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到警校之前韓渝是副處級的濱江分局副局長,調到警校之后理論上只是一個普通教師,可在生活上卻享受著校領導的待遇。
住宿條件與今年剛調來的一位校黨委成員一樣,一個人住一間裝修得跟賓館似的宿舍。
因為同時帶兩個班,有時候忙不過來,學校專門給他安排了一個“助教”。考慮到接下來要組織學員和參訓民警去漢武港等單位實地教學乃至實戰演練,而無論實地教學還是實戰演練都要事先與消防總隊聯合制定計劃,為解決出行問題,學校甚至給配了一輛車。
總之,各方面條件比之前以為的要好很多。
再加上離開東海交大畢業的時間不算長,又不存在人生地不熟的問題,韓渝對現在的校園生活實在沒什么不習慣的。
校長是長航公安局政治部主任兼任的,政治部的工作很多很忙,校長平時不怎么來學校。
小魚的老師、曾在濱江分局掛任過副局長的劉廣龍,現在是警校黨委副書記、常務副校長,協助校長主持警校的日常工作。
吃完晚飯,劉廣龍又找到了韓渝,一邊在校園里散步一邊聊天。
“怎么不穿警服?”
“有點不習慣,在學校還好,出門比較麻煩,總擔心被人家懷疑是假警察。”
要說穿白襯衫的警察,漢武有很多。
光北湖省公安廳、長航公安局和北湖省監獄管理局加起來就有近百個,如果算上漢武鐵路公安處、漢武海關緝私局、北湖省警校和長航警校會更多,在外面遇到擠公交或推著自行車買菜的“白襯衫”很正常,但像韓渝這么年輕的“白襯衫”實屬罕見,搞不清楚的真會誤以為他是假警察。
劉廣龍既覺得搞笑也很羨慕,不禁笑道:“說起來也不知道你的運氣算好還是算不好,按規定警銜授予和晉升必訓必考,可上半年的晉銜培訓你沒趕上,至于下半年的擬晉銜民警培訓你十有八九不用參加了,畢竟已經給你晉了銜,不再屬于擬晉銜的民警。”
“這幾年一直在上學,畢業之后就去首都培訓了兩個多月,上學真上怕了,不參加培養挺好。”
“參加培訓可以去首都。”
“我又不是沒去過。”
“想想也是啊,對別人來說去培訓是個提高的機會,對你來說卻是個負擔。”劉廣龍笑了笑,問起老朋友的事:“咸魚,你來了一個多月,老齊有沒有找過你?”
“找過,又是給我接風,又是喊我去參加家庭聚會,又是給我介紹朋友的,三天兩頭打電話喊我出去吃飯。”
“黃遠常呢?”
“一樣,昨晚還來學校找過我。”韓渝發現漢武比東海好,至少朋友多。
劉廣龍在濱江分局掛職時正好趕上了長江流域爆發特大洪澇災害,想起當年給陵海預備役營的車隊開道趕赴北湖抗洪的情景,他又好奇地問:“長江水利委那邊呢,席工知不知道你來了漢武?”
席工退休了,不過沒機會帶孫子享受天倫之樂,一退休就被長江水利委設計院返聘了。
來漢武一個多月沒見著席工,韓渝真有點遺憾,感慨地說:“他知道我來了,可他這段時間工作太忙,一直在三峽那邊搞什么研究,要等月底才能回來。”
“想不想去三峽看看?”
“當然想,可我現在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席工很忙,我也不閑,這次估計沒機會,還是下次吧,等有時間跟檸檸一起陪我岳父岳母去參觀。”
“你岳父岳母還好吧?”
“挺好的。”
拉完家常,自然而然聊到濱江分局的近況。
濱江分局既是自己的老單位,也是劉副校長的老單位,他關心老單位很正常。
都說家丑不可外揚,但跟劉副校長沒什么好隱瞞的。
韓渝輕嘆口氣,無奈地說:“分局這段時間的情況不太好,領導班子不是很團結,下面是人心浮動。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不但不好說什么,甚至都不方便打聽。”
劉廣龍停住腳步,看著不遠處的燈光球場問:“不方便打聽,那你是怎么知道分局情況不好的?”
“我不打聽,但小魚會打電話告訴我。”
“小魚的話不能全信。”
“這些天給我打電話的不只是小魚。”
“領導班子怎么個不團結?”劉廣龍低聲問。
韓渝摸摸嘴角,苦笑著解釋道:“首先是吳政委想干事,他見我們分局缺副政委、缺好幾個副處級教導員,想向局里推薦幾個符合提拔條件的人選。當然,這跟那些符合條件提拔卻遲遲得不到提拔的同志請他幫忙有很大關系。
劉校,我們分局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下面人難得來一次漢武,來也是去局里開個會或來警校參加培訓。沒什么機會接觸局領導,想找關系都找不著人。好不容易遇上從局里空降去的吳政委,吳政委對他們又比較關心,所以他們都去找吳政委匯報工作,跟吳政委訴苦。”
劉廣龍跟吳國群不一樣,很早就率領學員參加長航系統的水上反扒行動,后來又去濱江分局掛任了兩年副局長,有基層工作經驗,很清楚基層有基層的難處。
他沉默了片刻,追問道:“這么說主要矛盾是吳國群挑起的?”
“矛盾早就存在,不能說是吳政委挑起的。只是隨著吳政委的到任,矛盾漂出了水面,并且激化了。”韓渝頓了頓,接著道:“何況,分局領導班子不團結,也不只是吳政委空降。”
“還有什么矛盾?”
“論資歷,論工作表現,丁曙光都能接替老董擔任政委,事實上局里真考慮過。后來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半路上殺出了個老吳。可丁曙光不知道這些,他嘴上雖然沒說過,但心里一直覺得是被陳子坤攪黃的。”
劉廣龍下意識問:“丁曙光跟陳子坤不和?”
“事實上對陳子坤有意見的不只是丁曙光,據我所知幾個支隊長和派出所長對他也有意見。畢竟一個蘿卜一個坑,他非要從姑州分局調回來,確實擋了很多人晉升的路。”
“領導班子調整前,局里應該征求過你的意見!”
“局里是征求過,但在征求我意見時局里已經確定把陳子坤調回濱江分局,只是問我是讓陳子坤擔任副局長合適,還是擔任政委合適。”
“你當時怎么說的?”
“局里那會兒估計也沒想到老吳要去做政委,我當時都不認識老吳,更想不到這些。就跟局里匯報了下分局的基本情況,從調動同志們的工作積極性角度出發,建議陳子坤擔任副局長。”
“老董呢?”
“董政委都退居二線了,本來誰也不想得罪,可沒想到老吳上任沒幾天就站穩了腳跟,并且這個政委干得是風生水起。這人啊就怕對比,在宣傳工作方面,老吳讓分局上了好幾個臺階。在口碑方面,老吳堪稱這些年最稱職的政委,不但那些想進步的中層干部擁護他,連普通民警和協警都喜歡他。”
“所以老董跟吳國群尿不到一個壺里?”
“據說前段時間只是面和心不和,現在矛盾已經公開化了。”
“怎么個公開化?”
“分局現在借用的是港區分局以前的地方,搞基建可以說是分局接下來兩年最重要的工作之一。董政委分管基建,拿出了幾套招標方案。吳政委提出了幾個意見,董政委覺得沒面子,在黨委會上針鋒相對。”
韓渝想了想,繼續道:“可能是提拔干部的建議沒得到陳子坤、丁曙光他們支持,所以吳政委也不支持陳子坤、丁曙光和董政委他們的工作,很多事純屬為了反對而反對。”
劉廣龍沉吟道:“這么說丁曙光現在不只是對陳子坤有意見,對吳國群也有意見!”
“早就有意見。”
韓渝沒想到分局會亂成這樣,苦笑道:“他想干事,想干出點成績,搞出幾個亮點。他見地方公安為加強外部監督,面向社會聘請警風警紀監督員,覺得這個措施不錯。于是在前幾天的分局黨委會上,建議依葫蘆畫瓢,爭做長航公安系統的第一積極主動接受外部監督的分局。”
劉廣龍說道:“這也沒什么不好。”
“可紀檢是丁曙光分管的,丁曙光本來就兼紀W書記,丁曙光覺得他管得太寬、手伸得太長,在黨委會上明確表示反對。理由是內部監督還沒做好,搞什么外部監督?并且,地方公安局搞的那一套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請的那些警風警紀監督員不是各局委辦的干部就是人大代表,根本起不到外部監督作用。”
“他是不喜歡被外人監督吧?”
“有可能,但分局在警風警紀監督方面確實早有計劃,比如打算讓小魚先在組織科干一段時間,等熟悉完分局民警協警的基本情況,再把小魚調到紀檢室,兼任督察隊長。”
“他的工作被吳國群打亂了,所以不高興?”
“他給我打電話訴苦,我覺得接受外部監督沒什么不好,同時考慮到他這個副局長兼紀W書記的威信,只能變通了下。建議他虛心接受吳政委的部分意見,不公開聘請警風警紀監督員,改為公開聘請行風政風監督員。”
“這有區別嗎?”劉廣龍忍俊不禁地笑道:“換了個名字,這是換湯不換藥啊。”
一個個都是幾十歲的人,居然因為這點事鬧矛盾。
韓渝實在不知道說他們什么好,只能苦笑道:“至少面子上要好看點。”
很多班子不團結的原因,真不是因為什么大事,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劉廣龍一樣不知道如何評價,輕嘆道:“歸根結底還是缺個主心骨,要不你跟消防總隊那邊再溝通溝通,看能不能調整下教學安排,早點搞完早點回去,不能由著他們窩里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