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不管亂成什么樣,跟岸上的關系不大。
四廠離白龍港這么近,很多人都沒來過白龍港,甚至都沒見過長江。
再說陵海的人口一百多萬,跑船的又能有幾個?并且人家不是在外地過年,就是回來過年了。
所以航道堵塞,動不動發生翻船事故,跟陵海本地從事水運的群眾關系也不大。
至于淹死人,實在算不上新聞。
如果哪一年江上不死人,那才是大新聞。
除了沿江的十幾個村,很少有人知道江上正在發生什么,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會關心。
總之,如火如荼的捕鰻大戰,絲毫不影響春節的喜慶氣氛。
白龍港不但到處張燈結彩迎新年,而且迎來了畸形的繁榮。
從東海回濱江的船票平時就一票難求,春節期間更難買。
再加上航道時不時堵塞,客輪總是晚點甚至幾度停航,許多歸心似箭的游子為回老家過年,竟開啟了“曲線回鄉”之旅。
運氣好的能買到十六鋪碼頭或吳淞口碼頭至白龍港的船票,再轉乘長途汽車回老家。
運氣不好的從東海坐汽車去吳淞口,再坐渡輪去崇明島,乘坐島上的公共汽車或拉客的各種車輛趕到牛棚港,換乘901、904、905、906等客輪來白龍港,再再轉乘長途車回老家。
再加上崇明島北堡港開往東啟縣三條港和吳倉港的北三、北吳線,以及崇明島“五七”農場開往東啟三和港的三和線,受捕鰻大軍和潮汐的影響總是晚點甚至幾度停航,許多往返崇明島和東啟的旅客也改走白牛線。
在白牛線運營的五艘客輪,跟公共汽車似的一班接著一班開,臘月二十九和除夕兩天竟加開到十六班!
白龍港客運碼頭的客流量從平時的每天八九千人,一下子增加到兩萬三千多人次。
白龍港長途汽車站也加開了幾十班汽車,連汽車票都一票難求。
附近的小飯店、小商店、小商小販和用各種車拉客的老百姓賺得盆滿缽滿。
而客輪的船長船員、碼頭的工作人員、車站的工作人員、汽車駕駛員和確保春運安全的公安、港監卻累得精疲力竭。
江面北風呼嘯,寒氣逼人。
白龍港派出所長張均彥天天呆在002上,確保“白牛線”航道暢通,臉上、耳朵都生了凍瘡,雙手的凍瘡更嚴重,凍得像兩個饅頭。
老劉剛做上白龍港派出所教導員沒幾天就趕上捕鰻大戰,天天呆在更冷的半棚式小001上,除夕那天實在扛不住,竟眼睛一黑暈倒了。
要不是協助執法的碼頭職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險些一頭扎進江里,現在跟老章一樣也進了醫院。
除夕夜,碼頭的俞主任知道同志們很累很辛苦,準備了豐盛的大飯。
結果包括胃口一向很不錯的徐三野在內都只吃了幾口,就相繼回去休息了,都懶得也沒力氣再吐槽上級怎么不管。
大年初一,只留002在白龍港水域護航。
徐三野親自值班,王隊長負責開船,別人全回去陪家人過年。
初一水上客運依然繁忙,島上和岸上的群眾要走親戚拜年,所里正是最缺人的時候,韓渝本來不打算去嫂子家給爸媽、哥哥嫂子和嫂子的父母拜年的。
可001上的雷達出現故障,大過年的去哪兒找人維修?
白天有002就夠了,夜里需要001可001又出動不了,只能先回去。
初二教導員值班,他可以繼續休息,一家老小開家里的水泥船去三興給外婆和舅舅舅媽們拜年。
年紀小的優勢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來了。
外婆給了十塊錢壓歲錢,大舅二舅現在是大老板,各給了二十塊錢的紅包,加起來五十塊,相當于一個月工資!
等單位的工資發下來,到時候又要去存錢。
正月初三一大早,開著心愛的小摩托回所里值班。
沒想到剛給教導員拜完年,教導員就掏出三個紅包。
“李教,這是做什么。”
“壓歲錢啊,這是我給你的,這是徐所給你的,這是老章委托我給你的。過年啊,意思一下,你也別嫌少。”
“李教,我怎么能要你們的紅包!”
“你小么,徐所說了,就這么一次,明年過年你就十八歲了,到時候想要都沒有。”
“這怎么好意思呢,我都沒給你們送年禮。”
“好好工作,好好學習,就是給我們最好的禮物。”
李衛國捋起袖子看看手表,隨即掏出槍柜鑰匙:“我要回去給長輩拜年,所里交給你了,徐所今天也要去給長輩拜年,如果有什么事就給白龍港派出所打電話。”
所領導居然也給壓歲錢,韓渝既高興也感動,急忙道:“你怎么回去啊,我開車送送你吧。”
“不用,我家又不遠,騎自行車挺好。”
李衛國拍拍他肩膀,戴上手套轉身就走。
韓渝正準備送送,對講機里傳來白龍港派出所張所的呼叫聲:“老李老李,能不能聽到?”
嗶嘀閣 “張所好,我是咸魚,我們李教回去了,今天我值班。”
“原來是咸魚,新年快樂,祝你在新的一年里,長二十公分!”
韓渝被搞得啼笑皆非,急忙道:“張所,我也給你拜年,祝你新年快樂,身體健康,工作順利,心想事成!”
張均彥打開抽屜,取出一個早準備好的紅包,舉著對講機笑道:“好好好,我馬上去你們那兒,你們那邊幾個人?”
“我們所里四個人,我、錢叔、朱叔和呂哥。港巡三大隊馬上交班,朱大姐說她們局里派車送向檸姐過來值班,她等會兒坐局里的車回去。”
“跟老錢說一聲,中午別燒飯,全來我們這兒吃。”
“張所,四中隊那邊也有人值班,錢叔中午就算不用給我們做飯,也要給四中隊那邊的值班人員做飯。”
“那就不管他了,到時候你們過來。”
“躉船上不能離人。”
“到時候我安排人去給你盯會兒。”
“謝謝張所。”
韓渝剛放下對講機,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交班回家的朱大姐走了進來,居然也掏出一個紅包。
“咸魚,這是你的,祝你在新的一年里長個子,長得高高的。”
“朱姐,你這是做什么。”
“檸檸也有,看見沒有,這就是給她準備的,不收下我不高興。”
“我…”
“拿著。”
朱大姐微微一笑,又回宿舍拿來一大袋瓜子、花生、奶糖和水果。
上班居然有紅包拿,一收居然收了好幾個!
韓渝很不好意思,正不知道說什么好,江堤上隱約傳來汽車鳴笛聲。
跟著朱大姐走到會議室后窗一看,原來是港監局的桑塔納。
讓韓渝倍感意外的是,車上竟下來四個人。
一對中年夫婦正提著東西跟著學姐往浮橋上走,不對,走在最前面的是學姐嗎?
“朱姐,誰是向檸姐,她們兩個長一模一樣,連穿的呢大衣都一樣,我分不清了!”
“我…我也分不清哪個是檸檸,哪個是檬檬。”
朱大姐沒想到韓向檸全家出動,拍拍韓渝肩膀:“走,我們下去接一下。”
韓渝緩過神:“好的。”
二人走到一層,迎上浮橋,正不知道該怎么打招呼,韓向檸就甜甜地笑道:“朱姐新年好,祝朱姐身體健康,青春永駐!”
“別急著拜年,先介紹下唄。”
“差點忘了,朱姐,這是我爸,這是我媽,這是我妹妹…”韓向檸忙不迭介紹起來。
人家的父母正忙著跟朱大姐拜年寒暄,韓渝插不上嘴,也不能擋著人家的路,剛轉身回到躉船過道,長得跟學姐一模一樣的韓向檬就拉著他問:“你就是小咸魚?”
“是,向檬姐好。”
“你知道我?”
“向檸姐跟我說過。”
“聽說你談女朋友了。”
她家人怎么都這么生勐,一上來就問這個。
韓渝正尷尬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學姐就嚷嚷道:“檬檬,不許欺負三兒!”
韓向檬不止一次聽韓向檸說過沿江派出所的本家小公安,今天終于見著真人了,豈能錯過這個調侃的機會,吃吃笑道:“小咸魚,你在你家排行老三,在我們這兒也排行老三。”
“什么排行老三?”
“我老大,檸檸老二,你老三。”
“什么你老大,我是你姐,我比你大!”
二丫頭總是不服氣,要做姐姐。
韓爸禁不住笑道:“你們兩個別鬧了,也不怕人家笑話。”
韓向檸毫不猶豫推開妹妹,拉著韓渝道:“爸,媽,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小咸魚,是不是很小啊。”
有這么介紹人的嗎?
韓渝哭笑不得,只能硬著頭皮問好,給長輩拜年。
韓媽跟韓爸一樣原來是部隊干部,性格開朗,摟著韓渝肩膀笑道:“咸魚,檸檸跟我說你在這兒很照顧她。要不是你,她一天都呆不下去。謝謝了,反正都是韓家人,以后我們也叫你三兒。”
人家把你當晚輩,你能說什么,三兒就三兒吧。
韓渝正陪著她們傻笑,韓爸突然道:“三兒,檸檸說你們的雷達壞了,帶我去看看。”
“韓叔叔,你會修雷達?”
不等韓爸開口,韓向檸就得意地說:“我爸就是搞雷達的,今天就是來幫你修雷達的。”
韓渝不解地問:“韓叔叔,你不是研究氣象的嗎?”
韓爸舉起工具包,哈哈笑道:“我既是搞天氣預報的,也是搞雷達的。氣象雷達有沒有聽說過,我搞了二十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