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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又一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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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綬離去。

  歐陽戎收起了請帖與禮盒。

  懷抱一柄油紙傘。

  轉身回府。

  長廊上,借著周圍庭院透過來的稀疏燈火,他低頭翻了翻請帖,瞅了眼大致內容。

  小師妹的生辰宴會在明夜舉辦。

  地點是他熟悉的潯陽樓。

  歐陽戎明日白天很忙,不過晚上倒是無事,不沖突,可以赴宴。

  只不過在此之前,小師妹那些陳郡謝氏的族親們沒來的時候。

  歐陽戎本準備小師妹生辰當夜,喊上大郎、六郎、還有離小娘子等幾人,小聚一餐,下廚做飯,給小師妹慶生。

  眼下,肯定是作罷了。

  歐陽戎輕輕點頭。

  回到飲冰齋,他隨手把手工油紙傘、燙金請帖、還有小師妹轉贈的未拆禮盒,一起放在了柜子上。

  轉身去了花鳥屏風后方,沐浴洗漱。

  外面傳來房門推開的聲音,是熟悉的銀發少女腳步聲。

  葉薇睞抱著一疊衣物,臉紅走進了花鳥屏風后方。

  “檀郎,衣服奴家放在架子上。”

  “好。”

  歐陽戎后腦勺擱在浴桶璧沿的玉石枕上,臉龐上蓋著熱毛巾,應了一聲。

  浴桶前的氣氛靜謐,只有淡淡水霧彌漫。

  放好衣服,葉薇睞默默走上前,手指捻開裙帶,微微縮肩,白皙鎖骨頓露,裙裳宛若滑梯般順滑落至她的腳踝邊。

  葉薇睞走上前,手指沾了沾水面,試了下水溫,輕輕頷首,抓起熱毛巾,臉頰紅撲撲的,為面前的心上人細心擦了擦身子,用皂角搓洗。

  毛巾搓拭過的男子健康麥色皮膚,微微泛紅。

  彎腰時,少女披散肩頭的雪白長發被浴桶中上冒的水蒸氣沾濕。

  某刻,一只如蛇般滑膩的柔荑,準備從仰頭閉目的男子胸膛處,朝下方悄悄滑落過去。

  下一剎那,她感到小手被一只大手按住,十指連心的握住,阻止了下滑。

  葉薇睞轉頭看了看。

  歐陽戎仰頭閉目,臉龐蓋著熱毛巾,呼吸均勻,似是欲睡。

  有些勞累疲倦。

  想起檀郎這些日子的忙碌,連放假都不歇著,葉薇睞眸底心疼愛惜,不再瞎鬧。

  主仆二人,十指相扣了一會兒。

  確定檀郎睡著,葉薇睞才轉過身,擦了擦濕手,輕手輕腳的走出了屏風。

  歐陽戎醒來時,水溫稍微有點涼了。

  “怎么睡著了。”

  他揉了一把臉,起身出桶,擦拭一番,穿好新衣,走出屏風。

  “檀郎,你醒了?”

  “嗯。”歐陽戎隨口問:“在干嘛?”

  葉薇睞兩手疊在一起,擱著白皙下巴,趴在柜子前,笑著指了指前方的燙金請帖等物品:

  “明日是謝姑娘的生辰宴會?”

  “嗯。”

  歐陽戎邊擦拭長發,邊走去書桌邊。

  “檀郎,這禮盒里面是什么?包裝的挺好的,是送給謝姑娘的禮物嗎?”

  歐陽戎搖搖頭:“不知道,你幫我拆開看看。”

  “好。”

  葉薇睞邊拆禮盒,邊好奇問:

  “檀郎準備送謝姑娘的,還是這把手工傘嗎?咦,上面怎么還多了一副…仕女畫。”

  “嗯。”歐陽戎點頭:“托好友畫的,好看嗎?”

  “挺好看的,謝姑娘應該喜歡,不過…”

  “不過什么?”

  葉薇睞小臉猶豫道:“傘通‘散’音,送傘,不是送散嗎?”

  歐陽戎立馬回道:“就不能是‘善’,送‘善’?”

  “也行。”葉薇睞微微鼓嘴:“別被謝姑娘誤會就好。”

  歐陽戎搖搖頭,看向窗外輕聲道:

  “江南多雨,亦多佳人,青瓦小巷,雨雪霏霏,丁香美人…遇見一把油紙傘,才算到了真江南呀。”

  葉薇睞微愣:“還有這種講究?檀郎,這是哪里說的?”

  “我瞎掰的。”

  歐陽戎在書桌前坐下,伸了個懶腰,笑說:

  “主要是一直覺得,傘養靜氣,女子撐傘,靜若處子,優雅知性。這一點,小師妹還是需要學習下離小娘子,少些虎氣,多些靜氣。”

  葉薇睞恍然點頭,“原來如此,奴兒還以為,檀郎送傘,是暗示要給謝姑娘遮風擋雨哩。”

  歐陽戎笑了下。

  “檀郎你看!”

  這時,葉薇睞拆開了貴重禮盒,取出了一枚質地不凡的玉璧。

  “好像是一枚云龍紋玉璧,呀,檀郎,這個好像很貴重哩,都能買下咱們住的這座宅邸了,誰送給的呀。”

  銀發少女先是小臉驚喜,旋即又擔憂語氣,回頭問道:

  “要不要退回去?萬一是賄賂怎么辦。”

  書桌前,歐陽戎抬頭,看了看她手里這枚昂貴玉璧,微微抿嘴:“不是外人。先收起來吧。”

  “是,檀郎。”

  葉薇睞十分聽話,沒有多問,將云龍紋玉璧原封不動放回了禮盒,擺回原位。

  “薇睞,伱先睡吧,我可能晚點。”

  歐陽戎低頭道。

  葉薇睞回頭看了看,發現檀郎又在熟練擺弄桌上那副叫算盤的古怪玩意兒。

  這是檀郎前些日子,用竹子制成的,送出去了些,還要一副寄去了洛陽。

  他自留了兩副,一副放家中,一副放江州大堂。

  最近每夜,檀郎都晚睡,在敲這副算盤,燈下,埋首書海,似是在算賬。

  有時候葉薇睞半夜醒來尿尿,都能迷糊看見檀郎在書桌前踱步徘徊的身影。

  檀郎應該是在做一件很重要、很復雜的事情。

  少女心疼,卻幫不了什么,只能不打擾他。

  今夜亦是如此。

  “好的,檀郎,你早些休息,明日還要去參加謝姑娘的生辰晚宴呢。”

  “好。”

  歐陽戎今日特意早起。

  趁著天光未亮,他起床披衣,迅速洗漱。

  在身后里屋床榻上的被窩少女、呆毛立起的小腦袋睡眼惺忪、迷糊無望之際,

  他推門而出,離開了槐葉巷宅邸。

  冬日晝短夜長,天亮的很慢。

  潯陽渡的碼頭,早已熱鬧起來,勤勞些的販夫走卒早已挑著擔子,珍惜冬日難得晴朗的一天,四處走賣吆喝。

  所以說,歐陽戎起床起的不算太早,或許在富豪權貴居多的槐葉巷里算是很早。

  但他很清楚,潯陽城里,特別是星子坊,有很多受生活所迫、比他更勤勞之人。

  哪怕他是江州長史,但又如何?

  這個時代,能天天睡懶覺的,除了權貴人家外,估計也就剩懶漢了。

  當然,元懷民除外。

  潯陽渡在江畔,清晨江風頗為刺骨冰涼,往人的后頸脖里鉆。

  歐陽戎兩手合攏在嘴邊,哈哈的呼了幾口白霧進去。

  辛苦他今早出門,特意披了一件雪白狐裘披肩,狐裘上一大團擁簇的白毛頗為暖和,就是容易打哈欠。

  歐陽戎站在潯陽渡市貿司的門外等待了會兒,轉頭看了看后方逐漸熱鬧起來的碼頭。

  眼下依舊是元正前的假期,臨近元正日,大街小巷都是即將過年的歡喜節日氣氛。

  不過歐陽戎今日早起過來,不是為了辦年貨過節的。

  “姐夫,久等了。”

  王操之等豪商們陸續趕來集合,打起招呼,相互寒暄。

  歐陽戎頷首,目光落在了王操之、馬掌柜身邊那些頗為陌生的面孔上面。

  這些都是王操之等人介紹而來的豪商朋友。

  前些日子,潯陽樓第二場聚會介紹認識后,歐陽戎就開始與他們商討入股分成的事情。

  開鑿雙峰尖、建潯陽石窟的方案,所需錢款缺口,已經補齊,但是具體的入股分成,還需要具體詳談。

  這些,歐陽戎本來準備過完元正,年后再去洽談的。

  只不過最近潯陽城的風平浪靜,令歐陽戎心中升起一些警惕,決定加快進度,抓住這個空窗期。

  爭取在年前全部敲定下來,等到來年的年初就可以直接上馬開鑿。

  正好王操之、馬掌柜等合作豪商們,也在潯陽城過節。

  這也是歐陽戎到來假日,還依舊忙碌,連陪大郎、六郎等好友吃飯都要抽時間的原因。

  雖然是有過前例交情的合作伙伴。

  但是在商言商。

  對于利益分配,歐陽戎作為江州長史,身后是江州大堂,代表潯陽城士民們的利益,

  他自然是據理力爭,對于某些原則問題,寸步不讓。

  王操之、馬掌柜等人,還有新加入的巨商大賈們,也是爭奪自身利益,提出各式條件,雖然不少都被歐陽戎無情拒絕。

  不過大方向上,眾人還是一致的。

  只是些小摩擦與分歧,須細細商酌。

  而今日,就是他們給出答復,敲定方案的最后期限。

  一眾豪商大賈紛紛到齊。

  歐陽戎掃視的目光,在王操之身旁那兩人身上,逗留了一下。

  這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老掌柜,和一個桃花眼的年輕女子。

  桃花眼女子頗為年輕,身上穿著一件疑似婢女裙的衣裳,頭發梳成雙丫鬢,兩手端在腹前,站姿端莊守禮。

  一看就是受過高門大族的嚴格禮教。

  但是,她卻拋頭露面,來此洽談生意,還不戴面紗什么的避嫌。

  歐陽戎當時第一眼瞧見,就懷疑可能是一個作為代理人來此旁聽的貼身婢女。

  接觸過后,果然如此,她以奴婢自稱,聽王操之說,名字好像是叫什么‘晴書’來著。

  她身旁那個身材高大的掌柜,姓郭。

  老掌柜在晴書面前,卑躬屈膝,言聽計從,似是以她為尊。

  晴書與郭掌柜,是王操之帶來參加第二場潯陽樓晚宴的客人,占了他的那一個舉薦名額。

  歐陽戎準許了他們背后的商行參加了此次的營造項目。

  對于王操之推薦的朋友,歐陽戎頗為放心,不過還是問了一嘴。

  王操之透露的不多,只是苦笑說,這個商行背后的東家是一位夫人,來自富饒的揚州那邊,與他家有些交情,對潯陽城的這個方案感興趣,對歐陽戎的事跡十分欣賞。

  王操之不好拂了面子,于是舉薦過來。

  只不過東家的這位夫人,行事低調,不愿意透露姓名,所以只派了婢女晴書與郭掌柜前來,全權代理。

  歐陽戎特意問了下,這位夫人的錢財來源是否干凈,該不會是白手套的洗錢什么的,王操之立馬拍著胸膛保證,絕不是什么放貸、逃商稅之類的灰產。

  還說這位夫人所經營的商行,是一家大衣行。

  區別于尋常衣肆,這是經營富人、貴人禮服的高檔商行,成立多年,金字號老招牌。

  壟斷了江南道十數個州的華服生意…財力十分雄厚,人脈遍布。

  這位夫人,算得上是一位揚州大賈了。

  揚州乃是江淮地界首屈一指的富饒大州,商貿繁盛,富賈極多,能被稱之為巨商大賈的存在,屈指可數。

  前日逛街時,歐陽戎在小師妹那里打聽了下,這家大衣行確實十分有名,東家確實是一位低調的夫人,與王操之說的沒有什么出入。

  他才放下心來。

  市貿司門口,似是察覺歐陽戎的審視目光,晴書轉頭,眸子彎成月牙兒,朝歐陽戎柔柔一笑,打招呼。

  對于這位弱冠長史,似是自家夫人欣賞的緣故,晴書對他十分恭敬。

  這些日子,眾人磋商詳談時,她也話語極少,主要讓郭掌柜去談。

  晴書大部分時間,都默默觀察左右,也不知在記錄著什么。

  對于歐陽戎的方案,她與郭掌柜也是異議分歧最少的,頗為配合他。

  歐陽戎對他們,印象頗好。

  面對晴書的柔笑示好,歐陽戎也回了一個微笑,轉過頭:

  “都到齊了?那就走吧,外面冷,進去聊。”

  他招呼了聲,帶著王操之、晴書、郭掌柜等人,走進了市貿司的一間會客廳中。

  大門緩緩關上。

  新的一日,最后一場商討開始…

  這一次的磋商直接從上午持續到了午后。

  未時初刻。

  終于,會客廳的大門被人從內打開。

  歐陽戎與王操之等商賈們的身影走了出來。

  眾人臉色各不相同。

  歐陽戎臉色相對平靜,眉頭舒展,似是終于松了口氣的模樣。

  身后跟著出來的王操之、馬掌柜、郭掌柜等人,表情苦笑搖頭。

  他們看向前方歐陽戎背影的眼神,有些無可奈何。

  晴書似是毫不關心剛剛敲定的利益分配方案,一雙妙目流轉,看了眼歐陽戎。

  “歐陽大人的條款未免太苛刻了,這也不讓做,那也不讓做,唉,而且這樣一來,江州大堂的主導權也太強勢了些。”

  一眾被迫接受了條款的豪商們語氣無奈:

  “多讓渡一些條件,咱們可以多加些錢,多一些合作不是?”

  歐陽戎輕輕搖頭,語氣堅決:“諸位,不是什么生意都能做的,必須遵守我定的規矩。”

  頓了頓,他露出一個輕松笑容:

  “既然諸事已敲定完畢,走吧,帶諸位去雙峰尖逛一趟。

  “也算是先去瞧一瞧,咱們即將要做的、改變潯陽城格局的大事之地點。”

  眾人不無不可,紛紛應允。

  歐陽戎帶著他們去往城外的雙峰尖,輕車熟路的逛了一遍。

  期間,在某一處泉水邊休息時,晴書突然靠近,側目問道:

  “長史大人,奴婢其實有一事不解,明明有一些更賺錢的商機,咱們可以合作,對你我雙贏。大人為何拒絕的如此果斷,還給大伙定下那么多條條框框?”

  歐陽戎轉頭,看了眼桃花眼婢女好奇臉色:

  “這天底下的好處怎么能全部被占盡?世上不缺聰明人,可若是什么利潤生意都被聰明人做了,百姓們呢,還有謀身之所嗎?這生意必不長遠,留一點吧,凡事留一點才能長久。”

  抿了下嘴:

  “大賈蓄家不得豪奪百姓也。”

  看見面前白狐裘青年無比認真的臉色,晴書笑了下,輕輕點頭,認同道:

  “長史大人眼光長遠。”

  被夸贊,歐陽戎沒在意,客氣了兩句。

  不多時,一眾商賈參觀完畢,相互道別,大多一臉滿意的離去。

  歐陽戎拍拍袖子,看了眼接近黃昏的天色,轉身準備去參加生辰宴會。

  正好,發現王操之也去赴宴。

  二人同路,共乘一輛馬車,緩緩駛回潯陽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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