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餐”

　　一間光照不夠良好的公寓內，古典座鐘的指針滴答滴答跳動著。

　　盧米安、芙蘭卡、簡娜和安東尼正圍在一具尸體前，看著蹲于旁邊的路德維希系上白色的餐巾。

　　“還挺有餐桌禮儀…”盧米安見狀，打趣了一句。

　　房間內的尸體屬于病教在特里爾大區剩下的那位序列4半神，他叫做薩提坡.埃爾，之前被“愚者”先生控制，最近完成了讓所管信徒都向“瘟疫之神”和“疾病之神”禱告的任務，然后，盧米安就得到了“愚者”先生的神諭，讓他們在當前這個時間來這間公寓接手后續事情。

　　盧米安等人剛敲開房門，就看見薩提坡.埃爾當著大家的面，倒在地上，變成了尸體。

　　還好，盧米安已提前把這間公寓和它內部的所有物品都拉入了鏡中世界，并讓安東尼趕緊將“凜冬將至”手槍放置于尸體上。

　　想到之前忙忙碌碌幫自己和芙蘭卡對接信徒、傳播新教義的薩提坡.埃爾本質上已經是“愚者”先生的分身，盧米安就感覺怪怪的：

　　自己信仰的神靈不辭辛苦、兢兢業業、東奔西走地幫自己招攬信徒，宣揚教義，傳播尊名，這是不是不太對啊？

　　偉大存在也這么親力親為嗎？

　　記起“魔術師”女士給自己講過的一些阿蒙往事和“偷盜者”、“占卜家”途徑高位者的能力表現，盧米安又覺得這好像也挺正常的：

　　化身千萬，皆是自己！

　　“可以吃了嗎？”路德維希抬起腦袋，眼巴巴地望向盧米安。

　　“先通靈吧？”盧米安側頭詢問起芙蘭卡。

　　雖然，經過“寄生”，“愚者”先生肯定已掌握薩提坡知道的所有信息，但盧米安覺得自己等人該通靈的，還是得通靈，總不能什么都去麻煩“愚者”先生吧？

　　芙蘭卡望著漂浮于半空的薩提坡靈體，斟酌了下道：

　　“衰減的速度比預想得慢，應該是‘愚者’先生做了一定處理，我們先別急著通靈，想好問什么了嗎？”

　　簡娜附和道：

　　“我們不如先在公寓里搜查一遍，看能發現什么線索，之后再通靈，那樣一來，可以清晰地知道該問什么。”

　　“好。”盧米安見不少青綠帶黃的光點已沉淀至安東尼的“凜冬將至”左輪上，笑著對路德維希道，“吃吧。”

　　他提前問過路德維希，若是恢復到序列4，也就是“海怪”，是否會直接變成體型夸張的真正海怪，那樣的話，路德維希就沒法待在特里爾了，除非天天藏于鏡中世界。

　　路德維希當時看了自身的雙手和身體幾秒，竟悲從中來，哭著說“還不行”。

　　對此，他明顯很失望。

　　他告訴盧米安，外表應該沒有大的變化，只是每天得帶他去一次海洋，讓他真正地飽餐一頓，對擁有“傳送”能力的盧米安來說，這很簡單。

　　得到教父的同意，路德維希歡呼一聲，撲向了尸體。

　　芙蘭卡和簡娜都下意識背過了身體。

　　撕扯聲、咀嚼聲、喀嚓聲、嘎嘣聲里，兩位魔女檢查起公寓每個角落。

　　機械音樂盒、古典座鐘、布藝的沙發、紅色的書桌、黃銅色的瓦斯計費器、精美的小型雕像等物品相繼從芙蘭卡和簡娜的眼中掠過。

　　忽然，芙蘭卡走到了書桌前，拉開了一個抽屜。

　　那抽屜里面有一堆不同面額的金幣，其中不乏價值20費爾的金路易。

　　芙蘭卡的手在這些金幣里撥弄了一陣，拿起了一枚色澤暗金、不夠光亮的錢幣。

　　這也是金幣，但不是當前法定的任何一種。

　　芙蘭卡將那枚暗金色的錢幣湊到了眼前，發現它正面有男人頭部輪廓，長發披落，頭戴皇冠，嘴唇剛硬，臉龐線條鋒利。

　　這男人頭像兩側，分別是層疊的門和眼睛一大一小的烏鴉，周圍還有變化的線條、豎直的寶劍和伸出去的手等花紋環繞。

　　咦…芙蘭卡隱約有了猜測。

　　她將金幣翻到了背面，那里有個數字“7”。

　　“7”的四周是聚集的士兵、鋒利的武器、流淌的血液等圖案。

　　“這是圖鐸金幣吧？”芙蘭卡發出了聲音。

　　她的靈性直覺是這么告訴她的。

　　第四紀的圖鐸王朝有發行自己的貨幣，但不知是不是因為“血皇帝”陛下精神狀態有問題，亦或是受到了原本途徑的影響，幣值和換算非常讓人頭疼，不像正常那樣是1、5、10、20，而是毫無規律的2、7、13。

　　這些錢幣在一兩千年的時光里，早散失殆盡，不是被重新融化，用來鑄新的金幣或金器，就是深埋于地下的古代墓穴里，當前想看到它們，只有去博物館，去某些收藏家的寶庫里。

　　“怎么會有一枚圖鐸金幣？”簡娜將目光投了過來。

　　“我也很奇怪，這玩意兒拿到也沒法用啊，準備當古董賣？”芙蘭卡斟酌了幾秒，“通靈的時候問問。”

　　兩位魔女認真搜查公寓時，盧米安突然對安東尼道：

　　“可以把左輪拿起來了。”

　　他直覺地相信，“凜冬將至”承受的恩賜力量已達極限，再下去就會壞掉。

　　當然，再怎么壞掉也是具備非凡力量的武器，只是負面效果可能發生改變，達到無法承受的程度。

　　已悄然給自己丟了個“安撫”的安東尼蹲了下去，將藝術品般的“凜冬將至”左輪從殘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尸體上拿了起來。

　　“‘必然死亡’和‘必然命中’的效果提升到了九次…

　　“這把左輪即使碎掉，也可以放在一起，重新聚合出來…

　　“其他沒什么變化…”

　　盧米安用“魔鏡占卜”的方式將“凜冬將至”當前的情況告訴了安東尼。

　　安東尼因夢境任務的附帶獎勵也得到了一個“旅者的行囊”，聞言松了口氣，將左輪放了進去。

　　就在這時，他和盧米安聽見了一聲響亮的、悠長的“嗝”。

　　這來自路德維希。

　　路德維希才吃了一半尸體，似乎就飽了。

　　他呆在那里，肚子內仿佛有一股氣，時而撐起他的腹部，時而讓胸口發出喀嚓的聲音。

　　他臉龐皮膚下面，則有數不清的蟲豸在蠕動，頂起了一個又一個疙瘩。

　　這一刻，盧米安等人都真切感覺到，有某種恐怖兇獸即將撕扯開路德維希外面那層皮囊鉆出來。

　　路德維希的身體時而拔高，讓皮膚出現一道道裂痕，時而膨脹，快把衣物也撐爛。

　　過了十幾二十秒，他的狀態終于平穩了下來，依舊是原來那個七八歲小男孩。

　　知識教會的封印，質量有保證啊…盧米安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路德維希刷地望向他，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和渴望：

　　“我要去海里，我要吃東西！”

　　盧米安點了下頭，抓住路德維希的肩膀，消失在了房間內。

　　迷霧海某處。

　　盧米安的身影勾勒于半空，將路德維希扔向了蔚藍的海面。

　　路德維希一點也不介意，還在半空的時候就張開了嘴巴。

　　那嘴巴越張越大，到了后來，整個腦袋，整個身體，都仿佛成了嘴巴的一部分，而鋒利的牙齒反射起燦爛的陽光。

　　撲通一聲，路德維希落入了海里。

　　然后，那里海水沉降，莫名出現了一個漩渦。

　　漩渦逐漸擴大，周圍的魚群不由自主地奔涌了過來，向著漩渦的底部游去。

　　這些海洋生物成千上萬，絡繹不絕。

　　嘩啦啦，巨大漩渦的出現帶動了這片海域的變化，四周的水流開始湍急，遠處則掀起了巨浪。

　　這海域的邊緣有一艘噸位不小的蒸汽輪船經過，可在滔天波浪之下，依舊顯得渺小。

　　船上的乘客都被不遠處的景象嚇得四處躲避，船長則吩咐船員，趕緊改變航道。

　　嘩啦！有個巨浪拍了過來。

　　可這巨浪還未真正臨近，就忽然凝固在了半空。

　　它迅速瓦解，每片碎屑都像是雪花或冰晶，映著陽光，美輪美奐。

　　薩提坡那間公寓內。

　　完成初步搜查的芙蘭卡使用出了“魔鏡通靈術”。

　　她望向鏡中的薩提坡身影，直截了當地展示起那枚圖鐸金幣：

　　“這是從哪里來的？”

　　因為薩提坡被“愚者”先生“寄生”過，對應的信仰也被“嫁接”了，她現在不用擔心“通靈”這位病教半神會遭遇什么污染。

　　薩提坡臉龐蒼白，表情呆板地回答道：

　　“神的賜予。”

　　神的賜予…等等，你們的神哪來的圖鐸金幣？這都在屏障內啊…芙蘭卡追問道：

　　“通過什么方式賜予的？”

　　薩提坡語速不快不慢地回答道：

　　“先是偉大‘病神’給予了啟示，讓我們等在鏡子前面，然后，金幣就從鏡子內掉了出來。”

　　看看，看看，這像是“病神”的賜予嗎？你說是“原初魔女”的賜予我反而會信…從目前看，“病神”沒有鏡中世界相關權柄啊…芙蘭卡又問道：

　　“除了你，還有誰有？”

　　“莫科西多斯。”薩提坡回答道。

　　當時沒找到啊…也是，莫科西多斯都靠腐爛的力量把自己分解成了病原體，身上所有東西當時應該也都爛掉了，分解了…芙蘭卡又連續問了多個問題，未能得到有用的答案。

　　薩提坡也不知道“病神”想做什么，只是被要求留在特里爾，耐心等待。

　　這時，盧米安帶著渾身濕漉漉的路德維希回來了。

　　“吃了有十幾二十噸魚蝦，養不起了，養不起了。”盧米安“嘖嘖”說道。

　　這剛成了“海怪”，胃口一下就有了數量級的變化！

　　芙蘭卡跟著感慨了幾句，然后把通靈的結果告訴了盧米安，末了道：

　　“既然不是‘病神’親手賜予，那可以占卜下這枚圖鐸金幣是從哪里來的。”

　　盧米安點了下頭，接過了金幣。

　　在涉及偉大存在的事情上，他相當謹慎，為避免危險，特意祈求了“愚者”先生的注視和幫助，然后才做起詢問自身靈性的“魔鏡占卜”：

　　“這枚金幣上一個主人是誰…

　　“這枚金幣上一個主人是誰…”

　　很快，鏡子表面浮動水光，變得幽深。

　　下一秒，盧米安看見了一雙眼睛，眸子幽暗到無光的眼睛。

　　這…盧米安脫口而出，沉聲喊了一個名字：

　　“查拉圖斯特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