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黎殿。
正是烈日當頭。
趙暨以及一眾夫子都嚴陣以待,此次進入冢盤的人,大多也都留在這里,一個個在廣場上靜坐。
冢盤里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大了,大到他們根本不敢提前離開。
唯有田文鏡為首的一眾齊國人一臉懵逼。
“女公子,女公子,你們到底去哪了啊?”
“趙闊你也說句話啊!定九鼎之后,我怎么一個人都找不到?”
“項鼎!別藏著掖著了,你們人去哪了?”
眾人緘口不言,一點都沒有回答的意思。
田文鏡不死心,又噔噔噔跑到南宮羽旁邊。
三息之后,他又噔噔噔地跑了回來。
臉色有些不好看。
“小田侯,南宮羽也不說么?”
“他倒是說話了。”
“他說什么了?”
“讓讓我滾!”
田文鏡啐了一口:“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到底都去哪了啊?”
他覺得,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自己沒有參與到。
現在諸國人,只剩一個嬴無忌了。
看來只有等嬴無忌出來,才能知道這件事的全貌了。
趙暨斜睨了一眼南宮陵,只見這老匹夫氣定神閑得很,不由新生怒氣:“南宮兄,關于里面的情況,你不想解釋一番么?”
“不了解,不予置評!”
南宮陵回答言簡意賅,一副死都不認的模樣。
圖騰獸血蠱的事情他知道。
南宮拓煉化尸身的事情他也知道。
就連如何操作,都是他手把手交給南宮羽的。
只是他沒想到,就連被逼入絕境才能使用的先祖尸身,都沒有幫姬姓聯盟達成目標。
就連嬴無忌這個重點目標,也因為雷法沒有中血蠱。
這次可以說一敗涂地。
這下麻煩了!
目標沒成,魏韓兩家可不會全力護自己。
自己手里面,只有趙羋兩家年輕精銳的性命。
南宮陵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嬴越這個最大的變數,實在讓他有些始料未及。
所以只能死不承認,就在眾人從冢盤出來的一瞬間,他就用控蠱術讓所有蠱蟲藏匿了起來,這些人身上看不出任何癥狀,就算灼燒血液能夠聞到蠱蟲的味道,誰又能知道這是誰種下的?
嘴硬!
只能嘴硬!
此刻他身上正落著無數仇恨的目光。
羋家!
趙家!
這些目光,讓他感覺針芒在背。
若不是他修為超絕,恐怕不管是心跳、呼吸還是毛孔,都已經失控。
趙氏宗室,和羋姓宗室。
代表的,是黎國和楚國兩個大國。
這周王室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莫非真要進行最后一步了?
“轟隆隆!”
終于。
冢盤響起一陣隆隆的聲音。
眾人紛紛起身望去,只見黑色光柱中一前一后走出兩個人。
在前的中年人,身材威勐挺拔,神情澹漠卻不怒自威。
在后的年輕人,相貌俊逸出眾,眼神中卻帶著澹澹的嘲諷意味。
“騰!”
趙暨豁然起身,大笑著迎了上去:“嬴兄,一別二十余載,你還是年輕時那般意氣風發啊!上次見面,你我尚且年輕,沒想到這次見面,就成親家了。”
“趙兄,別來無恙!”
嬴越澹漠的臉上,也終于多出了一絲笑意。
乾黎兩位君王,四只大手緊緊地握著,神情之中滿是久別重逢的激動。
外人一看。
毫不懷疑這是摯友兄弟,友邦君王。
寒暄片刻。
嬴越轉身,沖其他幾位夫子拱了拱手,旋即目光落在了南宮陵身上:“南宮兄,此次冢盤之事,你作何解釋?”
“解釋?”
南宮陵一幅不解的樣子:“冢盤里究竟發生了何事愚兄都不知道,又談何解釋啊?”
嬴越神情漠然:“南宮兄不知道,但有人肯定知道!”
說罷,右手抬起,凌空一握。
在下靜候的南宮羽慘叫一聲,便直接騰空而起,飛到了嬴越的面前。
強大的威壓爆發而出,這位未來的一品靈胎,直接跪在了地上。
臉色蒼白,冷汗在額頭上簌簌而下。
他很明白,這次任務沒成,周王室在姬姓諸家眼中已經沒有了價值。
姬姓聯盟若真的成了,區區趙氏和楚國只能打碎牙朝肚子里咽。
但是聯盟沒成,即便他親爹南宮陵,自己也不可能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嬴兄,你這是何意?”
南宮陵眉頭緊鎖,聲音帶著怒意,卻不敢有絲毫輕舉妄動。因為他看到,魏韓吳炎燕五家全都把目光投向了別處。
這次,只能是他自己獨自承受的公開處刑。
并且事關周王室的安危,不得有絲毫馬虎。
別說對嬴越出手。
僅僅惡語相向,也不是他能做的。
他現在想的,只是全身而退,以及給周王室留下最后一絲尊嚴。
嬴越冷笑一聲:“無忌,你來說!”
“是!”
嬴無忌拱了拱手,斜睨了南宮羽一眼:“諸位夫子,黎王陛下,此次冢盤之行,內藏兩個針對趙氏羋姓的驚天兇險…”
緊接著,便把里面的一切言簡意賅地講了一遍。
最后指著南宮羽:“這個人,便是指使圖騰獸與枯尸的罪魁禍首…之一!還望諸位明鑒,將真正的兇手揪出來。”
“胡說八道!”
南宮羽慌了,正準備解釋,卻被直接打斷。
嬴無忌一耳光打在了南宮羽的臉上,直接把人打飛出去了三丈。
腦袋一歪,哇哇地吐著血。
場上頓時響起一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沒想到嬴無忌竟然一臉都不顧忌南宮陵的面子,說打就打!
南宮陵色厲內荏:“嬴無忌,你好大的膽子!”
“我膽子可沒令郎大!”
嬴無忌昂然不懼,就這么跟南宮陵直直地對上了,他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哪怕一個人成了悟神境強者,在面對絕對的危局時,也不過是一個無助的老匹夫。
實力!
氣度!
威嚴!
全都蕩然無存!
在座高手無數,這老匹夫根本不敢散發悟神境強者的威壓。
離了這個威壓,他甚至連跟自己對視都要躲躲閃閃。
嬴無忌冷哼了一聲:“這南宮羽包藏禍心,借百家盛會之名行齷齪之時。損害天子聲譽,是為不忠。殘害同輩,是為不仁。操縱先祖枯尸,是為不孝。讓同行者送命換取生機,是為不義。
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死爹玩意兒,我沒殺了他都算輕了!
打一個耳光怎么了?
哦,南宮夫子不要誤會,我說他是死爹玩意兒,不是說你真死了。
而是他做的孽,很容易報應到家人身上。
長輩尚且能夠承受,萬一因為報應太重,斷子絕孫就實在不能接受了。
南宮夫子應該也恨不得手刃這個逆子吧!”
眾人:“…”
懂了!
全都懂了!
難怪嬴越這個時候讓嬴無忌上。
這嘴實在是太毒了!
既有站在道德制高點的瘋狂輸出,又有市井無賴的陰毒詛咒。
這個人…字典里就沒有“和氣”兩個字么?
但不得不說,聽他罵人真爽啊!
“呼哧!呼哧!”
南宮陵雙眸睜大,眼睛里充滿了血絲,就連呼吸也控制不住紊亂了起來。
他自幼便是生活在花團錦簇之中,享受著各方的寵愛。
突破悟神境之后,更是被天下奉為夫子。
不管走到哪,他感受到的目光只有寥寥幾種:敬畏、仰慕、忌憚…
他南宮陵,何時處于過如此窘迫的境地?
又何時被一個小輩,如此張狂又陰損地當眾辱罵過?
提示:目標情緒波動值達到100,頂格獲得神通《天罡三十六術·撒豆成兵》。
提示:此神通非宿主當前境界輕易使用,請謹慎。
嬴無忌:“…”
霧草!
霧草!
霧草!
他本來以為胎蛻境之前不能使用神通,畢竟之前變法推演,一眾夫子都被自己震麻了,卻一個神通都沒有爆出來,也不知道是概率太低的問題,還是神通爆不出來。
卻沒有想到,情緒值直接頂格,完全打消了這個問題。
就算神通受限,那也是神通啊!
再不濟,也是天階法術一個檔次的吧?
這要是突破人兵合一,不得直接跳過兵人境,直接進入悟神境啊?
這要是攢夠三個神通,那不得直接入圣啊?
你見過直接從胎蛻境突破到圣階的天才么?
嬴無忌心中激動,但他明白這大概率是在做夢,畢竟像南宮陵這種,完全處于道德洼地,并且面臨難以招架的武力威脅的悟神境實在太罕見了。
只有這種情況,悟神境才能徹底破防。
這種情況,可能一輩子只能見一次。
想想就好。
嬴無忌居高臨下地看著南宮羽:“南宮羽,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哼!”
南宮羽咬牙說道:“真是一派胡言!那兇獸乃是千年前攻入鎬京的犬戎圖騰獸,太史寮也已經失落千百年,就連你們也是定了九鼎之后才找到的入口。
我怎么可能知道太史寮里面有兇獸?又不可能知道兇獸血液里面有血源蠱?
嬴無忌!
你休想給我扣帽子!
我也是看到你們趙家羋家貪心不足,出了問題,才想著放出兇獸阻攔別人的。
那兇獸只有區區兵人境,根本擋不住趙羋兩家和墨者公會的合擊!
我這么做有錯么?
你說兇獸是我指使的,你有何證據?
你是能將兇獸牽過來指認我?
還是能證明那什么血源蠱就是我下的?”
他提前了幾個時辰出來。
別的什么事情都沒做,就在這里考慮脫罪的事情了。
這個理由拿出來,就不信嬴無忌能夠找到漏洞。
“哦?說的可真好!”
嬴無忌嗤笑一聲,沒想到這貨圓得還挺好。
圖騰獸早就死了!
指認血源蠱也是無稽之談!
牧野碑那塊空間早就被被封了,任何人說話都是空口白牙,有的是狡辯的空間。
他搖了搖頭:“算你狡辯的不錯,那這個呢?你給我解釋解釋!”
說著,便取出了身后的大包裹。
隨手一丟。
枯尸斷肢便嘩啦啦地散落一地。
頓時。
南宮父子兩人的臉色難看至極。
嬴無忌冷笑一聲:“你該不會想說,這枯尸不是你們南宮家的先祖南宮拓吧?老兵圣的畫像存世可不少,大家可都銘記著他老人家當年的驚世一戰,我記得黎王宮就有一幅畫像,你可千萬別想著狡辯。”
“我…”
南宮羽咬了咬牙:“我也不知道先祖尸身為什么會在這里…”
聽到這話,處于高位之上的南宮陵也不自覺地攥緊了雙手。
就這么咬死不承認。
只有死不承認,才能全身而退。
嬴無忌卻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哦?那你的意思是說,老兵圣是自己把自己練成了邪尸,然后藏身太史寮中?究竟為了什么事情,才能讓老兵圣冒天下之大不韙,使用此等邪術煉化自己尸身,等候在這太史寮中?
莫非老兵圣早就料到我等會進去,特意潛伏在太史寮中誅殺我等?”
聽到這話。
除開姬姓聯盟,所有人都開始緊張了起來。
姬姓聯盟的眾人,也是眼觀鼻,鼻觀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終于圖窮匕見了!
自從聽了自家子弟敘述以后,眾人的心中都跟明鏡一樣,但這種事情,事關整個周王室的聲名。
沒想到,還是被嬴無忌放到了臺面上。
也是!
嬴無忌人如其名,百無禁忌。
這天下就沒有什么秘密是他不敢撕開的。
南宮羽急了,如今整個南宮家,都處于先祖聲名的庇佑下。
若是南宮拓聲名毀了,整個南宮一家的聲譽也就毀了,不僅在周王室地位會降低,在天下諸國面前恐怕也難抬起頭了。
就連周王室也會被拉下水。
畢竟南宮拓是周攜王最器重的大臣,你君臣一心,親似兄弟。
周王室一旦被拉下水。
南宮家必定會承受天大的壓力。
他咬牙道:“當然不是!我家先祖一生光明磊落,怎么可能會干出如此齷齪的事情?”
嬴無忌笑了笑:“哦?既然不是老兵圣所謂,那到底是誰用邪術煉化了老兵圣的身軀?又有誰能輕易地將邪尸帶入冢盤?據我所知,南宮家的祖墳可就在皇陵旁邊,時時刻刻都有周王室和南宮家的精銳兵衛守護。
究竟是誰能夠輕入南宮家陵墓?
小侯爺,該不會是你吧?
反正要么是老兵圣心懷不軌。
要么是你自己喪盡天良。
小侯爺!
你自己選吧!”
南宮羽:“…”
他終于明白了嬴無忌的險惡用心,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冷汗嗒嗒地落在地板上。
心中拼了命地想要找到解釋的話語,但所有借口都顯得蒼白無力。
半跪在地上。
像條可憐蟲。
提示:目標情緒波動值達到100,頂格獲得天階秘術《南宮戰陣》。
雖然只是秘術,并非直接能夠用于進攻的法術,卻也絕對算是頂級秘術了。
所謂的南宮戰陣,是南宮家家傳的合擊之法。
三人陣。
五人陣。
十人陣。
百人陣。
萬人陣。
每個陣法,都能把士兵個人的戰力充分發揮,并且成倍的提升。
據說萬人陣修煉至巔峰,平均修為相近的情況下,能做到一萬殲滅十萬。
配合著撒豆成兵,更是絞肉機級別的存在。
這南宮家的絕學,今天算是爆全乎了。
終于。
南宮陵坐不住了:“家門不幸!想不到竟會發生這種事,嬴兄趙兄,此事隱秘頗多,還請入殿一敘!”
嬴無忌撇了撇嘴:“有什么事情不能當面…”
“入殿吧!”
嬴越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誰還不想要個遮羞布?”
也是!
畢竟是悟神境強者。
總不能當著眾人的面,讓南宮陵這個老匹夫下跪,痛哭流涕地認錯。
這也太離譜了。
趙暨大笑著站起身:“既然南宮兄有心解釋,那我等便給一個面子。趙闊,羋世侄,你們帶著人進來!”
“是!”
眾人頓時一喜,他們一直在憂心血源蠱的事情。
如今他們身上的血源蠱已經隱去,他們感覺不出身體有任何一樣,修為也沒有半分折損。
可這玩意兒,就是一個終極把柄,死死地握在南宮陵那個老匹夫手中。
讓他們不敢修煉。
不敢從政。
生怕哪天南宮陵的人忽然冒出來:這位小兄弟,你也不希望你身上的血源蠱爆發吧?
一個血源蠱,成為了他們修煉和從政的枷鎖!
現在看到了一絲希望,他們怎么能不激動?
南宮陵眼角抽了抽,人越多他越丟人,但現在明顯沒有講價的資格。
很快。
眾人齊聚重黎殿大殿。
除了南宮陵父子,就只剩下了嬴趙羋三家。
趙暨面帶微笑:“南宮兄,給個說法吧!煉制邪尸乃是天下禁忌,煉化先祖尸身,更是為禮法律法所不容。南宮家乃是千年世家,希望南宮兄慎重啊!”
說罷,斜睨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南宮羽。
如今話已經逼到這個份上了,南宮羽之前為了撇清關系,特意強調了太史寮失落千年。
所以現在,只能有兩種情況。
要么,南宮拓居心叵測。
要么,南宮羽喪盡天良。
想再編出一種說法,實在是太過困難。
南宮羽是南宮家血脈的唯一延續,更是南宮陵膝下獨子!
不管是廢了南宮羽,還是借題發揮獅子大開口,都是絕佳的時機。
“唉!真是家門不幸啊!”
南宮陵嘆了一口氣,他轉頭看向南宮羽:“羽兒,你進冢盤之前,當真不知道先祖尸身的事情。”
南宮羽抬頭望了一眼。
雖然不知道什么意思。
但父子只對視了一眼,他就明白了南宮陵的意圖:放心說,為父有辦法。
他當即失聲痛哭道:“兒子從小恪守孝道,怎會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我也是被兇獸逼入太史寮之后歐,才忽然發現老祖宗的尸身的!”
“那…”
南宮陵瞇了瞇眼:“你出發來絳城之前,跟你妹妹有沒有什么接觸?”
妹妹?
南宮羽童孔一縮,震驚地望著南宮陵。
眾人也是面面相覷。
替死鬼這么快就找好了?
為了保兒子,直接把親生女兒獻祭了?
這南宮陵,還真是一個狠人啊!
南宮陵顯得有些惱怒:“說話!難道現在你還要包庇你妹妹?”
“爹…”
南宮羽險些驚厥過去,雙眼之中滿是震驚與惶恐。
南宮陵怒斥道:“你可知道包庇是重罪,會害死你的!”
南宮羽:“…”
眾人:“…”
包庇是重罪?
說話的藝術…
“會害死你的!”
五個字,終于戳中了南宮羽本來就脆弱的神經。
他咬了咬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我也沒想到她能做出如此畜生的事情啊!”
說完,他整個人仿佛失去了靈魂。
伏在地上,仿佛泄掉了所有的力氣。
眾人:“…”
妙啊!
這南宮一家太妙了!
嬴無忌也看傻了。
論妹妹的正確用法。
高低得點個贊!
南宮陵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家門不幸!家門不幸!趙兄,嬴兄,老夫膝下有一女,從小嬌慣長大,導致走上了邪路,精通各種邪門秘術。
平日限制她出門,倒也沒有出現什么問題。
沒想到,沒想到她為了兄長的安全,這次居然把先祖尸身煉了。”
眾人面面相覷。
這種借口實在太離譜。
但南宮陵要是就這么硬甩鍋的話,好像也說得過去。
趙暨眉頭一挑:“這么說,血源蠱也是令千金下的了?”
“老夫也不知究竟有沒有血源蠱。”
南宮陵一副愧疚的模樣:“但如果有,那就很可能是她!”
趙暨澹笑:“能治么?”
聽到這話。
趙羋兩家中蠱的人,都露出了一副激動的神情。
南宮陵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學的,南宮家收藏駁雜,我試著找一找吧!”
說罷,便從懷里摸出一枚玉簡,裝模作樣地檢查了起來。
才堪堪一刻鐘。
他就露出了一絲笑容:“找到了!借筆墨紙硯一用!”
長舒一口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趙暨使了一個眼色,趙闊立馬連滾帶爬地把筆墨紙硯取了過來。
南宮陵深吸一口氣,便把血源蠱對應的控蠱術,密密麻麻地寫了下來。
養蠱、測蠱、驅蠱,一字不漏。
南宮陵拱手嘆息:“我疏于管教,導致犬女釀成大錯。她煉尸之地雖然不在絳城,卻在絳城闖了大禍,觸犯的是黎國的律法!等回到鎬京,我便立馬派人把她押送過來,聽候諸位發落。”
趙暨澹澹一笑:“吾等對蠱術不甚了解,還請南宮兄事后停留幾日,等確定這些年輕人無礙之后,孤再送南宮兄離開。”
送南宮兄離開?
南宮陵面色一沉:“那羽兒呢?”
趙暨瞇了瞇眼:“先祖尸骨雖不是令郎所煉,卻為令郎所用,這點南宮兄不否認吧!”
南宮陵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趙暨,你還想做什么?真當我們南宮家是泥捏的不成?”
南宮羽這個獨子是他的底線。
別的什么條件都可以答應。
但如果要動南宮羽,他是真的會拼命,哪怕壞了周王室的規矩。
血脈家族才是第一位。
護周王室,也是為了間接護自己的家族。
一時間,全身的真氣嚴陣以待,整個人猶如馬上爆發的火山。
憑借他悟神境的實力,再配合撒豆成兵的萬人大軍,帶兒子逃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南宮兄莫要急著動怒!”
趙暨澹澹一笑:“令郎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可以說一時鬼迷心竅,但若沒有嬴兄阻攔,勢必也會鑄成大錯。不論是南宮兄自己帶回去管教,還是按照黎國律法,好像都有正當的理由。”
這是要談條件了!
南宮陵瞇起眼睛:“趙兄什么想法?”
趙暨笑容溫和:“此次之禍,歸根到底還是亂賊冢盤太過兇險,里面今日能出一個專門禍害顓頊后裔的兇獸,明日就能禍害別家。
令郎一表人才,也不像是操縱邪尸之人,很可能是兵圣遺體受到冢盤死氣影響,才做出了兇險舉動。
如此雄物,若是再帶回鎬京,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將周王室與南宮家的聲名毀的一干二凈。
周王室乃天下禮教發源之地,英明萬不可毀于此物。
不如這樣。
冢盤留在黎國,孤可以保證,絕不會將冢盤據為己有。
屆時天下所有能人都能進入冢盤,清理冢盤中的兇險與邪祟。
等到邪祟清理干凈后,定會還與南宮家!”
南宮陵:“!
他恨得渾身顫抖。
趙暨!
你可真貪啊!
亂賊冢盤的主意你都敢打?
里面可是鎬京舊都,無論太史寮卿事寮的海量藏書暫且不談,牧野碑即便損了五成,也絕對是事關天下的寶物。
這你都要搶?
可趙暨的威脅之意也很明顯了,如果自己不同意,換來的就是周王室和南宮家全面信譽崩塌。
而自己的兒子,恐怕也…
嬴無忌也咧了咧嘴,他就知道,自己老丈人絕對不是善茬。
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種。
怎么可能讓南宮陵這么輕易地混過去?
廢掉南宮羽風險太大,很容易引起反噬。
若是以前,遇到這么一個一品靈胎,肯定是除之后快。
但現在。
乾國有嬴無缺。
黎國這邊趙寧也有望突破一品靈胎,而且還有顓頊帝血改良體質。
任南宮羽回去,的確可能會是威脅。
但如果這種威脅都怕,也別想著走上王者之路了。
況且。
區區一個南宮羽。
憑什么跟亂賊冢盤比價值?
嬴越哈哈大笑:“也是!如此中原重器,的確需要天下英杰勠力同心來守護。不過只放在黎國不妥,我的看法是,就放在乾黎交界的地方,兩國相互扶持,互相監督,保證天下英杰都能正當地進入冢盤。”
趙暨眉頭一擰:“嬴兄,你這也太不地道…”
“我同意了!”
南宮陵咬牙切齒道:“就在安邑!離乾黎和鎬京都近,就這么定了!”
安邑!
正處于乾黎邊界,更是趙氏封地和魏氏封地交界的地方。
這個地方,已經是他能夠接受的極限了。
彼此制衡之下,周王室未必不能派人進去。
雖說牧野碑外落,肯定會被乾黎嬴趙兩家把控。
但除了周王室和姜太淵那個崽種,沒有任何人懂得改寫牧野碑的法術。
一切,就都有機會。
趙暨:“善!”
嬴越:“善!”
冢盤歸屬,就這么定下來了。
畢竟此次嬴趙兩家都出了大力,定在安邑雙方都能接受,雖說旁邊有個魏家,但如果再進一步相逼,恐怕南宮陵真要魚死網破了。
趙暨笑呵呵道:“既然這樣!那此事就定下來了,南宮兄!吾等對蠱術都不了解,雖然你也未習蠱術,但畢竟是你南宮家的收藏,請為這些年輕人治傷!”
“應該的!如此英才,的確不應折在蠱蟲之下!”
南宮陵撫著胡須,臉上掛著強行擠出來的笑容。
此番來絳。
虧麻了!
不僅姬姓聯盟沒有成,就連亂賊冢盤也折進去了。
周王室威名大損。
就連自己也搭進去了一個女兒。
南宮陵悔啊!
原本一呼百應,號召整個姬姓重建輝煌的念想,徹底化作了泡影。
他咬了咬牙,只能目送兩個君王離開。
最終無奈搖頭,沖羋星璃項鼎他們招了招手:“來吧!老夫給你們治傷!”
給外人了一個滿意的解釋,便把外面眾人全都遣散了。
百家盛會,徹底落下了帷幕。
姬姓眾人紛紛離開,沒有一人愿提冢盤內發生的事情。
楚國和趙氏那些沒有中招的人,也都微微松了口氣,心有余季地離開了。
田文鏡一臉無語:“有沒有懂行的啊,誰能告訴我,你們到底是怎么進的太史寮啊?”
很快。
外面的人散完了。
趙暨笑呵呵地拍了拍嬴無忌的后背:“無忌!這次你做的很不錯,快讓父王看看受傷了沒有?”
“回父王!無大礙,就是您給我的底牌已經用了!”
嬴無忌笑著拱了拱手,他說的底牌自然是那滴顓頊帝血,雖然用來燃血了,但好在戰況不算激烈,到現在才堪堪燃了三成,后續七成自然也不會還,畢竟幫趙家解決了血脈的大問題,這帝血他能坦然手之。
這次老丈人真是下了大本錢,顓頊帝血和燃血術都拿出來了。
“無妨,無妨!”
趙暨樂得直撫胡須:“你趕緊去療傷吧,我已經通知御醫帶著天材地寶候著了,正好趁療傷的機會鞏固一下修為,觀看悟神境強者交手的機會難得,得好好感悟一下。休息到晚上,咱們談婚事!”
“好嘞!兒臣告退!”
嬴無忌笑著拱了拱手。
嬴越有些急了:“哎?這是我兒子!”
“差點忘了!”
嬴無忌也拱了拱手:“這位父王,兒臣也告退!”
說罷,便屁顛屁顛跟著御醫離開了。
趙暨撫須大笑:“嬴老兄,你可真給我生了一個好女婿啊!”
嬴越:“???”
他望著嬴無忌離去的背影,心中悵然若失。
雖說此次戰局差點被為我教與姬姓聯盟強勢主導,但歸根結底都是悟神境對小輩的碾壓打擊。
期間,嬴無忌不論是指揮時的決策,還是作為一個領袖的魄力,都已經達到了相當優秀的級別。
至少比起自己年輕的時候絲毫不差。
若是好好培養,假以時日很可能成為優秀的大臣,甚至是君王。
可現在。
這個兒子,成了別人家的駙馬。
而嬴無忌的表現,也很明顯對自己心存怨懟,所以才故意氣自己。
一時間,他有些恍忽。
自己這個兒子,真的比嬴無缺差么?
這個念頭一閃即逝。
農戰之策,必是乾國一統良方,不需要那么多花里胡哨。
他有信心,在自己培養下,嬴無缺必定能成為最適合乾國的君主。
可瞅了一眼自己老伙計得意的樣子。
嬴越心里還是說不出來的不爽:“替我尋一處清凈的地方,我要閉關驅蠱!”
雖說是身外化身,終究還是要歸回本體。
回歸之前,得把蠱蟲驅除干凈,正好給趙羋兩家年輕人把把關,免得南宮陵那老匹夫偷女干耍滑。
“行!”
趙暨哈哈大笑:“等你出關,咱們兄弟兩個不醉不歸!”
一個時辰后。
一處僻靜的院子。
嬴無忌伸了一個懶腰,愜意地從藥浴桶中站了起來。
只覺周精力充沛,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提升了一個檔次。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顓頊帝血的影響下,變得生勐充沛了許多。
而丹田凝結的精純妖氣,也讓他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精:40109(煉精十二層00)
氣:44301(凝氣十二層00)
神:38999(聚神十二層00)
百家推演之后,自己借著變法與師父的威名,后續一大波的屬性點源源不斷地進賬。
此次冢盤內外,也收割了一大波屬性點。
進入十三層的屬性點,儼然已經肝了大半。
后續隨著學宮建成,讓更多百家學子知曉內容,肯定還是會慢慢漲。
但想要真正突破十三層,肯定還需要一個大事件的契機。
不過也不用急。
畢竟自己現在精氣神屬性,已經徹底碾壓胎蛻境以下所有修煉者,真實實力至少也要高于四品靈胎,再配合多變的手段,碰上三品靈胎也不虛。
除了不能跟李采潭那種混元真氣接近大成的變態比。
但絕對能夠當成正經胎蛻境高手用了。
而且。
“撒豆成兵!”
嬴無忌很保守,只灑了十顆黃豆。
房間里頓時出現了十個赤膊勐男,這應該就是他目前的使用上限了。
所謂的撒豆成兵,歸根結底還是傀儡術,每個傀儡都保持著最為純粹的戰斗本能,根本不用施展神通的人耗費半點神識去控制。
不然控制一萬個人,就算神來了腦子也不夠用。
當然…
真氣法力消耗卻是實打實的。
但嬴無忌掌握了花開頃刻,能夠瘋狂地從外界汲取能量。
再配合南宮戰陣,妥妥的永動絞肉機,下次就算再碰上李采潭,也應當不會落于下風了。
碰上紅塵…
老實說,夠嗆!
但只要紅塵本尊不來,自己應當還是能全身而退的,付出的代價,不過是幾顆黃豆罷了。
而且…
嬴無忌還有一個極其強悍的法術。
牽絲傀!
從紅塵身上爆出的秘法,同樣也是頂級的傀儡操控術。
百里之內,能隨意操縱傀儡,操作精度極高,甚至能精確到微表情。
有了它,這些黃豆兵就是自己最為得力的干將,能秘密做很多事情。
“爽了!”
嬴無忌嘴角瘋狂踏馬的上揚。
從今天開始。
都別叫我嬴無忌了。
在下改名了!
雙字:麻了!
以后老子就叫贏麻了!
這次冢盤,老子就是最大贏家。
“砰!”
“砰!”
“砰!”
敲門聲響起,緊接著響起一個宮女的聲音。
“駙馬爺,陛下傳您去重黎殿!”
“馬上!”
嬴無忌收起黃豆,便換上干凈的衣服。
小白狐睜開惺忪的睡眼,便又化作一條白絨,鉆進了嬴無忌的懷里。
意氣風發。
龍行虎步。
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重黎殿偏殿的門口。
朝里面一望,發現只有趙暨一個人。
他穿著便服,正在擺弄桉上的美食美酒。
應當是正經家人吃飯。
“父王,兒臣求見!”
“直接進�
�吧!”
趙暨沖他笑著招了招手。
嬴無忌大踏步走進去,笑著問道:“我爹呢?”
“閉關呢,估計明天才能出關。”
“那太子寧和岳母大人呢?”
嬴無忌看著滿桌的吃食,他有些好奇:“這商量婚事,光咱翁婿兩個也不太合適吧?”
“你小子這就等不及了?”
趙暨哈哈大笑:“婚事確實得快些定下來,但再快也得等你父親出關啊!今日只是咱們翁婿兩人喝酒,先別提別的!快坐!”
“哎!父王,兒臣敬你!”
嬴無忌笑呵呵地坐到對面,恭敬地給趙暨敬了一杯酒。
趙暨一飲而盡,心懷大暢:“白天人多,很多事情不方便提,你再詳細說說究竟發生了什么,重點是…血脈!”
嬴無忌這回便不再磨嘰,把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最后問道:“父王,李采潭和宗室怎么處理?”
他還是挺關心這個問題的。
趙暨撫了撫胡須:“李采潭關鍵時刻能幫你,孤也有些喜出望外,不過她現在還在昏迷,等昏迷以后再問問清楚。
宗室那邊,我已經派出趙寧去敲打安撫了,此次冢盤之行,趙氏年輕一輩已經對趙郢那老匹夫的決策產生動搖了。
你做得很不錯,雖說讓他們強發血誓有些陰損,但卻實在把宗室的力量收歸己用。
最后護住傷員,也頗得人心。
沒想到宗室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居然被你鑿開了一道裂縫。”
“父王謬贊!”
嬴無忌笑著應道。
宗室的確是個大問題。
雖然以前基本與王室統一戰線。
但自變法開始,就開始陽奉陰違,暗戳戳地搞小動作了。
不過畢竟趙暨這個黎王威望很高,宗室的年輕人本來就有些搖擺。
經此一事,他對宗室的掌控力必定還要再上一個臺階。
趙暨有些感嘆:“最重要的,還是你解決了王室血脈的問題。公主們的悲劇是我一手主導的,她們雖然還是被犧牲了,但也算被你了結了因果。
我虧欠她們太多,成婚以后你要代我好好照顧,懂了么?”
“懂了!”
嬴無忌不由暗笑一聲,還想跟我藏著掖著,“趙凌”和糖糖明顯都不是犧牲的那些。
趙暨笑道:“說罷,你看上哪兩位公主了?今天趁著沒人,我把她們全都喚出來給你瞧瞧也未嘗不可!記住,要守口如瓶!”
原來今晚只有翁婿兩個喝酒是為了這個啊!
說來也是,畢竟是王室。
同時嫁兩個公主已經是極限的。
全都叫出來,的確有些讓老丈人沒面子。
不過讓你叫…你舍得把正主叫出來么?
嬴無忌笑了笑:“不用這么麻煩,我直接給您把她們的容貌畫下來便可!”
“哦?你還擅長丹青之道?”
“會億點點…”
“無忌,你還有多少驚喜是孤不知道的?”
趙暨忍不住撫須大笑:“畫吧!自己去取筆墨紙硯!”
“哎!”
嬴無忌笑了笑,便朝書桉走去,路上興奮得直搓手。
等了好久終于等到今天。
現在自己剛剛立了大功。
老逼登也在王宮里閉關。
雖然只是身外化身。
但與乾王親臨已經沒有任何區別了,效果絕對要好過任何大臣。
正是獅子大開口的絕佳時刻。
就算老丈人再寶貝那兩個女兒,也不可能不從。
揮毫落墨。
畫中兩個女子栩栩如生。
“父王!我畫好了!”
“拿過來看看…不!我過去看!”
趙暨臉上也是笑意盈滿。
這么好的女婿入贅。
也是人生一大喜事。
他大踏步走到書桉前。
看到畫像中兩個女子的樣貌時,臉上的笑容光速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