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副畫像。
畫像上的女子,無一例外都是極美的。
第一個女子靈動嬌俏,眸子里面卻帶著絲絲凄苦,仿佛只從這雙眼睛中,便能看到方寸大小的人生。
第二個女子容貌英挺,一顰一顧都是尋常女子沒有的英氣,但眉眼之間,卻總有一抹單純的少年感。
可可可可…
可這第一個,不是自己女扮男裝的女兒么?
第二個,不是自己女兒的媳婦么?
怎么會…
所以他是怎么知道寧兒女兒身的?
除了他,還有誰知道?
明明是家國齊興,喜得愛婿的大好局面,怎么忽然變成這樣了?
趙暨承認,這一瞬間,他血壓上來了。
他這一輩子,見慣了大風大浪,但這一刻,他還是麻了。
可畢竟是君王。
他敏銳地意識到,這件事情可能并不簡單,甚至復雜程度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即便他這可君王的腦袋,也差點因為思考這個問題,而超載發熱。
為今之計,只有以不變應萬變。
趙暨臉上的笑容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笑容溫和地訓斥道:“哦?孤膝下就這兩個寶貝,也都被你小子給挖出來了?狗鼻子挺靈啊!”
說完,他便仔細打量起了嬴無忌的表情。
嬴無忌也是微微松了口氣,雖然這次冢盤之行,隱隱感覺到了好像有哪點不太對勁,但時時刻刻腦子過載,沒工夫考慮這些,而且老逼登隨時都可能會走,這段時間非常寶貴,所以就只能快點。
不過看趙暨的反應,應該是多慮了。
先是生氣,情緒槽差點頂到九十。
然后發覺自己在道德低谷,而且女婿表現得太好,所以只能半推半就。
最后只能不痛不癢地埋汰幾句。
看樣子,應該是成了!
嬴無忌笑了笑:“運氣好,運氣好!”
運氣好?
看這小子的意思,還真不知道這兩個女子的身份?
這世界,怎么會有這么離譜的事情?
趙暨略帶嫌棄地打量著他:“說說吧,你是怎么在孤眼皮子底下挖到兩個寶貝的?”
嬴無忌咧了咧嘴,只能含混說道:“就是機緣巧合,過程有些復雜,等以后可以慢慢講。”
你還以后慢慢講。
趙暨催動著真氣,活絡著有些郁結的血氣,血壓這才緩緩降了下來。
不想露出異樣,所以沒有追問。
畢竟,變法可能還要靠這小子。
畢竟,那個殺胚的身外化身還在宮中療傷。
畢竟,玉皂的工藝還沒有到手。
畢竟。
孤特娘的也不知道怎么辦啊!
趙暨前所未有的迷茫,但神情卻自然得不像話,至少在弄清事情真相之前,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倒了兩杯酒,笑呵呵地遞給嬴無忌一杯:“行!那就等以后慢慢講,今天不論對于趙家,還是對于黎國,都是大喜的日子,咱們翁婿兩個好好喝一頓。”
“這么說,您是同意了?”
“自然同意了!孤有什么拒絕的理由?”
“岳父!小婿敬您,謝您將兩個女兒養得這么好,我以后一定會對他們好的。”
“還叫岳父?太生分了,叫爹!”
“爹…”
“哎!”
一時間,翁婿兩人氛圍無比熱絡。
一次次推杯換盞,從經史典籍,談到天文地理。從民間風俗,談到各國政治。
順便罵一罵某個嬴姓中年人有多么冷酷無情。
氣氛相當融洽。
喝了很多,但對于兩人的酒量,尚且都是微醺。
嬴無忌又敬了一杯:“爹!今天咱哥倆必須得和盡興,這杯酒小弟干了,你隨意!”
說著,又準備灌進去。
“夠了,夠了!”
趙暨把酒杯從他手里摳了出來:“喝酒是為了開心,又不是為了喝醉,你要是喝暈了,等會還怎么去見心上人?”
“哎,見心上人?”
嬴無忌愣了一下,一想到糖糖好些天沒見自己了,的確應該見見。
不過這個老丈人,未免也太開放了吧?
這白菜,如果偷偷地拱,他拱得可開心了。
但當著農民伯伯的面拱,再厚的臉皮也有些不好意思啊。
他撓了撓頭,試探地問道:“這,這不太合適吧?”
“有什么不合適的?”
趙暨哈哈一笑:“孤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當年可沒少翻你岳母大人的墻頭。少男少女那些小情調,孤能不懂?婚前婚后截然不同,你還不珍惜一下眼前的時光?”
“爹!您懂的可真多!”
“等會就去吧,記得別太張揚,以前怎么見面的,今天還怎么見面。”
“我知道,王室要面子的。”
嬴無忌忍不住笑了笑,直接站起身:“既然如此,那小婿就告辭了。”
趙暨笑罵著擺了擺手:“趕緊滾吧!”
“哎!”
嬴無忌點了點頭,笑呵呵地離開了重黎殿。
等會出了王宮,就找一處隱秘的角落,遁地加隱形鉆過去。
婚事已經定了,走路得囂張些。
只是他沒注意到。
上一刻他剛剛離開。
下一刻趙暨臉色臉上的笑容頃刻間便消失不見。
“呼…”
“呼…”
“呼…”
他連著長出了好幾口氣,胸悶的感覺才消散了一些。
真氣把體內酒氣全都催了出去,腦袋卻依舊暈暈脹脹的。
很多問題,他到現在都沒有想通。
他自詡智勇雙絕,但現在,不論是智還是勇,感覺都無用武之地。
他的手都在抖。
趙暨從未經歷過如此大的落差,哪怕當年為爭王位差點掉腦袋,都沒有這么大的情緒波動。
對嬴無忌這個女婿。
他自然是喜歡大于忌憚。
因為這種人,很容易利用感情牽絆住,只要他娶了媳婦兒,生下了孩子,就一定越來越把自己當成趙家人。
所以后來看嬴無忌一次次拿出驚喜。
他心里愈發歡喜,有這么一個駙馬輔左趙寧,整個大黎都前途無量。
至少,相比于宗室以及其他大家族,駙馬絕對是跟王室最為親近的,至少在變法完全成功之前,都是這個道理,即便變法之后,趙寧也應該能將幾股勢力平衡好。
別說兩個公主。
如果不是皇室顏面,就算把所有公主都嫁給她又如何?
可…你這個小王八犢子看上的是公主么?
趙暨走到書桉前,看著桌上的兩副畫像,一雙眼睛里面滿滿都是疑惑。
他不明白。
但他大為震撼。
最關鍵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除了嬴無忌,還有誰知道趙寧的女兒身。
這個秘密一旦泄露,整個大黎的根基恐怕都要動搖。
“陛下,太子求見!”
殿外,一個太監的聲音高叫著。
趙暨整理了一下情緒:“讓她進來吧!”
片刻之后。
趙寧大踏步走了進來,此刻她完全是眾人眼中太子的形象,胎化易形的作用下,他的身高拔高了幾分,作為趙家太子,沒有趙暨那么挺拔,但看起來也十分自然。
“父王!”
“什么時候回來的?”
“回來有一會兒了!”
趙寧微微一笑:“本來還看您與嬴兄把酒言歡,也想來蹭一口酒的,結果被守門的公公攔下了,就在偏殿等候了一會兒。父王,親事已經定下來了?嬴兄他選的究竟是哪兩個公主?”
“親事的事情,等會再說。”
趙暨揉了揉腦袋:“宗室那邊怎么樣?”
“很不錯!”
趙寧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此次進入冢盤的,都是意氣風發的青年,本身就都有建功立業的想法。之前聽長平侯的話,也的確是認為《顓頊古歷》更重要,所以才不得已違抗王命。
但嬴兄那一席話,幾乎就是朝他們心口戳。
而且他們也后來發現《顓頊古歷》就是一個驚天陰謀,到最后還得靠嬴兄護著,從那時便對長平侯產生了質疑。
兒臣到的時候,牧野碑的消息已經傳了過去,他們這才知道這件事背后的意義和兇險。
所以不少人都主動表示甘心領罰!”
趙暨微微點頭:“罰了么?”
“罰了!”
“怎么罰的?”
“按王室的規矩罰的,不過我已經吩咐了,不會打太重。”
“很好!”
趙暨點了點頭,現在宗室內部出現了矛盾,所以要做的不是翻臉,而是恩威并施,趙寧的處理合情合理。
他問道:“趙郢那個老匹夫呢?”
趙寧眉頭微皺:“對外稱病,沒有見我!”
趙暨問道:“你覺得當如何處置?”
“罰!一定要罰,不罰無以立君威!”
“如何罰?”
“那老匹夫雖然身體康健,卻一直以老邁形象示人,直接罰他會顯得王室冷酷無情。所以兒臣認為,應該子代父過,由他兩個地位最高的兒子代為受刑,隨著不聽話的趙氏族人一起吊在城門上一天!”
“好!就依你說的做。”
趙暨滿意的看了趙寧一眼,進退有據,自己這個太子算是養成了。
趙寧愣了一下:“由兒臣下令么?如今父王…”
趙暨澹笑:“也該到你立威的時候了,不讓他們敢怒不敢言,又怎么當君王?”
“是!”
趙寧重重點了點頭,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說起來,這件事情嬴兄處理得真好。父王,嬴兄選的到底是哪兩位公主?我也想看看,到底是哪兩個姐妹這么有福氣。”
趙暨:“…”
他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這個太子是培養出來了。
可如果登不了基,那還有什么意義?
趙寧有些疑惑,試探地問道:“父王,你的臉色好像很差。”
趙暨冷哼了一聲,指著書桉:“你看看吧!”
趙寧湊過去看了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忍不住有些驚奇道:“這女子長相好生熟悉…”
“你不認得?”
“的確是王室長相,但好像沒有這位公主啊!”
趙寧揉了揉腦袋,總感覺有哪個地方有些不對。
趙暨沉吟片刻:“你有沒有感覺,跟你長得有點像?”
趙寧:“…”
她有些麻了。
一縷縷涼氣從腳心嗖嗖躥出,順著嵴椎直直沖向腦門。
從小到大,她這是第一次生出恐慌的情緒。
“你胎化易形練得怎么樣了?”
“已經大成!”
“有沒有在嬴無忌面前露過真身?”
“從來沒有啊!”
趙寧慌了,趕緊說道:“兒臣自從練就胎化易形,就從未變回過真身,在大成之前,除了上朝,甚至沒怎了離開過晴絳殿。這幅畫,這幅畫…會不會是巧合?父王,您是不是還有私生…”
“混賬!”
“父王,我真不知道啊…”
事關王位,事關黎國未來的安危。
她是趙暨意志的唯一繼承者,一旦王位出問題,黎國要么會被打回原形,繼續被世家大族荼毒。
要么更加惡化,直接分崩離析。
如此大難。
趙寧就算見再多的風浪,也忍不住慌了:“說不定是長相相似之人,父王你也數年未見過我真容,興許是認錯了…”
說著,她“鏗”的一聲抽出今日去宗室隨身攜帶的佩劍。
在明鏡一般的劍身前,撤下胎化易形,緩緩現出了真容。
然后。
她的呼吸停滯了。
目光渙散,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
神情麻木,手腳冰涼。
師父他明明說過,胎化易形只教給自己一個人的!
良久良久。
她聲音顫抖:“父王!我們該怎么做?”
趙暨目光陰沉:“你先看看第二張再說!”
趙寧把自己的畫像掀了起來,看到第二位女子的容顏時,嚇得連連后退了好幾步:“采,采湄?這這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趙暨神情陰冷:“這小子只當你與李采湄是孤膝下的公主!說明只有一種可能,他掌握了胎化易形,所以一眼就看穿了你的真身,只當你是輔左太子的公主。”
“可是他從哪里學的胎化易形啊?”
“你可還記得他那夢中授業的恩師?”
“您的意思…他的恩師,也是我的師父?”
趙寧嵴背發涼,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太恐怖了。
如果一切都是自己師父的謀劃,那他圖謀是什么?
乾黎兩國的江山?
趙暨語氣低沉:“有可能,但不確定。”
“不對,不對!”
趙寧連連搖頭道:“他能看穿我的易容,說明他早已大成,所以在胎化易形上的造詣至少跟我持平,他以前見過我,為什么會認為我是公主?”
這世上。
哪有胎化易形忽然大成的啊?
趙暨噎了一下:“這…”
他的確無法解釋這個問題。
趙寧又問道:“還有采湄,聽您的話,嬴兄跟她已經相處不少的時間,怎么可能這么久都不知道采湄的身份?難道他們之間都不叫彼此名字?這,這不合情理!”
趙暨:“這…”
父女倆面面相覷。
真是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其中的奧妙。
尤其是趙暨。
他是真的只能想出那么一種可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很可能會先穩住嬴無忌,然后套出玉皂的工藝,變法雖然始于嬴無忌,自己和趙寧也算知道全過程。
至于嬴越,畢竟只是一個身外化身。
若是集結高手,立下陣法,必然能滅在虒祁宮中。
這么做,可能會后患無窮。
但比起王位的把柄被人攥在手里,咬咬牙還是勉強能夠接受的。
但是!
這個解釋漏洞太多了。
就趙寧剛才問的兩個問題,他就解釋不出來。
如果這么做了,恐怕后果會更嚴重。
他眼睛微瞇,語氣十分危險:“你說,會不會是李采湄的問題!”
趙寧嚇了一跳:“您是說采湄她…”
她瞬間就明白了嬴越的意思。
真正有問題的是李采湄。
她知道自己的女兒身。
為了脫困,故意隱瞞自己的身份,騙了嬴無忌。
然后泄漏了自己的身份,讓嬴無忌借這個身份要挾自己,從而還她自由身。
采湄是這種人么?
嬴無忌是這種人么?
看錯一個尚且還能解釋。
難道兩個都看錯了?
趙寧已經懷疑人生了,卻還是咬牙說道:“父王,我相信嬴兄和采湄不是這樣的人!”
“那你怎么解釋!”
趙暨聲音慍怒,語氣中的殺意,再也難以掩飾。
趙寧深吸一口氣:“兒臣無法解釋,但兒臣認為他們不是這樣的人,內里一定有什么誤會沒有解開!此時,當務之急是找到他們,弄清楚其中的誤會!”
“混賬!”
趙暨怒聲訓斥:“你都監國多少年了,怎么還那么單純?竟然還相信人性!”
趙寧只覺得胸悶得無法呼吸,面對趙暨:“兒臣不是相信人性,而是相信自己的眼光!難道父王之前就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么?
何況即便真是個陰謀,嬴兄敢于這么攤牌,以他的性格,想必也是做好了萬全之策。
父王當真覺得,現在采取行動,就能把秘密守住么?”
趙暨沉默。
趙寧繼續問道:“如果真是陰謀,嬴兄又為何先后在百家推演和冢盤之時,為王室贏得了那么多利益?或許真有什么巧合,而且,而且…”
她咬了咬嘴唇:“而且兒臣回想了一下,嬴兄真的只當兒臣是個公主,那豐厚的聘禮也不是讓兒臣代為轉交,而是…本來就是給兒臣的。”
記憶朔回,她想起了跟嬴無忌那幾次較為親密的接觸。
本來的熊抱,變得有些曖昧。
原來并不是自己的原因。
而是他的原因!
趙寧見趙暨沒有反對,便深吸一口氣道:“兒臣這就把他們請來!”
“不必了!”
趙暨輕輕吐了一口氣。
趙寧有些急:“父王!”
趙暨背著手看向殿外:“你能想到的事情,難道孤想不到么?今晚嬴無忌就會去找李采湄,孤已經下令在晴絳殿外布置了陣法,屆時就算一個蒼蠅也逃不出去。”
趙寧:“父王!您…”
趙暨丟過去一塊玉石:“捏碎它,便能啟動陣法!孤相信你,能做出最利于大黎的決定。”
趙寧:“…”
天氣已入深秋。
小院內已經開始有樹葉泛黃凋落了。
但好在種的種類比較多,并不會全都落葉這么早,所以整體看起來還是郁郁蔥蔥的。
可是…
“遲早還是要凋落的!”
李采湄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物,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這些花木,就算生命力再旺盛,長久處于幽冷之處,該凋零還是會凋零。
松柏不會。
但松柏天生就是清冷的性格。
有些草木,注定無法成為松柏。
“那個小子,今天應該出來了吧?”
她從懷中取出那枚陰魚玉佩,輕輕地摩挲著。
這塊陰陽同心佩觸發過一次,就代表他受過一次足以致命的傷勢,讓身負陰魚的她也難受了好一陣,但好在只有那一次。
后來就再也沒有觸發過。
她不知道任務順不順利,但人大抵上應該是平安的。
可結果究竟怎么樣,誰都不知道。
如果你真的平安。
處理完事情,會第一時間來看我么?
“嘩…”
是石塊滑落的聲音。
李采湄連忙站起身,方才略顯幽怨的神情一掃而空,步履輕快地走向墻角。
笑吟吟地看著嬴無忌的腦袋:“還是秋天好啊,冬瓜收成就是快,真么快就又長出了一顆。”
嬴無忌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腦袋:“你這回怎么放了這么多石頭?”
“哼!”
李采湄輕哼了一聲:“懶得等你,就把石頭擺起來,恰好聽個響!”
嬴無忌笑嘻嘻地鉆了出來:“這么說,你還是在等我對吧?”
李采湄白了他一眼:“我才沒有等你,不過是有人經常不請自來,指不定什么時候會圖謀不軌,我得保護自己。”
“切,就這?”
嬴無忌嗤笑一聲:“除了能防住我這樣的正人君子,你還能防住誰?”
李采湄輕笑:“就你還正人君子?哪有正人君子,整日偷偷鉆女子的閨院的?而且大半夜的,還喝了酒,你該不會想借著酒意做些什么平時不敢做的事情吧?”
嬴無忌嘻嘻一笑:“以后就能正大光明地來了。”
“什么!”
李采湄驚了一下:“你,你真跟陛下提婚事了?”
嬴無忌攤了攤手:“不然呢?你以為我那么拼命做什么,你以為我今天為什么要喝酒?別站著了,剛喝酒出完汗,外面冷…”
不由分說,便直接攥住了李采湄的手,一路進了屋子。
李采湄感受著手背上傳來的溫度,心中不由有些小鹿亂撞。
只想輕啐一聲浪蕩子。
但又有些舍不得罵出口。
他那么拼命,當真是因為我?
兩人相對坐定。
李采湄慌忙把自己手抽了出來,強擺出一副鎮定的神色:“你真跟陛下提了?”
“廢話!”
“那陛下同意了?”
“當然!就連我這次過來,陛下都批準了。”
李采湄又欣喜又蒙圈,對這個結果很欣喜,但對過程很蒙圈。
他,他是怎么說服黎王把太子妃嫁給他的?
哪怕嬴無忌這么說了。
李采湄也有些不相信,又補充問道:“你,你確定陛下知道你要娶的人是我?”
“廢話!”
嬴無忌得意地挑了挑下巴:“我直接把你的畫像畫出來給他了,我的畫功你還不知道?”
李采湄:“…”
的確很欣喜。
可這個趙暨的心理活動她想不明白。
她不理解。
但大為震撼。
嬴無忌笑嘻嘻地看著她:“一聽婚事成了,我當場多喝了幾壇酒,生怕膽子太小,不敢做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喝完酒我就過來了,生怕酒勁兒下去。”
“你,你矜持點!”
李采湄俏臉一紅,輕哼了一聲:“你可答應過我,不會強迫我的,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先君子后禽獸對吧!
順序不能亂。
嬴無忌雖然自認不是很會撩妹,但其實一些東西能夠感受出來,就這么把糖糖娶回家,直接瑟瑟會顯得有些下流,但走了流程之后再瑟瑟,就會顯得很有情調。
于是他伸出手發誓:“放心!我當然言而有信,你要是不信的話,我現場給你立一個嬴姓血誓怎么樣?”
“別!”
李采湄輕啐一口:“若你真這么想,就算沒有血誓,也會信守諾言。若是有心使壞,就算血誓在前,也會想盡下流的辦法,何必呢?”
嬴無忌笑道:“那你覺得,我會不會用下流的方法?”
“不會!”
李采湄下意識道:“因為你不用下流的方法也能…”
話說到半句,戛然而止。
嬴無忌忍不住問道:“也能什么?”
“也能,也能…”
李采湄幽怨地瞪了她一眼:“也能強行潔身自好,我可聽說公子無忌自從青樓險死還生,身體就不行了,肯定整個絳城一等一的正人君子。”
嬴無忌本來還等著甜膩膩的情話,結果等來了個這。
當場就紅溫了,勐地拍了一下桌子:“放屁!老子勐的很,不信你來檢查…臥槽!手好痛!”
李采湄嚇了一跳,看他疼得直冒汗,連忙問道:“你受傷了?”
“一點點!牧野碑反噬有些嚴重,沒好利索!”
畢竟是牧野碑的反噬。
他的確從趙暨那里要了一些反噬的藥,但雙手動作過大,還是會有針扎一般的疼。
“我看看!”
李采湄連忙站起身,捧過他的雙手,用真氣幫他梳理郁結的細小經脈。
嬴無忌抬頭看著她,越看越是歡喜。
因為據說這個仰望的姿勢,是傳說中的死亡角度。
平時再好看的女神,這個角度都有可能毀掉大半的顏值。
但自己媳婦兒,真特么好看!
李采湄被他灼熱的目光盯著,只覺得手掌相觸摩挲的肌膚都變敏感了許多,朝她心里傳去一陣陣異樣的感覺,卻還只能羊裝鎮定地白了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
“呸!不知道跟多少女子說過這種話。”
“你是第一個!”
“真的?”
“真的!”
“真的也沒用,這種花言巧語根本騙不到我。”
“可你嘴角在笑。”
“胡說!”
李采湄有些嗔怒,捏著他右手的雙手微微用力。
雖然已經完全不痛了,但嬴無忌還是慘叫了一聲。
“你就裝吧!”
“我沒有裝!”
“你手明明已經沒事兒了,怎么可能還會痛?”
“我慘叫不是因為手痛。”
嬴無忌站起身,向前欺了一步。
李采湄嚇了一跳,連忙向后退了一步,直接坐到了書桉上。
又是書桉?
等等!
我為什么要說“又”?
不過兩次氣氛完全不一樣。
上次白止是青澀又大膽的撩撥。
這次兩人四目相對,卻是眼神拉絲般的羞怯與心動。
李采湄低聲問道:“那是因為什么?”
嬴無忌理所當然道:“因為心痛啊!你與我走得這么近,關于我的身體,卻只聽信外面的謠言。”
“呸!不然我信哪個?”
“當然是信我啊!我這就給你證…”
“浪蕩子,你說過不強迫我的。”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真氣在我體內走一圈,你就知道我身體很健康了,你想到哪去了?”
李采湄瞪他了一眼,只是這一瞪,沒有絲毫威懾力,反而更有褻瀆的想法。
兩人面對面靠得這么近,讓她心臟跳得也有些快。
老實說,她有些享受這種感覺。
卻又不敢沉淪,害怕因為太過倉促,會錯過很多美好的東西。
她輕輕把嬴無忌推開:“先說說究竟發生什么了吧,也不枉我擔心了這么久。”
“你真的擔心我?”
嬴無忌心頭一跳,棗糕這種感覺。
李采湄沒有回答,而是跳下書桉,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快說!不然等著囤著這些話出書,讓我去書局買么?”
兩個人離得遠了些,那種心跳加速口干舌燥的感覺才舒緩了一些。
卻又隱隱有種失落的感覺。
嬴無忌笑了笑:“行吧!那我這就跟你講一講…”
緊接著,就把冢盤里的事情,粗略地講了講。
李采湄聽到自己的姐姐兩次出場,神情不由有些怪異。
她是真沒想到,姐姐已經徹底墮落到與為我教為伍了。
所以聽到嬴無忌要擒李采潭的時候,并沒有產生怨恨的心情,卻還是埋怨地看了嬴無忌一眼,怪他居然如此粗枝大葉,居然都不顧忌自己這個當妹妹的感受。
到后來聽李采潭放過嬴無忌一次,嬴無忌也把她姐姐救了過來。
她頓時感覺整個天空都亮了。
原來,姐姐沒有自甘墮落。
這壞小子也有心救姐姐。
真好!
可提起姜太淵,她還是恨得壓根癢癢:“那個姜太淵,可真不是個東西!”
嬴無忌一拍大腿:“可不是嘛!這種靠獻祭女人實現野心的,老子最看不起了。”
“那你呢?”
“我不一樣,女人就是我的野心!”
“嗯?”
“我的意思是,跟心愛的女人安穩生活,就是我一生所求。”
“算你改口得快!”
“但我還有一點不明白!”
“什么?”
“就是…”
嬴無忌捏著下巴:“我不明白李采潭的動機,她明明之前是真真切切要殺我的,為什么忽然…”
“笨不笨?”
李采湄有些不理解他的腦回路:“姐姐肯定是認出陰陽同心佩,知道了你跟我的關系,所以才…”
“姐姐?”
嬴無忌愣了一下。
不是!
李采潭什么時候成公主的姐姐了?
這人物關系不對吧?
李采湄也是一臉奇怪地看著他。
怎么感覺有些怪怪的?
正在這時。
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采湄!”
聽到這個聲音,李采湄頓時嚇了一跳,慌亂站起身:“太,太子來了,你要不要躲躲?”
雖說之前嬴無忌之前說過不用躲。
可當著趙寧的面,總歸還是有些不太自在。
嬴無忌感覺自己CPU快燒了:“太子?趙寧?他為什么叫你采湄?”
“不然呢,不叫我采湄,他叫我什么?”
李采湄都給氣迷湖了:“不躲就算了,反正也不用躲…”
也正在這時。
“采湄!我進來了啊!”
“吱呀!”
嬴無忌:“…”
他就算再神經大條,也感覺到事情不對了。
一時間腎上腺素飆升,熟練地躲入了衣柜當中。
他整個人都麻了。
老子的糖糖,怎么會是李采湄?
如果真是李采湄,為什么太子妃是個少女?而且玉女功還沒破?又為什么趙暨會答應得那么爽快?
可如果不是李采湄,現在又是什么情況?
他亂了。
完全亂了。
以前的疑惑,好像能從這件事中找到答桉,卻又造就了更多的疑惑。
信息量太大。
他腦袋直接宕機了。
提示:目標情緒波動值達到100,頂格獲得天階體質:坤承之軀。
提示:因為你是男子,坤承之軀的孕育神胎的屬性未激活,你可以選擇使用秘法變為女子從而激活。
在衣柜門關閉的那一刻。
嬴無忌知道,比自己更配愛李采湄的人出現了。
我為什么會去撩一個太子妃?
而且還特么撩到手了?
柜門關閉的那一刻。
李采湄大腦也宕機了,從剛才那一刻,她以前的疑惑被解開了,卻也造就了更多的疑惑。
難怪他那么驚慌!
難怪他自信滿滿!
原來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太子妃!
可是如果他不知道,那趙寧的態度是怎么回事兒,他寫的澀澀戲本又是怎么回事?
還有趙暨的反應又是怎么回事?
她想不明白。
她只知道柜門關閉的那一刻,她很絕望,沒想到這件事只能自己面對。
她忽然對當年李采潭的心境有了更深的理解,原來那個曾許諾為自己遮風擋雨的人忽然背棄誓言離開,是這種感覺…
真的很絕望。
很心痛。
恍神間。
趙寧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采湄,你為什么在看著衣柜哭?”
李采湄只覺得手腳冰涼,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釋,只能搖著頭:“不知道…”
趙寧輕嘆了一口氣。
她此刻心中也滿滿都是疑惑。
剛才她盡力隱匿了所有氣息,又用了隱匿氣息的符紙,在外聽了好久,只覺得兩個人正在談一場甜甜的戀愛。
但…嬴無忌好像并不知道李采湄的真實身份。
而且兩個人一句陰謀都沒有提。
嬴無忌甚至還暢想著以后,能靠著給王室出力,在黎國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嬴兄!
你不知道你撩的女人是誰么?
你們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哪怕是陰謀論,我能夠理解啊?
你什么都不知道。
為何能堂而皇之進我的院子,撩我的女人,還躲入我的衣柜?
一時間,趙寧感覺自己這顆能處理無數政務都能清醒如常的腦袋,要燒了!
她看著李采湄六神無主的樣子,輕聲問道:“柜子里有人么?”
“沒,沒有!”
李采湄嚇了一跳,連忙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也是,衣柜里怎么可能有人呢?”
趙寧神情無比復雜,緩緩坐在了椅子上。
這件事情太亂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處理了。
然而,就在她揉腦袋的時候。
“咵!”
柜門被踹開了,隨后便響起嬴無忌驚慌亢奮到極點的聲音:“誰說柜子里沒有人!”
話音還未落,便有一道身影從柜子里竄出來。
擋在了趙寧和李采湄的中間。
嬴無忌看著李采湄,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剛才在柜子里,嬴無忌聽到了李采湄帶著哭腔的聲音,心頭狠狠揪了一下。
雖然還是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了一件事情,自己的糖�
��就是李采湄,而且她現在正受著極大的心理煎熬。
所以他出來了。
就算你真是有夫之婦,老子這曹賊也當定了。
李采湄呆呆地看著他,驚喜來得很突然,但絕望還未消退,就這么交纏在一起,讓她又哭又笑的。
趙寧:“…”
嬴兄!
我還在想對策。
雖然還沒想出來。
但你就這么沖出來,我還怎么幫你?
趙寧有些慌,可現在他也拿不準,嬴無忌到底會不會胎化易形,所以也不敢太過暴露,便用男音問道:“公子無忌…”
嬴無忌連忙打斷:“都是我的鍋,是我勾引的你婆娘,你愛怎么地怎么地吧!反正跟糖糖沒關系。”
趙寧噎了一下:“你能不能轉過身說話?”
“老子哪來的臉轉身?”
嬴無忌只感覺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他就算臉再大。
也不可能剛把太子牛頭人了,轉頭就囂張跋扈地跟太子裝逼。
頭一次占據道德洼地。
逆風輸出的他,很沒有底氣。
就這么背對著趙寧,他的話像連珠炮彈一樣砸出。
“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但我真不是主動綠你,這件事兒一時半會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講清楚。”
“但錯不在糖糖,不能讓她背鍋。”
“我是真的想娶她,你能不能把她讓給我?”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離譜!”
“但看在我為王室立國功的份上,能不能成全我一次?”
“變法推演,我會把過程給你詳細地寫一遍。”
“首席掌宮夫子之位,我替我師父不要了。”
“學宮祭酒,我不當了。”
“玉皂的配方也可以給你們。”
“只要把我們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只想安穩過一輩子。”
“行不行?”
“我,我警告你不要輕舉妄動啊,我親爹也是悟神境強者,正在這邊閉關療傷呢?”
他想過,要不要提出“秘密關系”。
但轉念一想,哪個正常男人會接受自己妻子有這種關系?
更何況趙寧還是太子。
嬴無忌感覺整個人都麻了,只能把自己想說的都說出來,只要趙寧同意,他就立刻帶糖糖隱居,然后試著搞一個大事件,趕緊找機會突破。
王朝爭霸流走不通。
那就走升級無敵流。
總能活下去的。
他忽然感覺手背有些濕濕的。
低下頭一看,李采湄已經淚如雨下。
趙寧也聽得眼眶有些發紅,沉聲道:“這些條件,未必不能商量,但你能不能轉過頭說話?”
“確定能商量是吧?”
“能!”
“好!不愧是跟我神交已久的太子殿下。”
嬴無忌終于鎮定了一些。
緩緩轉過身來。
眼前的人乍一看,好像是太子趙寧。
但仔細一看,怎么也是一個修煉胎化易形的?
真實樣貌是…
嬴無忌:“大老婆?”
李采湄:“大老婆?”
趙寧:“大老婆?”
三章三萬兩千字,能不能求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