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濱江警事!
夜已深,江面上一片漆黑,只能依稀看到錨泊船只和航經船只的燈光。
濱江公安002關掉燈,系泊在一條內河貨輪外側,隨著一波接著一波的浪無規則的顛簸起伏。
武警戰士許海明是因為會游泳被派駐到水上緝私科執勤的,可上了公安執法艇才知道會游泳不等于不暈船。
他頭暈的厲害,胃里像是在翻江倒海,從傍晚上船到現在已經跑到后甲板上吐過三次了,吃的東西早吐光了卻依然想吐。
班長楊盛奎老家在長江邊,水性比較好,在江上不暈船,將來去了海上暈不暈船就不知道了。
生怕戰友不小心掉江里,他把又去后甲板干吐了一次的許海明扶進船艙,看著正用夜視儀觀察錨地的水上分局協警問:“夏哥,有沒有情況?”
“暫時沒有,你們趕緊睡會兒吧,我盯到兩點叫你。”
“睡不著。”
“睡不著也要睡,干這一行要養成不管在什么地方也不管什么時候都能睡著的習慣,不然哪扛得住。”老夏放下夜視儀,轉身看向正蓋著軍大衣呼呼酣睡的楊勇:“你看我們楊隊,眼睛一閉就能睡著。”
正在進行的不只是水上緝私行動,也是走私犯罪偵查支局聯合水上公安和長航公安開展的第三輪水上嚴打。
畢竟出動這么多人員和裝備,目標不能僅限于打擊走私。并且夜里在江上出沒的可疑船只,很可能在從事其它違法犯罪活動。
走私犯罪偵查支局職工黃俊和武警楊盛奎、許海明加入了第六蹲守小組,水上分局民警楊勇擔任小組長。
與其說是擔任小組人,不如說是幫韓渝帶新人。
楊勇進入夢鄉很容易,站著都能睡著,但睡的很淺,稍有風吹草動就會醒,他聽到老夏在說話,閉著雙眼呵欠連天地問:“老夏,幾點了?”
“十二點半。”
“錨地有沒有動靜?”
“沒有。”
“小魚、馬大和小龔他們那邊呢?”
“也沒有。”
“看來沒到時候,不法分子一般都會在下半夜活動。”楊勇掀開軍大衣,伸了個懶腰,睜開眼睛看了看正趴在前面睡覺的走私犯罪偵查支局職工黃俊,隨即看向從上船到現在一直沒睡覺的兩個武警。
楊盛奎今天是第一次見到楊勇,但不止一次聽郭維濤和小龔說過,忍不住問:“楊隊,你跟韓書記是老戰友?”
“我跟你們韓書記認識十一年了。”
“十一年,那會兒韓書記多大?”
“十六,他參加工作早。”
楊勇不想聊過去的事,掏出香煙遞上一根,好奇地問:“小楊,你們的大部隊到了,一共來了多少人?”
“四十二個。”
“就你們班在韓書記這兒,其他人都在海關?”
“嗯,他們主要負責去監管場所執勤和協助查驗。”
“他們比你們舒服,至少不用熬夜蹲守。”
“站崗放哨沒意思,說是要協助查驗,可他們剛來什么都不懂,要先學習業務,要背好多條稅則。”
“背什么稅則?”
“就是什么貨物要交多少稅的規定,進出口貨物的品種那么多,相關稅則估計有上千條,我寧可來江上蹲守,也不想背那么多稅則。”
楊勇很想說你們這些武警只能在海關干一年,學那么多有什么用,回去之后又用不上,但考慮到不能打擊人家的工作積極性,干脆換了個話題:“韓書記也真是的,小許他們剛到就讓參加行動,都不安排人帶你們去市區轉轉。”
楊盛奎不禁笑道:“韓書記安排了,他說等參加完水上嚴打就帶我們去市區轉轉,海關那邊也會組織旅游。”
“去哪兒旅游?”
“組織在市區執勤的戰友來瑯山旅游。”
“這算什么旅游,你們營區就在瑯山,用不著海關組織,你到時候可以給你們的戰友當導游。”
“想想是挺好笑的。”
“你們部隊駐地在北河省,你們好不容易有機會來濱江執勤,濱江離東海又這么近。到時候跟韓書記說說,讓韓書記帶你們去東海玩幾天。去東海玩才是旅游,在濱江轉轉算什么旅游,而且濱江也沒什么景點。”
是啊,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如果有機會是要去東海見識見識。
楊盛奎很想去看看中國最大的城市,可他只是一個班長,帶隊的領導不發話,他哪里敢跟韓書記提。
他正不知道該怎么往下接,老夏突然道:“楊隊,有條船動了。”
“動了?”
“剛起錨,看航向是想靠碼頭。”
附近有兩個手續不全的小碼頭,由有航道和泊位不夠深,只能靠泊一千噸以下的內河貨船,主要裝卸糧食、飼料和黃砂、石子等建材。
小碼頭不像大碼頭那么忙,轉身看去都沒燈光,可見今天夜里并不加班。
那條船大半夜靠過去做什么,就算想裝卸貨物為什么不安排在白天裝卸?
楊勇覺得很奇怪,爬起來接過帶夜視功能的望遠鏡,調整焦距仔仔細細觀察起來。
“原來是條油船,這條船我見過。”
“油船!”
前海軍陵海艇雷達兵、現水上緝私科職工黃俊勐然驚醒。
楊勇回頭笑道:“兄弟,別緊張,此油船非彼油船,它運的不是柴油,也不是汽油,更不是重油,而是色拉油、菜籽油和豆油。”
黃俊揉揉眼睛,下意識問:“吃的油?”
“它就是專門運食用油的。”
楊勇再次舉起分局斥巨資裝備的夜視望遠鏡,一邊繼續觀察一邊笑道:“岸上有兩個大型榨油廠,有好幾條北湖籍的油船專門幫榨油廠運油,正在靠碼頭的就是其中一條。
我們陵海預備役營的張總也做糧油生意,不過是從思崗進的油,從思崗運過來包裝下再運到東海銷售,張總好像也找這條船去思崗運過油。”
黃俊不認識什么張總,只知道正在執行的任務,低聲問:“楊隊,那是一條內河船?”
“嗯。”
“這么說跟我們沒關系。”
“但很可能跟我們水上分局有關系。”
黃俊愣住了。
老夏愣了愣,禁不住問:“楊隊,這條船有問題?”
楊勇放下夜視望遠鏡,分析道:“兩個榨油廠是在附近,但榨油廠都有自個兒的小碼頭,甚至架設了輸油管道,不會讓油船在江上裝卸食用油,而且岸上的兩個碼頭也不是裝卸食用油的碼頭。”
岸上的兩個大型榨油廠雖然離這兒很近但不在江邊,人家的自有碼頭跟龍港米業的碼頭一樣在船閘里面,油船要先過船閘才能開過去靠碼頭裝油。
老夏勐然反應過來,緊鎖著眉頭說:“油船的油倉跟一般貨船的貨倉不一樣,油船的油倉只能裝油,裝不了別的貨物,那條船大半夜靠碼頭做什么?”
“有問題,有貓膩!”
“楊隊,什么問題?”
“你先開船靠岸,我要打個電話。”
“是!”
黃俊顧不上再打瞌睡了,楊盛奎也趕緊走到后面扔掉煙頭,打起精神準備協助水上公安行動。
就在老夏發動引擎把濱江公安002緩緩開向岸邊時,楊勇撥通了張二小的手機。
“兄弟,這么晚了,你不睡覺我還要睡覺呢!”
“有急事!”
“什么事?”
“你上次說找船去思崗拉油有損耗。”
張二小摟著嬌妻,瞇著眼迷迷湖湖地說:“運散油跟運桶裝油不一樣,運散油肯定有損耗。”
楊勇追問道:“損耗多大?”
“千分之二,這是行規,簽運輸合同時都要寫進去的。”
“實際損耗呢?”
“以前運五百噸油,實際耗損最多一百公斤。這兩年損耗有點大,每次都在一噸左右,但相比找油罐車去拉還是劃算的。”
“每次損耗都在一噸左右,每次都踩著合同的損耗底線上!”
“差不多。”張二小想想又說道:“不只是我們龍港米業,四廠榨油廠和開發區的幾個榨油廠也一樣。”
食用油跟汽油、柴油不一樣,食用油黏稠度大、不易揮發,相比其他油類不易損耗。而為這些糧油企業運輸食用油的船大多航行距離較短,實際耗損量應該很小,損耗怎么可能那么大?
楊勇不想影響張二小睡覺,寒暄了兩句掛斷電話,抬頭道:“老夏,我們上岸之后你把002開到原來的位置待命。小楊、黃俊,我們上岸之后悄悄摸過去,看看那條油船大半夜靠 碼頭到底在搞什么。”
“是!”
零點二十七分,楊勇帶著黃俊、楊盛奎和強打起精神的許海明悄悄摸到碼頭。
不來不知道,一來頓時樂了。
小碼頭上雖然沒開燈,但有人有車,并且柴油機的引擎聲震耳欲聾。
通過夜視望遠鏡能清楚地看到船上的人正用抽油泵,把食用油往停在岸上的油罐車里裝。
一共來了一輛油罐車和一輛面包車。
五六個男子正聚在一輛油罐車前說話。
靠泊在碼頭邊的那條油船,是專門幫開發區的兩家糧油企業往外地運送食用油的,正常情況下只會把食用油往外運,不會把食用油往濱江拉。
再想到這些油船這兩年運送食用油的損耗那么大,楊勇趕斷定他們是監守自盜,把在運輸過程中截留的“損耗油”賣掉,好繼續去糧油企業裝油運油,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別的解釋。
想到這些,楊勇把夜視望遠鏡交給黃俊,掏出手機撥通了指揮部的電話。
老賈同志今晚值班,一接通電話就急切地問:“楊勇,是不是有情況?”
“賈大,我在開發區常興碼頭發現一條運送食用油的船和十幾個男子形跡可疑,很可能是‘油耗子’,我這邊人手不夠。”
“常興碼頭是吧?”
“嗯,我們在碼頭外面蹲守。”
“別輕舉妄動,我這就通知小龔他們去支援。”
“行,讓他們搞快點,那輛油罐車都快裝滿了。”
賈永強是老水警,有機會幫到老單位,他發自肺腑地高興,一邊示意一起值夜班的職工小伍趕緊通知附近的兩個小組去支援,一邊笑道:“裝滿了就讓車走,他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逮著一個我們就能順藤摸瓜查他們個底兒朝天。”
“明白,但能一鍋端肯定比回頭再安排人去抓好。”
“知道了,我這就聯系趙局,請趙局聯系開發區分局和交警四大隊,看能不能請開發區分局和交警四大隊協助攔截。”
“要不要通知咸魚?”
“你剛才說是食用油,又不是走私油,通知他做什么,讓他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