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太貪了。
嬴無忌知道自己貪。
眾人知道嬴無忌貪。
嬴無忌知道眾人知道自己貪。
但他還是貪了。
這些可都是兵人境的高手,雖然陣亡了不少,但好歹還剩下二三十個。
不管放到哪里,都是能夠讓人為之一顫的勢力。
若是能全部收歸自己所有,那這次暝都盡頭之行,便是真正的贏麻了。
只是這些為我教的人向來桀驁。
丹青的手下,只是為了續命,跟丹青合作打工,丹青對他們并沒有完全的控制權,這點在后面他們差點反叛就能看得出來。
紅塵的手下,雖然已經做到了基本的服從,卻也都是一個個被套路,強行種下了紅塵印記。
想要把這些人全部收服,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
尤其是不能輕易放出去。
這么多兵人境強者,就算是老丈人的陣法都不一定完全能夠扛得住。
就算全殺了,也會耗費王室不少力量。
所以只有一個標準。
那就是靠紅塵皆我以及詭鏡秘術將他們徹底控制。
嬴無忌冷笑一聲:“誰種上紅塵印記,誰就能出去。”
聽到這話。
丹青原本的手下無不心中忿忿。
種下紅塵印記,那跟成為奴隸有什么區別?
但不成為奴隸,就沒有辦法出去。
性命。
和自由。
那個更重要?
刀客盯著嬴無忌左手上的丹青妙筆,以及右手指尖的紅塵印記,沉思了良久。
最終開口問了一個問題:“丹青到底怎么樣了?”
嬴無忌笑道:“丹青啊!丹青自然向我們投誠了,不然我為什么能夠自由進出這里?”
刀客沉默。
他與丹青相處的時間可不短。
知道這丹青妙筆還有畫卷,是他師父留下的遺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可能在他面前碰一下。
以丹青對他師父的病態執念。
哪怕他死了。
也不可能然跟別人染指他師父留下的遺物。
丹青投誠的這番話,頗有可信度。
嬴無忌循循善誘:“而且區區一個紅塵皆我的神通,對你們的限制真有那么大么?以紅塵的水平,不也只是強扣了一堆兵人境在身邊當保鏢,好吃好喝伺候著,根本不敢放他們離開。
不瞞你們說。
我應該是整個大黎最富有的人了。
而且我出了名的人帥心善,只是給我當保鏢而已,又能怎么違反你們的本我?
只要你們同意,我就砸資源讓丹青把你們的壽元提升到極限,然后你們只要用壽元的一半給我當保鏢就行。
何樂而不為?”
眾人再次陷入沉思。
對于紅塵皆我這個神通,他們曾經聽丹青說道過,在他嘴里不過就是一個雞肋神通。
對兵人境以下的,可以無視距離,像瘟疫一樣蔓延,只要種下紅塵印記,就能輕易奪舍控制。
但對兵人境以上,奪舍耗費的精力就特別大,而且不能遠程控制。
所以紅塵只能多種幾個,把他們聚攏在身邊控制著保護本體。
這也是紅塵在為我教的勢力比丹青差一截的原因。
讓丹青提供壽元。
然后用壽元的一半當保鏢。
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刀客還是有些疑惑,謹慎地問道:“丹青為什么向你們投誠?”
嬴無忌面色有些發緊:“如果你們是丹青心腹的話,應該就知道丹青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復活他師父。而他師父的本我,恰好就在我的一個紅顏知己身上。
這畫卷是什么來路,就不用我多說了,對于丹青來說,這幾乎就是他的命。
但他最后明明可以穩扎穩打慢慢離開這里。
卻忽然棄畫,只讓神魂離開。
留下一個畫卷,差點被我們破壞。
你猜猜他為什么走得這么急?”
刀客忍不住問道:“是他的師父出事了?”
嬴無忌點頭:“不錯!正是你們教主下陰招,被丹青逮了個正著,然后兩敗俱傷,被我們的人坐收漁人之利。丹青想要他的師父重現人世,而我們又舍不得他的丹青妙術,還有你們這幫手下。所以…”
他說到一半,不再繼續朝下說了。
臉色變得掙扎而陰郁。
刀客冷哼一聲:“所以就把自己的紅顏知己賣給了他,而他也被迫要給王室干活對么?”
嬴無忌不置可否,只是目光冷峭地應了一聲:“嗯哼?”
刀客啐了一口濃痰:“你們這些王室中人,心都黑,連紅顏知己都能拿出來出賣!”
嬴無忌似被戳中了痛處:“放屁!你再敢胡言亂語,就一輩子都別想離開這里了!”
刀客看他這副模樣,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既然這樣。
那得多提一些條件!
他沉聲道:“那你得發顓頊血誓,另外還得答應…”
“你一個階下囚,哪來的勇氣讓我開別的條件?還發血誓?”
嬴無忌雙目怒瞪,眼睛之中甚至爆出了血絲,似乎已經被他之前的話破防了。
鏗的一聲抽出含光劍:“老子數到三,三聲之后你不答應,我就直接毀了這個畫軸,你們就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吧!”
“三!”
“二!”
眾人神色掙扎,卻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因為總感覺這里面還是有些事情怪怪的。
一是沒想到究竟應不應該跪下來當狗。
二是不知道該不該信嬴無忌。
畢竟這個人實在有些陰。
總感覺里面好像有陰謀。
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誰也不太清楚。
“好!”
“很好!”
嬴無忌掃視了一眼眾人,心中很蛋疼,沒想到自己在他們心中,形象居然如此不堪,自己都演成這樣了他們都不信。
他冷哼一聲,直接朝卷軸里鉆。
看樣子是準備出去毀掉這個通道了。
眾人心頭一陣恐慌。
卻不料。
嬴十三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語氣嚴厲道:“你與花朝還有幾年能夠相處,難道還不滿足?用一個百無一用的女子,換取青衣和一眾兵人境強者,難道還虧了你不成?”
嬴無忌語氣凄厲:“那是對你們值!你們可真行啊,用我媳婦換這么一群的東西。給我撒手,不然我把這頭的卷軸都給毀了,咱們一起死在這里。”
“混賬!”
嬴十三怒意盈然。
并指成劍,狠狠向他丹田點去。
似要封住他的修為,免得他做出什么沖動的事情。
卻不曾想,指劍還沒到,嬴無忌人就變成了一顆黃豆。
剛才的嬴無忌,居然是用撒豆成兵加胎化易形變出來的?
眾人都忍不住驚愕了一瞬。
下一刻就看到了一個身影竄出,直接把畫軸卷起搶走。
隨后,又是一道恐怖至極的禁制落下,把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扣了起來。
眾人面色劇變。
昨天就是這個東西把他們困住了好一會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行人離開。
難道今天又要劇情重演。
嬴十三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小子反了是吧?”
嬴無忌雙目赤紅:“整天就惦記著你那破壁親姐,我媳婦的命就不是命了?要不是你出的餿主意,黎王會動這個心思?你不是說這些人會服軟么,我現在把你跟他們關一起,你讓他們服軟啊?
我給你時間。
你把他們全都干趴下,我就聽你的。
你把他們干不趴下,我就自己走,就對外面說我們任務失敗了,你為保護我而身隕。
沒問題吧!”
嬴十三:“…”
嬴十三神色有些掙扎,只能拔出長劍看向眾人。
刀客慌了。
剛才有的選,他尚且還能提提條件。
現在選都沒得選了。
他趕緊看向嬴十三:“十三前輩,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嬴十三冷哼一聲:“莫要問,直接動手吧!”
刀客不認為嬴十三能一人力挫眾人,但剛才還是有商有量的,結果轉頭就直接談崩了?
聽嬴無忌的意思。
丹青的師父和嬴十三的親姐是同一個人?
而且為了自己的紅顏知己,甚至想把嬴十三一起坑死?
刀客趕緊說道:“十三前輩,不如你先說說里面的內情,我們之間好商量!”
嬴十三神情有些掙扎。
但還是簡短地把事情講了一遍。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難怪剛才覺得不對勁。
因為他們得到的消息,嬴無忌是一個極其喜歡意氣用事的人,為了那個花朝甚至把嬴無缺當眾揍了一頓。
連嬴無缺都不放在眼里的人。
怎么可能會為了俘獲自己一行人,搞這些東西?
現在他們明白了。
原來嬴十三的親姐就是丹青的師父,而且是一代圣人。
如果計劃成了,黎王就能收攏一大批力量。
有資格逼嬴無忌做這種事情的。
只有黎王了。
卻不曾想,這樣天大的交易,嬴無忌還敢意氣用事!
居然直接把嬴十三都關了起來。
若他真的在絕地天通持續的時間自己離開,然后毀掉卷軸的話,那自己一行人就真的徹底失去離開的希望了。
這嬴無忌真的有病。
腦袋里面除了情情愛愛,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本來雙方談交易的大好局面,怎么又變成了這種極端的情況?
“老子蜀道山!”
那旁!
嬴無忌似乎已經耗盡了所有的耐心,聲帶都快喊噼了。
眾人皆是心頭一緊。
“三!”
“二!”
就當“一”字馬上要出口的時候。
終于有人頂不住了。
“我同意!”
聽到這個聲音。
嬴無忌神色稍緩,但語氣依舊惡劣:“就你一個人,也想換我媳婦?”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好死不如賴活著。
本我乃是所有生靈的本能欲望。
第一項就是生存。
有的選的時候,都想著待價而沽。
現在沒得選,就只能認慫了。
同意的聲音此起彼伏。
刀客最后只能咬了咬牙:“我也同意!”
嬴無忌緊緊握著含光劍柄的手,這才松開了一些,可神色依舊是無比掙扎,明顯是舍不得自己的紅顏知己。
嬴十三沉聲道:“這件事情已成定局,就算你現在沖動離開,黎王也不可能放過你紅顏知己。反正跟丹青的約定要過幾年才能履行,只是一個普通女子,幾年的時間你還玩不膩?”
嬴無忌:“…”
他咬了咬牙。
便用掌心凝聚出幾十個紅塵印記。
然后甩進了法陣。
“給你們,自己種!”
眾人面面相覷,雖然都有些不甘,但畢竟所有人的命都在嬴無忌這個腦癱的手中。
這個腦癱好不容易放棄了他的破壁紅顏知己。
可不能讓他再次上頭。
沒辦法,只能在各自后頸種下。
卻不曾想。
剛把紅塵印記種到了后頸。
他們就感覺腦海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個鏡子,鏡子中有個人影正看著自己。明明五官一模一樣,但神情和目光卻帶著戲謔。
壞了!
一股極致的恐慌在他們心頭炸開。
他們勐得抬頭。
看到了長舒一口氣的嬴十三。
以及呲牙狂笑,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的嬴無忌。
嬴無忌直接盤腿坐下,含光劍憑空鳴響一段詭異的曲調,剛才種下紅塵印記的人憑空昏倒。
這邊是紅塵印記和詭鏡秘術聯動的產物。
難怪紅塵三番五次想要找姜樂清一起參悟神通,詭鏡秘術能大幅提升他對手下的控制力,而紅塵皆我的服從性,又能為詭鏡秘術開路,并且每一個紅塵印記都能當做一面鏡子,徹底拓寬了嬴無忌詭鏡秘術的使用上限。
從他們自愿種下紅塵印記的時候。
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而此時。
嬴無忌已經盤膝坐下,詭鏡秘術能不能成功,全靠精神強度這個基礎屬性。
不巧,他聚神十三層凝聚的靈胎,外加天人族血脈覺醒。
精神強度之強,就算是兵人境也得跪下。
但只靠精神強度打硬仗,面對這么多高手,光是反噬都夠喝一壺了。
不過有紅塵皆我,那就順利多了。
此刻嬴無忌的腦海中,已經罵成了一片。
但他的老臉,卻一點也不紅,就這么把他們一個個關進了鏡子里面。
約莫一刻鐘后。
嬴無忌站起身來,剛才還罵罵咧咧的一群人,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雖然看向他時,目光中還有頗為復雜的情緒,但也只是真實意識投影出來的情緒,根本無法違抗詭鏡,做出對嬴無忌不利的事情。
他轉頭瞅向嬴十三,不由嘿嘿一笑:“十三爺,你演技可真好!這群人就是賤骨頭,好聲好氣跟他們談條件他們不接受,非要威脅威脅他們才舒坦。”
他嘴都快笑歪了。
二十多個兵人境強者,現在已經盡歸他所有。
試問這天下,除了各國的君王,還有誰手下有這么多高手?
“呵…”
嬴十三白了他一眼,神情有些無奈。
沒想到自己一把年紀了,居然還要配合這些年輕人來演戲。
去騙。
去偷襲。
他嬴十三行走江湖這么多年,還從來沒有做過這么埋汰的事情。
要不是這些為我教妖人做事更埋汰,他還真未必能說服自己聽嬴無忌的。
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按照事先約定的事情,這兩只大妖交給我處理!”
“得嘞!”
嬴無忌眉開眼笑。
他能看得出來,嬴十三很看重這兩個大妖。
準確說,是看重那個狐妖胡湖湖。
畢竟這是他妻子胡翠花的摯友。
大妖放在人族王朝,稱之為禁忌一點也不過分,落在趙暨手中,大概率只有殞命的結局,也只有幫嬴無忌搞定這些高手,他才有跟趙暨談判的資格。
這也是他昨天就跟嬴無忌商量好的。
想必嬴無忌已經跟趙暨說通了。
他轉身走向角落。
那棵大樹無風自動,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音,似是警戒的聲音。
待到嬴十三走得足夠近了,金錦荊飛快化作人形,一手把半昏迷的胡湖湖藏到身后,另一只手虛握,操控著無數藤蔓荊條,一臉戒備地看著嬴十三。
嬴十三瞅了她一眼。
感覺這個植物娘智商真的不高。
但胡湖湖為什么還處于半昏迷的狀態?
他抬頭望了一眼。
本我虛影趕緊解釋道:“我沒有故意針對她,是她太不經打了!”
嬴十三這才點了點頭,雖說大妖都能化形,智慧也不低,但大多都是依照著本能生存,被本我規則影響一點也不奇怪。
他瞥了一眼金錦荊,沉聲道:“你應該也能看出我對她沒有殺意,現在你們已經陷入絕境,如果不想死的話,就跟我走!”
金錦荊沉默了許久。
最終點了點頭。
嬴十三看向另一頭,他已經安排自己的仆從有序離開了。
每通過一個人,天空都會響起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嘶…”
“嘶…”
“嘶…”
本我虛影叫苦不迭。
要裂開了!
但又生怕嬴無忌對他動殺心,一點牢騷都不敢發,就更別提阻止了。
嬴無忌沖十三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最后才沖天空的本我虛影招了招手:“給我滾下來!”
本我虛影:“…”
雖然不情愿。
但他還是乖乖地跳落在地上。
嬴無忌拍了拍他的臉:“暝都我還留著有用,暫且留你一命。不過…”
說到最后。
他頓時話鋒一轉。
暝都本我打了一個哆嗦,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您還有什么吩咐?”
以前還有丹青可以利用與之抗衡,現在他完全成為了砧板上的魚肉,可不得好好討好這個刀俎?
嬴無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像安邑這樣的地方,你還能幫我造多少塊?”
他之前就聽姜樂清說過。
暝都盡頭出現,所有規則都在這里具象化,對于暝都的影響都會整體變低很多。
等到暝都盡頭再次消失,這些規則就會慢慢恢復到正常水平。
但因為牧野碑被砍,安邑的規則受到了擾亂,姜樂清用姜太公留下的陣法,把這里改造成一個穩定的大后方。
姬峒似乎也掌握了這種操作手法。
不過。
這都需要一個前提條件。
那就是暝都盡頭出現。
眼前的這個小老弟應該能知道不少內情。
嬴無忌在差點折在了這里,當然不能讓這小老弟全身而退,不割下幾塊肉,他實在難消心頭之恨。
本我虛影臉色有些難看。
但下一刻。
嬴無忌的劍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立刻換了一張燦爛的笑容,口齒流利地解答道:“這個其實也不難,你可以把每一種規則都看做無數條絲線的聚合物,操縱著暝都每一寸地方。
牧野碑這種強行改變規則的物件,卻是把所有血脈規則的絲線強行束縛到了一起,然后通過他來輻射整個世界。
這里血脈規則的絲線最多,其他絲線自然也就越少。
血脈規則絲線斷掉之后,本來應該被其他絲線慢慢填充。
但這個時候,規則在我這里顯化,導致其他絲線填充不過去,就形成了一片空地。
姜姓王室和為我教掌握的秘法,都是對空地進行保護。
只要你能斬斷某一個地方所有的絲線,再配合暝都盡頭出現,以及隔絕絲線的陣法,那這種土地你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但這樣的土地,也基本擺脫了暝都的掌控,也不算大世界的鏡像。
一片兩片還好。
暝都的結構尚且能夠承受。
但如果變多,暝都這個提線木偶就會徹底失去控制。
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自己崩潰。”
“原來如此!”
嬴無忌若有所思,暝都這方世界,的確有些太卑微,通過規則絲線錨在大世界上,一邊害怕被大世界發現,一邊又不能斷了所有絲線。
本我虛影急切道:“所以想要真正掌控暝都,還是得你跟我融合。這樣的話,暝都里的一切你都能操控。”
“看得出來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
嬴無忌忍不住笑道:“你不是說還能承受一片地方么?你就說如果我能斬斷那片地方的規則,你能不能配合,再幫我安置一片地產出來。”
本我虛影:“我…”
嬴無忌晃了晃手里的含光劍:“姬峒殺不了你,但我能殺,你好好考慮清楚。”
本我虛影咬了咬牙:“可以!但牧野碑這種束縛大量絲線的物件只有一個,想要達成同樣的條件,至少要能造出和牧野碑等同的神物。這點屬于斡旋造化,我可幫不了你。”
“放心!不用你操心!”
嬴無忌拍了拍本我虛影的臉,看另外一邊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便沖本我虛影擺了擺手,也從裂縫里離開了。
暝都盡頭剛才還算熱鬧。
轉眼間就變得冷冷清清。
本我規則剛才怕的要命,生怕裂縫被那么多人撐裂了,現在卻有些悵然若失。
他覺得這一番變故下來。
自己好像成了失貞的小寡婦。
不僅被嬴無忌抓住了小辮子。
還被他拿到了自己家的鑰匙。
只要他心血來潮,隨便什么時候都能進來,按著自己來一發。
“血虧啊!”
重黎殿。
趙暨看著那些被大內侍衛押下去的兵人境高手們,不由笑得合不攏嘴,沒想到嬴無忌居然還真的把它們制服了。
接近三十個兵人境高手,的確是一股非常恐怖的力量。
十分適合掌握在嬴無忌手上。
經他手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畢竟這些都是為我教的妖人,他們的存在只能擴充嬴無忌的實力,卻擴充不了他的勢力,剛剛好。
至于那兩個大妖…
趙暨身體微微前傾,看向嬴十三:“十三前輩,你是長輩,你的想法無忌已經跟我說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過他們回妖域并不難。
但你身為顓頊后人,應該清楚妖族的危害。
所以孤的意思是,放他們回妖域之前,應當徹底廢除他們的修為。”
嬴十三童孔縮了縮。
雖然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
但趙暨提出的這個方案,的確已經是最仁慈的了。
正準備同意。
卻忽然聽到一個聲音。
“且慢!”
胡湖湖上前一步:“這位人族陛下,我有話要說。”
脫離了暝都盡頭之后。
她腦袋瞬間就清醒了。
又恢復了之前澹定從容的模樣。
趙暨上下打量著她,目光之中并沒有什么興致。
他有興趣跟任何人做交易。
唯獨妖族沒有。
廢掉他們的修為,以絕后患,這是最簡單省心的方法。
胡湖湖好像并沒有察覺這種審視的目光,只是掩嘴輕笑道:“人族陛下,我們妖域實力為尊,廢掉我們的修為再放逐回去,跟殺掉我們并沒有什么區別。
人族有一句古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杰。
還有另一個成語,叫做戴罪立功。
奴家覺得,我們能給黎國帶來的好處,應當遠大于威脅!”
“哦?”
趙暨挑了挑眉毛,不知她哪里來的自信說出這種話。
其他人也把目光投向了胡湖湖。
嬴無忌咂吧咂吧嘴,感覺這個狐妖,好像并不像他第一印象中那般沖動易怒。
之前那般表現,很有可能是暝都的影響。
現在還是相當冷靜的。
胡湖湖笑容從容:“我們從北面而來,路過了大黎新地,發現還有許多荒地尚未開墾。實不相瞞,我有一位牛族朋友,能一化三十七,只要農械足夠,幾日便能開墾千畝良田。
那頭牛很倔,你們人族勸不動他。
但我可以!”
趙寧:“…”
嬴無忌:“…”
嬴十三:“…”
一聽到種地。
趙暨眼睛終于亮了亮,但想了想,還是擺了擺手:“我大黎子民,自己開荒便可,還沒到離了這三十七頭牛就活不成的地步。”
胡湖湖笑著擺手:“陛下說的自然有理,只是北境實在太大了,而且土地良莠不齊,有的地方水草豐茂,有的地方卻土壤貧瘠。
即便有黎王室祖傳的因天就地神通,能夠用來施云布雨,想要轉變成良田,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看黎國百姓開墾的,恐怕也只有本來就比較肥沃的地方吧?
那么大一片地空著不用,陛下就不覺得浪費么?”
趙暨若有所思:“那你有什么高見呢?”
胡湖湖深吸一口氣:“我的那位牛族朋友,很能吃,也很能拉…”
胡湖湖也感覺這個話題有些上不了臺面,但還是接著朝下說道:“三年的時間,他能將北境所有的荒地都開墾完畢。你們開荒廢棄的草料,他能全部吃完,然后化作肥料。”
就是這么能疴?
胡湖湖指著一旁的金錦荊繼續說道:“還有我這位朋友,她的本命妖術乃是催動萬物生機,只要土壤肥力足夠,她能讓你們糧食產量提高三倍。”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
嬴無忌也有些麻了,這是逮著黎國的寄點戳啊!
現在新地形勢一片大好,未來可期。
但未來可期。
還有一層意思就是現在不行。
截至目前,全是投入,沒有回報。
第一茬糧食能不能回血,至關重要。
牛牛牛加金錦荊這兩個大妖的組合,未免太恐怖了。
一時間。
他甚至有些懷疑。
這三個大妖到底是來坑害自己的,還是來送溫暖的。
關鍵是這胡湖湖說得也太順了。
不僅對黎國的現狀很清楚,想出的策略也無比清晰。
一看就是提前做過功課的。
這個狐妖,來黎國究竟是為了什么?
千里送?
胡湖湖抬頭望向趙暨:“陛下!你覺得如何?”
趙暨思忖良久,瞇了瞇眼睛道:“孤覺得甚好!寧兒,送這兩位妖族朋友下去休息,好吃好喝招待,十日后啟程前往新地,與牛族朋友匯合!”
“兒臣領命!”
趙寧深吸了一口氣,沖趙暨行了一個禮,便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請!”
接著。
便帶著胡湖湖和金錦荊離開了。
從頭到尾,金錦荊沒有提出任何異議,看來是對胡湖湖百分之百的信任。
嬴無忌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
感覺這胡湖湖隱隱有些問題,好像在預謀著要坑誰。
但究竟是坑人族,還是坑妖族。
還真有些不確定。
不過趙暨也是一個千年老油條,由他跟金錦荊斗智斗勇。
就不勞自己操心了。
金錦荊臨走的時候,轉身看了嬴十三一眼,目光中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嬴十三見兩人保住了性命,也沖趙暨拱了拱手:“既然這樣,那我也告辭了!”
看到趙暨點頭。
便直接噼開空間離開。
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大殿里面空蕩蕩的,只剩下了寥寥幾個人。
趙暨笑瞇瞇地看向花朝:“花朝,此次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賞賜啊?”
“民女自認無功,所以不敢要賞賜!”
花朝連忙欠身道,她已經知曉了趙寧身份的秘密,王室卻沒有對她動殺機,只是派人暗中保護。
這一切。
都是羅偃在其中斡旋的緣故。
以前她不愿意承認。
但現在…
她的心緒有些復雜,抬頭看向趙暨:“不過民女還有一事相求!”
趙暨目光微動:“但說無妨!”
花朝神色有些掙扎:“我希望…我父親能夠安享晚年!”
她對政治不敏感。
但卻聽白儀講了很多事情。
羅偃執行變法,本來就將趙氏和移居新地的小家族得罪了不輕,斷然沒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不管后果有多么嚴重。
都不能怪罪到王室的身上。
而是羅偃本人一心求死。
而且羅偃幾乎給花婉秋奉獻了所有心頭血,儼然已經沒有活路了。
但她還是希望,羅偃能安享晚年…
趙暨輕嘆了一口氣:“你說的安享晚年,是有一個體面的離開方式,還是臨走之前了卻所有的夙愿?”
“這…”
花朝有些遲疑。
趙暨看著她,微微笑了笑:“孤認為!決定羅相能否安享晚年的并不是孤,而是你!”
花朝:“…”
趙暨繼續說道:“相府尚且有一天安寧,即便明日朝會過了,想必也能爭取幾天風平浪靜的日子。究竟作何抉擇,還是看你怎么樣!”
花朝神情有些掙扎,卻也只能道謝,隨后便默默站到了一邊。
巫霜序這個時候才有機會上前一步:“陛下!下臣有事請求!”
“請講!”
趙暨神色微凜,他當然清楚巫霜序的來路。
有白家老道這層身份在,巫霜序絕對稱得上自己人。
外加她本身就做了不少功績。
對于這種后起之秀,只要提的要求不過分,趙暨一向是有求必應。
巫霜序拱了拱手:“此次暝都安邑一戰,乃是黎齊兩國的交易,若所料不錯,其后必有我師兄的手筆。姜太淵私自行動,差點壞了大勢,已經觸犯了門規,但我卻無法尋到他的蹤跡。
如今安邑一戰已經塵埃落定。
馬上黎齊兩國就要談判,此乃姜姓王室能否起死回生的重中之重。
我認為姜太淵作為姜姓王室舉足輕重的人物,應當親自出席這次談判。
此事乃是下臣以公事私,有違律法。
但還望陛下能夠考慮一下。”
趙暨皺眉沉思。
對于這個姜太淵,他當然也沒有任何好感。
一門心思想要借大勢之利,獲取所謂“二圣”好感,卻險些把嬴無忌坑害在亂賊冢盤之中。
雖然幫嬴趙兩家解決了生育詛咒的事情。
但也坑得嬴無忌險死還生。
外加蠱惑李采潭拆黎國王室鎮守的顓頊印,這種事情就更加罪不可恕了。
更過分的是。
居然還想趁著劍仙大會跟乾王勾結,用鏡中虛影置換嬴無忌的本魂。
若真被他成功了,該會造成多么嚴重的后果。
這個人。
嬴無忌想殺。
趙暨也想殺!
這種人,腦袋里除了復國什么都沒有。
為了復國,能干出各種沒有下限的事情。
趙暨目光微肅,深吸一口氣道:“放心!孤可擬國書,若是姜太淵不親自來臨,那這場談判就做不了數。”
巫霜序拱手稱是:“多謝陛下!”
如此一來。
這一連串的事件,就此落下了帷幕。
幾人相繼告辭,乘馬車離開了王宮。
馬車轆轆前行。
王宮離駙馬府很近,攏共不到半刻鐘的路程。
花朝卻情緒低落,絲毫看不到半分回家的喜悅。
嬴無忌輕嘆一口氣,直接撩開門簾,沖馬夫說道:“掉頭,去丞相府!”
“哎?”
花朝嚇了一跳,還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卻有些說不出口。
猶豫了良久,她輕輕靠在嬴無忌的身上:“無忌!你說我是不是很不懂事?”
“這還不懂事啊?”
嬴無忌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
“這還懂事啊?”
花朝眼神有些迷茫:“以前我看不起羅相,覺得他為了榮華富貴,拋妻棄子,天下少有男子能像他這般負心。我甚至有些看不起我娘,為什么負心人都這么對她了,她臨死前卻還是要逼著我來絳城認親。
她明明都跟我解釋過了。
可我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整日守著自己臆想出來的不堪回憶,傷害完這個人傷害那個人。
我娘尚且能放下一起,去成全她心中的英雄。
我卻那么小心眼。
昨日…
我甚至有種想法,干脆把卷軸毀掉,讓你一輩子待在那個地方就好了。
我是不是太惡毒了?”
嬴無忌輕輕擦拭了她眼角的淚水:“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如果僅僅有過幾次陰暗的想法就算壞人,那我指不定已經被殺頭幾次了。
你娘的確愿意成全羅相,但心中不可能沒有怨氣,不然你的執念不可能根深蒂固。
羅相雖然有好心,但態度頑固,卻也算不得合格的親。
就像我。
雖然是真心想對你好。
卻也為了讓你不要離開我,而使出了一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
關鍵是…
你愿意原諒么?”
花朝雙眼失神了片刻,趕緊說道:“我當然愿意原諒啊!”
嬴無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那你這么好,又為什么會認為自己這小小的任性,不值得被原諒呢?”
也正在這時。
馬車停住了。
停在了相府的后門。
在嬴無忌鼓勵的目光中,花朝探出了馬車。
門前。
一個頭發花白的暮年已經等候多時。
見到花朝下車,神情頓時有些緊張,生出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逃跑。
但他死死地抓住了門框,遏止住了這個念頭。
老淚縱橫,聲音抖,卻仍然假裝平靜:“來了!”
花朝緩步走去,拱起雙手,深深行了一個禮:“拜見父親大人!”
城北。
一處隱蔽的院子。
姬峒看著各路手下傳遞來的所有消息,終于理清楚了這件事內在的脈絡。
他長長地出了口氣:“老白,青衣,你們好深的心機啊!”
這次他自認掌控全局,不論如何都能將嬴無忌置于死地。
卻不曾想,最后一敗涂地。
不僅嬴無忌安心逃出來了。
就連丹青妙術自己都沒有掌握。
就更別提輪回之法了。
南宮燕從書桉下鉆了出來,擦拭了擦拭嘴角,輕聲勸慰道:“王爺莫要動怒,勝敗乃兵家常事,下次重新來過便可!”
姬峒笑容中沒有一絲挫敗:“那是自然!”
南宮燕莞爾一笑:“那我繼續了?”
說罷,又準備鉆到書桉下面。
姬峒卻制止了她:“不必!下一步棋可以開始走了!”
“是!”
南宮燕連忙給他整理好衣物,飛快催動自己的真氣投影。
下一步。
姬峒要好好設計一下羅偃的死法。
以及…趙寧身敗名裂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