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生產隊的驢

　　副牌這個詞，在出版界指的是大型出版社底下的下屬出版社。

　　說起通俗文藝出版社，時間比較久遠。

　　建國初期，在燕京曾有一家ZY級的、以工農兵為出書對象的、專出各類通俗讀物的出版社，它就是當時全國最大的出版社之一——通俗讀物出版社。

　　通俗讀物出版社出版的圖書分為五大類，一是通俗理論讀物、政治讀物和黨史黨建讀物、二是時事、政策讀物和農村工作讀物，三是語文知識讀物、史地讀物和科普讀物，四是曲藝說唱、故事傳奇、歷史演義、戲劇小說等通俗文藝讀物，五是連環畫、畫冊和年畫。

　　從建國初期到1958年通俗讀物出版社因為某些原因并入人民系出版社，這家出版社共編輯出版各類通俗讀物1700余種，這些圖書少的印幾萬冊，多的印幾十萬冊，最多幾百萬冊。

　　單每年計劃出版圖書量就高達四千萬冊，無論是圖書銷量還是影響力，都足以傲視當時國內整個出版行業。

　　1955年時，通俗讀物出版社成立不過兩年時間，隊伍便膨脹到240多人，辦公條件簡陋，出版社決定籌資建設了一座6600多平方米的五層辦公大樓，位于朝內大街路南320號，也就是如今的朝內大街166號，國文社的所在地。

　　沒想到的是大樓57年建成，58年就經歷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大肢解，當年通俗讀物出版社被拆分之后并入人民系出版社。

　　它的政治理論、時事政策、文庫、《時事手冊》、《政治學習》的書刊出版任務及編輯干部，以及美術、出版、發行、行政干部，大部并入了人民出版社；

　　科學讀物的出版任務及編輯干部并入科普出版社；

　　文藝讀物的出版任務和編輯干部以及寶文堂書店，并入國民文學出版社；

　　寶文堂印刷廠由文化部接收。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人民出版社和國民文學出版社現在待在朝內大街166號，有點鳩占鵲巢的嫌疑。

　　而通俗文藝出版社和通俗讀物出版社，僅有兩字之差，屬于通俗讀物出版社的副牌社。

　　通俗讀物出版社的文藝讀物出版及寶文堂書店并入國民文學出版社后，通俗文藝出版社也理所應當的成為國文社的副牌社。

　　副牌社在國內出版界并不少見，比如人民美術出版社就有朝花美術出版社、中國古典藝術出版社這兩個副牌，還有人民教育出版社，也有文化教育出版社這個副牌。

　　有不少出版社和副牌社是一套班子，兩個名字，干活的還是那些人，只不過出書的時候換了個名頭，還有的是人事參雜，比如副牌社的社長很有可能就是上級出版社的社長、副社長之類的兼任，編輯部也大概是如此，正與副之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除了通俗文藝出版社這個副牌社之外，國文社曾經擁有的副牌社還有很多，滬上魯迅著作編刊社、時代出版社、天下出版社、作家出版社、文學古籍刊行社、藝術出版社、中國戲劇出版社、音樂出版社、外國文學出版社等。

　　在國文社曾經所擁有的這些副牌社，命運各不相同。

　　如滬上魯迅著作編刊社、時代出版社這種，屬于徹底并入，而且被完全消化。

　　也有如作家出版社、藝術出版社這樣的，在改革開放后恢復了獨立建制的出版社。

　　還有如文學古籍刊行社這種，在幾十年當中幾經波折，最后仍為國文社副牌社的情況。

　　林為民在去署里討公道的時候說要恢復通俗文藝出版社，除了是給領導一個臺階下之外，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他當了國文社總編輯之后，打算擴大社內通俗讀物的出版量。

　　但國文社歸根結底是一家以純文學見長的出版社，通俗讀物出的太多了，不提外界的看法，恐怕國文社自己內部首先就會出現反對的聲音。

　　恢復通俗文藝出版社這個副牌社，是一舉兩得，既解決了眼前的麻煩，也解決了未來可能會有的麻煩。

　　我專門搞一個出通俗讀物的出版社，不管是自己人還是外人，再找毛病就說不過去了吧？

　　林為民將他的想法和程早春和盤托出，程早春思量過后表示認可。

　　既然林為民已經把事情都辦好了，程早春也不矯情，抓緊時間讓人先打報告。

　　多一個副牌社，國文社在發展過程中就多一分動力，通俗文藝出版社恢復的越早越好。

　　“副牌社恢復以后的出版方向你要把握好，包括策劃書目也要盡快落實。不能牌子都立起來了，卻空放著。”程早春叮囑道。

　　“放心吧，既然是我提出來的想法，肯定不能讓它閑著。”

　　程早春又道：“既然通俗文藝出版社是伱主張提出來的，我看社長和總編輯不如就由你來兼任吧。”

　　“你想累死我？”林為民怪叫道。

　　程早春蹙眉看著他，“怎么？你自己搶回來的爛攤子，還想讓別人給你收拾？”

　　林為民嬉笑道：“瞧您這話說的，讓別人聽見了還以為這是什么苦差事呢。我當個總編輯就行了，社長讓別人去干。”

　　“一個副牌社你想占用社里多少資源？”

　　林為民有些郁悶的看著程早春，“領導，生產隊的驢也沒有這么使喚的！”

　　“多給你開一份補貼。”

　　我差你這一份補貼？

　　“領導，您這是在搞一言堂，我要求這件事必須上會討論。”林為民據理力爭。

　　程早春神色如常，點頭道：“應該的，明天就開會把這件事定下來。”

　　程早春如此篤定，自然是有原因的。

　　副牌社剛剛恢復，總編輯既然由林為民兼任，那社長的職位肯定不能比他低。

　　放眼國文社，除了社長和書記就沒人了。

　　書記務虛，肯定不愿意摻合這種事，程早春不干，這個副牌社的社長除了林為民，還有哪個人合適？

　　而且，領導干部兼任職務都是就高原則取酬，哪個職務工資高，就領哪個的。

　　林為民要是兼任通俗文藝出版社的社長兼總編輯，怎么著也大不過國文社這個上級出版社的總編輯職務，工資沒有變化，所以程早春才會說給他多開一份補貼。

　　等于是活多干了，錢卻沒多多少，這活真真屬于夠得著的看不上，看得上的夠不著。

　　林為民有點郁悶，感覺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你先不要有壓力，你畢竟是當領導，具體工作可以交給底下人負責。回去好好想想副牌社成立之后的發展道路，回頭寫個文件，等上面批了我們的申請之后，還得開會討論呢！”

　　程早春一邊安慰著林為民，一邊將他送出了辦公室轉頭臉上笑容燦爛。

　　總算是坑了這個孫猴子一把，哎呀！真是太痛快了！

　　林為民愁容滿面的出了辦公室，惆悵了好一會兒，放下了心中的情緒。

　　馬上就要過年了，先不想這些煩心事，樂呵幾天再說。

　　這段時間他剛上任總編輯，一直把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眼看著還有不到一個星期就是春節了，也該放松放松了。

　　隔天是周末，林為民打算上午帶著陶慧敏到王府井逛街采購一番、晚上去人藝看場話劇，早起接到汪碩的電話，要請他和陶慧敏吃飯。

　　“晚上沒空，要請中午請。”林為民在電話里不客氣道。

　　“揍性！請你吃西餐，中午吃有什么情調？”

　　林為民調侃道：“呦，碩爺放血啊，今兒要開洋葷！”

　　“馬克西姆，晚上七點，愛來不來！”王碩說完掛斷了電話。

　　林為民也不著惱，這是他和汪碩一貫的相處模式，他轉頭對陶慧敏道：“話劇看不成了，晚上汪碩請吃飯，在馬克西姆。”

　　“沒關系，好長時間沒吃西餐了，正好解解饞。”陶慧敏笑道。

　　兩人說笑著收拾好，便出了門。

　　按照計劃，先去王府井逛街采購。

　　臨近春節，燕京城里但凡是跟購物、游玩沾邊兒的地方就沒有不熱鬧的，林為民和陶慧敏進了王府井感受了一回摩肩擦踵、人山人海。

　　等再出來時手里除了多了一堆年貨，還有一身汗。

　　商場的人之所以這么多，除了有臨近年節的因素之外，跟前幾年的物價大漲也有關系。

　　這幾年時不時的就會興起一波搶購潮，老百姓們都被搞怕了，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就會涌向商場，恨不得將存折上的錢花得干干凈凈。

　　錢沒了不要緊，有東西就行，畢竟東西買晚了，它是真漲價啊！

　　王府井的采購完之后，林為民和陶慧敏先去全聚德吃了頓午飯，下午去了友誼商店。

　　上午在王府井買的都是些普通年貨，到友誼商店是買些為了送禮的年貨，這里的東西貴是貴了點，但送禮有面子，林為民這幾年已經買習慣了。

　　逛著友誼商店的時候，林為民問陶慧敏，“爸媽什么時候到？”

　　“說是明天動身，大后天應該能到。”

　　今年過年，林為民和陶慧敏不打算回瑞安老家，而是邀請陶慧敏父母來燕京過年，等過完了年，再讓陶慧敏帶陶父陶母在燕京玩一段時間。

　　陶母今年剛剛退休，陶父還有兩年時間才能退，林為民和陶慧敏商量，想把他們倆人接到燕京來定居。

　　陶父陶母就這么一個女兒，退休之后年紀越來越大，身邊沒人照料不行，林為民讓陶慧敏趁著這次機會好好勸一勸父母。

　　在外面采購了一天時間，下午五點多，林為民和陶慧敏先將年貨都送回家，然后驅車來到位于崇文門西大街2號的馬克西姆西餐廳。

　　馬克西姆1983年開業之后一躍成為燕京西餐廳中的翹楚，這幾年時間里，越發的熱鬧了。

　　前幾年貝托魯奇在燕京拍《末代皇帝》沒事就喜歡光顧這里，跟餐廳經理宋淮桂打的火熱，還讓宋淮桂在電影里客串了一個角色，林為民一度懷疑兩人有不可描述之事，可惜他沒證據。

　　今天來到餐廳，沒看到宋淮桂站在餐廳門口迎客，林為民攜著陶慧敏進了餐廳就瞧見汪碩站在餐廳角落里，朝他揮手，揮動的那只手里一塊黑色的“板兒磚”分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