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南懸。
已近正午。
駙馬府里高朋滿座,就等著嬴無忌把新娘子帶回來,行完禮節之后吃席呢。
這個時間還守在門口的,就只剩迎接的后生仔以及…花朝了。
她站在人群中,望向大街的盡頭。
想第一時間看到嬴無忌新娘子的樣貌。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一陣陣馬蹄聲,街角變得熱鬧起來了。
她下意識踮起腳,遙遙地望了過去。
街角人很多,但擋不住武靈神鬃,在高頭大馬之上,她看到了昨晚夢到一晚上的嬴無忌,還有他懷里的美人兒。
原陽公主。
不愧是黎王陛下和王后誕下來的女兒。
果然好美!
花朝下意識地驚嘆了一聲,事實上趙暨本來就是少見的美男子,王后年輕時的美貌也是舉國皆知,她對嬴無忌妻子的容貌,其實有種預期。
所以現在是覺得很美,并沒有特別驚艷的感覺。
甚至有種,我上我也行的感覺。
倒不是她自信容貌比得過。
而是…
這個原陽公主雖然在笑,但她好像并不是特別享受丈夫的擁抱,她的身體是僵硬的,不愿意把后背完全貼在嬴無忌的胸膛。
花朝有些憤滿。
因為真心相愛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原來這就是政治聯姻的殘酷。
妻子甚至可以不愛自己的丈夫。
可是這個公主,憑什么不愛無忌啊?
她看向嬴無忌的臉,發現他笑得很開心。
演的真好。
可是演得越好。
她越覺得自己的無忌好可憐。
恍神間。
武靈神鬃已經在門口站定,嬴無忌率先跳下馬匹,隨后把自己新娘抱了下來,一對新人面帶笑意,攜手進了駙馬府。
吳丹跟在后面,瞥見了人群中失魂落魄的花朝,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花朝姑娘,愣著干什么啊,新人馬上要行禮了!”
“噢,噢…”
花朝如夢方醒,趕緊提起裙擺,快步跟了上去。
邁過大門的時候,她聽到了一句:
“新娘子來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穿的是棉布長裙,不是喊給自己的。
拜天地。
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節一步步進行。
每一步都沒有任何錯漏,新人的每一個表現,每一幅笑容,都是說不出的和諧。
但在花朝的腦海中,方才在武靈神鬃的馬背上,新娘子身體僵硬被新郎擁在懷里的畫面,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想上去質問新娘,究竟會不會全心全意愛自己的丈夫。
可這場婚禮,是嬴無忌使出渾身解數才贏來的。
自己憑什么…
所以。
新人笑。
她也笑。
賓客笑。
她跟著笑。
就像一片隨波逐流的葉子,不敢有絲毫輕舉妄動,生怕自己的異動擋住了這道水到渠成的波,盡管并不會…
“呼哧…”
“呼哧…”
“呼哧…”
觀禮好像耗費了她很大的體能。
在賓客都在吃飯的時候,她雙臂撐在桌子上,雙手捂著臉,試圖擋住紊亂急促的呼吸聲。
直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花朝姐,你沒事吧?”
“啊?沒事!”
花朝連忙站起身,接過嬴無忌遞過來的酒,看了一眼笑靨如花的新娘:“新娘子很漂亮!”
說罷,一飲而盡。
嬴無忌有些擔憂:“花朝姐?”
花朝扯出一個笑容:“放心吧!我真沒事,你們快去敬別人吧!”
“好吧!”
嬴無忌暗嘆了一聲,只好帶著趙寧去別桌敬酒。
婚禮上,花朝的反應比他想象中還要激烈,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平復她的情緒。
難搞。
魔種這個東西,怎么能這么難搞。
這些為我教的崽種。
算了!
我也夠崽種的!
宴會很熱鬧,絳城凡是能叫得出姓名的人物,都有出席。
不過這種熱鬧來得最虛假,走得也最快。
賓客很快就散了,只剩下了一些真正想要把熱鬧燃起來的年輕人。
“走了!”
羅偃站起身,下意識朝花朝的方向望了一眼,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女兒,他心頭就像壓著一塊石頭一般。
他想解決這個問題,但他也知道,自己只要接近花朝三丈以內,就必然會換來她敬而遠之的神情。
所以,他又重復了一句:“三郎,走吧!”
羅銘在前回過頭,無奈道:“爹,我都走好幾步了,您自己杵那不動。”
羅偃:“…”
他飛快上前幾步,朝羅銘后腦勺來了一個大逼兜:“還學會頂嘴了?”
羅銘:“…”
他訕訕地撓了撓頭:“我看我姐真的太可憐了!爹,咱們真的不幫幫她么?”
羅偃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神色掙扎且痛苦:“若嬴無忌要娶的是別的公主,為父尚且還能幫上忙!可是…”
羅銘有些奇怪:“爹!這位原陽公主地位很特殊么?”
他心中是真的奇怪。
畢竟王室的公主,給他的感覺都一個樣,都只聽過一個名兒。
可聽羅偃的意思,這個原陽公主好像很特殊。
“你不懂!”
羅偃意味深長地說道:“這里面的水實在太深了!”
羅銘遠遠地望了一眼花朝,感覺胸口有些悶:“可是我姐她,怎么可能離開嬴無忌啊?”
“順其自然吧!”
羅偃輕嘆一聲:“若她真因為這個身份才受了委屈,我這個當爹的,就算拼了命也要為她爭口氣”
“嗯…”
羅銘若有所思,便扶著羅偃,隨著人潮一起離開了駙馬府。
明天便是出征儀式。
對于絳城權貴來說,明天才是重頭戲。
這場婚禮,還是盡量及時抽身吧。
可能除了新人,只有少數幾個人在乎這場儀式。
駙馬府的觥籌聲一直沒停。
正式的禮節雖然已經結束了,真正的大人物也都已經走了。
不過還留下了不少青年俊杰在這里湊熱鬧。
里面有不少都是有意愿向王室投誠的小家族的年輕一輩,這正是一個表忠心的好時機,這種社交場合必須得好好應對。
好在嬴無忌應對他們還算有經驗,最后都高高興興送走了。
時間也來到了傍晚。
現在還留在駙馬府的,也就剩下了之前經常混跡在一起的幾波人,這些都是留下來鬧洞房的…或者按照黎國的習俗,叫做守洞房。
以公孫棣為首的乾國使團的年輕人。
墨者公會一波。
楚國一波。
還有就是花朝。
新娘在新房里等候。
外面推杯換盞又持續了許久。
最后大家都比較懂事,借口不勝酒力紛紛住進新房周圍的房間里,然后在窗紙上捅一個窟窿,監督新郎等會入新房。
嬴無忌吐出一口濁氣:“花朝姐,你今晚…”
花朝笑著站起身:“這里空房挺多的,我今晚也住在這里吧!”
嬴無忌:“…”
他是真的害怕花朝受刺激,畢竟她今天一天都一副渾渾噩噩的模樣。
沒想到她居然還主動要求住在這里。
花朝溫婉一笑:“怎么?我可是喝了不少喜酒,你總不能讓我摸著夜色回家吧?”
“也是!”
嬴無忌點了點頭,看她臉上的笑容,好像并不是特別勉強。
花朝托著因為酒意而微微有些發燙的腮,如水的目光在嬴無忌臉上流淌了好一會兒,這才朱唇輕啟,輕聲問道:“無忌!今天你開心么?”
她說話就像是夢中的呢喃。
但嬴無忌還是聽清了,他點了點頭:“大體上是開心的吧!”
“嗯!”
花朝對這個回答并不奇怪,畢竟在她看來,這樁婚事政治意義遠遠大于愛情。
只要政治意義實現了,又有什么不開心的?
她站起身,溫柔地托起嬴無忌的腮,神情忽然有些嚴肅:“你會有一位滿眼都是你的妻子的!”
“啊?”
嬴無忌愣了一下,不知道她為什么會說出這種話。
花朝連忙向后退了一步,笑著擺手:“我喝得有些醉了,你快點去陪你的新娘子吧!”
說罷,便喚來小柳,扶著她晃晃悠悠進了她今晚住的房間。
嬴無忌:“…”
看來喝的是真不少。
他搖了搖頭,便朝自己的新房趕去。
“吱呀!”
他推開了門,閃身而入之后,又飛快關上了門,順便貼上隔音符。
新床上。
一襲紅衣,頭頂蓋頭的趙寧,正端端正正坐著。
嬴無忌笑著走了過去,坐在了她的旁邊。
“寧兒!”
“啊!”
趙寧打了一個哆嗦,飛快把自己的蓋頭撩了起來:“嬴兄!你別這樣,我怕!”
嬴無忌:“???”
娘的!
好不容易醞釀起了點氣氛,特娘的一秒破功。
他指著蓋頭,有些生氣:“話說這玩意兒,得由我幫你挑起來吧?”
趙寧自覺理虧,語氣也不由得弱了一些:“是,是采湄!她昨晚問我,能不能別跟她搶你第一次挑蓋頭的機會,我覺得不能搶,就,就自己拿下來了。”
嬴無忌:“…”
關于我大老婆是小老婆現任丈夫的事情。
真的好麻煩。
他瞅向趙寧:“那你現在能不能變回你自己的模樣?畢竟這樁婚事就是哄外人的,岳父大人答應嫁的,是采湄和你本人,可不是什么原陽公主。”
“說的…有理!”
趙寧暗嘆一聲,該來的總是要來。
可她也不知道為什么。
居然會對自己的真實相貌有一種羞恥感。
可是嬴無忌都這么要求了,她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咬了咬牙。
胎化易形催動。
她的容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身材高挑。
五官英挺。
女生男相,帥得令人發指。
可偏偏在紅裝與紅燭之下,又多出一分嬌羞。
她呼吸有些急促,感覺面頰有些發燙。
不知道灼人的是燭火,還是嬴無忌的目光。
沉默片刻。
她忍不住抬起頭來:“嬴兄?”
人呢?
側過頭一看。
居然發現嬴無忌已經除去了外衣,身穿睡袍正準備鉆進被窩里。
她頓時嚇了一跳:“嬴兄,你這是!”
嬴無忌一臉無辜:“洞房花燭啊!”
“可,可…”
趙寧有些慌:“不是說好,新地安定之前,你不會…”
嬴無忌攤了攤手:“不做那種事歸不做那種事,但咱們可是父母承認,還拜過天地的合法夫妻,難道還不能在一個被窩里睡覺了?”
“那不能夠!”
趙寧趕緊搖頭,雖然趙暨對他下的命令是,除了為生孩子必要的接觸之外,不得與嬴無忌有多余的肌膚之親。
但這種話,當然不能對嬴無忌明說。
現在,她跟嬴無忌的確是實打實的夫妻。
可是…
頭一次跟男人睡在一個被窩里,這種感覺真的好怪。
嬴無忌撩開被窩鉆了進去,順便拍了拍旁邊:“來!睡我邊上!”
趙寧:“…”
片刻之后。
趙寧躺在被窩里,小心翼翼地攥著被子,腦海中不斷閃過之前幾次跟嬴無忌的親密接觸,心跳忍不住加速了許多。
這次跟以前還不一樣。
以前幾次,她認為嬴無忌認為自己是個男的,所以滿滿都是背德感。
現在還是隱隱有種背德感,但這種感覺已經被今天的婚禮擊穿了。
忽然。
一個挺拔的身軀側了過來。
她的真實身材很高挑,但相較于嬴無忌還是顯得有些嬌小。
尤其現在,她能感受到嬴無忌體內旺盛的血氣,讓她感覺隨時會被融化到這個寬厚的懷中。
奇怪!
明明只是二品靈胎,為什么能讓人這么難以抗拒。
“嬴,嬴兄?你這是…”
“洞房啊!”
“不是說…”
“放心!我有解決辦法。”
嬴無忌嘴角忍不住揚了揚,都是合法夫妻了,理應變態一些。
雖然現在不適合生孩子,但他可是掌握《風月寶鑒》的男人,懂的花樣實在太多了。
這一項神奇的雙修功法,他從一開始就得到了,沒想到到現在才有用武之地。
“嬴兄!”
趙寧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明天我就要出征了,今晚真不能太耗費元氣。我,我知道新婚之夜你氣血躁動,要,要不這樣!你躺著,我幫你…”
“你還懂這個?”
“略懂…”
趙寧有些慶幸。
本來她是不懂的,但幸好有李采湄。
當年采湄嫁給自己的時候,李家的嬤嬤花了一天的時間,給她傳授過這種事情。
只可惜,沒用上。
沒想到自己用上了。
雖然是不知道第幾手的經驗,但自己天資聰穎,應該沒有問題吧?
嬴無忌有些蛋疼,的確是出征在即,的確不能耗費太多元氣。
他深知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而且新婚之夜玩的太花的確容易給人留下陰影,尤其是像大老婆這樣女扮男裝二十年的這種。
思慮片刻,點頭道:“好吧!”
趙寧松了一口氣,有些感激道:“多謝嬴兄!這一切都是權宜之計,等一切安定之后,妻子應當履行的義務,我都會履行。”
“嗯…”
“那…我開始了?”
“嗯!”
趙寧按捺住愈來愈快的心跳,雙手緩緩伸出。
一刻鐘后。
“嘶…趙兄!你這是在練劍么?”
“怎,怎么?”
“疼!”
“嬴兄對不住!那我應該怎么辦?我不太會啊!”
“要不停了吧…”
“不行!我答應過嬴兄的事情,怎么能停?”
“可是我真的疼啊!”
嬴無忌繃不住了,飛快解釋道:“其實新婚之夜,只要夫妻兩個能彼此毫不設防地安安心心地睡在一起就好了,又何必追求那些感官上的刺激?咱們是要生活在一輩子的人,又何必急于一時?”
趙寧恍然大悟,有些感動道:“原來如此!”
“躺我懷里睡吧?”
“好,好吧…”
又一刻鐘后。
嬴無忌感受著懷中安穩入睡的嬌妻,還有她均勻撲打在胸口的呼吸。
只覺得一股極致的幸福感跟一股極致的絕望交纏在一起。
看著微涼的秋夜。
無語淚千行。
這特娘的叫什么事兒啊!
剛才你裝什么大尾巴狼呢?
翌日。
嬴無忌起了個大早。
準確說他根本就是一夜沒有睡。
昨晚整整一晚上,暴躁的血氣在他經脈中橫沖直撞,實在是有些難頂。
得趕緊趁著破曉之際,趕緊把這股氣給理順。
卻不曾想,剛穿好衣物出門。
就看到花朝在院中打理綠植。
“花朝姐?”
“無忌!昨晚休息得好么?”
“挺好的!”
“挺好的就好,你忙你的,這株茶花有些亂了,我修剪一下。”
“好…”
花朝目送嬴無忌離開,幽幽嘆了一口氣。
果然如此!
從那位好友身上,她懂了很多事情。
別人家新婚之夜后,都是神清氣爽,氣血通暢。
嬴無忌卻…
這樁婚姻除了政治因素,帶給無忌的原來只有折磨。
所以。
我…是不是應該做些什么?
對于后宮文,漏女只能說明作者無能。
但以花朝的情況,很難順理成章地跟男主走到一起。
所以只能以一個比較危險的方式直接破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