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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疑云密布

  當秋陽公主帶著下人把姜太傅的湯藥端進房間時,姜磊與姜暖云正在聽自己的侄子詳細介紹京都當下的局勢。

  三人見到秋陽公主,紛紛上前。

  “母親。”

  姜海上去扶住秋陽公主的手。

  “見過嫂嫂。”

  而姜磊與姜暖云則是單膝跪地行禮,他們嘴上雖然喊的是嫂子,身上行的卻是君臣之禮。因為秋陽公主雖是姜家的媳婦,但畢竟姓楚,是皇室中人。

  秋陽公主很想對自己的小叔子與小姑子笑臉相迎,但這幾天姜太傅的情況讓她實在難展歡顏,她只能盡量溫和地與這兄妹倆說話。

  “辛苦仲基、暖云你們了,特意從汝陽趕過來。”

  “嫂嫂哪里的話,大哥臥病,我們于情于理都應該來看望。再加上如今京都局勢動蕩,我們兄妹已經商量好,打算在大哥恢復前都一直留在京都,也好有個照應。”

  姜磊說完,姜暖云也點了點頭。

  “那就麻煩你們了,有你們在,我確實安心不少。”

  秋陽公主側臉對身后的下人們吩咐道。

  “去,收拾兩間最好的廂房出來。”

  聞言,姜磊立刻出聲阻止。

  “嫂嫂,不必麻煩了。太傅府畢竟涉及到朝堂,我們兄妹居于此,始終有些不便。姜家在太傅府附近就有老宅,也留有門人照看,我和暖云自去老宅居住即可。”

  姜磊說完,悄悄朝姜暖云使了個眼色。姜暖云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跟著說。

  “是啊,嫂嫂,住在太傅府我不習慣。嘿嘿,您也知道,平常我喜歡舞刀弄劍什么的,在這邊我施展不開。”

  秋陽公主見兩人都這么說,倒也不強求。

  “既如此,便隨你們二人,只要能方便來看望博涵就好。”

  她頓了頓,看向自己的兒子。

  “懷瀾,帶你叔叔、姑姑去你父親書房吧,你父親他,需要靜養。”

  姜磊聽到這話,慚愧地笑了笑,未等姜海答話就拉著妹妹與侄子迅速離開了,以免耽誤公主給姜太傅喂藥。

  剛剛這個嫂嫂的話外之意,是嫌他們說話吵到大哥休息了。

  也難怪,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姜磊作為年輕時一直跟隨在大哥身邊的幫手,他太知道這個嫂嫂對大哥的感情有多深了。

  如果說正常的婚戀嫁娶都是男方追求女方,那么自己這對兄嫂就是秋陽公主“娶”了姜太傅。

  當年的姜太傅雖然是從天碑學院退學回到的京都,但所有人都知道這種“退”并不是能力的問題。畢竟誰會質疑一個十六歲就以榜首身份考入天碑學院,更是差點成為下任院首的人能力不行呢?

  姜太傅回到京都的父親身邊后,從太傅府少常做起,一路展露鋒芒,平步青云,只用三年時間就被年輕的昭武皇帝認可,繼任了父親的太傅一職。同時,因其精通天衍錄,皇帝還命太傅兼任翰林院大學士,負責教導帝國最優秀的人才。

  當時的姜太傅,風華正茂,儀表堂堂,滿腹經綸,談吐儒雅,氣度卓然。不僅憑自己能力成為當朝“三公”,位極人臣,更是事實上的姜家家主,威名顯赫于九州。

  同時他品行高潔,嚴于律己,從不放縱任何一點酒色之欲,他的心中所思皆為天下安泰,心中所念皆為百姓樂業。在圣親王出現之前,三十歲的姜太傅就是九州男子的終極完美形態。

  最最關鍵的,這樣一個男子,他居然還沒有娶妻納妾,這得是一件多么令京都未婚女子瘋魔的事!

  最終,在“姜太傅爭奪戰”中,秋陽公主是怎么擊敗萬千對手并成為最終“贏家”的不得而知,但其過程一定是一場“腥風血雨”。

  而姜磊所知道的,只有婚后秋陽公主對姜太傅身心癡迷的愛,雖然過去了二十多年,但從剛剛那種表現來看,這份情感并沒有被歲月沖淡多少。

  來到姜太傅書房,三人繼續剛剛未完的商議。

  姜海率先開口,接著繼續介紹目前京都的局勢…

  “二叔、姑姑,目前的情況大概就是這樣,總而言之,陛下已經責令臨淵閣在明年上元節前找到殿下的線索。太師那邊最近也進言了自己的方案,陛下也已經采納,讓臨淵閣全力聯系四圣議會與天樞山,尋求他們的幫助,前往天碑學院搜尋空間轉移或隱匿術法的痕跡。”

  聽完姜海的介紹,兄妹二人對視一眼,決定由姜磊發言。

  “殿下失蹤這件事,我們總覺得,不像表面這么簡單。就懷瀾你剛剛說的情況來看,里面就有多處蹊蹺,而且…姑且不論太師的方案是不是他自己提出來的,即便是,里面也有多處誤判。”

  姜磊說完,姜海眼睛一亮,忙問。

  “二叔有何高見?”

  “首先,太師的誤判在于他并不了解圣親王殿下有多強大,所以會得出殿下需要‘躲’或‘避’的結論。我這么說吧,當今天下,所有具有一定底蘊的武林世家都與我們姜家有淵源,據我們估計,即使將九州俗世之內所有的武者捆一起,都不是殿下的對手。”

  姜海靜靜聽著,內心卻翻江倒海,原來自己跟殿下的差距竟然…之前還總是暗暗跟殿下比較,真是可笑啊。

  “然后放眼世外修行界,如果按照太師的說法,有可能是‘十二洞天’動的手,那么十二洞天至少要三個勢力合作,傾巢而出,才有可能逼得殿下不得不隱遁躲避。你可知,殿下當年平嶺州妖蠱之禍時,一個人就蕩平了十二洞天之一的‘黑蠱教’,那年他才十四歲。”

  “雖說有一點點動機,但這也不現實,因為如果真是十二洞天這么大規模的報復行動,四圣閣不可能不察覺,也不可能不提前預警,更不可能到現在還不跟臨淵閣聯絡。所以,殿下失蹤這件事,只有兩種可能…”

  “哪兩種?”

  面對侄子急切的提問,姜磊看向自己的妹妹。姜暖云面色凝重地朝他微微點頭。

  “第一種,最樂觀的估計,殿下是主動選擇了離開一段時間,或許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機緣,來不及通知我們,然后順便帶走了天碑學院的所有人。”

  “第二種,最悲觀的估計,殿下遭遇了一個未知的超乎想象的強大對手,這個對手的強大…讓殿下連逃生都做不到,并且,他還能事后徹底掩蓋現場的戰斗痕跡。如果真是這種情況…這個人或者勢力,特意挑選圣親王殿下動手,就等于同時向大楚帝國、七福地與四圣閣宣戰,有底氣這么做的人,他絕不會只止步于謀害殿下,將來,勢必要給整個九州世界都帶來驚天浩劫了…”

  姜磊分析完,書房里只剩下了死一般的寂靜。

  這兩種分析,看似夸張,但細想之下,確實都比太師進言給昭武皇帝的分析要更貼近現實。但這兩種可能,尤其是第二種,實在是過于驚世駭俗,恐怕任誰也不愿意去相信。

  “另外,臨天郡傳回的赤羽信里,還提到了一件小事,引起了我的注意。”

  姜磊一向心思縝密,善于發掘別人不易察覺的蛛絲馬跡。

  “圣親王殿下失蹤的那天夜里,本應在天碑學院山腳下值守的十名軍士居然也全部失蹤了。這個對我而言的離奇程度,堪比圣親王殿下失蹤這件事了。要知道,那個值守關卡可是連接著梅蘭鎮的街道,一天下來,能看到那個位置的人少說也有幾百人。什么樣的手段可以在幾百人的眼皮底下把十個活人給變沒?”

  太多的疑問,太多的不合理,太多的蹊蹺之處了。

  這整個事件,圍繞著圣親王殿下的突然失蹤,仿佛有無數的蛛絲,在眾人面前一層又一層地不斷擴張,織起了一張誘捕之網,等待著不明真相的獵物一個個落入其中。

  “不過,也不用太過擔心,現在還在信息收集階段。”

  姜暖云出聲打破了壓抑到極致的氣氛。她的聲音不是那種嬌柔的女性聲音,而是略帶磁性的中性嗓音,溫和中帶著一種力量。

  “對。父親常對我說‘事在人為,即使絕境,亦不可坐以待斃’。今天二叔與姑姑在此,我正是有些事想與你們商議。”

  姜海適時接話,他已經二十三歲了,雖然之前一直生活在父親的羽翼之下。但他早已不再是一個孩子,在這樣的家國大事面前,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哦?懷瀾你有何想法?”

  姜磊略感好奇。

  “邢叔,你來一下。”

  姜海呼喚府上的邢管家,下一刻,原本安靜的書房門口出現了一個中年人。

  “在。”

  “邢叔,麻煩去請一下蕭師傅過來。”

  “諾。公子。”

  不一會兒,一個眼神凌厲,身著深色軟甲戎裝的男子出現在了書房門口。

  得到準許,他大步走進書房,站在了堂中。

  蕭崎,字翼山,中州蕭家的嫡系,現任金吾衛營劍術教頭,年輕時,也曾經是昭武皇帝身邊的侍衛。

  蕭家是俗世武林中享有盛名的劍術世家,在當世,他們最驕傲的資本有兩個:一是蕭崎的祖父,年近百歲的蕭家太上長老蕭遠,是當今武林除圣親王外已知的三位靈武境之一;二是蕭崎的兩個兒子,蕭岑、蕭嵐兩兄弟,二十出頭便有真武境境界,被選拔擔任了圣親王殿下的劍侍。

  但可惜的是,這兩位天資卓絕的天才,也隨著圣親王在這一次的事件中失去了音訊。

  “見過公子。見過汝陽伯,見過姜小姐。”

  蕭崎利落地向眾人行禮。姜暖云雖然三十歲了,但是畢竟沒有出閣,所以蕭崎也只能尊稱她“姜小姐”。

  “蕭兄?”

  姜磊與蕭崎年紀相仿,早年有些交情。他看到蕭崎進來,略有一些詫異,但微一思索,便很快明白了他來太傅府的用意。

  “蕭師傅請坐。”

  蕭崎目前也是姜海的劍術老師,所以尊稱他一聲“師傅”。

  “二叔,蕭師傅我就不用介紹了。剛剛您問我有什么想法,我就直說了吧。當下,我有兩件想辦的事:第一件,是發動姜家遍布九州的所有人力、財力,重金尋賞任何有關殿下與天碑學院學子的線索,只要是有效信息,一律重賞,所謂‘千金買馬骨’。我們姜家,自古以來都是依靠江湖、市井和百姓的力量,只要收集到足夠多的有用情報,總能找到抽絲剝繭的切入點。”

  姜磊與姜暖云對視一眼,雙雙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第二件,便是需要勞動蕭師傅去一趟嵐州。嵐州是目前最有可能出現重要線索的地域,而一旦發現重要線索,我們就需要一名信得過且身手了得的人前往接應,正好蕭師傅有前往嵐州調查的意愿。我想借二叔您的姜家令牌一用,暫授蕭師傅號令之權,方便他調動姜家在嵐州的勢力,助他一臂之力。”

  姜太傅雖然是這一代的姜家家主,但因為主要精力在朝堂,所以江湖上的勢力都由姜磊管理,如果調動江湖、市井資源,姜磊的令牌更為管用。

  “好。理應如此,沒問題。”

  姜磊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古樸的金色令牌,上有一個大大的陽刻“姜”字。

  姜磊將令牌雙手遞到蕭崎手中。

  “蕭兄此去一路辛勞,還要多注意安全。”

  對方接過,緊緊握住姜磊的手,就要下拜。

  “仲基兄,我兒至今下落不明,我本應竭盡全力尋找線索。如今能得到姜家助力,實在是雪中送炭,是我要感謝姜家才對。公子、仲基兄、姜小姐,請受翼山一拜!”

  “蕭師傅請起!蕭師傅言重了。”

  姜海急忙扶起跪在地上的蕭崎,然后,他轉臉對自己的二叔說。

  “二叔,那我說的第一件事,您意下如何?”

  “你是姜家的嫡長子,我現在令牌都交出去了,你說呢?”

  姜磊笑著拍了拍姜海的肩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好!”

  姜海朝姜磊略一施禮,然后喊來邢管家。

  “邢叔。”

  “在。”

  邢管家出現在了書房門口。

  “傳令下去,向九州所有隸屬、依附姜家的勢力,向所有有資格接受赤羽信的門人,統一發出赤羽信。讓他們盡可能地收集自臘月初一之后,任何有關天碑學院的情報,若情報屬實,賞銀十兩,若能找到關鍵情報,并安全送至京都姜府,賞金百兩!費用全部由姜家承擔!”

  “這…”

  一向唯主人之命是尊的邢管家遲疑了。

  “公子,如此大規模、如此巨資消耗的赤羽信,恐怕必須姜家家主才能發出。”

  “父親臥病,我就是家主!”

  “諾!”

  邢管家領命,消失在了書房門口。

  姜磊與姜暖云看著姜海的背影,兩人眼里都有了光。

  用過午膳,從太傅府出來,走了沒多遠,姜磊便停下了腳步。

  “怎么不走啦?二哥,你倒是帶我去我們家的‘老宅’啊。”

  姜暖云似笑非笑地打趣姜磊道。

  “休要取笑你二哥,沒大沒小。你明明知道我是何意。”

  姜磊沒好氣地白了妹妹一眼。這兩兄妹因為性格迥異,從小就經常斗嘴,如今雖然各自都一把年紀了,卻仍然保留了這種習慣。

  “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非要編個‘姜家老宅’的拙劣理由出來,你難道還防著嫂子和懷瀾他們不成?你不想住在大哥那里就直說啊,這下好,我們到哪去找什么‘老宅’?”

  聞言,姜磊嘆了口氣。

  “我自然是不懷疑嫂子對大哥的感情,更不可能質疑懷瀾的孝心。但是,上個月,在大哥病倒之前,他曾寫信予我,信中多次提到最近京都的局勢令他感到不安,言辭中,似有指向陛下之意。”

  “什么?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姜暖云顯得些許驚訝。

  “這種敏感話題,大哥又怎么可能多與旁人講,你不知也是正常。連我一開始也覺得,只是大哥最近重操國政,發發牢騷而已,并未多想。直到…這次圣親王殿下出事,大哥又突然病倒,這一切太過巧合、詭異。所以,我決定留在京都,也不只是為了照應大哥一家,我希望能替大哥查出點東西。”

  “那你不留在太傅府是因為…”

  “嫂子雖然與大哥情比金堅,但她畢竟是楚家人,即使她本人完全向著姜家,誰能保證她身邊人是什么成分?而且,當朝‘三公’之中,太師是宗室元老,太保是陛下國丈,只有我們姜家是‘外人’。你懂不懂…”

  姜暖云沉默了。

  “好了,這些話就不在這里多說了。我說的‘姜家老宅’也不全是虛言,在京都,我們姜家隨便收拾出一處宅院還是沒問題的。前面不遠處,我已經讓下人收拾好了一個宅院,你與我一同過去吧。”

  “啊?跟你一起住?那我還不如去住太傅府呢!”

  姜暖云一臉鄙夷地拒絕了二哥的盛情邀請。

  “我自有去處,不用二哥操心。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姜暖云說完,轉身快步朝反方向離開了。

  “誒?暖云——這丫頭…”

  姜磊看著妹妹決絕地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獨自回了住處。

  世外,不可知之地,四圣議會。

  一間光線略為昏暗的石室內,一張巨大的環形石桌置于房間的正中間。

  這張桌子由四塊大小相同卻不知什么材質的扇形巨石拼接而成,呈現出黑、白、赤、青四種截然不同的顏色,每一塊顏色的石桌正后方,擺著一把石椅。

  石室只有南面一個大門,此刻兩扇石門緊閉。

  正對大門的北方位置,還有一張石椅,居于整個房間的中軸線之上。

  此刻,五把椅子上分別坐著五個人。

  他們就是世外修行界與九州俗世帝國之間秩序的掌控者、仲裁者與執法者。

  四圣議會。

  坐于黑色石桌之后的,是一位看上去僅有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她身材嬌小,端坐在巨大石椅之上,整個人都陷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她上身被高高的椅背所造成的陰影覆蓋,看不清長相,只能看到她黑色褶裙下無法著地的小短腿在無聊地前后搖擺著。

  她是北域世外修行界的鎮守,玄武閣閣主,“五靈神通”,諸葛喬。

  如果沒有圣親王楚沐云的橫空出世,諸葛喬才應該是這片天地里最為驚艷的天才武者——她十五歲便晉入靈武境,并且繼承了玄武閣失傳兩百余年的秘術“五靈神通”。

  五靈神通,一種通過玄武閣打造的強大機甲裝置,讓武者可以同時使用全部五種五行源術的秘法。在這個秘術的加持下,諸葛喬可以克制任何一個同境界的五行源術使用者。

  坐于青色石桌之后的,是一位風度翩翩的青衣中年書生,他面容清秀,臉上時刻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無法捉摸他此刻的情緒。他翹腿坐于石椅之上,手中搖著一把折扇,一副輕松悠然的模樣。

  他是東域世外修行界的鎮守,青龍閣閣主,“盜天機”,楊瓊。

  青龍閣可以說是四圣閣中最古怪的一個,單看他們的紙面實力,你完全無法將青龍閣與鎮守一方的強大勢力相提并論。他們由一群江湖術士、方士組成,沒什么固定的基地,沒什么特殊的戰斗能力,卻更像一個收集消息、情報的民間組織。

  如果非要說他們有什么特殊能力,那應該就是“算”,算運勢、算吉兇、算生死。沒有人知道青龍閣的人究竟是如何戰斗的,但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青龍閣的人“算”出你的死期是今日,那就沒有人能活到明天。

  坐于白色石桌之后的,是一位臉上帶疤的皓首老者,他面容硬朗,如刀刻斧鑿,他的皺紋溝壑深邃,一雙白眉向上飛揚,眼睛炯炯有神,透出令人生寒的肅殺之氣。

  他是西域世外修行界的鎮守,白虎閣閣主,“兵主”,袁讓。

  白虎閣與朱雀閣相似,是世代血脈相傳的一方豪強,他們主修兵器與金系源術,是當今武者世界中唯一在攻擊力層面能夠抗衡天樞山的存在。

  尤其這一代的白虎閣閣主袁讓,雖已年過七旬,但戰力未減。他精通“源氣煉兵之術”,能輕松駕馭由至剛金源氣凝練成的十八般兵器,被譽為是當世唯一有可能與洞玄真人打個平手的人物。

  坐于赤色石桌之后的,是今天召集四圣議會的主角,朱雀閣閣主,金凰。

  他身材雄健,面目英武,身披赤色金屬甲胄,一頭紅發如翻滾的熾焰濃烈耀眼,此刻他怒氣逼人的目光,正從上述三位閣主身上逐一掃過。

  良久,見三位閣主沒有任何表示,他一拳砸在了自己面前的赤色桌面上。

  “沒人給我個說法!?”

  金凰一聲怒吼,氣勢之雄渾,讓這間厚重、封閉的石室里甚至產生了一絲微微的震動。

  “呵…”

  一聲戲謔的輕笑從楊瓊嘴里發出,他成功吸引了金凰的注意,但他卻又很快用扇子遮住了自己半張臉,并不與對方眼神交鋒。

  “你笑什么?楊瓊!你當初不是跟我說過,你算出的結果,是‘功成’嗎?”

  金凰朝他斥問。

  青衣書生收起折扇,悠哉地回應。

  “沒錯,青龍閣所算之事,必無差錯。”

  “那你告訴我!為什么,我朱雀閣三位靈武境,三十余位真武境,還有我的…他們至今杳無音信,就此人間蒸發!?”

  金凰怒氣不斷提升,他眼中似要噴出火來。

  “‘功成’,‘一將功成萬骨枯’,功成不代表不死人啊。”

  楊瓊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似乎在故意調戲金凰。

  此言一出,金凰沉默了。

  他將頭微微低垂。

  慢慢地,他推開石椅,緩緩起身。

  一個低沉、冷漠、充滿殺意的聲音從金凰嘴里發出。

  “楊瓊…你有沒有算過,今日,會是你的死期…”

  面對這個恐怖的威脅,青衣書生卻并不慌張,他依然是泰然自若地回著話。

  “呵呵呵…我當然算過了。今日——平安無事!”

  楊瓊的話音剛落。

  整個石室開始劇烈地震顫,一股如天塌地陷般的恐怖威勢覆蓋了整片空間。

  石室的正中,仿佛無間地獄被人撕出了一個口子,一股磅礴的烈焰從中噴涌而出。

  很快,石室的頂部、四周,眾人的腳下,甚至空氣中,都憑空竄出了一股股能焚盡一切的烈焰。

  身材嬌小的諸葛喬花容失色,立刻運轉源氣召喚出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閃耀著藍色流光的機甲,將自己里三層外三層覆蓋。白發飄逸的袁讓也當即煉化出了層層金光護罩,完整地籠罩了自己所在區域。

  而作為這滔天殺意目標所在的楊瓊,此刻他也再沒有了先前的悠然自得,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已經化為一團人形赤焰的男人,他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慎重與緊張。

  冷汗從他兩鬢滑落,他的嘴里不自禁地喃喃念叨著。

  “炎獄修羅…”

  朱雀閣閣主,“炎獄修羅”,金凰。

  世上唯一一個能夠駕馭傳說中的南明離火之人。

  金凰此刻渾身浴火,洶涌翻滾的南明離火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層火焰鎧甲,他向前一步,他甚至都沒有看楊瓊,只是微微抬手,兩條火焰巨蛇便在楊瓊身旁形成。

  眼看這兩條火蛇就要將楊瓊吞噬,將他焚為飛灰。

  石室北面正中心石椅上的人,終于說話了。

  “夠了…金凰,我給你個說法。”

  那兩條火蛇一滯,被它們夾擊的楊瓊也將自己已經虛化到快消失的身影恢復了實體。

  金凰轉頭看向那張椅子,楊瓊掏出手絹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

  “閣老,楊瓊欺我太甚!”

  “稍安勿躁,他的問題我自會處理,你先坐下來說。”

  前一瞬還要不死不休的金凰,這一刻竟真的收了自己的怒火。

  他不忿地坐回自己的座位,等待著這名他稱作“閣老”的人說話。

  那張椅子上,是一位隱于陰影中,只露出了幾縷灰白頭發,看不出年紀,看不清相貌的長者。他的聲音,平和而遲緩,仿佛是暮年之人該有的聲音,但其中的沉穩力量,又讓你覺得,他至少還要再活個百十年。

  袁讓與諸葛喬也紛紛收了自己防御手段,諸葛喬還不忘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然后調皮地朝金凰做個鬼臉。

  挑起事端的楊瓊則是一臉尷尬,訕訕地笑了一下,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閣老,到底是什么回事!?”

  “哎…把他們帶進來吧。”

  不一會兒,石室的門打開,兩名蒙面黑衣人引領了兩名劍客裝束的人進入石室。

  他們身上的勁裝一人橙色,一人黃色,但款式卻是相同。從他們進入石室的步伐與身姿來看,兩人都是在武道上錘煉多年的好手。

  二人進入石室后,似乎與在座的五人也都認識。恭敬地一個個輪流拱手致意。

  “歡迎二位星使,你們閣主的信件,老朽已經收到了。”

  閣老說完,聲音的矛頭突然轉向朱雀閣閣主金凰。

  “這位,是朱雀閣閣主,金凰。”

  然后下一刻,他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

  “他就是你們要找的,謀害了你們大楚帝國圣親王的兇手。”

  “什么!?”

  橙、紅兩位臨淵閣星使頓時驚得毛發倒豎,多年刀口舔血的本能讓他們下意識地去拔自己的佩劍。

  可惜只是一瞬間,他們拔劍的手便僵在了半空,然后他們的身體就這么毫無征兆地癱軟下去,摔倒在了地上。

  只留下他們呈現出驚恐表情的頭顱還留在原來的位置,被兩個黑衣人拎在手里。

  朱雀閣閣主金凰剛剛也被驚得夠嗆,直到兩名臨淵閣星使身首異處,他也沒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余三位閣主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閣老這突然的行為,后果可大可小。

  所有人都靜靜地等待著閣老的解釋。

  而接下來的話,卻比剛剛斬首兩位星使更讓他們感到了震撼。

  “臨淵閣就是多年前告知我們楚沐云是‘縛誓者’的情報源,我們都被他們利用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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