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內,光線較暗。
三師叔蘇顏焰近來略顯清瘦了些的臉頰,亦是神情略顯陰暗。
陳登鳴趕來面見蘇顏焰,看到這三師叔如此臉色,頓時意識到,可能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本來初祖等人既已安然逃離了四域,盡管如今眾人的狀況是窘迫了些,但未來卻是向好的,不至于負面情緒就表現在了臉上。
事實也正如他所預料,蘇顏焰口中道出的消息,令人感到驚悚。
“四域后的大幕崩塌了,可能是與曲神宗前輩等人交戰有一定的聯系,但更像是西北兩域早有過預謀的。
如今四域中已涌入了不少外道眾修,生靈涂炭”
陳登鳴疑惑,“大幕?是指的另一個修仙界嗎.”
修行至今,他不是沒聽過大幕,甚至就曾經接觸過大幕后的一位強橫老者。
而且還在人仙古殿后,神魂多次近距離接觸過大幕。
在長壽宗的一本古老典籍,以及昔日與喬昭獻等人的交流中,他也得到過有關大幕的介紹與訊息。
傳聞,大幕后便是另一個修仙界,與最開始的四域以及四海兩界相接。
那時的四域以及四海,都還是一個整體,并未被墮落絕地分割開,尚沒有演化出后來的四域中心論以及四域邊角論。
但在很古早的時期,大幕后的仙人不知為何侵入到了四域四海內,與當時的四域四海修仙界最為正統的五大正仙道統的仙人發生了大戰。
那一戰后,各大道統隨仙人之死而崩潰,四域四海也是在那時,分崩離析,道統亦是破碎了。
甚至其中有部分道統,被外道仙人奪走,導致四域四海內的修仙界道統殘缺,一蹶不振。
此時,蘇顏焰轉過身,美眸深深凝望陳登明,凝重道,“不錯,是那幫外道強盜殺進來了,不過據初祖曾經所言,一開始他們那邊最頂尖的強者應該難以過來。
因為我們這片修仙界與他們道統不同,于他們而言,也算是道統詛咒之地”
“沒有頂尖強者過來那還好,若只是一些元嬰的話,應該也掀不起太大的浪花吧?”
陳登鳴松口氣,話語略顯膨脹道。
這語氣自然不是說他能應付元嬰真君。
但不說四海修士,便是四域內,元嬰真君也不算少,豈能任人拿捏。
“我所說的頂尖強者,是超越化神的存在。”
蘇顏焰一句話讓陳登鳴傻眼。
“不要用四域的眼光,看待外道的頂尖強者,據聞曾經外道仙人掠奪走了我們的一些殘缺道統,這限制了我們這方修仙界的發展。
而他們那邊當年就可能有仙人存活了下來,他們的頂尖強者,可能就是合道”
陳登鳴驚愕。
即便是四海內,也只是傳聞北靈海須彌島的在世佛可能是合道強者,并且還不能確定,其他三海中,也差不多。
大幕后的外道邪修,竟似有不少合道?
蘇顏焰吐出口氣,“不必緊張,我說了,所幸還有大幕阻隔,能過來的,可能只是化神。
初祖曾說,這些外道邪修,有的汲取了我們五仙道統中的仙力,得到殘缺道統,來到我們這邊,也不會被壓制多少就是那種道統之力的壓制,你知道吧?”
陳登鳴點點頭,神色凝重。
他當然清楚這種被道統詛咒之地壓制和非壓制的區別。
蘇顏焰秀眉輕皺,淡淡道,“這些外道邪修,曾經是嘗到了甜頭,很多年來,都一直謀劃想要破開大幕,再度進入到我們這邊,謀奪更多的道統”
陳登鳴不由想起曾經那以妙音宗邪祟釣魚的幕后老人。
那老者就是控制妙音老祖施怡音一直謀劃人仙道統。
所幸當時是過不來,借助妙音老祖的力量取巧,卻也被煞星鎮殺了,不能得逞。
可如今大幕破開了,那老者不會也有機會過來吧?
“那老家伙不會記得我有人仙道統,要找我秋后算賬吧?
應該也找不到我頭上,當時頂在前面出風頭的是煞星,我就是個小透明”
陳登鳴思緒電轉,心里嘀咕,又感覺有些心虛。
當時操控邪祟施怡音的可就是那老者,不可能不記得他。
“你在想什么?似乎在心怯?”蘇顏焰看出陳登鳴的心緒波動,目露奇異之色詢問。
“心怯?也沒有.呃,真要說的話,其實,有一點點吧.”
陳登鳴有些尷尬,想了想,還是將當初在人仙古殿內的遭遇幕后老者的事情,告知蘇顏焰。
蘇顏焰俏容間神色逐漸凝重,蹙眉道。
“照你這么說,那老者能隔著大幕影響施怡音。
哪怕是施怡音與他有什么關系,可作為媒介.那老者也至少是一位外道的頂尖強者了。”
陳登鳴心里一沉,瓦涼瓦涼的。
他都還沒成元嬰呢,這就招惹到合道了?
還好現在這種頂尖強者是過不來,施怡音也徹底死了,對方不可能隔著‘屏幕’打他,否則初祖都罩不住他,兇太大。
“伱也不必擔心了,這些消息就是初祖在天仙殿內通過‘天意’傳遞給我的現在這外道的頂尖強者,肯定是過不來的。”
蘇顏焰嘆息道,“其實,初祖不是不清楚這種古老的事情,但一直不敢相信大幕還能再打開。
直到曲神宗前輩返回,曾提醒過他,他才與曲前輩商議防備手段。
沒料到,這些防備手段,竟然是真的用上了.
很難想象,這些外道邪修,究竟是怎么打開大幕的,初祖也很震驚,猜測也許是和曲神宗有關,否則曲前輩也不會事先提醒他。
但如今說什么都遲了,四域現在很危險,或許將進入下一個時代,我們很難回去了.”
“下一個時代?”
陳登鳴神色有些茫然,又感覺這個詞很熟悉,在哪兒聽過。
他雖是暮年修仙,但如今畢竟才只是百歲出頭而已。
對比初祖這種老壽星,可就真是白毛小寶寶了。
很多秘辛,說起來都是云里霧里,完全抓瞎。
他突然想起,‘時代’這個詞,究竟是在哪兒聽過了。
當初那大幕后的老者被煞星鎮殺時,就曾說什么‘我們的時代真的結束了’之類的話語。
可如今看來,這哪里是結束了,分明是又開始了。
“煞星當時的態度,明顯是不愿讓這種大幕后的外道人染指道統的,為何卻還與虎謀皮,難道也是被蒙蔽了?”
陳登鳴心中有諸多疑問,感覺煞星雖然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卻也不至于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之輩。
這其中或許還有太多密謀,但他卻是實力還弱,委實接觸不到。
靠猜都猜不準。
與蘇顏焰繼續是交流了一番后。
陳登鳴才知曉,初祖竟是與天道二祖軒沉硝聯手,借天仙殿之壽殿以及天仙殿之命殿的力量,令壽命兩大道統結合,開辟天仙道域,直接帶著山門離開了東域。
這種離譜的手段,超乎他的想象。
不過仔細一想,好像也沒什么不可理解的。
就好似前世的科技文明打不過敵人,可以開著大噸位的宇宙飛船離開。
昔日仙人遺留的道統古殿,消耗天仙道力,帶著幾座山數萬人一起離開,這仿佛也屬正常范疇內的力量。
不過比較慘的是,天壽殿以及天命殿一旦開辟出天仙道域,將直接沿著天仙道統之力,追尋天仙道統中的天福殿而去。
蘇顏焰在房間踱步凝眉道,“自初祖創立長壽宗以來,就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福道,可惜上千年來,始終未曾找到。
因此,初祖早就已經懷疑,福道也許隨著當初破碎的天仙道統,消失在了那位天仙的仙界內。
現今,迫于外道邪修的威脅,天壽殿以及天命殿所代表的壽命二道合一,追隨福道而去,就是追入了破碎仙界內.”
蘇顏焰轉首,美眸晶亮,凝望陳登鳴道,“初祖在進入破碎仙界前,將一祖以及天道宗他們所有人都陸續送出了天仙道域通道。
他們一路上分散開來,已經墜落在了南云海以及西魔海中.
可能有少許人,會落在東仙海,我們這一路上尋找福地,也許他們得到消息,會前來與我們匯合的。”
“初祖進入了破碎仙界?”
陳登鳴驚愕。
“嗯。”
蘇顏焰凝重頷首,“道朝聞道夕死可矣。
道統不容有失。
況且,我想師尊他進入破碎仙界內,或許也是想要尋找到承載福道的福殿。
若是能得到福道的道統之力,再加上壽命二道,那就將是完整的天仙道統,興許可以挽救四域危機。”
“秀啊!”
陳登鳴心里驚嘆,初祖這算盤打得‘咔咔’響的聲音,他如今在東仙海都聽到了。
但確實,這是如今最大的機會,有可能將天仙道統合一成完整的。
換作曾經,天道宗都恨不得拿走長壽宗的壽道,怎可能交出自己的命道。
可現在,曲神宗玩了一手臨危托孤,卻就將天命殿送到了初祖手中。
初祖于是趁此難得的時機,跟著兩大仙殿去尋找福殿,湊齊天仙道統,順路再將長壽宗和天道宗的徒子徒孫都扔到了四域外。
北靈海和東仙海看來是不怎么順路,那些落入西魔海的同道,未來能不能順利離開西魔海,也是未知…
不過這種前往破碎仙界尋覓道統之事,未必也就是完全占便宜沒有兇險。
看蘇顏焰的神色,陳登鳴猜測,初祖也完全是被逼得沒法,不愿放棄道統,只有一搏。
畢竟所謂福道,是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
福往往是與禍相伴隨的。
初祖謹慎茍了大半輩子,這次被逼無奈追去了破碎仙界,搞不好晚年不詳。
“呸呸呸——”
心里呸了幾聲,陳登鳴頗有孝心的祈禱一番,又與蘇顏焰交流了之后的安排后,心情復雜的離開。
如今真正確定了初祖以及其他同門的消息后,陳登鳴反而放松不起來了。
因為現在確認了,四域那邊不再是窩里斗那么簡單了,而是來了外道的狠人。
但目前無論長壽宗還是天道宗,都是群龍無首,且人員還分散了。
在四海這邊漂泊還備受排擠,萬一那些外道狠人跨過了墮落絕地,麻煩也將隨之而來。
“四海的這些宗門高人,也不是二傻子,現在肯定都已經得到了一些消息,我就不信,各個都如普陀老禿驢那樣坐得住!”
抱著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的阿Q想法,陳登鳴暫時下按捺不安,走到甲板上吹海風。
他遠眺遠處捕獵海中妖獸的弟子,深呼吸口氣壓下煩躁。
目前窘境,他是不想阿Q也很難了。
因為處境就是如此。
沒有找到福地之前,他想要修煉到元嬰期都需要很久。
這樣的情況下,去思索怎么應付外道邪修…
就像一只鴨子思考怎么去與獅子搏斗一樣可笑。
“鴨子.我現在就是一只鴨子。”
陳登鳴自嘲搖搖頭,又很快冷靜,自感警惕。
最近是不是壓力大了,心緒煩躁了。
那就釋放一下吧。
他看向遠處正驚呼著捕獵海妖的弟子,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張黑色內斂的大弓。
這大弓也是索魂弓,與得自噬魂老祖的索魂弓杖是一脈相承,屬于曾經被他干掉的女魔修竇菡。
只不過,一個是三階頂級的法寶,一個則是四階高級法寶,威力不同,消耗也不同。
這種尋常索魂弓,陳登鳴倒是無需使用道力就可拉開。
用以在平時練習射箭,方便日后更嫻熟的運用索魂弓杖,倒是非常不錯的過渡法寶。
他召出引魂幡,抬弓的剎那,迅速拉弓。
嗡——
空氣震顫。
一道虛幻的靈氣弓弦凝聚而出,魂幡內幾個練氣魔修的陰魂嘶吼著糾纏一起,凝成一支介于虛實之間的靈魂箭矢。
下一刻,伴隨著一聲尖銳的厲嘯。
靈魂箭矢如閃電般撕開一片海浪,留下一條長長的劃痕。
遠處的海妖發出吼叫,察覺到危機,似要鉆入水中逃遁,然而才潛入大半個身軀,箭矢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過其身軀。
箭頭剎那從其前腦鉆出,帶起一蓬鮮血和一道被拘束吞入箭矢內的妖魂。
陳登鳴看也不看回返的箭矢,再度拉弓,射箭,動作行云流水,用的只是尋常的射箭技巧,但凝聚的魂箭,卻是仙家術法。
“嗖——”
“嗖——”
緊隨第一頭海妖之后,又是第二頭海妖倒下。
箭矢直接穿過其張大的血盆大口。
緊接著,第三頭、第四頭 陳登鳴只覺略有浮躁的心情逐漸冷靜,快速不斷射箭。
倏然,他一怔,清醒過來。
遠處海面上的海妖,已是盡皆伏誅。
十幾道裹挾著海妖魂的魂箭,在空中如道道黑線飛舞,掠向他的方位。
諸多捕妖的長壽宗弟子,反倒是成了看客,均是敬畏緊張向他行注目禮。
不少都已是被這種隨意收割生命的力量震懾,目瞪口呆。
陳登鳴微微搖頭,搖動魂幡收走箭矢,遙遙揮手道,“大家繼續忙,最近看你們壓力太大,就給你們分擔一些壓力,希望沒搶你們的風頭。”
遠處諸多弟子聞言,放松下來,逐漸笑了起來,感覺到了道子殿下的善意親切。
陳登鳴看向一旁甲板上早已驚呆的兩名女弟子,藹然笑了笑。
“不好意思,沒嚇著你們吧?”
“啊,沒,沒有.道子殿下您言重了。”
兩名女弟子忙擺手,臉色因緊張和激動而脹紅。
她們也只是練氣弟子,曾經平日里都很少這么近距離接觸過陳登鳴,更別提說話。
沒想到陳登鳴竟如此和藹的語氣,有些受寵若驚。
直到陳登鳴收起弓微笑離去,兩名女弟子才徹底放松下來,互相對視一眼,心情還是感到振奮。
雖然如今是流浪在家鄉之外,似乎很凄慘過著曾經都不曾想過的散修生活。
但跟著這樣的道子,仿佛也還不錯呢,至少未來還是可以期盼一下的(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