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戚繼光研究如何高效的殺人,朱翊鈞的態度非常明確,恨未壯,不能同行。
大明京營首戰告捷,這不是結束,這次出塞作戰,并非古勒寨那樣,打掉敵人一個營寨就是結束,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這次的勝利看似十分的輕松,甚至打出了碾壓的姿勢來,這的確是理所當然的。
戚繼光非常不喜歡軍事冒險,任何的軍事冒險在戚繼光看來,都是對自己、對將士、對國朝、對敕命或者說朝廷賦予的使命的不負責任,他的一生,所有的勝仗,全都是謀而后定,精心謀劃,認真籌備,最終取得勝利。
他就是這樣的人,他也是這樣的打法,一個能夠支撐起大明一片天的柱石。
一個帥才。
大明軍行營,來到了營州衛舊地,洪武年間建的城墻早已倒塌,這里早就成為了一個北虜左翼的聚集地,四面地勢較高,北風吹不到的地方,臨近就有隨緣,確實十分適合扎營。
京營摸出了數十輛車來,丈量步車,需要測量出營州衛這個簸箕的具體長度,而后建了一個營堡,一點點的將戰爭發生的地方從大明移動到北虜的地界,由防守方轉為攻擊方。
攻守易形,將戰線推到敵人的陣線中,就是這次京營出塞作戰的主要目的。
這里是大明的出塞的第一個營堡,戚繼光的戰爭任務是建立從喜峰口到大寧衛、從大寧衛到廣寧衛的二十四個營堡,減少在東北方向的被動。
“陣斬一千七百余人,李如松追擊而去,再斬兩百,剩余百余人逃脫,我部傷亡…”楊文看著戰報眉頭緊蹙的說道:“我部傷亡為零,只有三營二部三司四局六車有一名佛郎機手,因為開花彈炸膛,受了點傷。”
四輛戰車為一局,一局主將為百總;四局為一司,一司主將為把總;四司為一部,一部主將為千總;兩部為一營,一營的主將為參將;
一輛車20人,正兵10人,奇兵10人。
大明的傷亡實在是太少了,少到如此戰報稟報,怕是言官們又要說將帥欺瞞戰損了。
這不是什么稀奇事,畢竟大明從南衙運抵京師的漕糧,總是莫名其妙的失火沉船,所以這么干的朝官們總是認為戚繼光也在瞞報損傷。
“就這么報吧。”戚繼光在戰報上書押下印,沒死人就是沒死人,每個軍兵有父有母,死亡是無法欺瞞的,御史恨不得拿千里鏡在京營的身上找麻煩,戚繼光還不畏懼這個麻煩。
是什么就是什么,贏了就是贏了,輸了就是輸了,戚繼光才不會粉飾太平,至于朝中言官,風力輿論,那不是軍卒的戰場,交給陛下、元輔去處置就好。
楊文鋪開了一張堪輿圖說道:“土蠻汗圖們有五個萬戶,分別是察哈爾萬戶腦毛大、喀爾喀萬戶的速把亥、右翼鄂爾多斯萬戶的切盡黃臺吉、永謝布萬戶的赤把都兒、土默特萬戶的扯力克,每個萬戶手中至少一萬騎卒可供差遣。”
“而我們剛剛擊破的營州衛屬于察哈爾萬戶的腦毛大,如果圖們收到了我們進兵的消息,將五個萬戶集結,以優勢兵力,攻擊我任何一路,恐有危險。”
“下雪了,他們的互相馳援守備,或許困難,但還是要小心提防。”
“畢竟我們只有一萬人。”
楊文對此次進攻并不樂觀,因為敵人的實力仍然極其強悍,圖們手中至少有六萬人,而京營只有一萬。
戚繼光點頭說道:“你的擔心很對,草原人的作戰方式跟大明完全不同,大明的進兵,是帶著足夠的輜重糧草,步步為營,而草原的人作戰,講究的就是來去如風,雖然天時不在北虜,但是他們仍然有集結優勢兵力的可能。”
北元朝廷被大明將軍藍玉在捕魚兒海擊潰,而后北元朝廷變成了北元汗廷,隨著時間的推移,北虜一分為三,分為了瓦剌、韃靼、兀良哈三個大的部族。
在土木堡擊潰了并且俘虜了明英宗朱祁鎮的也先,就是瓦剌的太師,而當時草原的可汗是脫脫不花,脫脫不花死后,脫脫不花的三弟滿都魯繼承可汗位。
滿都魯死后,沒有了繼承人,孛兒只斤·巴圖孟克繼承了可汗的位置,自稱大元可汗,大明將其稱為達延汗或者小王子。
小王子逐漸統一了漠南蒙古諸部,成為了實至名歸的可汗。
小王子將漠南蒙古分為了6個萬戶,分左、右兩翼,分封諸子,作為大汗藩屏。
左翼為:察哈爾萬戶、兀良哈萬戶、喀爾喀萬戶;右翼為:鄂爾多斯萬戶、土默特萬戶、永謝布萬戶。
小王子死后,土默特部俺答汗強勢崛起,左翼開始東逃,兀良哈諸部被兼并,最終形成了左右兩翼的對峙局面。
土蠻汗孛兒只斤·圖們,一直將俺答汗視為叛徒,但是實力不如人,所以只能忍氣吞聲,和俺答汗互相盜馬仇殺。
土蠻汗圖們,以成吉思汗鐵木真的黃金血統為傲,手下控弦六萬有余。
和大明軍的作戰方式完全不同,大明的進軍方式是一步一個腳印,前鋒、中軍、輜重,攻打一處,占領一處,繼續前進,而草原人根本不會計較一地的得失,對于逃跑完全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他們的作戰方式是來去如風。
兩百里的距離,大明軍隊可能需要五六天的時間,才能趕到,但是草原部落集結可能連一天都用不到。
即便是天時不在土蠻汗,因為下雪地面結冰,草原的集結速度會大大降低,但是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戚繼光對大軍做出了布置,在營州衛休息一夜之后,開始繼續向大寧衛挺進。
而此時的孛兒只斤·圖們,蒙古的宗主大汗,也收到了大明進兵的消息,因為自營州衛而來的潰兵已經證明了此次出塞作戰,大明軍的實力強悍。
而且圖們也很快的搞清楚了是誰在進攻,戚繼光。
戚繼光的牙旗很好分辨,潰兵們雖然草木皆兵,但還是知道誰殺了他們。
腦毛大驚駭無比的說道:“我們是不是應該立刻撤退?那可是戚繼光啊。”
戚繼光的名字,就像是一個夢魘一樣,圖們多次想要復刻俺答汗的經驗,從喜峰口、北古口擊敗薊州的大明軍,劫掠京畿,逼迫大明朝臣封貢。
可是圖們經過了無數次的進攻和試探,損兵折將,始終無果。
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戚繼光的名字就像是一個無物可陷的堅盾一樣樹立在大明的京畿,讓圖們吃盡了苦頭。
受害者董狐貍,索賞被全殲、侄子被俘的董狐貍聽聞戚繼光打了過來,認真的思索了一番,得到了一個他認為正確的答案。
“戚繼光的這次進攻,應該只是想要做到和李成梁在遼東攻克古勒寨一樣的戰績,大雪的時候,突然出塞作戰,而后殲滅一個部族,向朝廷索要恩賞。”董狐貍信誓旦旦的說道。
“何以見得?”圖們看向了董狐貍,董狐貍其實也是萬戶,是兀良哈部的萬戶,但是兀良哈三部已經被東逃的蒙古左翼所吞并,所以董狐貍沒有實質性的萬戶封號,為數不多的本部兵馬,也被戚繼光給完全殲滅了。
董狐貍十分肯定的說道:“中原人喜歡內訌,遼東的李成梁出塞取得了戰果,而在京師練兵三年的戚繼光,卻沒有什么作為,戚繼光必須要證明自己存在,所以才出塞作戰。”
圖們看著董狐貍略微斟酌了一番問道:“中原人喜歡內訌,就像我們草原人一樣是嗎?我們為什么在這里?還不是俺答汗把我們趕到了這里?”
“戚繼光有必要證明自己存在嗎?他還不夠耀眼嗎?我們三番五次的在他手里損兵折將,只要他在北方一天,我們就不能突破喜峰口,得償夙愿。”
圖們說話一點都不客氣,對于萬歷元年董狐貍的戰敗,圖們雖然沒有懲戒,但是對于董狐貍的話,圖們持有天然懷疑的態度。
董狐貍說戚繼光出賽作戰,甚至攻占營州衛,是為了找存在感。
問題是,戚繼光這樣的人,需要找存在感嗎?戚繼光的存在,就讓某些人如鯁在喉。
所以,圖們判斷,戚繼光這次出塞作戰的目標,絕對不是為了練兵或者找存在感,得勝后立刻回到長城之內,戚繼光一定會繼續進攻。
圖們和戚繼光打了整整八年,雖然后來這三年是跟戚繼光的部將陳大成交鋒,但是圖們自問對戚繼光還算了解。
戚繼光絕對不會甘心好不容易排除萬難,能夠出塞作戰,就為了拿回了一個營州衛。
“報!報!可汗,富民驛、寬河城被大明軍攻破!牙旗陳大成,薊州軍兵!”一個傳令官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圖們猛地站了起來。
果然如同他預想的那樣,大明軍的進攻絕對不是之前平定古勒寨那般,而是帶著強力的目的性,這個目的自然是圖們腚下的這片土地,大寧衛。
“大汗,這可如何是好!”腦毛大用力的揪了揪頭上不多的頭發,焦急萬分。
大明軍來勢洶洶,而且來人還是戚繼光。
圖們西北風猛吹天寒地凍的時候,背后也是升起了一層的冷汗,但是他不能慌,作為可汗他要是慌了,麻煩就大了,不同于朝里一些拎不清的朝臣,圖們太清楚戚繼光這三個字的可怕了。
“不要慌!”圖們大手一揮,強作鎮定的說道:“讓我想想。”
圖們在寒風中,還真的想到了個辦法,那就是攻敵必救,這也是長期作戰形成的路徑依賴,大明進攻,草原諸部就突襲大明必須要救援的地方,大明必然撤軍。
那么攻敵必救的那個必救的地方,圖們思前想后,想到了遼東都司,遼陽。
“讓喀爾喀萬戶的速把亥帶領本部兵馬,立刻緊逼遼東,召集其他諸部萬戶,立刻帶兵前來!”圖們在情勢緊急的情況下,做出了一個決策。
土蠻部或者說察哈爾部,和喀爾喀五部的關系并不是很融洽,喀爾喀五部號稱五大營,手中有兩萬人馬,兵強馬壯,土蠻汗圖們,對這個實力強勁的喀爾喀五部也是無可奈何。
此時讓喀爾喀萬戶速把亥帶領本部奇襲遼東,而后聚集本部兵馬,或者阻攔,或者逃跑。
這個決策雖然稱不上英明,但絕對不算有錯。
圖們看向了董狐貍說道:“董狐貍你帶本部,前往富庶,阻攔戚繼光進兵,務必拖住其一日時間,為我部爭取時間。”
“我?”董狐貍呆愣的問道:“我能攔得住嗎?”
“你可以。”圖們頗為確信的點了點頭說道。
矛盾無處不在,所以斗爭無處不在,董狐貍和喀爾喀五部的關系極為密切,這個時候,自然派董狐貍去填線,或者說送死。
董狐貍呆滯的離開了大寧衛的可汗金頂大帳,站在雪地里,一時間有些迷茫,去富庶阻攔戚繼光是送死,他深切的知道戚繼光的可怕,畢竟他的侄子卜哈出現在還在大明軍的手中。
但是不去富庶,他立刻會死,圖們一定會殺了他。
董狐貍出發了,從營州衛到大寧衛,中間有一座關隘,就是富庶(今天建平縣)。
等到董狐貍趕富庶這個地方時,卻松了口氣,也不用為難了,戚繼光的前鋒,已經占領了這個地方,董狐貍也不用在這里守備了。
兵貴神速,大明軍的行軍速度,比圖們認知還要快的多的多。
董狐貍當然要嘗試奪回這個關隘,這里六分山三分水一分田,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如果能奪回,那自然可以守備一二。
董狐貍讓兩個百戶帶領了兩百人嘗試進攻了一下,戰斗的結果就是,若非董狐貍跑得快,怕是被李如松直接斬下馬去。
讓兩個百戶試探一下,已經對得起土蠻汗的黃金血脈了。
董狐貍也沒多少猶豫,立刻開始向北而去,他不能回大寧衛,否則土蠻汗一定殺了他祭旗,他索性直接北上和喀爾喀萬戶速把亥合兵一處,進攻遼陽,攻敵必救,這樣哪怕是土蠻汗也不能拿他怎么樣。
戚繼光的中軍趕到了富庶,這里在遼時,屬于遼國大定府,金承遼制,仍稱呼為大定府富庶縣,元時,改名大寧路,洪武年間,富庶縣屬大寧衛管轄。
近兩百年過去了,當年的土石城墻已經被刻意破壞,因為水草不夠豐茂,這里日益破敗了,只有一些殘垣斷壁,還在靜靜的訴說著過去的輝煌。
李如松再次開始進兵,既然已經暴露,李如松的前鋒就沒有遮掩,帶著大量的正廂車,直撲大寧衛,直到距離大寧衛二十里,開始扎營,而后斥候展開了激烈的交鋒。
腦毛大率領五千人出大寧衛,進攻李如松先鋒軍。
李如松的目的是為了建立前進的據點,占據了有利地形,將所攜帶的二百五十架正廂車依次排開,充當火炮陣地,對腦毛大進行了炮轟,開花彈下,腦毛大留下了二百多個尸首來不及拖走,逃回城內。
武狀元的李如松在野外的弓箭有效殺傷是六十步,再遠,他就射不到了,也射不準了。
而火炮的射程為八十步之外,也就是說哪怕北虜人人都要強過李如松,那也得吃上一輪炮轟才能進入射程,而六十步的距離是大明火銃的開火距離,而且射擊更為精準的平夷銃,也是北虜的噩夢,長得稍微壯碩些的北虜,都會被平夷銃一一點名。
平夷銃用四錢火藥,彈丸三錢,專門負責狙殺六十步范圍內披甲軍卒。
腦毛大吃了個大敗之后,回到城內,來到了金頂大帳內請罪,而圖們聽聞了腦毛大的稟報之后,有了一個清楚的認識,這一支大明軍,居然是以火器為主的軍隊,火炮和火銃的使用,爐火純青。
“伱起來吧,不是你的錯,是你的對手太過于強大了。”蒙古宗主大汗土蠻汗無力的擺了擺手說道:“不是你的錯。”
土蠻汗圖們,沒有火器,他們賴以為生的弓箭,根本無法對對手造成任何傷害。
天變了,這是土蠻汗圖們和大明軍接戰以來最大的感受,火器的運用和強悍的威力,讓土蠻汗圖們產生了一種他們落后的作戰方式,必然會被淘汰的感覺。
而且圖們非常確信,這不是錯覺。
戚繼光的打法,其實就是當初西北總督翁萬達的打法,火炮轟完火銃轟,使用火器,對敵人造成大規模的殺傷。
北虜的軍紀并不嚴明,或者說沒有軍紀,損失稍大,超過了一成就會潰敗,而火炮造成的心理威懾更讓人膽寒。
“大汗,該怎么辦?”腦毛大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的腿還在打擺子,連站都不站不穩,開花彈炸出的一朵朵血蓮,讓腦毛大仍然心有余悸,驚魂未定。
和如此多的火器作戰,實在是讓腦毛大有些頭大,不知如何作戰。
“已經來不及等速把亥的消息了,立刻收攏兵力準備走吧!”圖們在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后,打算戰略轉進。
大明軍的火力太強悍了,圖們不確信,他強行讓手下的軍兵沖鋒陷陣,這些草原漢子手中彎刀,到底是會砍向大明軍,還是砍向他這個可汗。
“戚繼光那么厲害,他不去西北打俺答汗,過來打我們干什么!”圖們極為憤怒的說道。
腦毛大低聲說道:“隆慶元年,咱們攻破了喜峰口,進入了永平,劫掠了灤河地區,戚繼光隆慶二年,由南到北,不就是為了防備我們嗎?他駐守薊州、永平、山海關,打的就是我們啊。”
事實也是如此,戚繼光從南到北,就是為了守住京師的北大門,薊州。
圖們聽聞,一口氣兒沒倒騰過來,氣的直咳嗽,指著腦毛大,憤怒無比的說道:“你什么意思,是我該打是吧!”
“不是,大汗,我沒有那個意思。”腦毛大立刻連連擺手,腦袋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趕忙說道。
圖們重重的嘆了口氣,搖頭說道:“大寧衛讓給他們了。”
草原人作戰就是這樣,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勢,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你強我就蟄伏,你弱我就欺辱。
次日陳大成帶領的薊州軍兵,趕到了大寧衛城下,這一路行來,占據了火器優勢的陳大成,比戚繼光的京營晚了兩天。
陳大成為西路軍負責策應,戚繼光為中路軍負責進攻,而李成梁為東路軍負責截斷援軍。
土蠻汗的應對是收縮兵力,將西路軍沿線的兵力完全收縮,而后派出董狐貍阻擊中路戚繼光,派喀爾喀五部襲擾遼陽。
這個應對是沒有問題的,但是錯就錯在嚴重低估了大明軍的實力,大明軍侵略如火,進軍的速度實在是太快,錯就錯在土蠻部崩潰的速度實在是太快。
對峙持續了兩天時間,當陳大成的后勤輜重抵達的時候,戚繼光派出了兩個車營進行了試探攻城。
所有人都看向了大寧衛城池方向,戚繼光用千里鏡觀察著戰場。
敵軍的士氣非常低迷,戚繼光看到的北虜軍兵沒有任何的斗志,畢竟前兩天的接觸戰,大明的火器恐怖的威力,已經嚇破了一些人的膽子,敵軍的軍備也不精良,披甲率極低,一百人里有一兩個有鐵甲,有十多個有皮甲,最重要的是沒有火器。
大雪天,北虜失去了他們最重要的機動能力,而北虜倚靠城墻守備占據了一定的地利,但是低矮的土城墻,在大明近千門的火炮的面前,變得微不足道,而最重要的人和,敵軍的抵抗意志并不算頑強。
天時地利人和,敵軍一樣都不占,戰場上,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傾斜。
總攻開始了,大明軍的火炮開始轟鳴,在炮火的掩護下,大明軍的車營推著帶著大楯的正廂和偏廂車接近了城墻。
敵人的阻擊力道比想象中的更加孱弱,城墻上的敵人在炮火的壓制下,根本抬不起頭,更別提射箭、滾木之類的守城了,城門是被炸毀的,大明軍安置了火藥,炸毀了城門。
這一招是學大明呂宋總督、兵部尚書、泗水伯殷正茂的手段,傳統的攻城車實在是太慢了,棺材里放上火藥,將棺材車推到城門前,點燃藥捻,等待著火藥爆炸,城門在強大的爆炸聲中洞開。
城門并沒有土木填埋,證明敵軍根本就沒打算頑抗到底。
探馬很快回報,圖們帶領本部已經從北側城門逃竄,擁有大量馬匹的圖們逃跑的速度極快,關鍵是還有其他的萬戶接應,戚繼光沒有下令追擊,而是將大寧衛完全攻占。
進攻大寧衛的京營和薊州軍兵,滿打滿算就三萬人,這三萬人是無法完成圍城的,所以圖們仍然可以逃…戰略轉進。
大寧衛里有兩千北虜,由腦毛大率領負責殿后,圖們能夠逃跑,但是腦毛大就沒那么幸運了,他在城中一個糞坑里被擒獲,腦毛大寄希望于大明軍不會發現他,再趁著大寧衛守備松懈之時逃脫。
攻陷了大寧衛之后,戚繼光率領京營短暫修整,并不打算停下腳步,而是會在修整之后,再次揮師北上,繼續向全寧衛進攻而去,以攻代守,逼迫喀爾喀王五部從遼陽方向撤軍。
站在大寧衛舊城城墻之上,滿目瘡痍,當年輝煌一時的寧王府已經完全坍塌,被金頂大帳所取代,圖們走的匆忙,連這個大帳都沒有帶走。
大寧衛有寧王府一座,洪武二十四年四月,太祖高皇帝冊封朱權為寧王,寧王就藩,興建寧王府。
寧王府完全仿照南京皇城縮小規模建造,府第規模宏偉,雕梁畫棟。
時光荏苒,隨著大寧衛、寧王府內遷,現在僅剩下僅頭門尚存,頭門兩壁還嵌屏翰二個大字,高八尺,寬六尺,用青石刻成,沒有毀在北虜手中。
戚繼光站在寧王府門頭之前,久久駐足。
他可以理解當年文皇帝放棄大寧衛的決策,戚繼光擁有卓越的軍事天賦,他可以理解成祖文皇帝的戰略思想。
“鄭曉的《皇明四夷考》、嚴從簡《殊域周咨錄》都說,當年文皇帝棄置大寧衛的原因是酬勞兀良哈三衛,也就是朵顏三衛幫助文皇帝靖難,文皇帝以大寧衛九十城酬謝兀良哈三衛,戚帥以為呢?”副總兵馬芳也站在寧王府的門頭前,感慨萬千的說道。
戚繼光嗤笑了一聲搖頭說道:“一派胡言,文皇帝靖難還用兀良哈三衛幫忙?”
“景泰年間,兀良哈三衛上奏景泰帝,請命入大寧衛駐牧,被景泰帝嚴厲申斥,不得入大寧衛活動,怎么就是文皇帝棄地酬謝朵顏三衛呢?”
“不讀國史,隨意編排,這些個儒生,真的讓人一言難盡。”
馬芳疑惑的問道:“那戚帥以為文皇帝棄地是對的嗎?”
戚繼光頗為鄭重的點頭說道:“嗯,大寧衛的棄置,在當時看,是極為合理的。”
“主要是昂貴,大寧衛,一年就要消耗百萬石糧餉,卻無產出,只有軍,沒有民,如何自給自足?棄置實屬無奈之舉,文皇帝的思路其實很簡單,用進攻代替防守,征戰的消耗遠低于戍邊的消耗。”
“文皇帝怎么會想到,永樂之后,興文匽武愈演愈烈。”
大寧衛的棄置在戚繼光看來是極為合理的,就是貴,沒有民,只有軍,屯耕的糧食根本不夠消耗。
御邊?永樂年間,根本沒有北疆之說,文皇帝五次北伐,大明軍打到哪里,哪里就是邊界。
用進攻取代防守,就是永樂年間的思維方式,就像現在戚繼光做的這樣。
進攻比防守要便宜,防守的代價是極為昂貴的,當初做出了棄置大寧衛的永樂皇帝,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永樂之后,大明軍居然喪失了進攻的能力。令人唏噓。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