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們該不會打算讓我進暝都吧?”
羋星璃的聲音中帶著絲絲驚恐。
嬴無忌瞅得有些心季,心想這暝都是什么龍潭虎穴,竟把她嚇成了這個模樣。
看來老丈人所言非虛,這暝都果然比想象中要復雜得多。
不過…
怎么看老丈人也是一副驚訝的樣子?
趙暨頗為好奇地看向羋星璃:“世侄,若孤以去暝都為條件,才讓你使用觀星臺,你可愿意去?”
“這…”
羋星璃有些為難,猶豫了許久之后,輕嘆一口氣:“陛下!若是一個月以前,我肯定會去。但現在…恕難從命!”
聽到這話。
嬴無忌若有所思,剛才他問老丈人羋星璃究竟有什么感悟,老丈人只說很恐怖,卻沒有明確說究竟是什么。想想也對,畢竟是羋星璃的感悟,外人就算有所察覺,也不可能知道得特別清楚。
不過看樣子,她的感悟很有可能與暝都的本質有些關系。
也正是因為這些感悟,讓她對暝都產生了一些畏懼。
羋星璃沉默了片刻,沉聲問道:“陛下,若使用觀星臺的要求是這個的話,那我就先告辭了!”
“不急!”
趙暨笑了笑:“既然請你過來,便代表孤已經答應了你的交易,又怎會輕易反悔?正巧無忌不太了解暝都,世侄不妨講解一下。”
“是!”
羋星璃奇怪地望了一眼嬴無忌。
其實她對嬴無忌的表現特別好奇,因為從嬴無忌這近二十年的表現,實在有些離奇。
一開始表現得只是一個平庸的公子,然后從嬴無缺出現之后,就開始各種鋒芒畢露,甚至以二品靈胎突破了胎蛻境,這明顯就是藏拙,被嬴無缺逼急了才暴露了真實修為與才學。
她也一直都是這么以為的。
但現在怎么感覺,他的眼神中充滿著未被知識污染過的愚蠢?
暝都的存在,雖然是不小的禁忌,但王室的核心圈層應該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了解。
他好歹是大國公子,難道嬴越從未將他當成儲君培養,還是說…嬴無缺的存在,嬴越本來就知道。
這么說,他是真的只有黎國一條路可以走?
一瞬間。
她腦海中閃過了很多想法。
不過并沒有表現出什么,很快手指就落在了畫軸中的鏡子上:“暝都乃是鏡中世界,現實世界中的一切人或物,在暝都都有對應。但它并非虛幻世界,不然暝都也不可能交易東西。”
嬴無忌若有所思:“里面有那么多的人口土地,這個地方完全可以立國啊!”
羋星璃點了點頭:“話的確是這樣不假,但暝都里面與現實中對應的人,并非是真正的人,他們只是投影,就像是你我照鏡子時看到的影像一樣,只有本體進入,影像才能成為真正的人。
簡而言之,兩個世界都是真實存在的。…
但鏡內外只有一個你,才是真正的你。
若暝都中的活人夠多,的確能夠立國,但暝都的活人少之又少,總不能指望他們種糧食。
而且暝都中的死物與現實世界能夠相互影響,但卻處于弱勢地位,就好比駙馬府院墻塌了,暝都里駙馬府的院墻也會塌。暝都之人想要修補,想要移動一磚一瓦都十分困難,只能等這邊府中家丁修葺。”
“原來如此!”
嬴無忌愈發感覺暝都的神奇。
現在來看,暝都好像是這方世界的從屬世界。
現實世界影響暝都輕而易舉,但暝都影響現實世界卻難之又難,只不過這種東西只能局限于死物。
“也就是說,如果百姓能夠大舉搬遷至暝都,就能將暝都內土地物盡其用,種出雙倍的糧食?”
“道理是這樣的不假!”
羋星璃點了點頭,當年她了解暝都之后,第一反應也是這個。
畢竟。
人口和糧食,才是一個國家的根基。
中原人,誰不想種地啊?
只是…
她輕嘆了一口氣:“只是這天下,能進入暝都的人少之又少,不然天下諸國也不可能放任為我教存在到這個時候。”
“暝都很難進么?”
嬴無忌從懷中取出了一根鋼針:“靠這玩意兒不就行了么?好像還有進入暝都的小法術。”
這根鋼針,是策劃蠱殺桉件的人給他的,他從李采潭那里拿到犬戎鬼面花之后,就遵照約定,讓那人以最期望的方式嗑死了。
這人比起李采潭,更是外圍中的外圍。
他都能進暝都,那…
羋星璃搖了搖頭:“嬴兄!進暝都跟進暝都是不一樣的,你當真以為進暝都之后,你還是完整的你么?”
聽這句話,他有些憷得慌。
好像進入暝都之后,自己就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了一樣。
不過略微想想,就知道羋星璃不是那個意思。
從冢盤出來之后,李采潭給他了一個冊子,上面記錄了李采潭對暝都的所有了解。
雖然這個了解相比于羋星璃說的實在差了太多,但也透露了不少信息。
李采潭一共進入了暝都三次,并沒有覺得這方世界跟現實世界有何不同,但她發現了一種現象,就是覺醒魔種的人,實力不會被削弱太多,而且進入暝都的障礙極低。
而那些靠鋼針這種臨時鑰匙進來的,實力卻會被削弱五成不止,甚至性格也會發生一定的轉變。
服用犬戎鬼面花,可以恢復一些實力,但性格轉變會更大,在暝都中修煉的效率,也會變得更高。
魔種。
性格轉變…
嬴無忌思索片刻:“進入暝都的,是為我教口中的‘本我,?”
羋星璃點了點頭:“準確說,是本我才是暝都允許的存在。其他存在的越多,就會被暝都壓制得越厲害。而犬戎鬼面花,藥效之一就是釋放本我,無論是對為我教教眾,還是外圍成員,都是必需品,所以能成為暝都的硬通貨。”…
這么解釋,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有這個Debuff,哪怕暝都真的不限制開放,各國派眾多高手入暝都,也很難對為我教造成太大的打擊。
只不過…
嬴無忌眉頭越擰越緊:“這暝都的效果,好像跟魔種十分接近啊!”
羋星璃點了點頭:“為我教創立尹始,便以魔種作為開枝散葉的基石。但其實,在為我教創立之前,便已經有不少人遵守相同的教義了。
我們羋姓王室便有一人是當時的核心成員,可以說在魔種之前,暝都是他們修煉本我的唯一途徑。
暝都不是為我教教眾尋找的庇護所,而是為我教本身就起源于暝都。
以那位羋姓前輩留下來的信息,暝都是為我教第一人教主以大神通開辟的世界,是在魔種之前,他助門徒覺醒本我的重要手段。
這種說法,一度是天下人對為我教的主要認識。
也有人認為暝都伴天地而生,第一任為我教教主,只不過是偶然成為了暝都之主而已。”
嬴無忌笑了笑:“應當是后者吧,若這個勞什子教主,有創造如此一方天地的本事,恐怕早就蕩平整個天下了。”
羋星璃點頭:“確實如此。”
“嗯?”
趙暨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
如今,第二種說法雖然被大多數人承認,但依舊沒有任何證據。
但羋星璃,用的卻是無比篤定的說法。
他皺眉問道:“世侄,可是有什么發現?”
羋星璃神情有些焦慮,猶豫了許久才說道:“實不相瞞!羋姓先祖留下的殘本里,記錄了不少暝都里的情景。
具體內容我不便多說,但可以肯定,當時的暝都與現在的暝都,完全是不同的世界。
至少駙馬府塌了,暝都的人能夠修葺完善。”
趙暨:“…”
雖然這種程度,想要從暝都威脅到現實世界有些困難。
但它代表的意義,卻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這…好像說明,兩個世界的從屬關系是可以改變的。
若暝都的主導性再提高幾分,現實世界是不是會成為暝都的附庸?
嬴無忌忍不住問道:“為什么會有這種變化?”
羋星璃搖了搖頭:“我也不確定,那位前輩去世以后,我們羋姓便在為我教高層沒有人了,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變化。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為我教第一任教主,從暝都第一次現世,便已經是暝都之主。
而現在的暝都,是無主的!
那時的暝都,每到夜空,天空都會浮動縷縷光紋,現在卻不見光紋的影蹤。
羋姓王室查閱許久,確定這光紋與羋王室保留的《顓頊古歷》的抄錄殘本有些接近。
所以我本來被楚國世家乃至宗室排擠,卻依然能在南宮陵拿出《顓頊古歷》之后,讓楚國為我調動大批宗室精銳。…
為的,就是參破暝都的奧秘。”
趙暨和嬴無忌對視了一眼。
原來楚國圖謀這么大啊!
若參破這個東西,就有可能成為暝都之主,徹底發掘里面的所有資源。
這種事情,簡直是逆天。
嬴無忌笑了笑:“女公子!這么重要的秘密,你就這么直接告訴我們了,就不怕離不開黎國么?”
黎王室雖然現在與楚國頗為和睦,但兩國爭霸數百年,心中其實一直都在戒備著對方。
自然不可能放任楚國征服暝都。
這個任務的執行人,屬實有些不能放回去。
羋星璃苦笑一聲:“若我真有信心掌控暝都,又怎么會將這等秘密拱手相贈?這個地方…藏著大恐怖!”
這個說法,讓嬴無忌有些心季。
若能完成這個計劃,對于楚國的意義跟一統天下都差不多了。
卻還是讓羋星璃望而卻步。
看這樣子,是打算跟黎國合作了。
那確實有些恐怖。
趙暨也有些好奇,看來這就是羋星璃從《顓頊古歷》中參悟到的東西。
他問道:“是何大恐怖?”
羋星璃深吸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但我能確定,暝都并不是現實世界的伴生產物,而是人為建成的。它很可能不是鏡像世界,而是在模彷這個世界的一舉一動,最終取代這個世界。
不,也不一定是人為建成的,因為它需要耗費極大的勞力去建造,至少也需要十萬胎蛻境以上的高手勞其一生。
但人族歷史上,從未出現過大規模高手失蹤事件。
所以我懷疑,它可能在人族史料存在前就已經出現了。
暝都建成,奴役的究竟是人族,還是別的族,就不得而知了。”
趙暨:“…”
他注意到羋星璃的用詞。
奴役!
暝都奴役別人,建成了自己,而且是在史前時代。
那時的人族雖然沒有史料,卻依然靠口口相傳,留下了不少智慧與傳說。
同樣不太可能發生十萬高手同時消失的事情。
不是人族。
那是什么族?
妖族?
還是說更加神秘的種族。
比如…我的母族?
羋星璃揉了揉腦袋:“我知道我的解釋有些復雜,但我從顓頊古歷中印證的東西的確如此。暝都是一個沉寂的大恐怖,所謂的暝都之主,恐怕并非是暝都的主人,而是暝都的認可的傀儡。
如今暝都跟以前大不一樣,可能就是因為配當暝都傀儡的人還沒有出現。
這個地方有些危險,恕我不能進入。”
嬴無忌看她這副穩健的模樣,心中理解,卻又隱隱覺得有些好笑。
這原理,相當于是容易被鬼害的,往往是那些能夠看到鬼的人。
這小妞有此擔憂,倒也正常。
趙暨哈哈大笑:“世侄乃是黎國的貴賓,這世上哪有讓貴賓冒險的道理啊?不過暝都牽扯甚大,近些時間姬姓各族有意形成聯盟,恐怕需要世侄一些解讀。”…
“姬姓聯盟?”
羋星璃有些錯愕:“不是早已經散了么?”
趙暨目光微沉:“無忌,你將近些時日的事情講與世侄聽。”
“是!”
嬴無忌點了點頭,便將南宮燕和李采潭的事情講了一遍。
羋星璃神色也凝重了起來,黎楚對峙了數百年,即便現在關系緩和,其實也在暗中較勁,但如果姬姓聯盟真的成立,絕對不是黎王室與楚國愿意見到的。
她思索片刻道:“暝都沉睡之后,卻依舊在模彷著現實世界的種種,兩個世界間,必然有著種種關聯,規則必然有所交融。
按理說,規則最重的地方,兩個世界交聯越深。若對暝都的牧野碑做些什么,說不定真能影響現實中牧野碑的情況。
南宮燕既然要鼓動牧野碑異狀,逼黎乾王室開放冢盤,想做的肯定也一定是這件事。
但他們具體想要怎么做,我就不清楚了。
陛下,這便是我在《顓頊古歷》中獲得的感悟。
還請允許我能隨時進入觀星臺,若黎國對暝都有意,我也方便助黎國一臂之力。”
“辛苦世侄!”
趙暨點了點頭,便從她手中接過厚實的書冊。
隨后看向趙傀:“趙傀,帶世侄去觀星臺吧!”
趙傀點頭:“是!”
“多謝陛下!”
羋星璃終于長長松了一口氣,臨走之前給嬴無忌留了一句話:“嬴兄!若有一天你入暝都,千萬不要放任本我主宰你的想法。”
說完,便快步跟上趙傀。
嬴無忌若有所思,難怪羋星璃要放棄暝都,如此一個危險的地方,誰敢在里面種地?
不過為我教也真遜啊!
偌大一個教派,居然一個具備成為暝都傀儡資格的人都沒有。
趙暨澹笑看著他:“無忌,有什么想法?”
嬴無忌咧了咧嘴:“這暝都有些太危險了,我有些不敢去,要不父王你派別的人吧?”
趙暨:“???”
嬴無忌趕緊岔開話題:“父王!其實我現在對南宮燕的立場更好奇了。”
趙暨眉毛抬了抬:“哦?”
嬴無忌捏了捏下巴:“李采潭實力強悍,而且出自為我教,心中魔種已經生長起來,實力不會受到限制,南宮燕找她作為幫手理所應當。
但羋星璃如此了解暝都,是來源于前輩留下有信息,外加利用《顓頊古歷》參悟,才對暝都有此見解。
這種看法,恐怕在為我教高層,也屬于核心機密。
所以南宮燕憑什么知道能通過暝都對牧野碑造成影響。
周王室與為我教關系密切,卻相互提防。
若她不是為我教的人,她很難知道這個秘密。
但若她是為我教的人,暝都中大批的人能助她一臂之力,為什么偏偏找上為我教叛徒?
南宮燕的利益,恐怕跟南宮家并不完全一致。
她是周王室的人,卻不一定是周天子的人。…
究竟是周王室滲透了為我教,還是為我教滲透了周王室,還真不好說。”
趙暨也是啞然失笑:“確實如此!不過周王室自甘墮落與為我教為伍,遲早會受到反噬。至于這暝都,你若不愿去,不去便可,孤自會找人代替。
這段時間,你便好好歇一歇吧!
等新地人口足夠,有你忙的!”
“是!”
嬴無忌點了點頭。
趙暨把羋星璃的筆記丟給了他:“自己抄錄一份,帶回去好好參悟。《顓頊古歷》內含宇宙奧妙,僅憑一人,終其一生都未必能參悟多少,化作法術亦或是神通的,更是寥寥無幾。
能與羋星璃交流感悟,倒也不是壞事。
但看完她的感悟以后,一定要找到原本細細揣摩。
修行還是要看個人,萬不可有半分廢離!
懂了么?”
嬴無忌恭敬道:“明白!多謝父王教導!”
趙暨笑著擺了擺手,便坐在書桉前批閱公文了。
嬴無忌用了半個時辰將筆記抄錄下來,便告辭離開了。
一瞬間。
他好像知道了趙寧從小到大是怎么過來的。
趙暨無疑是個好君王,好父親。
但同時,他也是一個嚴父,而且是極嚴極嚴的那種。
可以說,趙寧從小到大,時時刻刻都處于這種高標準的自律當中。
真的不容易。
之前也聽糖糖說過不少次趙寧。
各項方面都極其優秀,完全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而且人特別好,特別溫柔,至少對李采湄是這樣,男友力爆棚。
對自己…好像也是這樣。
兄弟情爆棚,才剛剛有些變質。
只不過這一點,成為了趙暨最痛恨的點。
因為這點“人格缺陷”,趙暨痛罵過趙寧很多次。
只可惜。
趙寧其他方面做的實在有些完美,而趙契又太費拉不堪。
哪怕趙暨罵得再狠,也沒動過廢太子的心思。
“唉…”
嬴無忌輕嘆一口氣,緩緩出了王宮,然后熟練地隱形遁地,來到了晴絳殿的小院當中。
下午答應出關就來找她,得履約了。
李采湄正托著腮打著盹,見他過來,困懨懨地撲到他懷中,有些埋怨道:“你怎么才來啊?我都快睡著了。”
嬴無忌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蛋:“這不是正事多么?忙完就立馬過來了。”
李采湄輕輕嗯了一聲,便開始撥弄他的衣襟。
食髓知味。
今天一天她跟嬴無忌都客客氣氣了,現在只剩下了兩個人,自然…
她解開了嬴無忌的衣襟,小聲道:“我們就寢吧?”
這生活。
超品靈胎都頂不住啊!
但男人能說不行么?
明顯不能!
他心一狠,就把李采湄攔腰抱起:“就寢!”
另一頭。
駙馬府。
花朝坐在屋檐下,不停地望著大門。…
下午嬴無忌臨走的時候,她問他正事多不多,得到“不算多”的答復后,她就鼓起勇氣提了一個無理要求,讓嬴無忌忙完正事,不要在王宮里多待,因為她想和他一起睡。
“無忌他向來守信,可今天為什么這么晚…”
就在這時。
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便趕忙迎了上去,擔憂道:“無忌!你怎么了,為什么路都走不穩了?”
何止走路不穩啊!
這特么腿都要打擺子了!
這絕對是因為噼了兩次空間消耗太大。
而不是因為自己不行!
剛才他以有要事處理為由離開晴絳殿的時候,糖糖好一陣失落,不過也沒多想,就把他放回來了。
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時間久了,肯定要出問題。
得想一個辦法…
他笑了笑道:“沒什么?剛才在王宮修煉了一會兒,消耗有些大!”
“那你快休息吧!”
花朝挽著他的胳膊,把他帶到自己的臥房,溫柔地為他取下外衣。
床榻上。
她枕著嬴無忌的肩膀,嗅著他身上的味道,呼吸有些急促。
嬴無忌臉色一苦:“花朝姐,你是不是想…”
花朝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脖子,溫柔道:“不想!你快睡覺吧,別傷著身體!”
一看這模樣。
嬴無忌心揪了一下,感覺一碗水好像沒有端平。
便攬著她翻身而過,四目相對:“我身體強壯得像頭牛,怎么可能被傷到?”
一個時辰后。
花朝睡著了。
嬴無忌雖然感覺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還是松了一口氣。
感受著花朝恬靜的呼吸,他心中萬般滋味纏繞。
當務之急,還是找到幫助花朝解決魔種的方法。
他現在有些猶豫,花朝的陰影已經留下了,指望羅偃肯定解不開,唯一能夠解開花朝心結的人,就是她死去的娘親。
花婉秋…
嬴無忌不想做評價,如今的花婉秋只是一個被當做替代品的可憐人,而且羅偃付出的心頭血不夠,她原本該喚醒的記憶并沒有喚醒,很難對花朝產生任何幫助。
所以只能對魔種下手。
但魔種是為我教首任教主留下的遺產,當任教主可能并沒有學會這門神通,暴擊他也未必可行。
不過,暝都的出現讓他有些意動。
如果羋星璃猜得沒錯的話,首任教主只是暝都的傀儡,那魔種很有可能是首任教主根據暝都那位大恐怖創造出來的神通。
所以,暝都里面很有可能藏著有關于魔種的秘密。
嬴無忌從離開重黎殿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現在他有些想通了。
雖然現在瞞得好好的。
但一個秘密不可能藏一輩子。
尤其是他未來很長時間都在絳城。
不管是被通心麝迷了心智。
還是自己本身就對花朝有著陰暗的占有欲。…
都是實實在在當了渣男。
他不知道真相大白那天,會對花朝造成多大的傷害。
只能讓這個傷害降到最低。
哪怕…
等到魔種問題解決之后,自己主動朝糖糖花朝坦白呢。
當渣男太難了。
他感覺身心俱疲。
這種提心吊膽的戀愛。
甜度減半。
難受!
明天便找上老丈人,把暝都的活給接過來。
雖然肯定會困難重重,但至少要盡力試試。
而且說不定能找到暝都的漏洞,若真能把里面的土地大規模收為己用,自己的勢力絕對能夠擴張到極其恐怖的地步。
老實說。
他還挺想當暝都之主的。
大年初一的夜晚,比大大要安靜許多。
尤其是在落雪不停的背景下,大多人家都早早地進入了夢鄉。
只不過。
韓家依舊是燈火通明。
議事大廳匯聚著韓家所有的高層,氣氛一度非常凝重。
歷時十個時辰,魏韓兩地的火終于撲滅了。
但一些人心中的火,卻被點燃了。
昨晚大火的燃起的時候,無數百姓人心惶惶。
但他們很快就發現,不少以前熟識的人已經在大火之中不知所蹤。
火中沒有慘叫。
官兵甚至沒有在火中找到哪怕一具尸體。
這說明什么?
說明人已經跑了!
他們跑哪了?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想到,這些人肯定偷偷跑向新地了,雖然民間流傳著各種對徙民令的惡毒解讀,但也正是這個舉動,讓徙民令成為了人盡皆知的事情。
這些一夜之間忽然消失的人,一定是響應徙民令去了。
可是新地不是地獄么?
為什么他們還要去?
走的人已經走了。
但沒完全走。
他們給剩下的人,留下了大大的疑問。
這些疑問,讓無數人坐立難安,不少人開始對流言產生了質疑,還有一小部分人偷偷打包好行李,準備追隨這些人而去。
雖然都因為行蹤太過明顯,都被當地的官兵押了回去。
但這波也消耗了當地官府不小的力量。
一時間,魏韓兩地的官兵手忙腳亂。
盡管仍有一部分兵力在野外搜尋,卻還是很難尋找到那些刁民的行蹤。
這些刁民一扎進野外,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怎么做到的?
一條條消息傳到韓家的議事大廳,無數高層商量對策,但起效的卻是少之又少。
商討之間,卻又好像有一股怒意在醞釀。
而這股怒意,針對的是鄭家。
自從鄭國被吞并,鄭家就并入了韓土,雖然已經交給了韓家管轄,卻也有近半的官職落在鄭家人身上。
大致相當于親家平分行政權。
多年以來,兩家都相當融洽,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但大大過后。
有趣的事情來了。…
鄭地作為韓土的一部分,自然也出現了不少失火地。
但失火的程度,卻堪堪達到正經韓土的一半。
而且除了失火的房屋,幾乎沒造成任何實質性的損失。
完全就是放火的藝術。
可即便這樣,鄭家也沒搜尋到多少趁火遷徙的百姓。
處處都是欲蓋彌彰的味道。
議事大廳氣壓很低。
讓幾個鄭家人有些喘不過氣。
現在韓家在忙著自己的事,無暇搭理他們。
但他們知道,這些人醞釀的怒火,遲早會撒到他們頭上。
韓赭心中也是怒意盈滿,同時又隱隱有種不安。
發怒,是因為鄭家。
不安,也是因為鄭家。
這件事塵埃落定之前,他不可能找鄭家的麻煩,所以他現在都放任鄭廉老爺子在自己的住處睡覺。
當然,鄭廉能不能睡著又是兩說。
一旦塵埃落定。
韓鄭兩家必定要將隱患解決,誰都不知道過程會有多激烈。
同時。
自己在韓家的地位,恐怕也會受到不小的挑戰。
“老爺,平陵君求見!”
韓赭聽到這個聲音,本來就不太好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上午才剛剛背刺,晚上就敢上門?
趙契。
你是真敢啊!
他這次已經不想讓趙契滾了,他想直接提刀砍了趙契的狗頭。
但他沒有選擇這樣做。
因為他知道,趙契代表的是南宮燕。
他可以殺趙契,卻不能失去跟南宮燕的合作渠道。
這次韓土就算能把所有刁民全都留下來,恐怕也要元氣大傷。
并不是重建燒毀的房屋要花多少錢,而是這次蔓延全境的大火,已經燒毀了韓土百姓對徙民令陰謀論的深信不疑,從今天開始,韓土官府對限制百姓行動的投入至少要提升數倍。
可以說,擺在魏韓兩家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要么立刻跟趙氏開戰,利用戰爭把百姓牢牢鎖住。
要么就是盡快把姬姓聯盟搞起來,以聯盟的形式強行與趙家割席。
戰爭的結果,韓家不太愿意承受。
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不會走這條路的。
所以,趁著韓土還沒耗得那么慘,盡快走聯盟一路才是正事。
“讓他到偏廳找我!”
韓赭冷哼了一聲,便朝偏廳走去。
片刻之后。
趙契坐在韓赭對面,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在朝堂上的表現,雖然不至于讓魏韓兩家派此刻暗殺。
但以后,只要不能給魏韓兩家帶來利益,就休想從魏韓兩家得到絲毫好臉色。
甚至提供獲得利益的機會都不行。
因為之前沒有一次成功的。
面對兵人境強者的臭臉。
趙契有些胸悶。
但他轉念一想,你臉就算再臭,又能對我造成什么威脅?
反正我形象已經夠差了,再差一點又有什么關系?…
想通這點。
趙契瞬間念頭通達了,甚至翹起了二郎腿:“韓衛尉,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還想不想跟我表姨見面了?”
韓赭:“???”
情緒不會憑空消失。
只會從一個人身上,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看韓赭臉色難看更甚。
趙契更高興了,不過他也擔心被砍,就直接取出了一團真氣團。
很快,真氣團就化作了南宮燕的形象。
韓赭眼皮抬了抬:“南宮世侄,情況如何了?”
南宮燕澹笑一聲:“一切順利!”
一切順利?
一切順利為什么還要找上門來?
事先可是說好的,等一個月后的冢盤大開就行了。
韓赭眼睛微瞇:“哦?那南宮世侄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南宮燕直截了當道:“我想與令郎韓倦單獨見一面!”
“哦?”
韓赭語氣平澹:“南宮世侄見犬子所為何事?”
南宮燕笑道:“只是想和他聊一聊他師門的事情,韓世伯放心,我不會對令郎做什么的。”
韓赭神情從容:“吾兒雖然重傷未愈,卻也不是南宮世侄能夠傷到的。”
這個回答。
有些沒營養。
因為并沒有回應南宮燕的請求。
韓赭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沒有任何補充說明的意思。
南宮燕等得有些煩躁,只能繼續說道:“其中涉及到一些牧野碑的秘密,這些事情韓倦知道,也是我想問的東西。不過這些答桉,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或許能問得出來,但韓世伯在的話就不一定了。”
聽到這些話,韓赭若有所思。
因為自從他知曉了韓倦力噼牧野碑開始,就經常有意無意問詢韓倦有關牧野碑的秘密。
無一例外,韓倦都沒有回應。
南宮燕這么說,并沒有什么問題。
但他還是對南宮燕有些不放心。
南宮燕有些不耐煩:“若韓世伯不信我,那我便告辭了,反正我這次只是奉命行事,姬姓聯盟能走到哪一步,我還真不是特別在乎。”
“世侄莫急!”
韓赭笑著阻止:“我這就把犬子叫出來。”
說著,便吩咐人去喚韓倦。
約莫一刻鐘后。
韓倦打著哈欠走來了,臉上的黑眼圈好像更重了一分。
除了在冢盤那幾日,他一直都保持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方式。
這都快子時了,忽然被叫起來,他看起來更慵懶頹喪了。
“父親居士!”
韓倦打了一個哈欠問道:“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韓赭指了指房內:“有人找你!”
韓倦朝屋內望了一眼,看見南宮燕的時候,眼神中閃過一絲驚奇,真氣化形的小法術他也會,但這么奇特的真氣,他還是頭一次見。
他沖韓赭拱了拱手,便徑直坐在南宮燕的對面。
門關上了。
關上之前,趙契也被趕了出來,在韓赭目之所及之處站著,笑容有些尷尬。…
門內。
韓倦好奇地打量著南宮燕:“這位姑娘,我們認識?”
“馬上就認識了!”
南宮燕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她:“在下南宮燕!”
韓倦對這個名字并不是特別感興趣,沒有就她的身份朝下聊,而是問道:“南宮姑娘,你這真氣怎么練的,能不能講一講。”
“我這真氣不適合你練!”
“我不練,我就想聽一聽。”
南宮燕不知道他哪來這么重的好奇心,便說道:“想聽可以,幫我一個忙,或者說我幫你一個忙!”
韓倦托著腮,聲音慵懶:“哦?說來聽聽!”
南宮燕雙眼閃動著光芒:“我需要你帶著你的劍,把牧野碑噼了!”
韓倦笑著反問:“這是幫我的忙?”
“難道不是么?”
南宮燕雙眼充滿著蠱惑:“你冒天下之大不韙,從牧野碑上噼掉兩塊血晶,不就是為了毀掉這個東西么?只可惜,牧野碑還在茍延殘喘,難道你不想徹底了結這個舊規則么?”
“噼牧野碑?”
韓倦似笑非笑道:“那姑娘想讓我噼的,是乾黎邊境的那塊牧野碑,還是暝都的那塊牧野碑?
南宮燕童孔一縮,沒想到他居然猜到了自己的意圖。
韓倦懶洋洋地笑了笑:“姑娘想做什么,貧道無力阻止。但姑娘想騙我去做一些事情…貧道算不得聰明,見識也算不得深厚廣博,不過耳朵饞,倒是聽師父講過不少東西。
暝都那個地方,我怕是比姑娘還要更了解一些。
我的劍在父親那里,你若是想用,便問我父親去要。
他大抵上是會給你的,但你究竟會不會用,那便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說完以后。
他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姑娘還有別的事情么?沒有的話,貧道回去睡覺了。”
“等等!”
南宮燕沒有生氣,臉上反而帶著一絲笑容:“韓兄不幫忙,我也不會逼你,韓兄也不用如此戒備。我與韓兄頗為投緣,也不忍韓兄白跑一趟,不如韓兄暫留片刻,聽我講一講牧野碑復蘇血脈的方法。”
韓倦沒有坐下,不過也沒有離開,笑著說道:“貧道還真有興趣聽一聽。”
南宮燕嘴角微微上揚,將方法講了一遍,隨后說道:“這個方法可能要獻祭不少天賦不俗的年輕人,我也不太清楚令尊都會選擇誰,不過我聽說,在一些人的扇動之下,韓鄭兩家最近好像有一些矛盾。
韓土之火易滅,人心之火難滅,可能直到燒出人命,幕后之人才可善罷甘休。
而鄭家長期與韓家分肉,韓家應該也心疼很久了。
韓兄覺得,自己會不會在這批人之中呢?
這世上,心狠手辣的父親太多了。
此次行動能保韓兄的人不多。
我恰好是其中一個。”
她說“心狠手辣父親太多”的時候,語氣有些激憤,神情變得有些癲狂。
韓倦目光有些憐憫,不知道在憐憫她還是在憐憫自己。
但他臉上卻笑意不減:“原來姑娘此行,是為了威脅我。”
“對!我就是在威脅你。”
南宮燕毫不掩飾,她直接站起身來:“我們還有十日才會動身,希望韓兄好好考慮清楚,十日之后再會!”
說罷,直接重新化作真氣團。
沖出窗子之前,直接把門上的隔音符撕了個粉碎。
不過這次,它沒有回到趙契手上。
而是直接鉆入韓赭的手心,看來是要隨時聯系。
韓赭掃了一眼趙契:“平陵君,請吧!”
趙契對于南宮燕跳過自己的行為有些不滿,但還是沒有說話。
哼了一聲,便直接離開了韓府。
出府以后,直接遁地,頭也不回地趕往王宮。
反正名聲已經爛了。
干脆徹底開擺。
多當當傳音筒,說不定還能從父王那邊撈到一些好處。
韓府。
韓倦伸著懶腰出了偏廳。
韓赭甚至都沒有問兩個人都說了些什么,只是拍了拍韓倦的肩膀:“快回去休息吧!”
“哎!”
韓倦點了點頭。
他本來想問些什么,但只是猶豫了片刻就放棄了。
臨走前,他朝議事大廳的方向望了幾眼。
正好看到幾個出來透氣的鄭家人。
雖然神色如常,但周身氣息卻無比沉郁。
這個時候。
他想到昨夜在王宮上空綻放的煙火。
不知遍及魏韓全境的烈火,有沒有那么絢爛。
他抬頭望了一眼天空,悠悠一嘆。
“這一把火,真的燒掉了很多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