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儀曾經預想過。
自己來到黎國這邊會不會很兇險。
雖說傳言兒子是黎王無比器重的駙馬,很有可能成為未來的肱股之臣。
但畢竟是個外姓,而且好像還有跟公主夫妻關系不合的傳言,難免會受到忌憚。
結果。
趙暨夫婦態度熱情,君王的態度只看外在當然不好,但無忌這一群傾心相交的朋友,一個個都得到了這么高的禮遇,怎么可能不是真心重視?
兒子跟公主感情似乎也挺不錯,不然這種刻意布下隔絕氣息法陣的錦囊,根本沒有必要給這么豐厚的禮物。
自己的擔心,好像是多余的。
但白儀怎么都沒想到。
自己躲過了一個兇險。
卻陷入了另一個兇險之中。
這次來迎接自己的,居然有三個都是自己兒媳婦。
那個最能奶孩子的,居然不是。
不對!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里面居然有一個是太子妃。
我的兒啊!
“無忌,為娘累了!”
白儀撫了撫額頭,雖說坐了這么多天的馬車,但她有修為在身,其實路上一點都不累。
可這剛剛下車多久。
她只發了幾個紅包,就感覺身心俱疲。
嬴無忌趕緊說道:“我這就帶您回府休息!”
他也好累。
從開始到現在,他都能感受到花朝那充滿迫不及待認娘之情的目光。
還有糖糖那種想認娘而不得的幽怨眼神。
頂不住辣!
他趕緊望向趙暨與王后:“父王,母后!我娘一路舟車勞頓,請允許兒臣帶她回府休養一番,待精神飽滿之后,再入宮赴宴。”
趙暨笑道:“準!”
他側過臉看向曹公公:“大伴兒!帶著孤準備的禮物,隨駙馬與乾王后一起回府,便在那里住些時日,日日夜夜守護府上人員安全。”
“是!”
曹公公一手抱箱子,一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笑瞇瞇道:“請!”
隨后,嬴無忌扶著白儀,跟趙寧一起上了駙馬府的馬車。
花朝雖然眼饞,但現在城門口,還有無數前來迎接的貴族和百姓,這次能以如此規格過來迎接,她心中已經很滿足了,又怎么會拂了王室的面子?
正好羋星璃過來邀約,便一起上了馬車。
吳丹跟翟云知道這是去駙馬府的,而且車輦還大,便厚著臉皮直接硬湊了上去。不過也沒有失禮,只是把馬夫攆下去,自己當馬夫。
趙暨夫婦倆目送幾輛馬車離開。
王后這才看向李采湄淡笑道:“走吧采湄!回宮一起準備晚宴。”
“是!母后!”
李采湄雖然也很想去湊湊熱鬧,但她明面上跟嬴無忌并沒有什么私交,貿然去了恐怕會引得懷疑。
畢竟最近,還真有一些關于趙寧女兒身的風言風語傳出來。
還是小心為妙。
不舍地朝幾個車輦望了一眼,便上了回宮的馬車。
回到馬車上。
她打開了錦囊,看著里面的東西,滿臉笑意。
里面有不少珍貴的丹藥,哪怕以嬴無忌的財力,也不可能輕易送出,畢竟玉皂廠賺的錢,大部分都投入運作了,他手上的閑錢其實并不多。
想必只有自己和趙寧的紅包才這么豐厚吧。
她心中美滋滋的。
可回想起剛才的場景,又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為什么無忌的娘親看到花朝會顯得那么親熱?
但看羋星璃卻沒有!
用眼緣來解釋,未免也太牽強了點。
無忌用了隔絕氣息的陣法,是擔心花朝發現錦囊里的東西少,還是怕自己發現花朝錦囊里的東西多。
一時間。
很多想法和記憶不自覺地涌出腦海。
最多的就是姐姐傳授的:《論腳踩兩只船的偵察與反偵察》
吳丹手持小皮鞭。
快樂地當著馬夫。
翟云偷了個閑,笑嘿嘿地打開了錦囊,從里面摸出了一瓶補氣丹和一瓶淬兵液。
前者能溫養經脈,緩解長時間的勞累。
后者則是靈氣比較充足的金屬礦的伴生液,有淬煉本命神兵,促進人兵合一的作用,是胎蛻境朝兵人境進軍的重要資源。
他頓時整個人都美滋滋的:“還是嬴老弟夠意思…”
墨者公會就是如此。
一切財物都歸公會所有,要聽從巨子的統一調度與安排。
如果嬴無忌給的是金條,指定回去的第一時間就被充公,不然吳丹以前也不會狡兔三窟。
修煉資源也算是財物。
但這世界畢竟很需要修為,所以即便歸公會所有,公會也是默認你留作自用。
舒服得很。
翟云從吳丹手中搶過馬鞭,催促道:“趕緊看看你紅包里都什么?”
吳丹應了一聲,便把錦囊里的東西都掏了出來。
這是一個丹藥瓶子。
但是上面沒有寫字。
吳丹見識比較少,也聞不出來是個什么類型的丹藥,便推搡了一下翟云:“老翟,你幫我鑒定一下。”
翟云聞了聞,面色頓時有些古怪:“…”
吳丹催促道:“啥啊這是?”
翟云咧了咧嘴:“滋陰用的藥,防止未婚男子積郁的陽氣太重,靠這個陰陽調和一下,能夠提升修為,安神養心,防止你走上犯罪的道路。”
吳丹當場紅溫:“娘的!烏雞哥這是在嘲諷我?不就是他每天都有閨房里的活,得意啥呢?”
翟云趕緊掐了他一把,壓低聲音警告:“嘿!別亂說話。”
“你還掐我一把?”
吳丹有些上頭:“你掐我幾把也沒用啊?我特娘的…”
他頓住了。
因為他忽然反應過來,馬車上還坐著一個呢。
他只能撓了撓頭,訕訕笑了一下,悻悻作罷。
車輦里。
花朝臉蛋有些發紅,雖說在認識的這些朋友中,兩人的關系已經不是秘密了,但提起這種閨房之事,終究還是有些不莊重。
羋星璃跟她坐在一邊,笑嘻嘻地奪過花朝的錦囊。
“小花花,讓我看看你婆婆給你的紅包!”
她手腳很不干凈,搶錦囊的時候,咸豬手還順便在花朝腰間揩了一波油。
花朝早習慣了她這不正經的習性,也沒怪她,只是溫婉一笑,便等著她解開錦囊一起看。
打開以后。
羋星璃都愣了一下:“啊這!直接送一道道家氣運啊?這也太狠了吧?還有這是什么丹藥,嬴無忌是把王宮寶庫給搬空了么?”
花朝抿了抿嘴。
對這些修煉資源她并不是十分看重。
因為她對修煉都不感興趣。
但嬴無忌能經婆婆之手,送這么貴重的東西,她心中十分歡喜,因為這讓她感覺到了婆家的重視。
“看來這是按重視程度發紅包的啊!”
羋星璃嘖嘖感嘆,又踢了踢車輦前方的立柱:“喂喂喂!前面兩個馬夫,你們兩個紅包加起來都不如花朝姑娘的零頭,就沒什么話想對你們烏雞哥說么?”
吳丹無語道:“羋星璃你是不是有病?花朝姑娘是烏雞哥媳婦,家產給她我都沒意見!你又是什么妖魔鬼怪,也敢在此挑撥離間?你有本事打開你的紅包看看啊,我倒要看看里面裝了什么。”
“這…”
羋星璃有些遲疑。
畢竟吳丹的禮物已經被嘲諷了一波。
以嬴無忌那損樣,肯定不會放棄嘲諷自己的機會。
萬一里面是縮奶或者漲奶的丹藥,那自己大楚女公子的顏面朝哪擱?
吳丹見她猶豫,嘲諷之色更甚:“咋?怕被我們兄弟兩個比下去啊?你這么菜,也敢出來嘲諷人啊?”
羋星璃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我再不濟也是駙馬府常住人口,跟嬴無忌那小子亦師亦友,怎么可能被你們比下去?”
“那你打開啊!”
“打開就打開!”
羋星璃哪受得了這氣?
當場就把錦囊打開了。
然后拿出了一顆…
石頭!
而且好像有些眼熟。
翟云被逗樂了:“丹子!這不是你上次找嬴老弟沒找到人,在門口無能狂怒,打掉的那顆石獅鼻子么?”
吳丹嘴都笑歪了:“還特娘的真是!女公子跟烏雞哥這交情,不說不共戴天,起碼也是血海深仇吧?”
羋星璃:“???”
她乳坐針氈。
渾身發抖。
“啊啊啊!嬴無忌,我殺了你…”
進了駙馬府。
趙寧殷切地把白儀給扶下了馬車,一口一個母親大人。
雖然叫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婦人為母親,會感覺有些別扭,但白儀是嬴無忌的親娘。
不管是于公于私,她都十分愿意叫這個稱呼。
“好閨女,好閨女!”
白儀也是樂得合不攏嘴,雖然她也是當母親幾十年的人了,但孩子出生沒多久,就被嬴越那個殺千刀的送到別國當質子了。
二十多年,沒人叫自己娘。
現在見到兒子了,還同時見了三個兒媳婦。
叫娘的一下子就多了好幾個。
聽著真得勁!
只是剛坐下。
就有幾個年輕人烏央烏央趕了過來。
花朝步履有些急切,飛快走到白儀面前,當即就要行禮:“娘!”
剛才她就看到哪個勞什子原陽公主在獻殷勤,一副原配夫人的做派,可是這個公主明明前幾天還在無理取鬧。
今天這么喜歡表現,肯定是想通過討好婆婆,重獲在無忌心中的地位。
那能讓你得逞?
白儀連忙扶起她,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丫頭不必多禮,快起來!”
“嗯!謝謝娘!”
花朝順勢握住她的手,就這么乖巧地站在一邊,頗有敵意地看著趙寧。
趙寧:“…”
白儀:“…”
舟車勞頓這么多天。
也不讓省心的!
當寡居王后這么多年,她還從來沒有處理過這種事情。
當即踉蹌向后退了一步,扶著腦袋:“兒啊!為娘累了,要休息了。”
嬴無忌會意,趕忙說道:“房間早已備好,這就送娘去休息!”
“哎哎哎!”
白儀笑著看向兩個兒媳:“兩個丫頭,等為娘睡醒了,再找你們。”
“是!”
“是!”
雖然都想再跟白儀親近親近,但也不敢打擾白儀休息。
況且母子二人多年不見,一定有很多話要說。
兒媳雖然不是外人,但這才第一次見面,當然還是緊著親生骨肉來。
兩人只能目送嬴無忌送白儀離開。
隨即對視了一眼。
趙寧望了曹公公一眼:“曹公公!等母親大人醒了之后,立刻請她入宮。”
曹公公點頭:“是!”
趙寧似笑非笑地看了花朝一眼,便直接轉頭離開了。
花朝心里有些不忿。
她知道這是趙寧想要創造跟婆婆獨處的機會,不想帶自己玩了。
這是黎王室為親家辦的洗塵宴,自己去的確不太合適。
但讓她忿忿不平的不是這個。
而是這原陽公主明明就不愛無忌,性格也是極其驕縱,憑什么要表現得這么殷切體貼?
這不是騙婆婆么?
花朝想了想,便在白儀房間對面尋了一處地方坐下,準備等嬴無忌出來以后,讓他等母親行了以后不要聲張,讓自己單獨侍奉婆婆一會兒。
不是爭寵。
只是因為別的兒媳都是假的。
自己這個兒媳才是真的。
關上門。
“呼…”
白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隨后一巴掌打在嬴無忌的手背上,啐罵道:“好你個臭小子,為娘舟車勞頓這么多天,都沒有跟你這三個媳婦說話累。”
她本來還擔心跟自己的兒子有隔閡。
畢竟從襁褓時期就送過來,再想了解自己兒子就難了。
沒想到第一次見面,就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
兒子屬龍的。
龍性本淫。
“三個?”
嬴無忌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娘你是不是搞錯了,那個能奶孩子的不是!”
白儀飛快在房間貼了隔音符,剜了他一眼:“為娘當然知道那個能奶的不是!但…”
她一指頭就戳在了嬴無忌的太陽穴上。
而且還不停地戳,用力地戳。
聲音也帶著一絲焦急:“你小子瘋了么?連太子妃你都敢亂搞!你是駙馬,是寄人籬下!雖說那姑娘也挺漂亮,但你這么做,是生怕活得長么?”
嬴無忌驚了一下,嘴角抽了抽:“娘!您在胡說什么啊?我就算膽子再大,也不可能…”
“以為為娘不知道?”
白儀恨鐵不成鋼道:“就你那糊弄小孩子的法陣,也想擋著為娘的眼?三個媳婦三個紅包,真當為娘不知道?”
嬴無忌有些詫異,心想不虧是天人族,這隔絕氣息的法陣雖然算不上特別高深,卻也是脫胎于因天就地,絕對算不上簡陋。
沒想到,卻被她一眼看穿。
他趕緊解釋道:“那您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給太子妃的紅包,其實是給太子的?”
白儀呵呵一笑:“若是給太子的,需要三個紅包價值那么接近么?而且那姑娘看我的眼神有古怪,你這臭小子,一碗水端得夠平的啊!”
不僅能看穿法陣。
還能快速估算出價格。
自己這個娘,有點東西啊。
白儀恨鐵不成鋼道:“趁著還沒有鑄成大錯!斷了吧,斷了對你們兩個都有好處。你本就是乾國公子,那姑娘所在的李家又正與乾國眉目傳情,萬一被發現了,你們兩個都得死。”
嬴無忌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坐在捶了捶桌子:“不行啊!你也知道兒臣是個性情中人。”
白儀被氣笑了:“你說你把那個能奶孩子的娶了我都信你這句話,你連有夫之婦都不放過,怎么好意思稱自己是性情中人的?我說你這小子怎么對人家太子這么好,原來是看上了人家的太子妃!”
沒法解釋。
總不能說自己是曹賊吧!
白儀憂心忡忡:“快些斷了吧!等李家姑娘懷上就晚了!”
嬴無忌咧了咧嘴,只能信口胡謅道:“為什么晚了?他們又測不出是誰的孩子,我與趙寧情同手足,她幫我養養孩子怎么了?”
“混賬!”
白儀感覺自己樸素的道德觀受到了沖擊,自己怎么生出了這么混賬的兒子?
主要是因為沒有養在身邊。
全賴嬴越!
她聲音有些慍怒:“你真當她發現不了端倪?”
嬴無忌撇嘴道:“如何能發現?”
白儀深吸了一口氣:“有個秘密不怕告訴你,趙寧根本不可能與妃子誕下子嗣!”
嬴無忌愣了一下:“哈?為何?”
白儀神色有些凝重:“因為太子趙寧,是個女的!”
嬴無忌懵了:“哈?”
老實說。
他并沒有打算立刻將這件事告訴白儀。
雖然母子連心,但畢竟從出生以后就沒有見過面,而且她背后還有整個白家,誰都不敢確定跟黎王室利益有分歧。
趙氏現在雖然看上去一路高歌猛進,但暗里藏著兇險一點也不少。
這可是關乎自己一家子性命的大事。
嬴無忌又不是傻白甜,這么大的秘密,就算是自己的親娘,在確定白家的底細前,他都是不可能說的。
他先是迷了一會兒,隨后笑道:“您聽的謠言不少啊,李家剛把謠言放出去,就傳到您耳朵里了?”
“李家的謠言?”
白儀搖了搖頭:“我被嬴越軟禁了那么久,我從哪聽到的李家謠言?”
嬴無忌心頭一咯噔:“那您…”
白儀神色無比嚴肅:“為娘可以把事情給你講,但你要答應為娘,聽完以后立刻和那太子妃斷了,在為娘同意之前,絕對不能復合!”
嬴無忌好像猜到了什么,趕緊點頭:“好!娘,您講!”
白儀深吸一口氣:“天人族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吧,我們白家這一脈,從找到重新與人族誕下子嗣的方法之后,就搬回了人族領域,距今其實也不過幾十年的時間。
在其實大舉搬回人族領域之前,便已經有族中長老提前到來。
他學習了道家陰陽家的法術,無比擅長卜筮,遙遙給族中送去讖言。”
嬴無忌問道:“什么讖言?”
白儀答道:“天命在嬴!”
白儀繼續說道:“所以我們定居在了乾國,但畢竟趙氏也處于嬴姓,而且兩國王室并沒有分家太久,所以大長老經常在黎國出現。
可經常推演大勢,卻發現乾黎兩國的氣運好像都有斷層,這種斷層讓他感覺很不安。
所以就做出了一些彌補。
大概二十多年前,當今的黎王膝下已經有很多女兒了,又誕下一個孩子,卻還是女子。
因不愿大勢斷在他手上,大長老就把自己從古籍殘篇上推演數年才推演出來的胎化易形傳授了去。
從此,趙寧便以女兒身登上了大黎太子之位。
這個秘密,除了黎王室,就只有我們白家的大長老和家主知道。
消息傳回來的那年,我剛好登上后位,繼任家主。
沒想到你,你竟然…”
她愈發急切:“此事雖然是我白家一手促成,但大長老卻并未透露與天人族的半點關系,為娘本來想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里的。卻不曾想…你這行為與竊國何異?真是找死啊!”
嬴無忌卻一點也不急,而是好奇地問道:“太子是女的,沒辦法有子嗣,那再下一任黎王怎么辦?”
白儀嘆了一口氣:“那誰知道?可能會秘密從宗室里過繼一個吧!”
嬴無忌反問:“既然她是女子,為什么不能自己生一個呢?”
白儀:“…”
她感覺,好像有哪點不對。
嬴無忌呲牙一笑,旋即在白儀面前變化身形,先變成趙寧的樣子,又變成嬴無缺的樣子,又變成了羋星璃的樣子。
他咂吧咂吧嘴:“娘!你看我這變化之術如何?”
白儀瞳孔一縮,白氏的天人族血脈雖然退化了很多,但精氣神仍然能超過尋常貴族一截,而且還不受封土和勢力影響。外加上各種神奇的秘法,很多人族的法陣和變化之術,在純血白家人面前都無所遁形。
但她,卻絲毫看不穿嬴無忌的變化。
能做到這種的,就只有天罡三十六術之一的胎化易形能做到。
大長老的信件里說過,只有掌握胎化易形,才能看穿胎化易形。
這么說,趙寧的身份,這小子早就看出來了。
可即便看出來,還是選擇了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白儀忍不住問道:“你…”
嬴無忌攤手道:“都拿下了!”
白儀:“…”
方才的憂慮,一縷一縷從她臉上消失。
慢慢代換成了燦爛的笑容。
“拿下好!”
“拿下好!”
自己這逆子居然…
不對!
自己這乖兒子居然這么有本事!
這么說。
自己有好多個兒媳婦?
白儀笑得表情管理都失控了,有些激動地抓住嬴無忌的手腕:“真好!那你什么時候能把為娘的兒媳婦都叫到一起陪為娘吃飯啊!”
“嘶…”
嬴無忌有些頭疼:“娘!情況有些復雜,您先聽我大致講一遍!”
既然白儀連這最大的秘密都知道。
那很多事情便都能說開了。
嬴無忌就把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大致講了一遍。
白儀聽得連連感嘆。
沒想到這才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自己寶貝兒子居然經歷了這么多。
還好。
兒子隨娘。
魅力四射。
居然靠著才華和魅力愣生生化險為夷了。
只是她有些不理解:“當年為娘還沒看穿你父…還沒看出嬴越為人,那時他陷入苦戰,我們為了得到黎國幫助,不得已把你送到黎國當質子。
為娘擔心你天賦太過出眾,被黎國王室貴族所忌憚,所以施展秘術封印了你體內的天人族血脈,等回到乾國再解開封印的。
你怎地修為進境這么快,學法術的天賦也…”
她扣住了嬴無忌的手腕,臉色更加疑惑了:“奇怪!也沒有解封啊!”
“那可能是老逼登的血脈在我這變異了吧!”
嬴無忌胡謅解釋道,總不能說自己有外掛吧?
“老逼…你說嬴越啊?”
白儀這才點了點頭:“也算那殺胚無意間干了一件人事兒。”
“對了娘!”
嬴無忌決定還是問一問:“話說咱們白家,究竟是什么立場啊?為何會讓老逼登如此忌憚?”
白儀有些猶豫,神色掙扎了許久,才開口說道:“此事說來話長,簡而言之就是,顓頊帝施展絕地天通,將天人族封入了另一方世界。
但這個世界并非想象中那樣荒寒如獄,卻有很多荒誕神詭的東西存在。
正是因為這個變故,顓頊帝才在絕地天通之后消失無蹤。
而那方世界,也并沒有與現世完全隔絕,兩者之間存在很多裂縫。
人族領域這邊的裂縫,讓他們造就了周天子。
域外的裂縫,卻滲出了很多不能察覺的東西,導致妖族數千年來一直都在變強。
若非有顓頊帝設下的顓頊印,恐怕人族已經覆滅了,但顓頊印…已經有一處開始松動了。”
嬴無忌面色一變:“所以白家人什么立場,是想借嬴趙軀殼,取代周天子,迎下天人族,共同對抗妖族?”
白儀沒有否認,嘆了一口氣:“其實白家內部也有分歧,不過現在全被嬴越抓了起來,有分歧也沒用了!只恨我們融入得太早,若是等家族壯大以后再融入,就不會是這般結果了。”
嬴無忌思索了好一會兒,忽然問道:“大長老怎么說?”
白儀嘆道:“大長老雖然天才絕艷,但大勢玄之又玄,就來人族內部的大勢,都只能摸到一知半解,又怎么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呢?”
嬴無忌點了點頭。
確實難搞。
剛才聊天的時候,他也聽白儀說了,白家的天人族血脈已經退化得很恐怖了,卻還能高于強國王室一截。
所以說,整個人族的實力,其實并沒有比起炎黃二帝之后提升太多。
白家一開始被放逐的時候,在外域混得很滋潤,但失去了大族群的支持,自身族群又苦于無法擴大,血脈慢慢退化,反觀妖族與來越強。
相較于眾多妖族族群,只能算是有點實力的那個,幾乎已經失去了以往的統治力,才不得以退出重回人族領域。
他們的判斷,不太可能出錯。
等什么時候顓頊印松動,人族可能真會面臨一場大浩劫。
但迎天人族更離譜,因為天人族本身就是一個大坑貨。
入獄前都惡劣得很。
出獄后你指望他改邪歸正?
妖族。
天人族。
實在是個兩難的選擇。
嬴無忌呲牙一笑:“不妨事!您兒子可是身負大勢之人,跟您大兒媳更是楊朱一脈口中的二圣。不靠天人族,照樣能夠…”
白儀打斷道:“二圣是假的!”
“哈?”
嬴無忌愣了一下:“楊朱一脈算卦不是挺準的么?”
白儀反問:“你猜這一卦是誰公布出來的?”
嬴無忌CPU高速運轉。
大長老精通道家陰陽家法術,這些法術本身就是各家學派的秘密,不拜師根本就學不到。
所以大長老在道家肯定有自己的身份。
所以…
他嘴角抽了抽:“所以大長老就是楊朱一脈的那個坑貨?我特娘的身上沒有大勢,他為什么還要提出‘二圣’之說,這不是純坑害我么?”
白儀嘆了口氣:“大勢…怎么可能只在一個人身上?當年的大長老跟太上觀的觀主聯手推演了一次天下大勢,天下劇變必有天驕降世,不管哪國都會出現可能身負大勢之人。
其中乾黎兩家勢頭最猛,楚國次之,姬姓也同樣會出現天驕。
他們只能推測出大致的方向,但大勢花落誰家誰也不清楚。
后來大長老私下又推演了一遍,發現乾國暗藏大兇險,趙氏運勢有斷層。
而你…似潛藏大機遇,若逼迫你前進,可能會釋放不小的能量。
但若藏拙,便會越藏越拙。
所以編造了‘二圣’之說,把你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他原以為道家都是投機怪。
結果他們是結結實實的賭怪和操盤手。
所謂大勢,只是一個推測,并非結論,他們就敢直接梭哈。
也太離譜了。
嬴無忌本來還想著,大勢在身可以不用那么慌。
但現在…
尼瑪?
這是什么大勢?
這是催眠!
白儀輕嘆了一口氣:“大長老一共收了兩個徒弟,已經全部給你安排上了,對你以后大有裨益,但究竟能走出個什么結果,還是得看你自己!”
嬴無忌有些頭疼,這條路屬實有些太難走了。
等會兒。
兩個徒弟?
他忍不住問道:“大長老的兩個徒弟,是不是一個叫巫霜序,一個叫姜太淵?”
白儀反問:“不然呢?”
果然。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一切的巧合都是預謀已久。
不管是太上觀,還是楊朱一脈,抑或周天子那幫人,還有白家,乃至把白芷送過來的狐族。
好像都在瘋狂下棋。
每個執棋者又都是局中人。
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
白家是個臭棋簍子,好像已經輸了。
至少嬴無忌在看來,自己的親娘已經開始搖擺不定了。
猶豫就會敗北。
果斷…未必會白給。
白儀深吸了一口氣:“無忌,族中的意思是…”
嬴無忌咬了咬牙打斷道:“我不想聽族中的意思!娘,我說句話您可能不愛聽,現在白家的運勢都系于我一人身上,那就應該毫無保留地聽我的決策!
我不認為迎天人族是良選。
也不認為需要當縮頭烏龜。
人族大勢無法盡數推演出。
但我心中已經有了一條可能荊棘遍布,但只要走通就能光芒萬丈的路。
人族中原,弱國尚且都無外交,更何況妖族,和早就不把自己當人的天人族?
拳頭才是實打實的硬道理。
大長老不是要把我推倒風口浪尖么?
那我就站上去給他看看!
讓他看大黎能不能一統。
讓他看人族新秩序,究竟能不能跟自己活下來。”
一時間。
嬴無忌心中復雜萬分。
他感覺自己就是條想要躺平擺爛的魚。
但各種莫名其妙的立場壓過來,就像是漁夫要收網了一般。
好像不論如何,都得跟這漁網硬碰一下子。
既然如此。
那便碰吧。
白儀瞅著自己的兒子,忽然感覺大長老做的選擇好像是對的。
而整個白家,好像也不需要自己這些優柔寡斷的老家伙做決策了。
她感覺心中的憂慮憑空消減了很多,看著自己的兒子溫柔笑道:“現在你才是白家的頂梁柱,娘聽你的!”
“好!”
嬴無忌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娘!等一會兒去王宮吃飯,你能見到你兩個兒媳,但也別表現出太多,等吃完飯以后您先回府,這些事情我跟我老丈人講就行。”
“聽你的!”
白儀笑了笑,在黎國的事情,自己兒子處理得很漂亮,自己就不添亂了。
在乾王宮膽戰心驚生活了那么久,忽然有了一個頂事的兒子,又多出了好幾個兒媳婦,也該享享福了。
嬴無忌笑了笑:“那娘您先休息,等該入宮的時候,我再叫您!”
“娘不困!”
白儀笑道:“你把花朝丫頭叫過來陪娘說說話吧!”
好幾個兒媳在一塊的時候,她感覺壓力山大。
但只有一個在身邊的話。
她還是很享受的。
嬴無忌點了點頭,便出門把花朝喚了進來。
花朝一聽是白儀主動找她的,頓時心花怒放,滿臉笑容地就來陪婆婆了。
嬴無忌則是來到了書房。
把這龐大的關系網給捋了一遍。
捋到最后。
雖然還是愁得腦殼疼。
但至少主要矛盾次要矛盾已經捋清了。
想要掌握人族決策權,就得先一統天下。
周天子是天人族的代言人,不管真心還是假意,都大概率會迎下天人族。
自己這邊,跟姬姓的矛盾不可調和。
所以不論如何,以后的主旋律一定要是跟姬姓干架。
但重要的是…
老丈人怎么想?
天色漸晚。
嬴無忌扶著白儀,上了馬上要駛向王宮的馬車。
花朝雖然也想跟去,但單獨陪伴了白儀這么久,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雖然白儀沒有明說。
但她從字里行間都聽出了一個意思:你就是我唯一中意的兒媳婦。
這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目送母子兩個離開,她便回了府中。
王宮準備的洗塵宴十分豐盛。
不過參加的人數并不多。
除了嬴無忌母子,就只有趙暨夫婦,原陽公主和太子妃。
規模不夠宏大,氣氛卻很融洽,就像是家宴一般。
趙暨視嬴無忌為子。
白儀也將趙寧和李采湄當自己的孩子。
席間只有親情,再沒別的東西。
晚宴用完了。
嬴無忌申請了一眾護衛,將白儀送回了駙馬府,自己則留了下來。
重黎殿中,很快就剩下了趙暨父女還有他三人。
趙暨眉頭微蹙:“無忌,你有事要說?”
剛才在席間,他就感覺有些古怪。
白儀對原陽好,這還情有可原,畢竟是自己的兒媳婦。
對李采湄的照顧,就有些過了。
嬴無忌拱手道:“兒臣的確有事要說,是有關于天人族的!”
緊接著,就把白秀告知的事情,基本全都講了出來。
父女倆聽得心驚不已。
沒想到自家跟天人族居然這么有淵源。
那個老道居然是…
一時之間,心緒無比復雜。
對那老道心有感激,又有些隱隱的忌憚。
這老道,無疑是一個極強的執棋者。
但又有不少關于白氏的私心。
只能說,心緒有些復雜。
但嬴無忌的坦誠。
他很高興。
趙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以前都在藏拙,不就是擔心孤嫉賢妒能,防備權臣?為何現在不藏了?”
嬴無忌笑道:“因為真正的智者,都在想如何把肉餅做大,大家一起吃飽。只有傻子才不思進取,整天惦念著搶別人手里的肉餅。兒臣雖然眼拙,但父王是真正的智者,所以才幾個月兒臣就看清了,還有什么藏拙的必要?”
趙暨忍不住嘴角上揚。
這小子倒是會吹彩虹屁。
但想想…
好像不對啊!
他罵的,不就是一開始的我么?
趙暨心中有些觸動,問道:“那無忌你怎么想?”
嬴無忌深吸一口氣:“我的想法,父王您未必愛聽!”
趙暨笑道:“但說無妨!”
嬴無忌思索了一會兒:“之前乾王要挾兒臣,并沒有放白家盡數歸來,兒臣還心中窩火了好一陣。但現在看來,反而是一件好事。
白家是我母族,我自然希望他們一直延續下去。
但白家內部分歧嚴重,還有天人族的背景,很有可能成為騎墻派。
他們的理念,跟兒臣的想法背道而馳。
等新地穩定,給他們提供棲身之所,或者徹底融入,兒臣十分樂意。
若在大黎國力上升期間,讓他們吃到了紅利,很有可能會成為內患。
兒臣就是認為,人族才是最牛逼的。
當天人族的帶路黨,就是取死之道。
今天自己騎在墻上。
明天就可能被別人騎在頭上拉屎。
這種人下人,我不想當。
兒臣沒有從政的才華,也自知沒有從政之命。
卻總是有一些天馬行空的想象,以及在尋常人眼中不切實際的美好愿景。
兒臣如今已經把自己當成黎王室的人。
不是因為兒臣憨直抑或感情用事,輕易把身家性命盡數交付。
而是認為父王和寧兒是能夠幫兒臣達成愿景的人。
如今大黎變法,已能看到坦途。
但父王的想法若是取代周室,成為下一個天子,以人族繁榮,換取天人族護佑的話。
那恕兒臣不能陪黎王室走下去了。”
一席話。
頗為激昂。
嬴無忌是第一次如此完整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也是頭一次弄清自己究竟應該干什么。
但趙暨會如何選,他還真的不太清楚。
畢竟之前的矛盾,只是人族內部新舊兩種秩序的更迭。
現在…卻有一個更強的外部壓力。
他是真的不確定。
這一番話。
讓趙寧聽得有些目眩神迷,以前總有種感覺,嬴無忌是個才華橫溢的滑頭。
今日看他忽然嚴肅起來。
心中竟生起了一絲別樣的感覺。
趙暨卻忽然笑了笑:“你這是在脅迫你爹聽你的選擇?”
嬴無忌:“這…”
你說他在生氣吧,他自稱為“爹”。
你說他心中和氣吧,他又說你“脅迫”他。
嬴無忌想了想:“孩兒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從始至終。
他一直都在靜靜地看著趙暨的眼睛。
趙暨眉頭緊皺,怒斥了一聲:“蠢!”
嬴無忌心頭一沉。
今天不會賭錯了吧?
他拱了拱手問道:“孩兒不懂,蠢從何來?”
趙暨撇了撇嘴:“我又沒說你蠢,擺出這一副臭臉給誰看,我說你母族蠢!”
嬴無忌愣了一下:“還請父王賜教!”
趙暨忍不住笑了笑:“以前看你小子胸無大志,滿腦子盡是偷奸耍滑,本來不想把這件事告訴你的,但聽你方才說的那一番話,倒也不是無可救藥,那告訴你也無妨!”
他身體微微前傾:“誰說妖族就一定比人族強?”
嬴無忌有些不解:“您的意思是…”
趙暨微微一笑:“你當諸國君主力求成圣,諸子百家力爭國教是為了什么?我們趙氏是實打實的顓頊正統,就連你們乾王室都只是依附我們生存的窮親戚,當真一點絕地天通的內幕都不清楚。”
嬴無忌好奇得抓心撓肝:“那您倒是給我說啊!”
趙暨:“我先不給你說!”
趙暨看他一副吃癟的樣子,頓時樂不可支。
他還是沒有說。
卻先問了嬴無忌一個問題:“你母族的忽然出現,的確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也正好,孤突發奇想,準備設下一個騙局,你小子最擅長招搖撞騙,愿不愿助我一臂之力?”
嬴無忌問道:“騙誰?”
趙暨微微笑道:“騙嬴越,騙姬姓,但凡能騙的,都騙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