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君府。
李斯拜見嬴成蟜,與一廳堂靜坐等候。
仆從奉上茶湯和各種小食,李斯吃著小食,喝著茶湯,自得其樂。
少頃,一個身穿青衣的俊逸男人,走入了這座廳堂。
李斯聽見腳步聲,腦海中覺得很是耳熟,但一時間又想不到是何人。
抬頭去看。
瞳孔巨震。
大秦左丞相霍然起身,刻板的臉上情緒異常豐富。
喜悅,不可置信,愧疚,白日見了鬼…
他腳步上前想要靠過去,雙腿卻似灌滿了鉛,難移半步。
能言善辯的李斯嘴唇囁嚅好久,哆哆嗦嗦也沒有吭出一個字來。
來人一直走到他身前才停下腳步,臉上帶著發自內心的喜悅。
仔細打量了一番李斯模樣,來人笑容和煦,眼中閃過笑意。
“師,師,師弟,嚇,嚇到,你,你了沒?”
韓非,嬴成蟜門客,代號結巴。
李斯退后一步,大腿磕在椅子上劇痛。讓他意識到其身后是椅子,退無可退。
一身酒氣,不放心韓非獨自前來的酒鬼李牧,醉醺醺地靠在門前。
見到李斯動作,李牧雙腿暗中蓄力。
君上不允殺秦王,卻沒與牧說過不能殺李斯。
李牧沒有荊軻那般收斂氣息的能力,他的殺意掩飾不了那么徹底。
若是往日,心性謹慎的李斯定能察覺到這股殺意。
但今日,李斯什么也沒察覺到,死而復生的師兄韓非,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
不能后退拉開與韓非距離,他急忙向左前方跳出一步。
這腳抬起落地的時間連一息都不到,一陣風就猛然襲來。
刮的韓非,李斯二人衣衫盡皆偏往一個方向。
生死危機!
李斯心神終是被喚醒,視角余光中看得一拳,就要砸到其頭部一側太陽穴。
六藝皆是上上之選的李斯猛然擺頭,單臂豎起格擋。
但無心擋有心,又是對上武功暴烈,身手超凡的李牧。
李斯這動作并不能讓他活命。
李牧其勢絲毫不減,亦不變招,拳如流星自星空墜落。
兩臂相交。
李斯只覺其手臂霎時麻木,了無知覺,不知道擋住了那拳頭的幾分力量。
如此近距離之下,李斯根本看不出那拳頭到底減了幾分威勢。
眼看那拳頭越來越大,李斯膝蓋后彎處驟然一痛,猝不及防地矮身半截。
耳中只聽得一聲急迫斷喝。
“停!”
這聲急促話語,自是從韓非口中傳出。
李斯矮身半截完全避過了李牧這一拳。
李牧沒有中途變招,一拳砸在了李斯身邊的木質椅子上。
一聲初沉悶后清脆的響聲傳遍廳堂,李牧鐵拳穿過椅座。
那堅實的實木椅子沒有四分五裂,只是椅座硬生生被李牧砸出一個孔洞。
這是力量集中所致,比將整個椅子打散更加困難。
拽出拳頭,椅座上的木茬奈何不得李牧手上老繭,只能任由這個摧毀其身軀的兇手毫發無傷離去。
李牧挑眉看著韓非。
方才韓非那聲單字未出時,已然一腳踢在了李斯膝蓋后彎。
和猝不及防被李牧攻擊,不知李牧武功實力的李斯不同,韓非完全明白李牧拳頭有多重。
是以他還沒開始出手,就將對象放在了李斯身上。
踹倒李斯,可比擋住李牧要簡單太多了。
從懷中取出紙,筆。
韓非把紙鋪在桌案上,把沾有墨漬的毛筆在李斯茶杯中涮了涮,唰唰動筆。
他寫字速度可是比說話速度快多了。
師弟是要與我見禮。
李牧看看被韓非全力一腳踢中,正在艱難站起的李斯,沖韓非搖搖頭。
我不信。
一屁股坐在被打出孔洞的椅子上,李牧無視這對師兄弟。
自懷中拿出一個酒壺,邊吃著小食邊喝酒。
李斯起身后也沒有偏向目光看李牧,依舊是看著韓非。
用力揉著沒有太多知覺的臂膀,待這條臂膀稍有緩和,麻木變成劇痛時。
李斯忍著痛意,雙手微拱,向韓非行了他們在稷下學宮時,每日互行的儒禮。
“斯拜見師兄。”
有了這次驟然變故,李斯聲音清晰,穩定,嘴唇也不再顫抖。
還真是見禮?
是看我在這里才改的罷?
李牧嘬了一口酒。
“師兄稍待,斯突然想起陛下交予斯的旨意未下達。事態緊急,斯一個時辰后再來拜訪師兄。”
師弟勿怪,稍侯再見。
韓非在白紙上速寫。
他太了解自己這位師弟了。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李斯是要先行離開此地。
驟臨生死的李斯,絕對不是其所表現的那般平靜。
他這位師弟之所以沒有表現,不發脾氣,是因為發脾氣也沒有用。
生死在他人手中握著,有什么資格發脾氣,李斯謹慎小心,善于隱忍。
李斯再拜。
“再回長安君府之前,斯不會將師兄之事告予他人。”
我信師弟。
李斯以穩定步伐離去,絲毫看不出急迫樣子。
出了長安君府,李斯眸子中這才涌上驚懼,仇恨,茫然等諸多情緒。
他扶著長安君府院墻,渾身冷汗迸發,猶如剛洗了澡一般。
彎下腰,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就像是一個差點溺死的人。
一個巡視的城防軍經過,李斯立刻叫住。
蹲在地上,他舉著證明其身份的腰牌給城防軍看。
城防軍雙手接過腰牌,確定李斯身份,將腰牌還給李斯。
“左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調二什城防軍,于此守護我。”
“唯。”
一什十人。
二什二十人。
不一會,二十城防軍就集結完畢,盡皆立在李斯身邊。
他們還為李斯尋來一個小馬扎,要李斯能夠坐在長安君府外。
言說有始皇帝旨意要處理的大秦左丞相李斯,就坐在長安君府外,哪也沒去。
嬴成蟜溜溜達達回長安君府,遠遠看到自家府前聚了二十城防軍,雙目微瞇。
步履穩定地走過最后幾十米,嬴成蟜看到了在二十城防軍保護下,坐在小馬扎上,臉色蒼白的李斯。
嬴成蟜樂了。
他走到李斯面前,蹲下身。
“左相上次帶廷尉府兵來抓我,這次換人了?改城防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