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浪了二十天再回到燕京,九月初,燕京的酷暑已經過去大半。林為民感到空氣中的一絲涼爽,此時剛好是傍晚,跟之江仍顯悶熱的天氣比起來,燕京的傍晚簡直不要太舒服。
下了火車沒有直接回家,林為民先是找了個澡堂子,洗去了一身的疲憊和汗水才回到什剎海。
“壯壯,開門啊!”
林為民敲了半天門才想起來,這個時候韓壯壯應該隨《霸王別姬》劇組在滬上演出才對。
他拿鑰匙打開院門,韓壯壯也走了好長時間,家里面的家具都落了些灰。
林為民沒空去清理這些東西,這一個星期他可累壞了,得好好歇一歇。
放下行李,脫了衣服躺在床上沒幾分鐘,林為民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林為民精神抖擻的騎著摩托車來到國文社上班。
“呦,為民回來了?”
“好長時間不見啊,為民!”
一路跟大家打著招呼,林為民來到后樓二樓,找到蒙偉宰辦公室。
“領導,我來銷假了!”
蒙偉宰這會兒也剛進辦公室,正在沏茶,“嗯,知道了,作者們都見到了?”
“那是肯定的,咱什么時候耽誤過工作。”
林為民不用讓,自然的做到了沙發上,順便給自己沏了杯茶。
蒙偉宰瞪了他一眼,問道:“有什么收獲沒有?”
林為民拍了拍隨身帶的黑色公文包,“三份稿子,兩篇中篇、一篇短篇,質量沒得說,還有兩篇馬上就會寄到咱們編輯部。”
“你說沒得說就沒得說?是不是答應人家肯定會發了?”
林為民嘿嘿笑了兩聲,蒙偉宰道:“下次可不能把話說的這么死了。”
“知道了。領導,質量確實不錯。”林為民替自己辯解了一句。
蒙偉宰道:“對你的眼光我自然信任,但萬事沒有確定就不要輕易向人家作出承諾。”
林為民自然能聽出蒙偉宰話語中的好意和指點,“明白了。”
“大家對于我們編輯部或者刊物的工作,有設么意見或者建議嗎?”
林為民聽到這話立刻來了精神,“還真有!”
蒙偉宰頓時來了興趣,他提著茶杯來到沙發處,坐在林為民旁邊,“詳細說來聽聽。”
“領導,我在之江和大家交流,聽到最多的名詞就是——筆會。”
“筆會?”
“沒錯。這兩天各地的刊物如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來,每天幾乎都有新的刊物誕生,而且這其中很多絕大部分還都是純文學刊物。
這幫刊物為了籠絡各地的作者資源,真是花招百出。
最常見的招式就算是筆會了。依托刊物的人脈、當地文協、文化部門等各種手段,各種名頭的筆會層出不窮。”
蒙偉宰聽到這里微微頷首,“這個我倒是有些了解,現在大家都流行搞這個嘛!”
“領導,您應該明白,全國范圍內的作者資源實際上是非常有限的。”
林為民說到這里,蒙偉宰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們之前也搞過筆會。”
“不一樣了。領導,以前的筆會多單純啊,我們邀請的也多是給我們刊物供稿或者有潛力的作者朋友。
現在的筆會要多了幾分功利性,作者就那么多,他們的作品也就那么多,光靠發掘新人,不確定性太高了。”
林為民從包里掏出一本雜志,是八月份的《滬上文學》。
“您看,這個‘關于現代派的通信’的專欄,刊登的是馬驥才、黎陀、劉心武之間對于高行健的《現代小說技巧初探》這本書的評價意見,目前是造成了一定的反響的。
至少我在之江的時候,他們在《滬上文學》上的這種探討是引發了當地文壇關于‘現代派’問題的爭鳴的。”
“我給您看這東西并不是說這東西為什么沒在我們刊物發表,畢竟我們《當代》沒有這種專欄。
我想說的是,隨著生活水平和通訊手段的發達,我們這代作者的交流將會比以前更加頻繁,以后這種爭鳴將會越來越普遍。
這種爭鳴所帶來的東西,就是我在當初堅持給作者朋友們返還手稿時提到的影響力。”
蒙偉宰徹底明白了林為民的意思,他思忖著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也應該尋求擴大《當代》在文壇的影響力,方法包括但不限于舉辦筆會等辦法。”
林為民拍手,“沒錯。大爭之世,列國伐交頻頻,強則強,弱則亡…”
“去!”林為民剛想中二幾句,就被蒙偉宰給打斷。
他靜心想了一下,腦海里閃過了幾個念頭。
提升一個刊物的影響力方法有很多,比如發表作品的影響力,這屬于硬實力,也有一定的運氣成分在。
再比如搞評獎,可如今《當代》頭頂上有國文社這個婆婆,跟文協一起壟斷了全國優秀中短篇小說的評獎,《當代》如果再另起爐灶未免有浪費資源之嫌。
再有就是如林為民舉例的舉辦筆會,這個倒是可以搞,只不過現在大家都搞的轟轟烈烈的,《當代》想要獨樹一幟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蒙偉宰想了半天,最終把目光放到了林為民身上。
“伱小子說了半天,有什么好主意?”
“嘿嘿,我能有什么辦法啊!”林為民剛想賣個關子就瞧見了蒙偉宰的眼神,正色起來說道:“擴大影響力這種事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現在最立桿效果的辦法應該就是舉辦筆會了…”
他說到這里,蒙偉宰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還以為你小子能有什么好主意呢。
“另外…”
蒙偉宰豎起了耳朵。
林為民朝他眨了眨眼睛,“去年沈先生寫給文協的那封信您記得吧?”
蒙偉宰眼睛亮了起來,點點頭。
“老人家的遺愿就是設立一個長篇文學獎勵以鼓勵作家們的創作,文協的評委會這會兒都成立了吧?”
“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
“您說,我們要是能把獲獎作品也來個專輯怎么樣?”
蒙偉宰吃了一驚,“你小子可真敢想。”
林為民坦然道:“我有什么不敢想的,我們好歹也是國字頭的單位。”
“國字頭輪得到你?你把前樓的人放在哪里?人家才是根正苗紅文協的人。”
林為民爭辯道:“可他不純啊,啥都發,哪有我們專一。我們現在銷量比它高一點吧?再說了,他們畢竟政治屬性強了點,做這種專輯還是有點不太合適。”
蒙偉宰搖頭道:“這件事難度太大了。”
“所以啊,這件事必須得領導您出馬。先搞定老顏和衛老太太,再向文…”
林為民說了一半又閉嘴了,說嗨了,又沒大沒小了。
“我的意思是咱們國文社內部先達成一致,然后再主攻文協,評委會主席是巴老,不太好搞啊!”林為民最后感嘆了一句。
蒙偉宰明白林為民說的是什么意思,巴老除了身上的一堆頭銜,還有一個身份就是《收獲》的創辦人和主編。
“別瞎胡咧咧,你小子這個嘴就不能穩當點。”蒙偉宰的訓斥更多的是愛護。
林為民不說話了。
想了半天,蒙偉宰心中還是沒有拿定主意,便道:“這件事我先問問吧,你先別往外說。”
“您放心吧,我這嘴,嚴著呢!”
從蒙偉宰辦公室出來,辦公室同事們時隔半個多月見到林為民,少不了要跟他多聊幾句。
剛回到工作崗位,林為民需要一個適應過程,這一天就在摸魚打混中度過。
傍晚快下班的時候,林為民接到了一個電話,是藝委會的金山老師打來的。
林為民走之后兩天金山老師便打來了電話要告訴他一個消息,可當時林為民已經走了,這個消息便沒有通知到他。
《懸崖》的制作在上個月就完成了,片子被金山老師送到了剛剛成立的央視電視劇制作中心。
電視劇制作中心這個時候剛成立,正卻作品呢,《懸崖》又是藝委會錄制部聯合制作的,中心主任袁若琳看了前兩集便敲定。
“今年元旦不搞晚會了,就播《懸崖》。”
袁若琳的話一錘定音,敲定了《懸崖》元旦夜登上央視的檔期。
得知這個消息,就連琴島電視臺也不得不因此將《懸崖》原定的播出日期進行調整,以配合央視的播出日期。
畢竟和央視聯合播出國內第一部長篇電視劇,對于琴島電視臺來說也是具有歷史性的事情。
盡管還要再等幾個月,但無論是藝委會方面還是琴島電視臺,大家都甘之若飴。
電視劇能在央視播出,意味著面向的觀眾群順便膨脹了幾十倍,是真正意義上的面向全國觀眾。
對于林為民來說,由他作品改編的電視劇能夠在元旦夜登上中央電視臺,同樣是一件大喜事。
放在后世,這就是妥妥的央視開年大戲啊。
他自然求之不得。
“這可是件大好事!”林為民高興道。
“行了,這件事也通知到你了,你就安心等著《懸崖》播出吧。”
又寒暄了兩句,林為民和金山老師的通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