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無忌慌了。
他本來就想著,本尊假裝走火入魔,把這三天湖弄過去就行,畢竟練功出岔子,也不是特別罕見的事情,跟御醫共處一室幾天很正常。
自己走火入魔,事情不大也不小,應該不會聲張。
以他對趙暨的了解,大概率會冷處理,然后對關系比較近的人宣稱閉關,以免影響擴大。
卻沒想到,自己對這身外化身的性質,了解的一點都不深。
待機狀態,在外人的眼里居然約等于意識消散?
之前怎么不知道?
難道是沒有人在胎蛻境使過身外化身的緣故?
我擦!
鬧大了啊!
老實說,趙暨的反應,真的讓他有些感動,心中甚至生出了一絲愧疚。
但這到底誰對不起誰的問題先放到一邊。
關鍵問題是現在怎么收場啊?
現在阻止他們,說自己沒事兒?
這樣露出破綻太大不說,也未必能讓趙暨夫婦放心。
而且后面還有三天,剛才光是這么一句,身外化身的七星步就踩錯了一步,摔了一個狗吃屎。
若真要這么搞,暝都里面的任務指定完不成。
暝都是為我教的地盤,撿漏的機會千載難逢,若是錯過這次,嬴無忌還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斬掉牧野碑,成為所謂“暝都之主”更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不成暝都之主,怎么破解魔種?
可如果放任,等會豈不是有可能翻船炸裂?
嬴無忌猶豫片刻,決定還是搞牧野碑,因為花朝雖然不是害羞的大姑娘,但在外人面前,跟自己做不出親昵的動作,尤其這里是王宮,黎王和王后都在。
而糖糖也是有著太子妃的身份,在外人面前更應該注意。
出問題的概率不是沒有,但相較之下,還是牧野碑更緊迫一些。
至少那是解決問題的可行方法。
總比硬拖著好。
意念一動,又進入了待機狀態,將絕大部分注意力放到了暝都那邊。
“這孩子…”
王后見嬴無忌又沒有了聲息,心情愈發憂慮,快步離開了重黎殿,朝晴絳殿走去。
雖然嬴無忌身上有著不少小毛病。
但一些優點頗入她的眼。
而且他跟寧兒婚事已經定了,說他是半個兒子,也沒有什么不妥。
嬴無忌出事。
她跟趙暨一樣不愿意看到。
王后離開之后。
趙暨也把李公公叫來,讓他去通知花朝,還有吳丹翟云他們。
數來數去,能真正被嬴無忌當朋友的,好像也就這么多。
這就是寄人籬下的質子么?
趙暨坐在床邊,手指放在嬴無忌眉心,感受著他若有若無的意識,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這小子,得挺住啊!”
一刻鐘后。
王后回來了,屏退所有的外人,便帶著李采湄來到了床邊。
李采湄本來不知道王后為什么會帶她過來,只知道是一件大事,不然不可能讓王后這么緊張。
可是什么大事,必須要我出面呢?
看到躺在病榻旁的嬴無忌,她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連忙撲了過去。
丹田經脈,是正常的。
但意識卻衰弱如薄霧,風一吹就散的那種。
這情況太詭異了。
無忌受創這么嚴重,陰陽同心佩居然沒為他分擔半點傷勢。
她嘴唇有些顫抖,驚慌道:“父王,這,這是怎么回事?”
趙暨輕嘆了一口氣,就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推測講了一遍。
李采湄如墜冰窖,抱著嬴無忌的手背貼在臉頰上,兩行淚水簌簌而下。
趙暨輕嘆一聲:“他雖然昏迷,但應當能聽見聲音,這段時間你辛苦辛苦,多來陪陪他,切莫讓他喪失了求生的意志。”
“嗯!”
李采湄眼眶泛紅,悲戚地點了點頭。
趙暨搖了搖頭,便從榻前離開,來到了門外。
王后輕輕拍了拍李采湄的肩膀:“無忌還有一些朋友,你們就輪番陪著他。你有太子妃的身份,不方便頻繁出現,以后晚上母后陪你來。”
“多謝母后!”
李采湄感激地點了點頭。
她看了看嬴無忌的側臉,越來越感覺這太子妃的身份是個束縛,她多想以妻子的身份,時時刻刻陪在他身邊啊。
王后背過了身,留給李采湄跟嬴無忌說話的空間。
悲戚的低語聲讓她心中有些感慨,都是苦命人啊…
又過了一會兒。
門外響起李公公的聲音:“陛下,人到了。”
李采湄抹了抹眼淚,趕緊退離床榻,站在了王后身邊。
門外。
趙暨點頭應道:“喚他們過來吧!”
一串急切的腳步聲后。
“外臣吳丹拜見陛下!”
“下臣翟云拜見陛下!”
“民女花朝拜見陛下!”
三個人的聲音都帶著濃濃的擔憂。
帶他們前來的李公公雖然沒有說明原因,但三個人碰面的時候,就都感覺到有些不對。
吳丹和翟云,都算是建設新地的小官吏,而且頗受重用,把他們兩個同時召過來,還有些說法。
可花朝只是朝廷的編外人員,而且只管著印刷業務,跟兩人八竿子打不著。
這為什么會大晚上的一起召進王宮?
唯一的共同點,好像只有跟嬴無忌的關系了。
難道嬴無忌出事了?
趙暨聲音溫和:“免禮!”
隨后,便讓李公公下去了。
花朝急切地向前一步,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陛下!您召民女入宮,是,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也沒有什么大事!”
趙暨笑著擺手:“只是無忌練功出了一些岔子,進入了昏迷狀態。御醫已經幫他穩定住了傷勢,有朋友在旁照看,應當能恢復得快一些。”
對花朝,他給出了不同的解釋。
畢竟他對自己老伙計的私生女并不是特別了解,若她情緒太激動導致出現了問題,那無疑就是雪上加霜了。
花朝微微松了一口氣,但心中卻并沒有完全相信這個說法。
趙暨看她急切的樣子,便也不再拖延,指著房門:“你們去看看他吧!”
“多謝陛下!”
花朝魂兒早就飛進去了,道完謝之后,就匆匆踏入房門。
吳丹和翟云緊隨其后。
“無忌!”
花朝走到床榻前,看嬴無忌臉色蒼白的樣子,頓時心中一揪,連忙抓起他的手探向他的脈搏,確定真氣平穩之后,這才忍住了眼眶中的淚水。
這些天她一直在嬴無忌的教導下修煉,已經小有成效,通過脈搏感應真氣還是沒有問題的。
脈象雖然有些虛弱,但卻頗為平穩,應該沒有什么大問題。
只是…
無忌的手背為什么會是濕的?
她擔心床褥潮濕,檢查了一遍,確認被褥沒問題,只有嬴無忌的手背是濕的,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應當是喂藥的時候灑在手背上了吧?
可沒有聞到藥味啊?
花朝心中有些疑惑,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吳丹和翟云凝重的神色轉移了。
她心頭一揪:“你們為什么皺著眉頭?”
“沒!”
“沒什么!”
翟云和吳丹異口同聲,別管修為怎么樣,他們都是修煉多年的老油子,而且都已經踏入了胎蛻境,對傷勢的了解肯定比花朝強一些。
看嬴無忌真氣平靜,就算走火入魔,也應當醒過來了,但是卻沒有醒。
所以翟云探了一下嬴無忌的眉心,頓時整顆心都涼了。
他們不想讓花朝擔心,所以只能這么說。
這些天他們跟嬴無忌和花朝接觸過不少次,雖然這一對沒有挑明,但他們也隱隱猜出兩人的關系應當是有所進展了,若是讓她知道,這得是多大的打擊。
甚至花朝受不受打擊已經不重要了。
關鍵是嬴無忌的傷勢究竟如何?
吳丹轉過身,沖王后和李采湄行了一個禮:“王后娘娘,太子妃殿下,駙馬爺的傷勢究竟如何了?”
李采湄嘴唇動了動,沒有說出口。
王后把話接了過來:“無甚大礙,有人在旁,傷勢應該能好得快一些。你們能來,本宮也就放心了!采湄,跟母后回去,寫信給太子,報個平安!”
雖然她不是那么在意嬴無忌這兩個紅顏知己能擦出什么樣的火花。
但放在一起,終究有些不太好。
而且有外人在,她們跟嬴無忌說話的時候都放不開,這就失去陪護的意義了。
“是!”
李采湄點頭,心中卻不舍得離開,又轉身看了嬴無忌一眼,卻沒想到,剛好跟花朝的眼神對上。
這位姐姐看起來好溫柔。
她聽趙寧提起過花朝,當時趙寧說這位羅相的私生女跟無忌關系頗為親近,有些紅顏知己的意思,但始終沒有再繼續朝前走一步。
果然,能被無忌認可的朋友,都是誠心以待的。
看花朝剛才焦急的模樣,她就知道這位姐姐是真心關心無忌。
只是…
雖然剛才花朝動作和態度沒有顯得太親昵,但神情和眼神騙不了人,這位姐姐對無忌的感情,明顯不是“朋友”兩個字能夠解釋的。
是她想要走到那一步卻無能為力。
還是他們兩個已經發生了些什么?
而且。
花朝還給她一種若有若無的熟悉親近的感覺,這明明是第一次見面,為什么會感覺熟悉親近?
這種熟悉感,讓她有些不安。
可這種懷疑和不安只持續了片刻就消散了。
李采湄暗中自責:李采湄啊李采湄!無忌都這樣了,你怎么還有心情吃飛醋啊!
她沖花朝三人點了點頭,希望他們能照顧好無忌。
花朝也點頭回應。
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一絲疑問,她也感覺這位太子妃有些熟悉,但卻說不出來哪里熟悉。
而且…這位太子妃雖然臉上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但那雙霧蒙蒙的雙眼,卻讓她有種哭過的感覺。
無忌走火入魔。
太子妃代太子過來看望無可厚非,但她為什么要哭?
還是我的錯覺?
肯定是錯覺!
花朝搖了搖頭,傳言太子妃已經嫁給太子多年,夫妻兩個感情甚篤,怎么可能會為無忌落淚?
我怎么會生出如此荒唐的念頭?花朝啊花朝,你可真是一個醋包,無忌都發過誓了,你怎么還這么多疑?
她轉過身:“翟云,吳丹,你們實話告訴我,無忌他真的沒事么?”
翟云心中雖然不安,但表現得卻頗為正常:“放心!經脈都已經穩住了,應當沒什么大礙。而且王后娘娘不是說了么,只要多陪陪他便好!花朝姑娘,我跟丹子先出去一會兒,你多跟嬴老弟說說私房話,對他的傷勢有好處。”
花朝聽到“私房話”三個字,俏臉不由有些發燙,看翟云表現頗為自然,這才終于打消心中疑慮。
恰好御醫端著藥進來了,便扶起嬴無忌,讓他靠在自己懷里,喂他喝藥。
翟云和吳丹趁這時候出了門。
兩個大老爺們對視了一眼,心情都極為抑郁。
這傷勢,真是嚴重到讓人害怕啊!
意識虛弱到這種地步,換別人早死了,嬴無忌現在還活著就是一個奇跡。
這能治好么?
沉默許久。
翟云吐了一口氣道:“等會回去,我就去跟烏夫子求些靈藥。”
吳丹也點頭:“使館那邊也有些庫存,我看能不能取出來。”
為救嬴無忌,他們愿意拿出所有家底。
但墨者以窮著稱,吳丹在吳國也不受重視,怎么可能拿出比黎王室還強的靈丹妙藥。
這么做,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些罷了。
暝都。
嬴無忌的七星步就沒有停過,飛速朝安邑趕去,這是他速度最快的手段。
但未必能快過李采潭和王室的人。
前者有南宮燕的提前安排,后者也有趙傀帶隊。
他必須一點都不能放松,才有可能趕得上他們。
朦朦朧朧中,他也聽到了外界的聲音,終于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看樣子。
花朝和糖糖的時間應該會岔開,只要岔開就不會出現大岔子。
不過聽說女人的第六感都很準,他也不保證會不會出現什么小問題,從暝都出去之后,估計要費不少心思收場。
至于現在,得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牧野碑上了。
必須得打起精神。
因為除了自己,三方的實力都非常恐怖。
為我教就不用說了,整個暝都都是他們的人。
南宮燕精密部署,人數定然不少,拉攏李采潭不過是為了混元真氣,以及徹底把她綁到姬姓的戰船上。
王室這邊雖然客場作戰,但來的都是死士,而且有趙傀這個兵人境帶隊。
真要打起來,肯定會無比慘烈。
不過自己的優勢也很明顯。
一是三方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而且已經洞悉了他們大部分計劃。
二是胎化易形加隱形,能最大程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三是這三方要做的事情難度頗高,自己要做的只是偷偷給牧野碑三劍。
只要沉得住氣。
未必不可行。
于是接下來的三天,嬴無忌都在高速趕路中度過。
很快找到了李采潭留下的印記,潛到了他們身邊。
跟蹤觀察了一個多時辰,居然有兩個兵人境的高手帶隊,手下的胎蛻境也有五十多個。
不過這個隊伍,并不像軍隊一樣紀律嚴明,看起來頗為散漫,也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本身就是為我教的人。
紀律散漫就好說。
嬴無忌趁著他們趕路的時候有人撒尿,直接找了一個干掉,然后胎化易形變成了他的模樣。
一路上居然還真沒引起注意。
接著就是趙傀那邊引起的動靜,驚動了看守牧野碑的人,導致雙方一陣火并,在兩個兵人境和李采潭的實力下,居然有了絲絲碾壓之勢。
難怪南宮燕說有九成把握,這次派出來這么多高手,還真是下了血本!
然而就當他們以為能順利進入冢盤時,趙傀帶人殺了出來。
與此同時,整個安邑的為我教眾也有了響應,大批朝這里趕了過來。
場面一度有些失控。
但周王室這邊準備太過充足,居然硬扛住了兩面夾擊,再加上趙傀一方本來也不是為我教的自己人,場面混亂得要命。
周王室那邊,還真騰出來了手,掩護一個兵人境高手沖向了牧野碑。
從懷里取出一瓶黑漆漆的藥水,直接倒入了嬴姓譜系的凹槽當中,短短片刻,嬴趙譜系就被腐蝕得坑坑洼洼。
功成之后。
周王室的人飛快撤退。
黎王室這邊氣急,但已經沒有了辦法,他們就算再悍不畏死,也根本沒辦法對付為我教這么多人,畢竟暝都對他們實力的壓制實在太恐怖了。
無奈之下,只能選擇撤退。
為我教虛驚一場,連著盤查了好幾遍冢盤,沒有發現異常,這才放心退了出去,并且向總部發出信號,申請更多的高手過來看守。
誰都沒有注意到,在冢盤出口封閉的一瞬間。
有一個老六鬼鬼祟祟現出了身形,沖牧野碑鏗鏗就是幾劍。
重黎殿。
趙暨在殿前來回踱步。
這些天,他過得相當煎熬。
這已經是嬴無忌走火入魔的第三天,這小子卻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搞得所有人都有些焦頭爛額,尤其是那群御醫,一個個都是愁容滿面,生怕治不好嬴無忌,自己也陪葬。
還有這混小子兩個紅顏知己。
羅偃的私生女白天來。
李采湄晚上來。
看他昏迷不醒,每個都是心力交瘁。
好在這臭小子傷勢沒有繼續惡化,雖然短時間看不出好轉的可能,但至少人還沒有死。
看來王后說的沒錯,必須得喚醒他求生的意志。
如果沒有這些年輕人輪番照顧,以這混小子如此嚴重的傷勢,恐怕早就扛不住了。
只要扛得住,一切就都有希望。
但是…
趙暨愁眉不展,因為暝都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他雖然沒有進暝都,卻對里面的情況頗為了解。
而他了解暝都里面情況的手段,便是派進去的趙傀。
的確。
趙傀不是活人,而是曾經的王室公子,因為奪位失敗,被當時的黎王煉化成了傀儡,為歷代黎王所用。趙傀的腦袋里植入了一枚玉佩,黎王可通過另一枚玉佩掌握他的生死,并且感知他大致的境遇。
不妙!
只能說非常不妙!
他也沒想到,南宮燕背后的勢力居然安排了那么多高手,哪怕自己這邊已經把為我教吸引過來了,他們還是有些奈何他們不得。
原本他計劃,如果處于僵持狀態下,讓李采潭反水。
可現在看來,就算李采潭反水,也不可能扭轉局勢。
于是只能按照計劃,趙傀給李采潭來了幾道比較嚴重的傷勢,方便她取信南宮燕。
只是這戰場局勢該怎么處理?
就在這時。
趙暨童孔陡然一縮。
他隱隱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跳動了一下,然后滲出絲絲涼意。
這種感覺很微弱。
即便以趙暨這么強大的感知,也不能判斷到底是不是錯覺。
但這種感覺以前出現過兩次。
一次嬴無忌從牧野碑拔出黑釘的時候,另一次是韓倦噼下牧野碑的時候。
只不過那時,一暖一冷。
這次血液中滲出的寒意代表的什么,已經是不言而喻了。
“壞了!”
“被他們得手了!”
趙暨心頭一沉,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快步走向地宮,等待了片刻,一群人憑空出現。
慘呼聲此起彼伏。
去了那么多死士,居然只回來了一半。
而且個個身負重傷!
趙傀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氣息沉郁了許多,撲通一聲跪在了趙暨的面前。
一個字都沒有說。
卻讓趙暨明白了一切。
一時間。
整個地宮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知過了多久。
趙暨又是感覺血液一震,又傳出了絲絲寒意,雖然沒有之前那次明顯,卻是切切實實存在的。
還來?
“真是混賬!”
趙暨繃不住了,破口大罵。
嬴姓血脈被暗算至此,這些人是真該死啊!
韓家。
韓赭靜靜坐著,他神情無比嚴肅,并沒有跟坐在對面的南宮燕說話。
這些天。
韓家的日子很難過。
在鄭地,韓鄭兩家子弟沖突不斷,即使沒有撕破臉,也造成了不小的內耗。
而韓鄭與新地的邊界,大批百姓源源不斷出現,這才幾天的時間,就已經流失一萬戶了。
而且后續還有!
每一戶百姓。
都是王室從韓家身上吸的血。
而韓家內部,對鄭家的聲討也越來越激烈,遲早有一天會徹底控制不住。
他這個家主,當時能坐穩家主之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娶了鄭廉的女兒。
可現在。
當初得到的好處,都變成了壓力壓在了他的身上。
若不是自己當家主這些年,做出的功績有目共睹,恐怕現在已經有人公開叫囂更換家主了。
這次事關韓家的生死存亡。
也事關他個人的前途命運。
所以他對南宮燕的計劃無比上心,這幾日都守著南宮燕枯坐,準備時時刻刻獲得暝都里的消息。
不得不說。
南宮燕這女子的真氣還真神奇。
只靠一個真氣團,就能制造出分身一樣的效果,雖然沒有實際的形體和戰斗力,卻能讓自己的感知觸角覆蓋無限大的地方,就連暝都那個地方,都能即時通訊。
要知道,她現在還沒有突破胎蛻境。
等她突破胎蛻境了,又將會是什么樣的光景?
難怪這么重要的人物,需要她來完成,同時指揮這么多人,也只有南宮燕能做到了吧?
唯一值得詬病的是,想要獲悉全部信息,必須把真氣團激活成人形。
所以必須暝都中的李采潭把真氣團激活,他們才能得到確切的信息。
上次李采潭傳信回來,是她已經跟南宮燕安排的人匯合。
之后就再沒有了消息。
等下一次再回復,恐怕就是最終結果了吧!
說實話。
韓赭很焦慮。
這些日子,他心中設想過很多韓家未來的道路,但每種都似乎長夜難明。
唯一能讓他看到希望的,只有姬姓聯盟。
這次暝都中的行動,十分重要。
“來了!”
南宮燕忽然站起身來。
韓赭打了一個激靈,這種感覺讓他夢回年輕時,就像是家主之爭,老家主宣布誰繼任家主之位一樣。
他沉聲道:“南宮世侄,如何了?”
南宮燕嘴角慢慢上揚,最終上揚到了一個極其夸張的弧度。
她的嘴里,緩緩跳出兩個字:“成了!”
聽到這兩個字。
韓赭持續三天的焦慮,終于舒緩了下來。
南宮燕看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忍不住笑道:“韓世伯,我既然說有九成把握,那就已經是胸有成竹,你又何必擔心?我又不是趙契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
韓赭撫須大笑:“南宮世侄辦事,我自然還是放心的。”
“不過…”
南宮燕話鋒一轉,語氣也變得有些危險:“不過這次,咱們這邊好像出內鬼了!”
韓赭眉毛一挑:“何出此言?”
南宮燕目光微冷,便將暝都里的事情講了一遍。
韓赭聽完,神情也愈發凝重。
有一股神秘力量進入了暝都。
而且激起了為我教的反應。
這股神秘力量究竟是哪家?
又是誰把這次行動計劃透露出去的?
他試探道:“莫非是李采潭?”
南宮燕冷哼一聲:“李采潭全程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并且還被敵方兵人境高手抓住機會偷襲,重傷垂危差點當場斃命,我覺得不像!”
“那…”
韓赭沉默了,知道這個計劃,并且還跟姬姓聯盟明顯不對付的人還有誰?
他不知道這個計劃的全貌,自然也不知道涉及多少人,但在他認識的人當中,有一個非常可疑的人選。
那就是自己的兒子——韓倦!
南宮燕聲音中帶著挑釁:“韓世伯,難道到現在你都還不舍得自己這個逆子么?”
雖然按目前的情況和韓赭的性格,拿韓倦祭碑都是不二的選擇。
但上次跟韓赭提了,這個人卻表現得十分猶豫。
這點,讓南宮燕十分不爽。
韓赭尷尬地咳了兩聲:“南宮世侄,實不相瞞,倦兒乃是道家太上觀一脈的得意弟子…”
“是棄徒!”
南宮燕糾正道,她心中冷笑,果然是因為道家!
韓赭輕嘆一口氣:“南宮世侄,你好像很希望倦兒死。”
南宮燕嗤笑一聲:“不是我希望他死,他死不死跟我沒有半點關系。希望他死的,是整個周王室!韓世伯,太上觀一脈做了什么事情,你應當比我清楚吧!”
韓赭當然清楚。
自己兒子自從回來,雖然看起來與世無爭,但一旦涉及所謂的“大勢”,就跟魔怔了一樣。
大勢是什么?
照韓倦的表現來看,所謂的大勢就是掀翻整個周王室,讓它埋沒在歷史的塵埃里面。
可以說,周王室跟太上觀的仇,比跟嬴趙兩王室的仇都深。
太上觀真是好算計啊!
把所有的事情都丟給倦兒,卻把他逐出了師門,就算火燒得再旺,也燒不到他們的道觀!
現在,這個艱難的選擇,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南宮燕打量著他:“韓師伯,決定了么?”
韓赭沉默良久,最終咬了咬牙:“決定了!就依世侄說的做!”
南宮燕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姬姓萬古長青!”
韓赭深吸了一口氣:“姬姓萬古長青!”
做出這個決定之后。
他仿佛卸下了極重的包袱,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韓魏兩家如果立國,必定會處于四戰之地,除非勢力冠絕中原,短時間內就沖垮一個強國,否則發展前景無比暗澹。
只有姬姓聯盟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這次韓魏主導姬姓聯盟的成立,必將獲得大波資源傾斜,倒是只要處理得當,韓國很有希望成為最強的諸侯國之一,就算如今的黎國也難望其項背。
一時間。
他仿佛看到了光明的前景。
可就在這時。
他忽然感覺自己的血液跳動了一下,絲絲的寒意從血液中滲出。
這種感覺有些熟悉,在韓倦噼牧野碑的時候,好像感受過。
“這…”
韓赭疑惑地看向南宮燕。
南宮燕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眼神頓時變得陰郁而癲狂。
牧野碑…
出大事了!
這次他們派進暝都的人,并不全來自于姬姓,卻全都感應到了這次異動。
也就是說,這一次異變,針對的不只是姬姓。
而是全天下的貴族。
對牧野碑影響程度,居然不下于韓倦那次。
暝都對現世的影響本來就比較小。
究竟是哪里冒出來的瘋子?
他是把暝都的牧野碑全都砍下來了么?
瘋子!
瘋子!
駙馬府。
練功房。
嬴無忌在鏡子前憑空冒了出來,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嘔起血來。
特奶奶的!
砍牧野碑的反噬可真嚴重啊!
幸虧剛好黃昏,不然以自己的傷勢,還真未必能躲得過為我教的搜查。
不過也沒有太過嚴重。
韓倦被反噬了一下,到現在都沒有從重傷的狀態下脫離。
自己傷勢雖然也不輕,但打坐療傷幾天,就應該能恢復了。
莫非…
這就是超品靈胎的神奇之處?
也正在這時。
提示:目標情緒波動值達到100,頂格獲得秘法《未名真氣》。
提示:目標情緒波動值突破100,隨機獲得天階法術《偽·絕地天通》。
提示:目標情緒波動值突破90,隨機獲得地階秘術《合歡術》。
提示:…
一連串的提示,嬴無忌爽得天靈蓋都要飛起來了。
這《未名真氣》就是南宮燕修煉提純真氣的法門,這并不是功法,所以只能稱作秘術。
這天下不少功法都在追求極致單屬性,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炎國姬家的烈火真氣,但再怎么追求,都不可能完全做到單屬性。
南宮燕的這個提純術,卻能將真氣分化提純到恐怖的地步,是真的有點勐。
但這個玩意兒有一個致命缺陷,就是一定要在修煉初期就開始用。
修煉初期,真氣尚且稀薄,分化之后尚能解開,分作幾道涇渭分明的精純真氣。
一旦超過凝氣七層,分化出來的真氣就會密密麻麻地糾纏在一起,就算神仙來了也解不開。
難怪南宮燕真氣那么詭異,肯定是她悟出這個秘術的時候,修為已經很高了。
她如此渴求《混元真氣》,那就更好理解了。
“神技!”
“真是神技!”
“我的學生又有福了。”
嬴無忌笑得嘴都歪了,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大批自己造就的逆天怪胎。
但更狠的還在后面。
偽·絕地天通!
要知道,絕地天通是顓頊帝最偉大的成就之一,從這個時間點,整個世界都進入了新的紀元。
這樁本領,絕對是無比逆天的神通。
只可惜,因為資料殘破,只能到達天階。
可即便如此,它也是當世最強的禁制術之一。
想都不用想,這肯定從老丈人身上爆出來的,只可惜他掌握的兩種神通,分別是因天就地和身外化身,不然這次指定能爆出神通來。
除了這兩個逆天技能。
他還爆出了各種各樣神奇的法術。
包括《合歡功》在內的各種秘術,一個比一個詭譎,想必都是為我教教眾從魔種里萌發的本命法術,外人根本無法通過修煉掌握。
這次…
真是特娘的血賺!
嬴無忌看了看爬在兵器架上酣睡的小白狐,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容。
翻了翻手腕,便從手鐲里取出了一塊一人高的血晶。
這,便是暝都中完整的牧野碑。
本來有好幾丈高,但是出來以后,就縮水了不少,而且被徹底砍斷了根基,上面的姓氏譜系已經完全消失,現在只是一塊單純的血晶而已。
不過也足夠誘人了。
就在血晶出現的一剎那,小白狐勐然跳了起來。
明明眼睛還閉著,根本就沒有醒。
卻還是跳到了牧野碑上,粉嫩的舌頭朝著血晶就是一頓嘎嘎舔舐,臉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才短短幾息的時間。
血晶就被它舔掉了一大塊。
“啊這…”
嬴無忌有些無奈,說實話他也不太清楚這血晶該怎么處理。
就在南宮燕最后一次找上韓倦的時候,這個道士又跟自己連了一次麥。
他猶豫了許久,還是問了韓倦處理方式。
韓倦解釋得很清楚。
牧野碑承載的是血脈規則,乃是天下所有天生地養的生靈都秉持的規則,但人族已經走上了一條不一樣的路,血脈規則早已不應該繼續占據主導地位。
所以削弱是必須的,只有將血脈規則削弱到一定地步,新規則才有時間誕生。
不過牧野碑除了承載血脈規則,它本身也受到了血脈規則數千年的滋養,那血晶對任何生靈都是大補之物,唯獨人族這個即將踏入下一個階段的生靈不能生吞。
但妖物可以…
嬴無忌聽到這話的時候,對韓倦生出了不少戒備心理,因為在牧野碑的時候,這個道士最先發現白止的妖身,不過他也第一時間提醒嬴無忌做出了掩飾。
暫且可以列作朋友,這個道士能不能扛過這一劫都不一定。
所以…
只能喂給白止了?
嬴無忌重新看向小白狐,發現它已經吃不動了,卻還是一邊打飽嗝,一邊在艱難地舔舐血晶。
他不由莞爾,揉了揉小白狐的腦袋:“吃不下就別吃了,撐壞了怎么辦?”
“嚶嚶!”
小白狐感受到這溫暖的手掌,睡眼惺忪地抬了抬頭。
看著嬴無忌,享受地在他手掌上蹭了蹭,然后順著胳膊爬到他的肩膀。
接著…
“啾!”
嬴無忌只覺得臉上毛茸茸的,隨后便有一股濃郁的血氣灌入他的丹田。
霎時間,渾身血液翻騰。
從翻滾的血液中,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這股力量,來自于那滴顓頊帝血。
當時突破胎蛻境的時候,這滴燃掉小半的帝血,對他的體魄提升無比巨大,僅僅半滴便有如此效果。
而此時,隨著血氣不斷灌入,這股帝血的氣息愈來愈強。
這種仿佛進化的快感,讓嬴無忌難以自持。
直到達到某個限度,渾身血氣徹底暢通,每一滴都充滿著帝血的厚重感,原本牧野碑帶來的反噬效果,也在血氣的沖擊下,徹底沒了蹤影。
“轟!”
嬴無忌只覺得腦海中一陣轟鳴,然后直接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他幽幽睜開了眼睛。
那種充沛到爆炸的感覺告訴他,他的血脈徹底覺醒了。
超品靈胎顓頊帝軀。
雖然距離兵人境還有很遠,但他現在,很想找一個兵人境高手捶一捶。
他有種感覺,現在就算跟普通的兵人境生死搏殺,自己也未必會輸。
轉頭看了一眼。
小白狐已經睡著了,一邊睡一邊打著飽嗝。
那塊一人高的血晶,徹底沒了蹤影。
而在自己的丹田中,還鎖著濃郁的血氣。
“霧草…”
嬴無忌驚了,沒想到催生了一個顓頊帝軀,血氣竟然只消耗了不到一成。
這么說我能造就好多帝軀?
不過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因為這團血氣,一大半已經被鎖死了,好像正被自己體內的某個東西死死盯著。
能被他自由調動的,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好像…能夠造一具?
他心中微喜。
腦海里冒出了一個能夠徹底消除自己和趙氏王室矛盾的方法。
若是能成功。
自己能安心生活不說,孩子也能自己養。
黃昏消散,夜幕剛剛降臨。
重黎殿原本壓抑得讓人窒息的愁云,好似消散了一些。
因為趙暨派出去調查的人已經回來了。
這次牧野碑的變故,不只影響了嬴趙,所有貴族都受到了影響。
不患寡而患不均!
趙暨的心態頓時就平衡了,雖說貴族血脈集體削弱,趙氏也會面臨不小的困境,但總好過趙氏自己受困吧?
舒服多了!
“陛下?”
一個聲音響起。
趙暨轉身問道:“怎么了?”
王后低聲說道:“采湄托人聯系我,說嬴無忌又遭受了重創,她一定要來看一看。”
趙暨眉頭微皺:“這小子雖然沒醒,但一直都有人照看,何來的重創之說?而且她白天都在晴絳殿,怎么可能…”
王后輕嘆了一口氣:“陰陽同心佩!”
“原來如此!”
趙暨點了點頭,神情帶著一絲憂慮:“那快讓她過來吧!”
王后有些猶豫:“可時間還沒到,羅偃家那個閨女還沒走…”
趙暨搖了搖頭:“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說她從李氏找來了療傷之法,療傷的時候,讓羅偃的閨女離開便是!”
“好!”
王后點了點頭,便帶著憂心如焚的李采湄進了病房。
花朝聽到聲音轉過頭來,剛好與李采湄對視了一眼。
王后說明療傷之意,讓花朝和吳丹翟云他們先行離開。
花朝心中牽掛,卻也不愿耽誤治療,收拾好東西就準備走。
也恰好在此時。
病床上的嬴無忌虛弱地“臥槽”了一聲。
待機時間太久,意識轉移過來的時候,只覺渾身酸痛,尤其是那種幾乎失去身體掌控權的不安感,讓他痛苦不已,下意識地臥槽了一聲。
“無忌醒了!”
花朝驚喜萬分,這是這三天來,他聽到嬴無忌說出的第一個聲音。
她喜極而泣,連忙撲到病榻前,攥住了嬴無忌的手。
“終于醒了!”
李采湄也大喜過望,連忙走到榻前,雖然對于花朝的動作她有些抵觸,但現在她更關心嬴無忌的安危。
嬴無忌:“…”
他感覺到了不對勁。
眼睛都不敢睜開了。
后背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