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想找人修廟,徐景昌下意識一愣,讓他動嘴還行,要讓他跑去北平,辛辛苦苦修廟,還是另請高明吧!
“陛下,要不讓曹國公去吧?他忠誠可靠,是絕佳人選。”
李景隆!
朱棣哼了一聲,“你就那么怕辛苦?”
徐景昌忙道:“臣只是想留在京城,為君解憂。”
朱棣忍不住冷哼,能把偷懶說得這么清新脫俗,也算是厲害。
不過很顯然,自己也離不開這小子。
罷了,就讓李景隆辛苦一趟吧。
只不過朱棣很快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你們都說說,咱大明最興旺的廟宇,到底是哪一個?”
問起寺廟,姚廣孝很有心得,“陛下,要說起來,最為緊要的自然是皇家太廟,至于香火鼎盛,靈隱寺、白馬寺所在多有。不過要說真正享受千秋香火,綿延不絕的,還是曲阜的孔廟和龍虎山的天師府。”
朱棣沉吟思忖,隨即道:“孔家子孫,香火綿延,歷經數十朝代,生生不息,屬實與眾不同。縱然是帝王之家,也難有孔氏風光。衍圣公遺澤,真是讓人羨慕啊!”
朱棣也就是隨口感慨一下,他并不覺得自己打算修建的廟宇,能和孔廟相提并論…畢竟這個廟宇只屬于大明,孔府可是歷經改朝換代,屹立不搖,雙方不在一個層次上。
但是聽朱棣提起了孔家,不鬧事就不舒服的徐景昌突然意識到了這是個機會。
“陛下,孔廟世代傳承,讓人五體投地…能不能這樣,將世代傳承的孔家,跟即將修建的廟宇放在一起,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朱棣不解,“你什么意思?”
“很簡單,就是派一個孔家的人,最好是衍圣公,讓他去北平,擔負祭祀之責,主持祭祀開國功臣。”
徐景昌剛說完,大家伙都不以為然,人家是孔氏子孫,有自己的祖宗先人,怎么會跑去北平,給大明開國功臣燒香,這不是做夢嗎?
可大家伙轉念一想,又突然發覺這個提議絕不簡單…
孔家守在曲阜,祭祀先人,就能坐享衍圣公的尊位。
但這個衍圣公又對大明有什么好處?
為大明做了什么?
讓他去北平,他朝廷主持祭祀,為開國功臣上香…這樣做不但抬高了開國功臣的地位,還告訴世人,孔老夫子雖然尊貴,但畢竟只是儒家的,放眼大明,還是開國功臣最為尊貴…
這個建議聽在朱棣耳朵里,更有另一番意思,等于是告訴天下人,大明在孔圣人之上,這個天下是朱家的!
簡直妙不可言!
朱棣動心了。
在場的眾人,除了皇子,武夫,就是姚廣孝這個老賊禿。
剛剛徐景昌拿一個儒士,一個道爺,坑了佛門…現在這小子的壞水又澆到了儒家頭上,姚廣孝也干脆推波助瀾起來。
“陛下,孔府傳承兩千年,圣人后裔,尊貴無比,只怕他們未必愿意為幾個淮西武夫進香啊!”
很直白的激將法,一點都不高深。
但是此時此刻,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朱棣哼道:“怎么?瞧不起淮西武夫?沒有這些開國功臣,打下赫赫大明朝。只怕孔夫子還要披發左衽!他們孔家的人,要懂得感恩戴德!朕這就降旨,膽敢拒絕,后果自負。”
朱棣又交代了幾句,就返回宮里。
老爺子耿炳文心情大好,不但給開國功臣立廟,還讓孔家去祭祀,面子里子都賺到了,老頭簡直年輕了十歲,回去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姚廣孝看了看徐景昌,呵呵笑道:“伱算計孔家,老衲可提醒你,人家孔府根基深厚,不像老衲這么好說話。朝堂上九卿重臣,天下士林,都不會坐視不理…你小子捅了馬蜂窩了!”
徐景昌頓時瞪大眼睛,可憐兮兮道:“師叔,救命!”
姚廣孝輕笑了一聲,“對不住了,老衲也沒有辦法,你自求多福。”
老賊禿也走了。
此時徐府就剩下三頭豬了。
朱高熾、朱高煦、朱高燧三個,齊刷刷盯著徐景昌。
“快說吧,光剩下咱們了,你有什么壞主意,全都說出來,咱們一起折騰孔家。”
徐景昌看著他們三個,咬了咬牙,“你們就不能想點好事?我是個正人君子,從來不干壞事的。”
朱高熾直接噴了,“你就別不要臉了,這回你是不是打算派個佛門的人過去,充當曲阜縣令,好好整孔家?”
徐景昌笑道:“這么干能有用嗎?”
“不能!”朱高熾干脆道:“賢弟,你別不愛聽,我跟你這么說吧,你打孔家的主意,就好比螳臂當車,蚍蜉撼樹,可笑不自量。”
另外兩頭豬也表示贊同。
朱高煦直接道:“靖難四年,我們和建文的人馬在山東反復拉鋸。不管打成什么樣,都沒人敢隨便動孔家的人,圣人后裔,豈是等閑!”
徐景昌眨了眨眼睛,突然笑道:“我可沒有打算整孔家,相反,我打算給你們講個故事。”
“什么故事?”三頭豬異口同聲問道。
徐景昌淡淡道:“孔夫子身高九尺六寸,魁梧有力,力能扛鼎…他又有三千弟子,個個都是猛士,當初周游列國,各國君主無不奉為上賓,絲毫不敢怠慢。”
朱家三兄弟默默聽著,似乎是這么回事,但又不是這么回事…“賢弟,你繼續說。”
徐景昌道:“孔夫子死后,儒家開始分裂,其中最有代表的兩派就是孟子和荀子…孟子主張性善,更容易被普通人接受,因此漸漸成為顯學,一統華夏兩千年。而荀子一派,則是主張性惡,隨后衍生出法家,法家門人幫助秦國一統六國,暫時取得勝利。可是秦二世而亡,法家遭受重創,但是他們并沒有消失。”
“在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后,這一派勢力覺得無望成為顯學,就轉入了暗處。并且擔負起保護孔夫子后人的職責。他們曾經在尼山多次聚集,號稱尼山鴻儒會…這個尼山鴻儒會人才輩出,向上追溯,漢初三杰的張良,受教于黃石公,黃石公就是荀子門下…再往下說,王莽早年也是尼山鴻儒會的成員,正是靠著尼山鴻儒會的幫助,才輕易奪取大漢天下。只可惜他后來違背初心,尼山鴻儒會又轉而支持漢光武帝劉秀,所謂云臺二十八將,就是尼山鴻儒會幫忙召集的。”
“東漢末年,水鏡先生司馬德操也是尼山鴻儒會的人,他發掘了諸葛孔明和龐統,希望靠著他們的力量,恢復漢室江山。只可惜功敗垂成…隨后歷朝歷代,都有尼山鴻儒會的人出山,他們左右天下大局,推動改朝換代,力量龐大,手眼通天。每每在緊要關頭,都能培養出杰出的人才,引領風騷。”
朱高熾緊皺眉頭,朱高煦若有所思,只有朱高燧好奇道:“現在還有尼山鴻儒會嗎?”
“有啊,據我所知,大明立國功臣當中,劉基和宋濂,就是尼山鴻儒會的成員…另外還有一個人,他精通三教,平時以僧人面目示人,但他實際上也是尼山鴻儒會的核心成員,還是左護法,他就是姚少師!”
“當真?”朱高燧驚得目瞪口呆,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我說姚少師怎么那么厲害呢!”
他剛說完,后腦勺就挨了一巴掌。
朱高煦哼道:“說你傻你還真傻啊!就算前面那些是真的,劉基、宋濂,還有姚少師,他們風馬牛不相及,怎么可能都是什么尼山鴻儒會的。”
朱高熾斜著眼睛,哂笑道:“老二,我看你也不聰明。這個故事從頭到尾,都是他編的!”
徐景昌不動聲色,只是淡淡笑道:“太子殿下,你看這個故事怎么樣?”
“不怎么樣!”朱高熾哼道:“倘若真有什么尼山鴻儒會,還敢左右改朝換代。我立刻上奏父皇,調動十萬大軍,直接殺向曲阜,把衍圣公一脈都給滅了。”
朱高燧大吃一驚,豁然站起,“老大,你瘋了,連圣人后裔你都敢殺?”
朱高熾沒好氣道:“不殺怎么辦?他們那么大的力量,難道還等著他們把大明朝給滅了?”
朱高燧皺眉頭道:“那如果朝臣反對,那該怎么辦?”
“那就證明他們都是尼山鴻儒會的同黨,一起殺了干凈。”朱高熾殺氣騰騰道。
朱老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道:“難怪你能當儲君呢!你是真夠狠的。”
他剛說完,朱高煦也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賢弟,你好算計啊!”
朱高熾也跟著明白過來,想了片刻,簡直無話可說。
你不要試圖探索徐景昌的底限,這小子壞起來簡直沒邊了。
虧他想得出來,尼山鴻儒會!
孔家要真是有左右王朝興衰的勢力,歷朝歷代還會優待他們嗎?
早就派兵把他們給剿滅了。
但是這么淺顯的道理,還真未必就是人人都懂…畢竟孔家傳承那么多年,儒家屹立兩千年,無人撼動。
這要是沒有龐大的勢力,保駕護航,怎么能做到?
徐景昌的這套說辭,正好迎合了這些人的想法。
朱高燧后知后覺,過了好半天,他才意識到,這是一招絕妙的捧殺!
“表弟啊,我算是服了,讓我給你磕個頭吧!”
徐景昌哼道:“別整沒用的,趕快把這個故事散布出去,最好人盡皆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