了他們?左右不過是交換出一部功法…自家也能弄些東西回來…”
崔長傅搖頭,輕聲道:
“不敢了…”
他面上的表情一下變得生動起來,一雙眼睛很是銳利:
“難道還不夠痛么?東齊代魏,李勛全帶兵起義,祖上遠渡重洋,攜帶寶珠相助,于是頭懸淀陽城,九年不曾取下。”
“李懸復國,高祖奔而投之,帶走了當時智勇雙全的兩位曾伯公,于是國破受戮,丟了三件法器,就連寶船都丟在徐國。”
“東離立宗,我大父尚不及紫府,一路駕風前往投奔,把整座崇州島都交到東離宗手里,東離真人暴亡,宗門破滅,大父戰死,要不是東方游正好要取靈物,我等早就…”
他嘆息一聲,輕輕地道:
“事到如今,實在經不起折騰了!”
崔長傅面色難看,只道:
“望月澤位處四亂之地,西邊是太元太益,南邊和東邊是太青,北邊是七釋,哪里是什么好局面?李勛全有真君相助,紫府驅從,同樣兵敗身死…”
“這家還算聰明,不曾被貪婪之心驅使,去號稱魏李…可也止步于此了…與他們關聯太深,只怕自己遭殃!”
崔宛晴聽罷,只能嘆氣點頭,便見崔長傅道:
“我等要保住余脈,未來才有光復之機,若是隨便來一支魏李就跟著去了,那才叫昏暗無生機!”
崇州崔家兩人的話語自然不曾落在李清虹耳中,她一路駕風往回去,心中其實有些遺憾。
她之所以想開著這口,也是希冀于李崔兩姓的交情,想著多少可能有些用處,哪怕是聽到一點條件也好。
可崔長傅的模樣是一點也不愿沾因果,語氣也是不緩和的模樣,李清虹看得明白,自然不多做糾纏,很快告退。
“畢竟過去這么多年,崔家也受了不少牽連,不會那么輕易相信…”
畢竟最后一次仙魔之爭平明津大戰,隨后東齊代魏,梁滅東齊,又被趙帝父戚延、燕王慕容得常所滅,至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換成天地變動之前,真君都熬死了一個半了,興許情誼已經不如當年的模樣。
“到了后來東離滅宗,也死了不少崔家人,面對一個不知真假的李家人,還能有好臉色…也算不錯了。”
李清虹這么一想,也覺得崔家人的反應算得過去,略往西邊望了望,卻見數道霞光云船破空飛起,放出一片霞光。
這云船體型龐大,各色的光輝散發出來,李清虹是交過供奉的,一眼認出是霞光云船,心中頓時一駭。
“海內出事了!”
青池宗。
青池宗平日里云清霧繞,興許是因為這數月以來連連有筑基突破失敗隕落,異象直沖云霄,如今的云彩淡泊許多。
不遠處的云層之中,一道霞光急速馳來,拖出六道色彩的尾焰,上頭的男子華貴優雅,正是李曦治。
李曦治駕著霞光,急匆匆地從外頭趕回來,這才踏進宗門,便見著人來人往,落回青穗峰上,師弟袁成照急匆匆迎上來。
他如今還不曾突破筑基,練氣巔峰修為,手中抓著法器,看起來有些慌張。
袁家此代唯獨一個袁成盾實力橫絕,是少見的能力敵仙宗嫡系的修士,可惜隕落在東海,余下的諸多晚輩之中,只有袁成照有突破機會。
原本可以說是頂梁柱的袁湍又同樣隕落在東海,袁家體量雖說保持住了,這兩大戰力隕落,可真沒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筑基修士。
如今雖然得了遲家支持,壓力同樣很大,待在宗內的袁成照更是尷尬了,呆呆地坐在峰上,不知以何面目見人。
如今見了師兄李曦治,他更是無話可說了,顯得手足無措:
“師兄…族中之事我實在不知曉!”
“這些自然不怪你。”
李曦治微微皺眉,敏銳地發覺袁成照身上的衣物單薄,雖然一片潔白,品質卻略有些高,不像是宗內尋常弟子的衣物。
他笑了笑,溫和地道:
“怎地?倒是有新衣穿了。”
袁成照這才反應過來,一時語塞,低聲道:
“我…這…師兄!隨我上山!”
李曦治笑容漸漸收斂,靜靜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山頂上那閣樓中,便見燈火昏暗,一件衣物披在案上,有些凌亂。
李曦治對這間小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眼發覺本掛在墻上的那把青鋒被摘了下來,不知跑到何處去了。
袁成照額上見汗,一直引他入內,到了案前,撲通一聲跪倒,垂著頭一言不發。
李曦治似乎已經有所預料,面色沉靜,目光在那案上披著的衣袍看了一眼。
這衣袍呈現出淺青之色,渾然一體,散發著淡淡的彩光,腰間的銀色墜子狼狽地掛在衣角,放得有些凌亂。
李曦治當然明白這件衣物是什么——峰主服飾。
再看袁成照身上的內飾,雪白流淌,顯然與那案上的衣物是一套的,只是他突兀歸來,袁成照只能急忙解下這衣物,匆匆忙忙來見他,卻忘了還有內袍。
“大師兄…”
兩相映照,一切已經昭然若揭了,袁成照頭低得很低,滿頭大汗,李曦治卻好像沒有動怒,聲音略有些冷清,問道:
“劍呢?”
似乎與這峰主之位比起來,那把掛在墻上、李尺涇曾經用過的寶劍還讓他更加在意一些。
袁湍行蹤不定,袁成照多年來其實在大師兄李曦治的管束下,袁成照對這個師兄是有敬畏之心的,此刻已經語無倫次。
“我…我…”
雖然這位師兄優雅大方,可當年自己頑皮起來,李曦治是真的冷聲用戒尺教訓過他,當下是兩眼微紅,顫顫巍巍地道:
“大師兄!遲家人要來…我怕他們認出來師叔那把劍…便提前把這劍給藏起來了!”
他連忙從儲物袋中取出這劍,兩手奉上,當年李尺涇還未鑄成靈劍,便是用這把劍修煉《玄水劍訣》,劍身樸素,沒有什么多余的花紋。
李曦治兩手接過,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盒,仔細的收好,這才輕聲道:
“遲家人親點的你?”
袁成照連連點頭,硬著頭皮道:
“是…是!他們以家族相逼,說是一定要我坐上這峰主之位…”
“嗯。”
李曦治這表情似乎沒有什么大的變化,輕輕點頭,一只手將他扶起,另一只手拎起案上的青袍,披在他身上,笑道:
“你啊,修為還差些,早些筑基,才能鎮得住場面。”
袁成照更是滿頭大汗了,一滴滴滾落下來,喃喃道:
“大師兄!這本是你的…我知道師尊她也是這樣想的…從來是你的,我…我…無力相拒…”
“什么我的你的!”
李曦治哂笑,拍了拍他肩膀,溫聲道:
“此間我完成任務歸來,還要去稟報主殿,袁峰主先在此處等著,等我去復了命,你我兩人好好喝一場。”
袁成照不知所措,點點頭,一直到李曦治駕著霞光飛出去了,他才慌亂的解下身上外袍,重新丟回案上,如墜夢中:
“師兄不生我氣…太好了…”
他呆呆地坐了一陣,看著案上那代表峰主之位的銀墜子,手腳發熱,忍不住摸了兩遍。
李曦治這頭駕風出去,迎著月光踏霞而起,神色溫和,目光微冷,一只手負在身后,儀態端正:
‘拿捏我?這番難道還是遲炙云疏忽?恐怕不是罷!’
‘好一手算計…成照是個沒心計的,又貪慕虛榮,自然落進去沒了余地,青穗還是袁家的…十有八九是給袁家的獎勵,到頭來還能敲我一棒…’
他優雅溫和,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慍怒之色,心中卻沒有怒意,只冷冷地笑著:
‘我李家一門七筑基,玄雷金弓,明陽彩霞,東連蕭氏,一旦出了什么事情,甚至可以逼迫蕭氏、寧家、楊家出手,望月湖數峰抵御,多少修士,都是白撿的東西,簡直是天賜的良盾,幾位能舍棄?’
此刻,李曦治年少時養成的那副溫和雍容的模樣依舊風姿萬千,心中卻算得死死的,他到底是李淵蛟之子,面上溫和,底下早已經冷冷地看透:
‘如此捉襟見肘之時,無非是要一手大棒,一手甜棗罷了,倒是要看看幾位大人作什么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