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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梨云夢遠

  天碑山的上空,濃云漸漸重新填補了空洞,遮蔽了那為數不多的星光。

  無邊的黑云仿佛為這片天地展開了黑色的幕布,而今夜的故事,也在等待著終曲的奏響。

  明王與青玄仰著頭,盡管窮盡了靈武境武者的目力,也看不真切。高空之中唯有一個光點,時而閃爍銀輝,時而閃爍金光,仿佛一塊金銀融合的鍛錠在被反復捶打。

  “大哥,這里你感知能力最強,你快探查探查,上面到底是什么情況。”

  青玄目光殷切地看著明王。

  “我修的是土源術…地里的事你讓我探查倒好說,那空中,這個距離,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明王聳了聳肩。

  黑衣人們面面相覷,一臉茫然。朱雀法相確實是敗了,如今已經完全消散。但為何那條戰勝了對手的銀色巨龍也在瞬間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個若隱若現的光點。那今天這任務到底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啊?

  “哎!等著吧!”

  已經多次從震驚、崩潰邊緣掙扎回來的老喬,對眼前的種種異象已經麻木了,此刻反而淡然得很。他算是看明白了,連這幾位靈武境高手在今天的局勢面前都是頃刻間說沒就沒了的貨色,他一個小小真武境算個屁。

  生死有命,聽之任之即可。

  在黑衣人無法探知到的高空,萬民敬仰的大楚帝國圣親王楚沐云復活了。

  但他不僅僅是復活了,或者說,不僅僅是“他”復活了。

  楚沐云看著自己如白玉般布滿鱗甲與奇怪紋路的雙手,身體卻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無數陌生的記憶灌入他的腦海,即便是心性沉穩如他,也完全招架不住。

  那些記憶,只有悲傷、痛苦、憤怒與仇恨,所有的人或事,都只關乎失去、背叛、欺辱與傷害。

  楚沐云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腦袋,猶如一只受傷的狼崽,不受控地發出陣陣哀嚎與低吼。

  銀色的光輝從他緊閉的雙眼中迸發,但很快又被一陣金色光芒替代,在他悲慘的呻吟聲中,銀輝亮起,接著又是一道金芒。

  銀色與金色代表的兩種力量,以他的神臺為戰場,在不斷交戰,卻絲毫沒有顧忌他的感受。

  這個被譽為“再世圣人”的傳奇,這個九州世界真正的天之驕子,這個被無數子民愛戴的圣王,開始歇斯底里地喊叫。

  “啊!哈、哈——我不要!放過我吧!啊——嗚、嗚——放過我!啊!啊!!求求你!!!”

  他窒息著,抽搐著,以夸張的幅度扭曲著自己的身體,可他卻始終無法擺脫。

  這具身體不會流血。

  所以,他究竟有多痛苦,不得而知。

  他那雄才大略執掌天下的父皇,他那仙風道骨萬法皆通的師尊,他那博古通今智珠在握的老師,他拯救過的黎民百姓,他吸引來的九州豪杰,他培養過的精英親隨,此刻,沒有一人能幫他。

  但他卻并不是一個人。

  “放棄吧,你反抗不了。”

  一個與他此時狀態完全不符的平靜聲音從嘴里發出。

  “不…不要…你不必如此…”

  楚沐云的痛苦似乎有所緩解,這一次從他嘴里發出的哀求,是原本屬于他的聲音。

  “你還不明白嗎?你是最像‘我’的那一個,所以你也將是除‘我’之外下場最悲慘的那一個。”

  那個平靜的聲音再度響起。

  “求你…給我一次機會…我會…”

  “哎。你還是不明白。”

  平靜的聲音打斷了虛弱的楚沐云。

  “啊!啊!!啊——”

  那種無法言語的痛苦再度襲來,這一次甚至比先前還要劇烈。

  一次劇烈的抽搐過后,楚沐云的身體不動彈了。

  良久,這具“神傀”之軀的體表亮起了玄妙的銀色流光,“楚沐云”在空中緩緩恢復了正常。

  他的眼睛睜開,深邃空洞的眼窩里亮起了純凈而刺目的銀色光芒,這種銀輝的強度與先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這種光亮強烈得甚至都要實質化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陶醉其中良久,仿佛這天地間最尋常的空氣對他而言也是甘美的醇釀。

  很快,他便發現了地面上的一群“螞蟻”。

  只一瞬之間,他便降到了只離地面不足十丈的高度。他居高臨下,俯瞰著那群驚慌失措的黑衣人,看著他們慌忙地做出應戰的姿態。

  不論過去多久,人類都還是沒有什么長進啊…

  一群螻蟻,明明是那么的骯臟、齷齪、無用,明明比這個世界上最腐敗角落里的蛆蟲還要惡臭,卻總是妄想著能染指這個世界僅存的一些美好。

  他看著腳下螞蟻一般的黑衣人們一會用綠色的藤蔓將眾人相連,一會撐起一道弧形的土墻將另一個已經垂死的黑衣人護在其中,他看著他們忙忙碌碌的樣子。

  他感到…

  惡心。

  非常的惡心!

  一道強烈的銀芒直接從地上一個黑衣人身體里面炸裂開,就像碾爆一只臭蟲那么簡單,他的血肉噴濺了周圍的“螞蟻”一身。

  其余幾只“螞蟻”果然受到了巨大的驚駭,呆立當場。然后有一只螞蟻開始跪地抽泣,另外幾只則憤恨地抬起頭瞪著自己,嘴里不知咒罵著什么。

  看著螞蟻們的表現,他搖了搖頭。

  無趣。

  非常的無趣。

  他緩緩飛上高空,升到了約摸百丈高的位置。

  他抬頭看去,濃濃的云層遮蔽了天空,他皺了皺眉頭,一揮手。那些濃云像訓練有素的士兵得到了指令一般,迅速整齊地消散了。

  稀稀朗朗的星空展現在他的面前。

  這曾是他最喜歡的景色,他感覺心情好了些許。

  看著熟悉的星空,他突然想到了一個“有趣”的點子。這個點子是如此的有趣,以至于,他甚至露出了一抹不經意的笑。

  他閉目凝神,似乎在腦海里搜索著什么。很快,他滿意地重新睜開眼睛,這一次,濃烈的銀輝中還帶上了幾縷金芒。

  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微微抬起,口中念起了法訣。

  “神法·擬術·銀河星鑠!”

  天碑山上空,稀稀朗朗的星空似乎有了一點點變化,原本組成某個星象的六顆星辰突然變成了八顆。

  很快,星辰數量變成了九顆、十顆、十一顆、十二顆…

  短短幾息之間,原本稀疏的星空竟變成了漫天星辰!

  “星辰”還在不斷地增加,在天碑山的上空,滿天璀璨的星辰已經密集到排列不下,它們層層疊疊擁擠在一塊,將夜空照耀得恍如白晝!

  然而,這些激增的星辰并不只是籠罩了天碑山,從地面上看,方圓數千里的大地都被這片璀璨無比的“星空”籠罩了。

  這一夜,南至中州雁回關,北至嵐州極北的垂云城,無數民眾都目睹了這一奇異景象。許多已經睡下的人甚至被家人急忙地喊醒,在冬夜來不及穿衣服就沖到屋外,只為欣賞這一“天文奇觀”。

  孩子們天真的笑臉在繁星的照耀下燦爛如花;年輕的男女默默在心中念起那個心上人的名字,想讓上天見證這份真摯的情感;須發皆白的老人捋著胡子不住點頭,感慨見此奇景也算不枉此生。

  整個北域,半個中州,逾百萬人在這片“星空”的籠罩下,嘖嘖稱奇…

  “楚沐云”很滿意這一效果,他笑了,然后向上托舉的左手掌心開始漸漸朝下翻轉。

  就在這時,他耳畔突然聽見了一縷似有若無的蟲鳴。

  他微一愣神,以為是錯覺。

  下一刻,這細弱蚊吟的嗡嗡聲再度響起。

  他皺了皺眉頭,感知力擴散,可空中什么也沒有。

  他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左手上,畢竟是“擬術”,施展起來,還是要專注一些才能達到最大效果。

  可煩人的是,那嗡嗡的蟲鳴之聲竟再度響起!

  他有點不高興了,他將感知力進一步擴展,終于找到了那只該死的“蟲子”!

  是他們?

  他迅速下降,在接近地面十余丈的地方,他終于清晰地聽見了那聲蟲鳴。

  那個最前排的須發花白的黑衣人。

  他雙膝跪地。

  他的頭重重磕在地上。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就像是賭上了自己作為人類的所有一切,帶著哭腔喊著——

  “大!楚!帝!國!圣!親!王!楚!沐!云!殿!下!!!”

  …什么意思?

  “楚沐云”愣住了。

  這個老黑衣人身旁的幾名同伴,一開始似乎也對這名老者的行為感到疑惑,但現在,他們居然也一同雙膝跪地。

  一個一個頭顱重重地磕在地上,然后紛紛用雜亂不齊的聲音,聲嘶力竭地喊著——

  “大楚帝國!圣親王!楚沐云殿下!!!”

  “大楚帝國圣親王!楚沐云殿下!”

  “大!楚!帝!國!圣!親!王!楚!沐!云!殿!下!”

  這幾只令人惡心的蟲子…竟和鳴出了如此令人不悅的聒噪聲音。

  他的心情從錯愕,到煩躁,再到不悅。

  他屏蔽雜念,左手果斷向下翻轉。

  本來的好心情,被這幾只蟲子破壞了,所以他決定結束這個游戲。

  果然,再小的螻蟻,也還是要盡早踩死才好。

  一息過去,兩息過去。

  他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左手,那只潔白如玉的手,還是掌心朝上微微抬高的狀態,但與之前不同的是,手掌上的銀色流光不見了。

  他的表情從困惑,到驚訝,再到憤怒。

  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向上緩緩升高,他似乎不再能夠自由地驅使這具神傀。

  更糟糕的是,他好像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看客。

  因為,此刻的他連立即將地面那幾只聒噪的蟲子碾成碎末都做不到了。

  “愚蠢!”

  “楚沐云”的口中,那個原本平靜的聲音此刻帶著怒氣斥罵著。

  另一個聲音并沒有回答,他只是在自顧自地升向高空。在這個過程中,這具軀體眼窩中的銀輝在不斷減少,卻而代之的,是越來越盛的金芒。

  “你?你在做什么?你怎么敢!?”

  那個原本平靜的聲音,似乎是發覺了什么異常,他甚至變得暴怒,開始瘋狂地怒吼。

  于此同時,他軀體上的異象也變得明顯——那原本遍布肌體的銀色流光正在肉眼可見地減少,似乎通過某種方式離開了這具身體。

  “你瘋了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他們憑什么值得你這么做!”

  原本平靜的聲音已經徹底歇斯底里,但那個原本屬于楚沐云的,如春風般溫柔的聲音,卻始終沒有回答。

  “你!你!你——”

  這個聲音氣急敗壞,但是也明顯地在變得虛弱。

  “你果然…是最…像…”

  那個聲音消失了,與此同時,神傀之軀上所有的銀色流光也消失了,那深邃的眼窩中,只剩下了一點淡淡的金芒。

  那只微微抬起的左手,也終于翻轉向下,壓了下去。

  地面上,目睹了這一幕的明王,絕望地低下了頭。

  他的額頭已經磕的血肉模糊,他正在涕泗橫流,可他卻不是因為感覺到疼痛。

  他在痛哭,他哭的不是自己的死期,而是這片土地上即將一同死去的百萬生靈。

  天空中的那些燦爛星辰,他太清楚那是什么了。

  當那個“楚沐云”施展出這一招術時,他此生終于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滅世”。

  那一刻,望著頭頂那無邊無際的“繁星”,什么陰謀詭計,什么愛恨情仇,什么權力名望,都化作了泡影。

  這是天罰,凡人如何抗衡?

  他只有一個本能,求救。

  替這些無辜的生命向神明求救,向唯一能夠拯救他們的希望——“圣親王”求救。

  但那只“神之手”終究還是先一步翻轉向下了。

  明王閉上了眼,生命的希望,破滅了。

  嘀嗒。

  嘀嗒、嘀嗒、嘀嗒。

  明王疑惑地睜開眼,眼前的地面上,是一滴一滴的雨點砸出的痕跡。

  他茫然地抬頭仰望天空,那漫天的星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逐漸密集的雨點正在紛紛落下。

  看著夜空,他失去了思考能力,任由越來越大的雨點淋在他身上。

  青玄、老喬等人,幾個跪倒在地的黑衣人們紛紛直起腰來,在雨中,有人仰天長嘯,有人歡呼吶喊,有人泣不成聲。

  每個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慶祝這場劫后余生。

  慢慢地,在明王的視野里,“那個人”出現了。

  他緩緩從空中降臨到明王等人的面前,直直地站著,面對一眾黑衣人。

  明王、青玄等人互相對視一眼,紛紛拜倒在地,高喊∶

  “殿下!圣德!我等萬死!”

  體表已經黯淡無光的神傀之軀閉著眼睛,緩緩開口。

  “孤的時間不多了,有幾個問題需要你們如實答來。”

  “殿下盡管問,我等絕不敢欺瞞殿下。”

  明王領頭答道。經過剛剛的一幕,在場的七個黑衣人早已在心里將圣親王奉若神明了。

  什么朱雀圣靈,什么四圣議會,什么閣主,什么任務,什么責任,通通都是狗屁,此刻的圣親王,才是唯一的意義,是唯一的神。

  尤其是明王,一開始,他便敏銳地察覺到,那時而銀光、時而金光閃爍的異象,很可能是圣親王的靈魂在跟那個所謂的“縛誓者”在爭奪這具身體的控制權。

  而以圣親王仁慈博愛的性格,一定不可能做出抬手滅殺百萬生靈的舉動,所以那個取得了身體控制權的銀光“楚沐云”,便是傳說中的滅世災星“縛誓者”。

  于是,在生死關頭,他本能想到的就是去重新喚醒真正的圣親王楚沐云,這既是一場以百萬人性命為賭注的豪賭,也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他來不及解釋,只能全身心地虔誠跪拜、禱告、呼喚。幸好,自己的同伴也及時反應過來,加入了喚醒圣親王的行列。

  雖然不知道圣親王究竟是如何重新奪回了這具身體的控制權,但至少他們賭贏了。

  贏回了百萬人的性命。

  “你們究竟是何人?”

  圣親王問道。

  “回稟殿下,我等是‘朱雀閣’的人。”

  “果然…那今夜你們來刺殺孤,是‘四圣議會’的決定?”

  “沒錯。青龍閣負責制定計劃,玄武閣提供了武器裝備,朱雀閣負責行動,至于白虎閣…不知為何,他們并未參與。”

  “倒是興師動眾。那孤的真實身份,你們是如何知道的?”

  “多年前,四圣議會的一個絕密情報源,斷定您是‘四圣預言’中導致世界毀滅的‘縛誓者’,從那時候起,議會便著手制定鏟除您的計劃了。”

  “什么絕密情報源?”

  “這…我等的級別不可能知曉,殿下若有意追查,我等可以幫您引薦,親自問問四圣議會。如今滅世危機已解,殿下您也不再是威脅了!可以——”

  圣親王擺了擺手,打斷了越來越激動的明王。

  明王愣住了,他看向這具奇異的軀體,看著這個完全不能算作是“人類”的圣親王,他知道自己失言了。

  “不必了,也不重要。最后一個問題,孤的行程你們是如何提前得知的?”

  “這…”

  明王突然猶豫起來,他的內心做著劇烈的掙扎,他擔心,一旦這個答案告訴了對方,會不會引發什么可怕的未知結果。

  “是…是您的…您的…”

  “罷了,孤已知曉。”

  圣親王淡淡地結束了對話,他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似春風般溫柔,但此刻,春風里夾著些許的微涼。

  他緩緩地轉身,走向已經完全是一片焦土的明理殿內部,他隨手一揮,一塊被熔化了大半的紫銅大門從焦炭廢墟中緩緩升起,然后重重豎在了他的面前。

  一眾黑衣人看著圣親王,不知何意,卻也不敢動,只是跪著。

  “孤有幾個重要信息,請你們務必告知四圣議會。首先,滅世危機的確存在,‘縛誓者’以千年為期輪回,其因果存于天魂之中,不生不滅,只要找到合適的命魂,還會卷土重來,務必妥善應對。這些不光你們四圣閣有記載,七福地、天碑學院都有記載。其次,自天碑學院創立以來的這三千年里,全部是由學院出手解決危機,當年的創院圣人與七福地合作創立了一套有效的封印機制,但不幸毀于此役。你們可拜訪孤的師尊洞玄真人與孤的授業恩師姜太傅,或許他們有補救之法。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個將孤的情報透露給四圣議會的人,故意誤導你們以極端方式解決滅世危機,導致天碑學院眾人無辜枉死,其心極其險惡,你們務必要揪出幕后黑手。孤感覺,他布局深遠,所圖甚大,今日之事還有諸多疑點恐怕都與之有關,爾等絕不可掉以輕心。”

  “殿下放心!我等必不辱圣命!”

  “爾等自去吧。”

  圣親王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離開。他面對著身前的半扇紫銅大門,一揮手,紫銅大門露出一片光潔的表面。

  圣親王伸出手指,一邊在銅門上隔空寫著什么,一邊喃喃自語。

  “每一年的春天,孤都會用桃煙制墨,制好后,兩方自己用,一方獻給父皇,一方贈予月兒。月兒雖不弄文,卻最喜這墨,說是有一股桃花的香氣。可惜…等不到明年開春了。”

  圣親王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到最后,明王等人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什么了。

  “殿下?圣親王殿下?”

  明王察覺到圣親王沒了動靜,正想起身去探查,身后突然傳來了一聲呻吟。

  “嗯、唔——”

  黑衣眾人一齊轉頭,原本已經與死人無異的畢方,此刻竟然醒轉,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畢方!?”

  后排的老喬、郭援等人驚呼,畢方這突然起來的“死而復生”讓他們喜出望外,急忙爬到他身邊攙扶。

  明王與青玄也詫異地走到畢方跟前,完全不敢相信這個奇跡。

  還未等明王開口詢問,青玄看著明王,又驚呼起來。

  “大哥,你的頭!?”

  “我的頭?”

  明王下意識地摸索自己的腦袋,當他摸到自己的額頭時,他發現,那里原本應該磕的血肉模糊的傷口,此刻竟是完好如初的皮膚。

  明王心中咯噔一下,想到了什么。

  他抬頭看了看依然在淅淅瀝瀝下著雨的天空,又看了看已經恢復了神智的畢方。

  “這場雨…殿下!是殿下!”

  明王興奮地拉著青玄叫喊了起來,像個得到了嘉獎的孩子。

  他沖到畢方面前,一把拉起仍是渾渾噩噩的畢方,激動地拽著畢方往圣親王方向走。

  “畢方,快來叩謝殿下的大恩!殿下圣德,不計前嫌,救——”

  明王的話語戛然而止,他拉著畢方愣在了原地。

  不遠處的圣親王,那具失去了光澤的玉石般的軀體,維持著手指寫字的姿勢,卻已經只剩下了一半。

  他的頭顱與左半邊軀體已經隨風消散,剩下的部分也在以相同的速度緩緩地飄散在空氣中。

  明王的淚水奪眶而出,已經年過半百的他,此刻竟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地沖到了圣親王的跟前。

  可他終究是晚了一步,他的手奮力想抓住圣親王還未消散的后腳跟,卻只抓住了一把飛灰。

  明王死命地攥緊自己的手,不肯松開,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青玄攙扶著行動不便的畢方,與眾人一同走到明王身邊,看著明王的樣子,眾人無不落淚。

  這時,老喬發現了那半扇樹立在前方的紫銅大門。

  “這里有字。”

  聞言,眾人紛紛湊近。

  “夢里不知身是客,”

  “妄借他鄉作故里。”

  “沐云化雨隨風去,”

  “莫寄明月訴歸期。”

  “楚沐云絕筆”

  淅淅瀝瀝的雨聲與人的哭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今夜故事的終曲。

  曲終,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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