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領導對我的誤會太深了
金庸作品集的出版事宜洽談的異常順利，金庸這人有兩重身份，一是文人、二是商人，兩層身份疊加在一起，注定了他的思維要與一般文人有所不同，對于自己的作品引進到內地，在確保利益的同時，他也很注重能夠引發的反響。
國文社作為國內文學界的頭一號出版社，出版方向向來是以純文學為主，如今決定引進他的作品，對于他的小說在內地的傳播是有著正向的推動力的。
說的直白點，就是提高了小說的逼格。
如今由國文社提出引進，他的武俠小說可以說從此登堂入室，他自然答應的痛快。
拿到了金庸全部作品在內地的出版授權，林為民心情振奮。
后世人都知道，金庸的武俠小說可以用“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來概括，這十四字涵蓋了金庸這一生創作的絕大部分武俠小說，但還算漏了一部中篇《越女劍》，所以應該是十五部小說才對。
這十五部小說總超過了800萬字，但因為都是小說已經出版多年，實際上國文社要出版所要付出的審校精力要遠小于一般的文集出版，算是個輕松的活計。
林為民將高賢駿找了過來，他負責的是當代文學第二編輯室。
“金庸的作品集編輯難度并不大，主要是作品多、也多，所以工作量相對來說還是要大一些。
這次引進他的作品，算是一次嘗試，如果賣得好的話社里可能會考慮繼續出版香江、灣島兩地的一些武俠名家的作品集。
最近你們編輯室的任務相對要少一些，我的想法是在你們編輯室內組建一個編輯組來負責武俠小說的編輯工作，你對此有什么想法？”
高賢駿搖搖頭，說道：“我沒什么想法，就是這個編輯組的人員…”
“自愿原則，最好是選兩三位對武俠小說有涉獵、感興趣的編輯同志，傾向于年輕人吧，他們可能對于武俠小說更感興趣一點。”
“明白，我回去就辦。”
高賢駿出了總編輯辦公室，回到當代文學二編室，宣布了社里要引進金庸作品集的事。
果不其然，二編室里的中老年同志興致缺缺，幾個年輕人表現的卻很興奮，主動請纓，攬下了這個差事。
他們當編輯是工作，看武俠小說是愛好，如今有機會把工作變成愛好，這是多好的事啊！
完成了林為民交代的任務，高賢駿的心態也很輕松。
他越發感覺在林為民手下工作的好處，領導事事都想在伱前頭，沒那么多需要操心的事。
國文社確定了金庸作品集的出版，編輯人選也落實了，還有一件需要林為民做的事。
如今香江、灣島的作品要在內地出版，需要得到署里的批準。
此前林為民負責梁鳳怡作品的引進工作，很輕松的就通過了署里的審批，可這次他的報告打上去了好幾天，卻遲遲沒有動靜。
林為民稍微一打聽，說是有些同志對于這次的出版有不同意見，認為武俠小說不能算是純文學，這些書不該由國文社來出版。
這個理由乍一聽光明正大，可仔細一琢磨，在道理上完全站不住腳。
國文社是以文學作品出版見長不假，可誰也沒規定國文社只能出版純文學作品。
這么多年來，國文社出版的文學作品多了，紀實文學、傳記文學、文學評論，嚴格來說都不算是純文學，按照“武俠小說不能算純文學”的邏輯這些作品是不是都不應該出版？
林為民腦袋里立刻想到了他上任前鬧的那把幺蛾子，說這兩件事沒有關系，打死他也不相信。
小說引進審批不是什么大事，估計就是來故意惡心自己的。
心中大致有了想法，林為民直接驅車來到了署里，主管引進審批的是位副職，他直接進了人家的辦公室。
很多時候，小人之所以敢為非作歹，就是因為知道大多數人心中有嚴格的上下級觀念和不想把事鬧大的心態。
因此有時候，有些時候，你越是膽小怕事，這種人越會蹬鼻子上臉。
林為民被幾任領導公認無組織、無紀律，自然知道面對這種惡心人的小手段應該如何處理。
他大搖大擺的進了辦公室，既不陪笑也不彎腰，直愣愣問道：“領導，我聽說我前幾天打上來的報告批不了？”
“是啊，負責具體審批的同志反應，說武俠小說不能算是純文學，由你們國文社來出版有些不合適。”領導的理由說的冠冕堂皇。
林為民點點頭，“那看來是我們國文社的工作有失誤，前段時間我們還出版了香江梁鳳怡女士的幾本財經小說，犯這種錯誤實在是不應該。回頭我趕緊讓書店把那幾本小說都收上來，免得造成不良影響。”
領導被林為民噎得說不出話來，看著他的眼神帶著幾分忌憚。
“為民同志，負責審批的同志也是為了維護你們國文社的純潔性。”
“國文社的純潔性不在出版什么類型的文學作品，而在于對于出版作品的質量把控。再說了，既然上次能出版梁鳳怡的小說，這次為什么不能出版金庸的小說呢？這兩次的審批標準是有什么不一樣嗎？”
林為民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中帶著幾分明知故問的挑釁。
領導的眼中閃過一絲惱怒，理屈詞窮之下陷入了沉默。
辦公室里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僵持了好一會兒，林為民的態度放軟。
“您說的其實也對，我們國文社畢竟是國內純文學領域的權威出版社，冒然出版金庸作品集確實有欠考慮。
不如這樣吧，回頭我跟早春同志商量一下，跟署里打個申請，把‘通俗文藝出版社’這個副牌恢復，以后再出版通俗文藝作品，就以副牌的名義來出。
這次金庸作品集的事，我們也是沒有經驗，下不為例您看怎么樣？”
林為民輕飄飄的說完這些話，領導自然知道這是林為民給他找的臺階。
他畢竟是副職在決定不了對方的前途命運時，能給對方找的麻煩其實很有限，碰上林為民這種針鋒相對、單刀直入的行事方式，他能做的只有兩個選擇。
要么直接撕破臉，要么接下林為民給的臺階，放棄找麻煩的想法。
從領導的角度望過去，林為民的表情坦然，細細觀察，那背后是一種敢于短兵相接、拔刀相向的銳氣。
他可以選擇直接撕破臉，但以林為民在出版界的影響力，很有可能讓他顏面掃地。
當領導的最怕什么？
他們最怕的就是被落面子。
當單位里有人跟他叫板而不需要承擔任何后果，這個領導的權威也就蕩然無存。
很顯然，林為民就是那個可以讓領導權威蕩然無存，而不需要承擔任何后果的人。
這種人在單位里被統稱為刺頭，是領導唯恐避之不及的人。
糾結片刻，領導心中便有了決定，臉上掛上輕松的笑容。
“這次的審批結果確實是欠缺溝通，署里的同志也是為了你們國文社好，而你們社里又不了解情況。
這次就先這樣，我讓負責審批的同志先批了你們的申請。回頭你們再打個申請，先把通俗文藝出版社的副牌恢復了，這樣以后出版一些通俗類讀物也方便，省得再出現這種因為溝通不暢引發的問題。”
得到了領導的答復，林為民滿意的點點頭，笑容可掬，“還是領導您想的周全。”
經過一番勾心斗角，林為民獲得了滿意的結果，也不理會領導的臉色，告辭而去。
從辦公室出來，走了幾步就看見署里一把手剛從外面回來。
“你怎么來署里了？”領導問道。
“我過來辦點事。”
“辦什么事？”領導追問道。
林為民玩笑道：“領導，您瞧您，防我怎么跟防賊一樣？”
“哼！為什么防你，你心里不清楚嗎？”
“我真是來辦事的，都辦好了，正好走。”
領導盯著他，“不送！”
說不送，可看那架勢，他不走，領導都不打算進辦公室。
林為民無語，照這個局勢發展下去，他真怕署里以后在門口掛上塊牌子。
領導對我的誤會太深了！
回到國文社，林為民前去程早春的辦公室，簡單的陳述了一下今天的情況。
程早春立馬著急道：“這事你應該讓我去才對。”
“我去不也完美解決了嗎？”
程早春無奈的望著他，“你管這叫完美解決？”
“怎么不算？你看他還敢不敢找毛病就完了。再說了，借著這個機會，咱們可以名正言順的恢復通俗文藝出版社的副牌，一舉兩得，有什么不好？”
林為民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得，對自己今天的表現非常滿意。
程早春仰天長嘆。
從結果上來看，林為民去署里討公道當然是好的，可聽完這個過程，他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你是真不怕得罪人啊！”
“他都不怕得罪我，我怕得罪他？再說了，我有要求他的地方？”林為民理直氣壯的問道。
程早春搖了搖頭，“你確實沒有求他的地方。可你就沒想過，他以后為難社里？”
林為民一拍胸脯，“這不還有我呢么！以后這孫賊再鬧幺蛾子，我再收拾他。不過你放心，這廝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再干這樣的蠢事。”
“你就沒想過他以后會扶正？”
“都老幫菜了，輪也輪不到他。”
程早春瞇著眼仔細端詳了兩眼林為民，心里不得不承認，林為民這想法和做法雖然簡單粗暴，但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不管怎么說，這次是順利解決了麻煩，而且確實是不太可能引發什么嚴重的后果。
還有一個好處是林為民所提到的通俗文藝出版社，如果真的能夠恢復到國文社旗下的話，對于國文社的發展也是有好處的。
他看了林為民半天，心里突然冒出來一句話。
你小子，還真他娘的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