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跟劉副校長聊著,黃遠常突然打來電話。
韓渝這次來漢武不只是做教書匠,還有更重要的“任務”,他接完電話搞清楚來龍去脈,立馬跟今晚在警校值班的劉副校長道別,跑到校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匆匆趕到長航賓館。
黃遠常的秘書小王等候已久,一見著他就急切地說:“韓局,您來的正好,黃局和李局剛接待完上級領導,馬上下來。”
“上級領導?”
“部領導。”
王秘書話音剛落,電梯“叮”一聲響了。緊接著,黃遠常和一位四十多歲看上去很年輕的領導走了出來。
“咸魚,我正跟李局說你呢,沒想到你來的這么快!”
“黃局好,李局好。”
盡管沒穿警服,韓渝還是習慣性敬禮問好。
李局猶豫了一下,伸出右手笑問道:“韓渝同志,你該不是來找我興師問罪的吧?我真有點想打110報警,可你就是警察,也不知道報警管不管用。”
同樣是副局級,眼前這位的實際權力不只是比黃遠常大,甚至比正局級的范局牛。他在長航局分管組織人事,整個長航系統的處級以上領導干部選拔任用都繞不開他。
而且,人家是從中組部調到交通系統的。
韓渝可不敢怠慢,連忙道:“李局,您真會開玩笑,借我十個膽也不敢找您興師問罪。”
黃遠常哈哈笑道:“走走走,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附近有個茶樓,那兒清靜,我們去茶樓聊。”
“黃局,你是想做和事佬,想幫我們冰釋前嫌,想讓我們相逢一笑泯恩仇?”
“咸魚之前都不認識你,你之前一樣不認識咸魚,你們既不存在什么前嫌,更不會有什么仇,就算有那也是誤會。李局,咸魚真不是小家子氣的人,怎么可能記恨你?咸魚,以后你就知道了,李局干工作雷厲風行,一向對事不對人。干工作就跟打仗一樣,有時候會造成誤傷,真要是誤傷到了你,你也別往心里去。”
“黃局,我是來向李局匯報工作的,我怎么可能對李局有意見?”
“李局,聽到沒有,我就說咸魚的政治覺悟很高。”
“好好好,我們去喝茶。”
在李局的崗位上,要考察乃至考核的干部年齡都不小。
韓渝如此年輕,真讓李局眼前一亮,再加上有黃遠常打圓場,對韓渝的第一印象不錯。
三人來到茶樓,王秘書早安排好了,在二樓的一個小包廂坐下,一邊品茶欣賞長江夜景,一邊聊起天。
李局不想也沒必要跟韓渝繞圈子,放下茶杯直言不諱地說:“韓渝同志,黃局剛才在酒店大堂說你之前不認識我,我之前也不認識你。其實不然,我不可能無緣無故不同意你們局黨委給你提正處的決定,在駁回之前我看過你的履歷,如果只是從個人角度出發,我認為早就應該給你提正處。”
“李局,我真不是因為這個來找您的…”
“讓我說完。”
李局一邊招呼韓渝喝茶,一邊很認真很嚴肅地說:“之所以反對,是想快刀斬亂麻駁回一些確實不符合提拔條件的申請。同時,想借駁回你說服其他被駁回和被調整的同志。論資歷,他們有幾個比得上你?論工作成績,他們跟你有可比性嗎?連你的正處申請我都駁回了,更別說他們了!”
這不是殺雞儆猴,而是殺猴儆雞。
韓渝搞清楚來龍去脈,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
黃遠常笑而不語,跟服務員似的幫二人續茶。
“在此,我向你道歉,同時請你相信組織。”李局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是金子在哪兒都發光,只要是有能力的干部,不是誰想壓就能壓得住的。就在半個小時前,部領導還跟我和黃局提起你。”
韓渝緩過來,苦笑道:“李局,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你不是想向李局匯報工作嗎?”黃遠常不失時機地笑道。
“對對對,匯報工作。”韓渝很清楚眼前這位工作很忙,不是想見就能見著的,連忙匯報起長航公安隊伍這幾年的建設情況。
李局聽得很專注,同時也很意外。
他怎么也沒想到一個已經不再是分局副局長的長航公安干警,照理說應該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可他考慮的不只是濱江分局面臨的問題,竟然是整個長航公安系統警力嚴重不足的問題。
“多管閑事”是老沿江派出所的傳統。
黃遠常跟韓渝認識那么多年覺得很正常,生怕李局誤以為濱江水師提督咸吃蘿卜淡操心,低聲提醒道:“李局,咸魚在東海交大念研究生的這些年,每到寒暑假都要回長航公安局‘勤工儉學’,不知道受長航公安局黨委委托執行過多少次督察檢查任務,對長航公安系統的情況非常了解。”
李局反應過來,好奇地問:“韓渝同志,你找我反映這些情況,你們局領導知道嗎?”
“知道,我很早就向范局匯報過。”韓渝想想又說道:“李局,我不是以長航公安干警的身份向您匯報這些的,也不是受局領導委托向您匯報工作的,而是以一個前全國人大代表身份向您反映問題的。”
“基層警力嚴重不足是個大問題,你們局里難道沒采取一些措施?”
“局里這幾年一直在想辦法解決,可自從整建制轉為行政編制單位之后,民警編制數量和經費一直沒增加,不像地方公安逐年遞增。以我們老家的陵海公安局為例,六年前在編民警兩百九十二人,隨著這些年的經濟高速發展和治安形勢的巨大變化,已經增加到現在的四百三十二人。”
韓渝頓了頓,繼續道:“漢武這邊由于航道水深不夠和橋梁高度的關系,這幾年水運發展的不是很快,水上治安的管理壓力不是很大。但濱江、姑州和震江等地屬于沿海經濟發達地區,這幾年內河運輸和海運發展很迅速,碼頭越建越多,泊位越建越深,貨物吞吐量越來越大,水上治安和水上消防安全的管理壓力也越來越大,靠現有的警力已經無法滿足實際需要。”
黃遠常端起茶杯,微笑著補充道:“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什么原因?”李局下意識問。
“長航公安局有那么多分局,可只有一所警校,由于辦學經費和教學力量的關系,每年只能招兩百多個學員,培養速度跟不上實際需求。”
“不可以去其他公安院校招聘嗎?”
韓渝猛然意識到這么重要的問題剛才居然忘了匯報,連忙接過話茬:“李局,我們倒是想去招,可沒那么多編制。即使有,公大、刑院的畢業生也不愿意來我們長航公安局。尤其公大畢業生,普通地市公安局都沒幾個,人家不是分到公安部就是各省公安廳。”
“地方公安院校呢?”李局追問道。
韓渝無奈地說:“地方公安院校分兩類,一類是敞開招生,畢業之后考警察類的公務員。一類是按需招生,比如江南省警官學院,在招生前會對各地市公安局進行一次統計,比如四年之后你們那兒大概多少人,我們就招多少人。相當于定向,人家都有去處,不可能來我們長航公安系統。
再就是工資待遇,在中西部省份,我們長航公安系統的干警與地方黨政干部相差不大,有些地方的工資待遇甚至比地方上的黨政干部略高。但在東海、濱江和姑州等分局,我們的工資待遇比地方同行差一大截。人家有更好的選擇,一樣不太可能來我們長航公安系統工作。”
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嚇一跳。
原來沿海發達地區的公務員工資待遇,比垂直管理單位高那么多。
李局意識到長航公安系統基層警力不足既是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也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他沉思了片刻,端起茶杯道:“培養警校生需要一個過程,急是急不來的,但你們可以考慮社招。”
“我們考慮過,但沒那么多編制。”
“下個月我要去長江下游調研,到時候實地看看。你呢,回去之后也向你們局領導匯報匯報,我們兩邊一起發力,看能否給長江下游的幾個分局盡快增加一些民警編制。”
李局喝了一小口茶,接著道:“再就是你們完全可以考慮下多安置一些軍轉干部,中央明文規定,軍轉干部安置不受編制限制。你們如果愿意,既能解決基層警力不足的問題,也能解決軍轉干部的安置問題,這是兩全其美的事!”
黃遠常猶豫了一下,沒開口。
他對公安系統太了解了,寧可要警校生也不想要軍轉干部,可現在除此之外沒更好的辦法,畢竟警校擴招也好,向上級爭取民警編制也罷,都不是短時間內能實現的。
讓黃遠常倍感意外的是,韓渝不假思索地說:“李局,軍轉干部我們需要,有多少我們要多少!”
安置軍轉干部也是李局的重要工作之一,可不少單位似乎不太喜歡,李局將信將疑地問:“真的?”
如果有選擇,韓渝當然想多要幾個既年輕又聽話的警校畢業生,可現在沒別的選擇,只能很認真很誠懇地說:“李局,您可能不知道,我雖然沒真正當過兵,但我跟部隊有感情,直到今天我還是江南陸軍預備役師的副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