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祖文皇帝的靖難之役,在嘉靖末年之前,從來沒有被人定義過,是為了犒賞朵顏三衛也就是兀良哈三衛,之所以會有文皇帝是借兀良哈三衛的兵完成靖難,最早的出處,便是嘉靖末年,鄭曉的《皇明四夷考》和萬歷二年嚴從簡的《殊域周咨錄》。
其實這個說法,完全是因為文人不知兵,他們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永樂皇帝要棄置大寧衛。
這是不考慮當時的時代背景,完全靠著自己的想法去猜度,戚繼光能夠理解,只有軍沒有民的大寧衛其實很難持久,這邊是燕山山脈的余脈,是丘陵地帶,六分山、三分水、一分田,也不適合耕種。
文皇帝決計想不到,他的孫子明英宗朱祁鎮能搞出一波土木堡天變來,也絕對想不出,在明初唯唯諾諾只敢小聲嘮叨的文官,會整出文官擅殺邊將,加速興文匽武這種事兒來。
那時候棄置大寧衛,以攻代守,維持邊疆穩定的戰略是正確的,但是到了永樂之后,興文匽武的大幕拉開,棄置大寧衛,看來就是個愚蠢的決定。
好在,戚繼光來了,進入了大寧衛。
當初文皇帝面臨的困局,其實大明眼下也要面臨,當年這片地方沒有產出、不適合種田、維持大寧都司消耗極大,現在也是如此。
所以土蠻諸部撤離的非常果斷,因為圖們判斷,大明只是為了耀武揚威,也不能久留,等到朝廷的恩賞到了,大明也就該撤軍了。
“找到了,找到了!”陳大成帶著兩個墩臺遠侯,風一樣的沖了過來,滿臉興奮的說道:“朝廷要的東西,找到了。”
王崇古在督辦永定羊毛廠的時候,在西北找到了一種膨潤白土,可以去污,西北的人常常用來漂洗衣物,這種膨潤白土的吸附力極強,而且可以吸附羊毛的各種雜質,最重要的是可以讓羊毛更白、更加柔順。
膨潤白土由俺答汗提供,即便是王崇古也只能從西北購買,而且價格昂貴。
還好這種膨潤白土經過過濾之后,可以反復使用多次,也不至于太過于被動,但是在產能的擴張中,會因為膨潤白土的供應,變得束手束腳。
這讓王崇古非常的惱火,過去是朝廷攔著他不讓他賺錢,現在是俺答汗借著膨潤白土攔著他王崇古,不讓王崇古賺錢。
戚繼光入了大寧衛后,也在尋找這種膨潤白土,大明物華天寶無所不用,但是膨潤土這東西,兩京一十三省還真沒有找到。
活性白土可使植物油、礦物油、動物油、味精、糖、酒等吸附脫色,脫色后的油品不揮發酸,也不會不回色、清亮透明,大明的用量極大,你要制作白糖、制作地瓜燒、榨油等等,就要用到這種吸附白土,但是西北俺答汗非常的貪婪。
“在哪兒?”戚繼光看著墩臺遠侯們找回的白土,確信就是見到的那種可以漂洗衣物的土,詢問土礦在哪里。
陳大成趕忙回答道:“桃吐山!”
“走去看看。”戚繼光帶著副總兵和參將們點了四千人,直奔大寧衛西北大約二十里的地方,見到了土山,整座山都在白雪的覆蓋下,能看出一個輪廓來,大明用的白土,相對于這座山而言,真的很少,一座山,足夠大明用到亡國了。
羊毛生意的戰略目的,本質上是為了讓草原人養羊,擠占水草牧場,讓草原人養不了馬,養不了馬的草原人就失去了他們引以為傲的機動力,這樣一來大明會更加安全,而羊毛生意需要大量用到膨潤土,或者說漂白白土,面前就一整座山,可以讓羊毛生意可以擴大生產。
這對大明而言是個好機會,戚繼光走上前去,慢慢蹲下,用手撥開了白雪,白雪之下是已經結冰,這是十月份下雪的常見現象,地溫高,開始的雪融化,氣溫持續降低,融化的雪開始結冰。
這也是草原南下總是選擇在秋季的緣故,一旦入冬,馬匹的機動力開始下降。
戚繼光撥開了皚皚白雪,看到了雪下白色的土壤,露出了一個非常陽光燦爛的笑容,韃靼人也不是傻子,他們也是需要洗衣服的,其實這里就有一個小小的工坊,負責開采這些白土,可以漂洗衣物。
“這次俘虜有多少?”戚繼光站起身來,拍了拍手套上的雪問道。
馬芳開口說道:“七千俘虜。”
“送到這里挖土如何?”戚繼光和馬芳商量著戰俘的處置,對于這些戰俘,按照以往的慣例,也是一體閹割做苦力,這種手段非常常見,這個年代都這樣做,戚繼光打算讓這些個戰俘,來這里挖白土,送回大明。
那么從大寧衛到喜峰口的官道驛路,就有了實際的作用。
如果再能從內地遷民安置,即便是這里不能普遍種地,也可以養羊,永樂年間文皇帝面臨的困局,大明萬歷年間同樣要面對,大寧都司若是有了一定的經濟基礎,那就不是一塊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之地了。
“并無不可。”馬芳思忖了片刻,選擇了答應,他是武將,他也是晉黨,他在大同總兵,因為閱視侍郎巡檢大同、宣府長城發現了問題,馬芳被牽連其中,朝中彈劾最終罷官,而后充任京師副總兵。
如果大明朝廷掌控了白土,那么王崇古對永定毛呢廠的控制力會進一步減弱,這是對晉黨的一種削弱,京營在塞外的節節勝利,也會讓晉黨更加被動,馬芳有一萬個理由來阻止戚繼光的節節勝利,而且張四維不是沒找過馬芳,但是馬芳有一個理由,他不能阻止戚繼光獲勝。
馬芳是個軍將,無論什么樣的政治光譜,馬芳的首要身份,就是軍將,他從一個南歸的游墜,一步步憑借著戰功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上,他的一切都來自于軍事上的勝利。
他十歲被土默特部擄掠到了塞外,吃盡了苦頭,才逃回了大明,作為一個游墜之民,他爬到今天這個京師副總兵的身份,是用勝利換來的。
所以,他同意戚繼光的決定,哪怕是會一定程度上削弱晉黨在朝中的話語權。
“我們可能需要改變我們的作戰目標。”戚繼光跺了跺腳說道:“乘勝追擊,一路北上,打到全寧衛,并不撤軍,而是徹底占領全寧衛,逼迫土蠻汗徹底趕出遼東。”
“馬總兵以為呢?”
全寧衛位于天壽山的山口處,占領并且恢復全寧衛,土蠻汗就只能西進和俺答汗繼續撕咬了,對大明而言,占領全寧衛,這就完全切斷了北虜和建奴的聯系,這對大明經略遼東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戚繼光打算改變自己的戰略目標,由原來的威逼全寧衛,逼迫喀爾喀五部撤軍,改為完全進攻,攻打并且占領全寧衛。
這一步是極為冒險的,戚繼光也有些猶豫,這在他的軍旅生涯中并不是很多。
馬芳立刻搖頭說道:“太遠了,我們的后勤完全跟不上,這一次出塞作戰,我們打下了大寧衛完全足夠了,繼續北上,只是驅趕北虜,將大寧衛完全掌控在我大明的手中,戚帥!不能太過于激進。”
“我們的優勢是火炮,是火銃,這些都需要后勤,一旦北虜切斷了我們的補給,大明軍立刻陷入了絕境之中。”
馬芳認為這是軍事冒險,不應該如此激進,這次拿回了大寧衛,下次再進一步,尺進寸取為宜,太過于激進,一旦戰敗,哪怕是皇帝百般回護,也會讓京營陷入巨大的被動當中。
馬芳非常堅持自己的態度,哪怕戚繼光是總兵,但是他還是繼續說道:“我們這是一支訓練了三年的京營,加上薊州軍,孤軍深入,沒有側翼,沒有后勤,太危險了。”
“我們還有下一次進攻的機會嗎?”戚繼光看著馬芳頗為平靜的問道。
戚繼光是一個最不喜歡軍事冒險的將領,但是他必須要考慮,這是不是大明京營出擊的唯一機會,如果是,那么冒險就是值得。
“有!”馬芳斬釘截鐵的說道,根據他對朝堂的判斷,他認為此次征戰塞外,也只是個開始罷了。
戚繼光想要改變作戰計劃,主要是兩個原因,第一個朝廷是否會繼續支持大明京營的北伐,第二個則是面前的桃吐山,桃吐山的出現很可能改變朝中極為脆弱的平衡。
戚繼光對眼下的朝堂,仍然持有悲觀態度。
其實這次的出塞作戰,在很多的朝臣們看來,完全是為了耀武揚威,主少國疑之下,的確需要一個武威來震懾周圍虎視眈眈的兇徒,所以朝臣們也愿意宣揚武威,那就打一打好了,戚繼光最好打輸了,把戚繼光彈劾倒!
一次兩次,勞師動眾可以,若是繼續北伐,朝臣們真的會支持嗎?且不說懷遠人這種老套的言論,戚繼光作為武夫,就能想到,用陳橋兵變,黃袍加身這八個字,就能掀起一股滔天的反對風力輿論來。
而且,大寧衛是雞肋之地,大明京營作戰的出戰和占領,其實毫無意義,而桃吐山膨潤土和羊毛生意的出現,很可能會左右朝廷的風向。
戚繼光始終抱著一種悲觀的態度,不是他不信任陛下,而是他不信任大明的朝廷。
甚至此次的作戰,功過是非,都有可能變的模棱兩可來,這就是當下大明武夫的窘境,贏也是錯,輸也是錯,不輸不贏,長城鼎建,讓人發財才是對。
“我支持戚帥的決策,此次的出塞作戰,恐怕又是一整輪的爭論不休,唉。”梁夢龍非常可以理解戚繼光的悲觀,并且同意繼續北上完全占領全寧衛,他也不看好大明的朝廷,妖魔鬼怪太多,即便是他的老師張居正,也只能讓朝局維持在一個相對平穩的狀態罷了。
“不不不,我對元輔有信心,我相信他可以擺平這些,我們在戰場上獲勝,那么陛下和元輔就可以在朝堂上獲勝,贏了就是贏了,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若是當年西北能有每戰皆勝的戰績,晉黨還能像現在這樣嗎?”馬芳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
戚繼光和梁夢龍是十分悲觀的,而馬芳卻很樂觀,這絕對不是結束,一定一定會繼續北伐。
這是立場不同,導致的認知差異,戚繼光和梁夢龍從來不是張居正的對手,所以他們倆兒真的真的很難理解,成為張居正的對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兒,尤其是現在皇權無限支持的前提下。
而作為晉黨的馬芳,卻能夠更加直觀的感受到張居正的可怕。
戚繼光收到張居正書信的那一天,馬芳同樣收到了王崇古的書信,王崇古非常明確的說,一定要保護好糧草,確保戰爭的勝利,一旦戰敗,張居正一定拿晉黨祭旗立威。
“那就仍然維持原來的計劃吧。”戚繼光最終在猶豫中,選擇了更加穩妥的辦法。
他看向了南方,他選擇信任陛下,相信陛下仍然給他展布心中抱負的機會,陛下承諾過,要給他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盤踞在大寧衛的京營帶著薊州兩萬軍兵再次北上的消息一出,喀爾喀五部立刻馬上選擇了撤兵。
喀爾喀萬戶速把亥,根本就不信任土蠻汗會保證他的后路,一旦土蠻汗在全寧衛選擇了向西轉進,那么進攻遼東方向的喀爾喀五部,立刻就被包了餃子,被大明的京營、薊州軍、遼東客家兵兩面包夾,最后變成甕中之鱉。
喀爾喀萬戶的反應極為迅速,跑的很快,但還是被李成梁給咬住了尾巴,追殺了三十多里,留下了一千多首級,狼狽逃竄,大明軍大獲全勝。
戚繼光率部撤回了大寧衛,此戰,大明完勝土蠻諸部。
捷報順著還沒有完全恢復的驛路,傳回了京師,由兵部、北鎮撫司,同時傳入了皇宮之內。
此時大明皇帝朱翊鈞御門聽政,憂心東北戰事的他,對國事有些漫不經心,張居正、葛守禮、海瑞、萬士和都不認識的某個人去世了,請朝廷賜謚號,風力輿論人人稱賢,已經長大了幾歲的皇帝陛下,有些開始叛逆,輿論越說這個人賢,皇帝就越覺得這個人不賢。
皇帝的這個叛逆,不是針對張居正,而是針對這些個朝臣。
“報!京營急報!”緹騎風一樣的沖進了文華殿內,將一封塘報遞給了緹帥趙夢祐,趙夢祐呈送御前。
所有人將目光看向了拿著塘報的小皇帝,看到小皇帝嘴角勾出了陽光燦爛的笑容,所有人都知道,大明軍贏了,而且是大捷。
“好好好!”朱翊鈞站了起來,拿著塘報開口說道:“十月十七日,西線薊州總兵陳大成從喜峰口出擊,一路北上,連戰連勝,擊破敵寨十四處,斬首一千二百余級,俘虜三千余,于二十三日在大寧衛與戚帥率領的中路軍會師大寧衛城下。”
“十月十七日,戚帥率領京營從廣寧衛出發,從廣寧衛出塞,相繼收復營州衛、富庶縣等關隘,于二十一日抵達大寧衛城下,斬首兩千二百余級,俘虜四千余人。”
“二十五日,戚帥與陳總兵合并進攻,次日克復大寧衛,斬首一千八百余,俘虜三百人,土蠻汗望風而逃!”
“十月二十日,喀爾喀五部在土蠻萬戶速把亥的率領下,襲擾義縣、平虜堡,均被寧遠伯李成梁擊退,斬首共計兩百余,進入相持。”
“二十七日,戚帥再次北上,喀爾喀五部被迫撤軍,寧遠伯率步追擊,斬首一千余級,我大明軍大獲全勝,耀我大明軍威!”
朱翊鈞挑重點講明了這次大勝的經過!這一輪的攻防看似只有十天,但是出塞作戰克復大寧,就是一場輝煌無比的勝利,極大的提振了大明九邊士氣,敵人,不是不可戰勝的!
塘報被傳閱給了廷臣,廷臣開始議論紛紛,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
譚綸站在了職官書屏之前,指著堪輿圖說道:“一旦我們占領了大寧衛,那么我們的東北方向的戰線,就會從長城沿線,變成長城以北的大寧都司一帶,由戰略被動轉為戰略主動。”
“在過去,土蠻汗、俺答汗,可以從燕山長城的北古口、喜峰口等多處關隘,隨時南下,對我大明入寇,洗劫京畿地區,這是在嘉靖二十九年和隆慶元年,俺答汗和土蠻汗曾經做到過的事兒,不是危言聳聽。”
“但是現在,無論是俺答汗還是土蠻汗,再想要入寇,就必須要攻克大寧衛,這就是戰略上的主動。”
“克復大寧衛的意義重大,會極大的增加大明在東北方向的主動,諸位請看,以此次喀爾喀五大營為例,他們想要向遼東入寇,那么我大明軍,就可以從大寧衛出擊,威逼全寧衛,喀爾喀五大營就不得不撤軍。”
“日后土蠻汗再想襲擾我遼東、京畿,都必須要拔掉大寧衛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只恨不能同行,未能親眼所見。”
譚綸對于沒有親眼見識到克復大寧衛,十分的遺憾,戚繼光一如既往的連戰連捷,只要給他這個機會,他就可以幫大明奪回失去的一切。
譚綸講的十分通俗易懂,其實很簡單很簡單,過去的戰爭總是發生在燕山長城沿線,一旦被突破,鐵蹄就會劫掠京畿,但是現在大明多了一條防線,日后土蠻汗和俺答汗想要入寇大明,那就要突破兩道防線。
“大司馬,等到前線穩定了,朕準大司馬去大寧衛看看,但也只能看看。”朱翊鈞仍然不同意譚綸親歷戰場。
“謝陛下隆恩。”譚綸俯首說道。
張居正笑著說道:“按照之前廷議的結果,就讓永平鎮衛軍,明年開春移防大寧衛,幸甚至哉,與諸公同朝為官。”
張居正的喜悅是無法掩蓋的,戚繼光又獲勝了,就像他之前獲勝一樣,這次的獲勝讓大明獲得了極大的戰略主動性,即便是人亡政息,難不成后人,還能把到手的給吐出來?那是司馬光行為。
“之前廷議過此事嗎?永平鎮外遷大寧衛之事。”張翰眉頭一皺,發出了質疑,他完全沒有這個印象。
在張翰看來,大明打下了大寧衛就是耀武揚威去了,打完了就回來了,這還要長期占領?
海瑞笑著說道:“丁是丁卯是卯,中書舍人都錄有起居注,一看便知。”
通過廷議的那天張翰沒在廷議,那天他請了病假,王崇古在、葛守禮在、萬士和也在,但是沒人告訴張翰當天的廷議內容,這也暴露了一個基本事實,張翰請病假那天,根本就沒有留心廷議通過了什么政令。
這就是典型的尸位素餐,作為廷臣,張翰是非常不合格的。
“是不是應該給遷安伯和寧遠伯世券了,這可是少有的大勝啊。”萬士和看著堪輿圖,即便是再不懂軍事,他也知道大寧衛的重要性,大寧衛棄地,可是文皇帝身上的污點之一,比殺方孝孺十族更加嚴重的戰略失誤。
“大宗伯,給世券會不會有風力輿論的影響?”譚綸十分擔心的說道,朝臣喋喋不休,怕到時候萬士和也要被罵的狗血淋頭。
萬士和滿是溫和的說道:“軍功予世券,此乃兩百年以來慣例,祖宗成法在上,不敢違逆。”
他的意思是,罵就罵唄,祖宗成法在上,他禮部尚書怎么違背?
“寧遠伯不是才斬首一千兩百級嗎?怎么也要給寧遠伯世券?這不是賞罰不明嗎?”吏部尚書張翰發出了自己的疑惑,李成梁斬首一千兩百也要給世券?這可是世襲罔替,名器豈可輕授。
“戚帥的前鋒是李如松,此戰李如松如同一柄利刃一樣,用極快的速度撕裂了土蠻汗的防備,張尚書的意思是,讓李家一門兩爵?那也不是不行。”萬士和看著張翰,平靜的解釋道。
張翰聽聞萬士和的理由,也只能點頭說道:“如此,理所應當。”
萬士和的理由極其充分,讓張翰無法反對。
李如松是李成梁的長子,李如松連戰克敵,功不可沒,但是一門兩爵,那是中山王徐達才有的待遇,而且還是因為靖難才出現了一徐兩爵的情況。
按照大明長子繼承制,哪怕李如松死在了戰場上,這寧遠伯的爵位,還是李如松兒子的。
張翰死皮賴臉,其實可以阻攔一二,比如說此戰發生在塞外,戰功不明,是不是有夸大其詞,理應派出御史探聞。
但是張翰實在是說不出這樣的話,說這話,就是把梁夢龍、劉應節、諸參贊軍務,往死里得罪,武勛張翰不怕,但是文官張翰還是很怕的。
查明并沒有軍功冒領之事,那張翰用自己的人頭賠給戚繼光和李成梁?
“擬旨恩賞!除恩賞外,參戰軍士,每人再給三兩銀子,置辦沃襖,銀出內帑。”朱翊鈞很開心,真的很開心,打算立刻昭告天下,大明軍在塞外取得了如此大勝。
王崇古看完了奏疏,極為驚訝的說道:“膨潤土!他們在大寧衛的桃吐山發現了膨潤土!”
“怎么,王尚書不樂意?”朱翊鈞聽聞王崇古這么說,立刻面色陰沉了幾分,不只是你西北晉黨有膨潤土,朝廷也有了膨潤土,王尚書就這么不樂意嗎?
王崇古倒是沒留意皇帝臉色的變化,他俯首說道:“陛下容稟,這個俺答汗讓三娘子通告宣大督撫吳兌,明年每袋膨潤土漲價一銀,羊毛一斤漲價到三錢四分,他獅子大開口坐地起價!一斤羊毛本就一錢一分銀,他這么漲,我是不肯的,但是又沒別的地方買,正是愁苦之時。”
“他不賣,咱大明也有。”
“大司寇所思所慮,的確如此,全靠俺答汗供應,的確是容易出亂子。”朱翊鈞的臉色立刻恢復,連稱呼都從王尚書恢復到了大司寇的尊稱,說話不要大喘氣,很容易讓人誤解!
王崇古并沒太注意到陛下稱呼的變化,他看到了膨潤土三個字,心神都在這上面了,自然疑慮,這桃吐山膨潤土,儲量如何,能不能開挖,到京作價幾何,沿途匪患是否嚴重,都是王崇古在思慮的問題。
永定毛呢廠的擴產,進入了一個瓶頸期,俺答汗不僅不給足量供應,還要漲價。這讓王崇古這幾天頭都快要撓禿了,那吳兌一直說暫且答應下來,把毛呢廠的功勞給占下再說,但是王崇古是不樂意答應的。
“好好好。”王崇古看完了塘報,連連稱好,朝廷讓他督辦毛呢廠,他辦事不力,陛下和元輔都會對他王崇古有意見。
張居正眉頭一皺看著王崇古問道:“俺答汗要對羊毛漲價?”
“可不是?翻了三倍。”王崇古連連搖頭說道:“我給他去了書信,他說是三娘子提議漲價,眼下三娘子在金國說了算。”
張居正語氣變得不耐煩的說道:“鼠目寸光。”
也不看看現在的大明和之前的大明完全不同,俺答汗路走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