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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外使,外敵

  朱厚熜只耕不種四個多月,沒想到居然落后于老丈人了。

  孫交可是在他大婚之后才南下的,到廣東還得個把月。

  閣臣、國丈、侯爵…七十歲的人了,就是這么被激活的嗎?

  這種事對于身處高位的人來說,是不用瞞的——誰不稱贊一句老當益壯并且羨慕?

  就是孫茗臊得慌而且眼睛紅紅的——她母親進宮來跟她哭過了,怎么數落她丈夫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春種秋收,不能落后了,今晚洗香香。”

  朱厚熜覺得孫交這是異招催孫:到底能不能行?都幾個月了!我都給皇外孫準備個小舅或者小姨了。

  于是年輕的皇后在經歷了幾個月的開發,受到了一些“懲罰”鍛煉而能放開一些之后,也開始能在“排卵期”本就更高昂一些的性致中體會到更忘我的快樂。

  禁宮之中,國本大事漸至高潮——不意外地話,也許到了四五月里,賢妃要生產、皇后受孕的消息也將得到確認。

  而前任皇帝則已經有自己的兒子了。

  陽春三月,朱厚照嗣子的禮儀程序走完,夏皇后在又病了一場之后再次康復,朱厚熜送她帶著嗣子去衡州就藩。

  夏皇后的眼神是躲閃的,姿態是驚懼的。

  開國以來,還沒有哪個皇后是這樣的身份,在多年后卻會成為某個藩王的母親。

  好歹在宮里耳濡目染了這么多年,她清楚如今出了宮去又可能面臨怎樣的兇險——她和這個睿王,是不是魚餌?

  但皇帝只對著跪在他面前的三歲小兒點了點頭,隨后對夏氏說道:“皇嫂切勿憂慮過甚。朕知道此例開國以來尚未有之,但只要皇嫂安居王府,用心教導孩子,寬仁愛民,絕不至于再有其他禍事。皇嫂還年輕,保重身體是大事。”

  “…謝陛下關懷,我一定謹記于心。”

  “朕做事向來明明白白,朕知道皇嫂怕什么。”朱厚熜嘆了一口氣,“皇嫂但記著,朕絕不會想著有負皇兄便是。朕入繼大統后,是盼著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慈壽太后去養病后,皇后時常去探視皇嫂,想必也說了好些話。若有人欲借睿王生事,皇嫂該信朕。”

  夏氏聽他明明白白說出來,頓時回答道:“我一定好好守在王府,若有異動,必定立即呈稟陛下。”

  朱厚熜笑著點頭:“半生都沒能好好做主,去了王府,都是皇嫂做主了。好好教養孩子,享享天倫之樂吧。”

  心情復雜的夏皇后攜子離京,朱厚熜對她點明了關鍵之后,心里再無負擔。

  他只做了他認為應當做的事,現在無愧于朱厚照。

  至于將來會如何,那都是各人的選擇。

  朱厚熜繼續想著嘉靖二年的殿試策題。

  陽春三月,數位國丈在廣東。兩年大砍殺,士紳終究是越來越膽小。今年徭役大減,哪怕有,也都由商行雇人代辦。

“新黨”為了新法順利,并不允許向百姓攤派,反正廣東去年“抄家”有得,財政暫時負擔得起  廣東老百姓得以有了充滿期待的一春。

  而在南京,蔣冕返京后的江南眾官心里也寬松了不少。

  關于廣東新法,他們多數也不敢先怎么多議論——將來如何發展,總要看嘉靖五年的決定。

  何況如今的東南,誰知道錦衣衛和內廠在這里撒了多少人?

  殿試策題在四月初傳到了江南:前年問的是何以富國,今年問的則是吏治與教化。

  新黨掀起新法之勢,緣由便是天下官紳貪腐、害國日重。

  皇帝想要富國,但似乎也在問其他解決這些問題的其他辦法。畢竟吏治與教化,都離不開讀書人。若官紳都能體貼國事艱難,是不是就不用搞那么激烈的新法了?

  中樞是一團謎局,天下都在調整著準備應對將來的巨大變化,但目前的一切顯得平靜。

  夏言卻不平靜,他已經升任操江御史。有嚴嵩的提醒,他現在知道這無異于陛下在南京也時刻練著兵。

  而南京守備徐鵬舉在去年進京參加完陛下婚禮回來后也不敢再怠慢推辭了,南京諸衛雖仍是舊制,但營造沒再耽誤。

  戰力最強的孝陵衛分明也在逐步更換新的軍器。

  睿王就藩的儀仗在往南走,而在東海之上,也正有船隊向西而行。

  一南一北。

  北面的船隊,有三艘船。

  最大那艘船上,足足有一百五十余人。現在,大部分的人都佩著刀劍,在甲板上談笑、嬉樂。

  船只吃水很深,毫無疑問滿載貨物。

  這些人都來自日本,是盤踞于日本九州島的大內氏所派出的“朝貢”使團。

  而船艙之中,大內氏的正使宗設謙道正與副使月渚永乘交談。

  這個宗設謙道是個僧人,副使月渚永乘其實才是大內氏真正的家臣。他拿著手里正德朝所發的三道堪合問宗設謙道:“宗設桑,聽說大明已經換了新皇帝,我們所持堪合,市舶司不會不認吧?”

  宗設謙道其實本身也是大明人,本姓徐。他能做這個正使,自然是憑著對佛教的理解在日本混得風聲水起之后被委以重任的。

  “月渚桑,不必擔心。過去三次不都是用的這些堪合嗎?大明發出來的堪合,一定會認的。只需保持好朝貢儀態,那么按照堪合,就會得到許多賞賜。今年有新的皇帝,大內大人除了正貢貨物,所準備的自進物以及五名藝伎舞女都是專門進獻給新皇帝的,市舶司的官員一定會出高價讓皇帝開心。”

  “宗設桑既然這樣說,那就一定不會有錯的。到了大明,還要宗設桑商議出一個好價格來。”

  堪合之中,規定了進貢物品。對于日本來說,包括了馬盔、鎧、劍、腰刀、槍、涂金妝、彩屏風、灑金廚子、酒金文臺、灑金手箱、描金粉匣、描金筆匣、抹金提、銅銚、灑金木銚角盥貼、金扇、瑪瑙、水精、數珠、硫黃、蘇木、牛皮等各色物品。

  對于這些正貢物是不談價格的,都有定例而給的相應賞賜。

  但在實際操作里,因為還賜什么,自然有很多門道。

  除此之外,還有自進物。這些自進物,按照規矩也會談價錢都買下來。這個價格,往往高出市價數倍。

  在宗設謙道的認知里,為了萬國稱臣來朝的榮耀,雖然需要走一道程序呈奏給皇帝,但想必新皇帝一定是需要這份榮耀來宣示法統與地位的。

  先出發的大內氏使團并不知道京都附近的細川氏也派出了使團。

  在細川氏的逼迫下,日本的足利幕府只能翻出了弘治朝發出的舊堪合交給了細川氏。現在,大海之上的細川氏貢使團要寒磣不少,只有一艘船。

  船艙中,正使鸞岡瑞佐更加擔心這弘治朝的舊堪合能不能用,而且關鍵問題是他們知道大內氏的貢使團出發得更早。

  “宋桑,真的沒問題嗎?”鸞岡瑞佐憂愁不已,“自從與大明進行貿易的堪合被大內氏劫走之后,過去數年里都是由他們掌握著堪合呢。兩個使團都到了的話,我們用舊的堪合真的能成功嗎?”

  細川氏的副使本來也是大明人,名叫宋素卿。

  現在他滿臉微笑說道:“鸞岡桑請放心。十二年前我就幫細川大人出使過大明,市舶司的官吏,我認識很多。這些年來,我往來大明與日本也不少。并且不要忘了,我曾經得到過大明皇帝賞賜的飛魚服呢,這可是非常了不起的榮譽,就連市舶司的官員也不一定有這樣的機會。”

  “那真是太好了,不愧是宋桑。”鸞岡瑞佐多少放心了一些,“如果可以的話,這一次請一定幫忙讓大明把新皇帝的堪合交給我們細川氏。以后,無論如何都要控制住新的堪合。”

  宋素卿自信地笑了笑:“這件事我能辦到。只是那樣的話,還需要細川大人多多建造海船,招募武士才行。要不然,大內氏還會再像許多年前一樣劫殺使團,搶走堪合的。”

  “如果這次獲得了豐厚回報,細川大人當然會這么做。宋桑對大明如此熟悉,以后的朝貢貿易還要多多拜托你呢。”

  兩個使團都抱著對朝貢貿易的豐厚利潤趕赴浙江市舶司。

  浙江市舶司提舉太監賴恩一直關注著廣東市舶司的動向。

  他也在學著新的賬法,并且擔憂自己的前途。

  浙江市舶司專門負責與日本的朝貢貿易。

  雖然規定如此,但海商日多,其實也比較雜。目前的浙江市舶司提舉太監慣常是呆在杭州府的,只有日本使團到了寧波,他才需要過去。

  而文官序列中的市舶司提舉則一般由科道官員擔任,目前的浙江市舶司提舉,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物:解昌杰。

  因為在廣東受賄,他回京之后被皇帝從廣東右參政貶成了南京都察院的右僉都御史,從三品掉到了四品。

  但是兼任本應是正五品的市舶司提舉,也算高配。

  可浙江市舶司又仍舊是提舉太監做主。

  賴恩對著潛邸舊臣卻不敢怠慢。雖然曾有人彈劾解昌杰當年曾為如今的長公主“競價選婿”,他在廣東又犯了案,但結果呢?

  陛下并未大怒嚴懲,只是貶了他的官,還派來做市舶司提舉,怎么想怎么有深意。

  廣東市舶司就已經是提舉做主了,提舉太監只督賬目。

  幾天之后他收到了消息,立刻把解昌杰請了過來。

  “解僉都,寧波稟報,日本使團已經到了,正等著市舶司安排朝貢事宜呢,咱們一同去吧?”

  解昌杰點了點頭:“市舶司按例仍由賴公公管事,我只是隨行,也學學賴公公如何辦理朝貢之事。”

  一路上,賴恩都在旁敲側擊。

  前年的方沐賢案,那可是牽涉到倭寇的!

  解昌杰來做市舶司提舉,不論是為了將來浙江市舶司也改規矩做準備,還是皇帝另有安排,賴恩都想知道得多一點。

  他是宮里的舊人,只不過一直還算低調,所以這么些年都沒受波及。

  與魏彬他們的關系也不深,賴恩在如今這個時候實在無所適從。

  前年弗朗機使團后來成為欽犯,賴恩嚇了很久——那什么皮萊資留下的兩個西域女子,他本想進獻去宮里的,也嚇得趕緊賣到了一個富商家里。

  所幸沒被注意到。

  但任賴恩怎么問,解昌杰都只是敷衍客套。

  那種嚴肅又心機深沉的模樣總讓賴恩膽戰心驚——你該不會是來浙江市舶司辦什么大案的吧?

  解昌杰想著去年回京后的事。

  那道來自陛下的密令,他照做了,也賭對了。

  “這次去東南,許你貪。貪了多少,都給朕交上來。”皇帝競對他這么說,“廣東市舶司改制,東南海商必定都在揣度。這差使于伱而言又是兇險之事,你若辦好了,便是立下大功,朕自不會計較你以前錯處。”

  解昌杰想哭。

  在廣東貪了,送錢送人給他的隨后就都成了反賊,東南有人敢再賄賂他?

  明知他是魚餌還來咬?當東南海商傻嗎?

  這不,來了浙江數月,清寡無比,官員、富商都怕他,笑容虛假而刻意。

  但隨著賴恩因為日本貢使團到了之后對他具體的講解,解昌杰漸漸有點懂了這里面的門道可能在哪里。

  到了寧波的浙江市舶司衙門后,屬官們都到了。

  市舶司有品的官員一共只有四個:正五品的提舉、正六品的副提舉兩人、從九品的吏目。

  現在兩個副提舉卻都是由賴恩來管,行過禮之后,副提舉鄭守介就匯報道:“日本朝貢使團計有三百二十七人,下官已安排正使及隨從下榻于嘉賓堂,副使及其他隨員、商人安排在了天寧寺。”

  賴恩點了點頭:“其人刀劍武器呢?”

  “都收入東庫了。”

  賴恩向解昌杰解釋著朝貢的規矩:使團船只還沒允許入港呢,正在港外停駐。先遞交國書、堪合驗明身份,等市舶司安排才能入港閱貨。點明了正貢和自進物的多少,才要通過禮部上奏朝廷,該給予多少賞賜。

  解昌杰光聽不說,先任由他安排。

  賴恩看了一下鄭守介遞過來的國書、堪合,隨后就皺著眉:“只有三道堪合?三船?”

  “正是。有三道堪合,自然有三船。”

  “這…”賴恩猶豫了一下,心里先是有些不悅,而后又拿不定主意。

  正德年間給日本一共發了一百道堪合,這次只來了三船,那可意味著貢物不算多。

  陛下是否會對貢物不多感到不開心呢?

  賴恩正打算安排他們入港閱貨,吏目洪元金忽然進來說道:“賴公公,又來了一艘日本使船,他們的正副使請見。”

  “怎么又有一個使團?”賴恩愕然看著洪元金,“有國書、堪合嗎?”

  “下官看過了。”洪元金雖是辦事小吏,但畢竟有從九品官身,恭敬地回答著,“拿的是弘治年間的舊堪合,只有一道,也不知這日本國王怎么安排了兩個使團的。不過他們的副使正德四年來過,賴公公您老也認識的,那個宋素卿。”

  賴恩心里一突突,他當年就收過宋素卿的好處。不僅如此,牽線搭橋下,宋素卿還送了劉瑾一千兩金子,得賜了飛魚服。

  “咱家記得禮部令他不再充任使臣啊!”

  宋素卿當時來之后就被認了出來,寧波官員還曾上奏請治他冒任日本使臣之罪。可他的身份確實是真實的,當時處于“影響”,又因為劉瑾在正德皇帝耳邊吹風,最后還是完成了交易、警告了事。

  “賴公公,既然堪合為真,眼下有了四道堪合,總比只有三道要好。”鄭守介提醒了一句。

  “…這倒也是。”賴恩先說了一句這個,轉頭看向解昌杰,“解僉都,一個拿著正德堪合,一個拿著弘治堪合,不知這兩個使團如何安排合適?其后還要入港閱貨、設宴款待。日本使臣尚未上殿朝覲新皇,此事也要安排。”

  解昌杰微微笑了笑:“賴公公熟于朝貢事,你安排便是。”

  賴恩心里想了想之后就說道:“那就先請過來,聽聽他們怎么說。陛下登基,這小小日本國立刻搶著來爭貢了。解僉都不知,這日本國內如今不成體統,正打著仗呢。日本國王已經成了周天子一般,各地割據混戰不休…”

  浙江海邊迎來了兩個日本貢使團,而廣州的魏彬卻急匆匆趕到了張孚敬面前:“撫臺需速速備戰!海貿行的船隊雖有海防道一艘戰船隨行護航,但在南洋上遇到了葡萄牙人船隊,海防道戰船殿后阻截生死未知!”

  張孚敬猛然一驚:“賊人有多少戰船?”

  “大小戰船十七艘!”

  屯門海戰中,汪鋐戰果超過歷史。而在隨后海防加強的情況下,原本會于去年就發生的葡萄牙人“找回場子”事件延后到來了。

  這一次,他們調集的兵力也超過原先,達到了近兩千人。

  可是汪鋐已經去了福建,廣東這邊卻很可能立刻就面臨戰事。

  “速去各衙請諸位大人前來商議,還有靖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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