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也確實是在送錢。嚴子休現在覺得送錢也不容易。
一是仙府無限的財富,出來得太慢。仙府十二宮里面,還有一些是空白,不知道有什么寶貝。
二是即便無限提供,也不能無緣無故地送。你在大街上,呼啦啦地倒一大堆玉米脫粒機,豈不是會嚇壞人嗎?
三是即便有緣分送,還得送得有學問,不能送出來矛盾,還得引導著人們上進。
不過這煩惱,可以說是幸福人的煩惱吧。
瘦高個,戴藍帽子的陳會計站了起來,遞過一包錢:“嚴助理,這是上次的一百零一臺脫粒機的錢,按出廠價給你同學的,一共4545元。還有一萬元調節劑的錢,調節的胡蘿卜和紅薯都賣了。這次的草種錢,下次再給你。”
嚴子休數出一萬收下,下余的又遞給陳會計,說:“我同學和我關系非常好,他委托我把這些零頭和第一批草種的錢,都捐給谷樓村文明基金,扶貧助學,救助病患,獎勵和睦。你們可以推舉信得過的人來看著。”大家熱烈鼓掌,覺得嚴助理的同學真是太好了。
林鄉長和王鄉長,也微微有些感動,而且感嘆這人和人就是不一樣。這么一大把錢,說舍就舍了。
他倆一合計,鄉里給谷樓村投入一百五十塊,春節就能收入三千塊。要是全鄉十五個村集體呢?到春節還不得增收四萬五?這事在回去的路上,得趕緊和小嚴商量。
好像意識到他們倆的想法,嚴子休說:“對這次試點,行署很重視,專門開了會研究。這樹這草,不是誰要就會給誰。而是得符合條件,得象谷樓村這樣,成立文明基金,選出信任的人看著。村里的分紅提成按比例存入文明基金,保證不隨便亂花。如果有私吞亂占現象,不但要處罰,后續的高科技農產品,也沒有份。如果有家庭成員之間,老的欺負小的,小的欺負老的,夫妻互相欺負,對小孩不管不顧,成家了拋棄老人,都降低評分標準,以后減少各種初級品的供應。除非改過自新,另當別論。”
林鄉長會意,說:“谷樓村的試點很好,很有啟發性,也有可推廣性。過兩天,全鄉要開一個會,到時候請谷樓村的幾位主要干部去介紹經驗。全鄉各村都要以谷樓村為榜樣,向谷樓村學習。”又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來。谷樓村這個老落后村,這次可算露臉了。
等安靜下來,王副鄉長提了個問題:“小嚴,你的這個設想很好。但是,如果有的人從村民那里直接買草種,或者將來他們偷摸去嫁接水靈梨樹,這一類的現象,怎么防范呢?”大家一聽,也有道理啊。這不就亂了套了嘛。
嚴子休笑笑,說:“這個可以從技術方面控制。第一,除了特殊培養,這些普通的草都是不結種子的。第二,他們這樣私下種草,將來賣給誰呢?誰會出一塊錢一斤買呢?這些草只能由咱們的制香廠高價收購,其他制香廠即便收了,也缺乏獨門配方做出寧神香。僅僅是草本身的價值,還賣不到一塊錢一斤。第三,我們只對村集體發種子和收草,其他人想鉆空子,村集體也不會讓。所以這樣,從上游和下游,都加以控制,就能保證剛才那些想法的實現。再說,我們說小錢要活,大錢要專。對于蠅頭小利,我們也不會控制得太死。比如有人要嫁接水靈梨樹,嫁接后的果樹,就會大幅度降低品質。當然會比普通梨的品質,好一點點。這樣的事,我們也不會管得太嚴。事實上,等大家都想通了,愿意走共同富裕,平等和諧的道路,我們將來也會支持。有正大光明的生財之道,那些想搞事的人,就會越來越少。”眾人覺得這樣很公平合理,再次鼓掌。
次日上午,嚴子休騎著飛鴿牌自行車,回到了最老的老家,十河集。這里據說是單雄信當年隱姓埋名逃難的地方,至今還有單姓的人家。為什么叫十河集呢?傳說曾經有過兩條小河,十字交叉流過。
嚴子休在這里出生。他在這里,有太多的回憶。
最初記事的時候,在老家院子里跑來跑去。雖然他是個男孩,但哥哥姐姐還是給他扎了一個沖天小辮。
還有一次,母親去幫鄰居接新媳婦。他以為母親要離開自己,大哭著追趕那遠去的馬車。可那小短腿怎么追得上呢?正在越來越無望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后面跟著的大人把他抱著送上了馬車。所以害怕被遺棄,也成了他潛意識的心結。
院子里有一棵椿樹,小時候姐姐還看著椿樹唱歌謠:椿樹爹,椿樹娘…。后面的小子休記不得了。
那時,村集體菜園中的核桃樹,長得很低。他和小伙伴們在上面玩耍,用大人的手帕蒙著眼睛捉迷藏。因為很安全,大人也很放心。
唯二讓小子休害怕的,一個是離家不遠的一口老水井。青石臺階圍住井口。大人們站在四四方方的井口一角,雙腳分開,用粗繩子把水桶放下去,然后左右搖擺繩子,讓水桶左右翻身吃水,再猛地往下一松,咚的一聲,水桶就沒入了水面。然后左右捯飭繩子,把滿滿一桶水提上來。這還真是個技術活呢。小子休站在遠遠的地方看,可不敢到井口去。他只是在大人的看護下,有時候往井里望了望。只見井壁長滿了青苔,又濕又滑,井水很深。這要是掉下去,可是活不成。
另一個就是村集體的機井。生銹的大齒輪,鐵紅色的鏈子,小子休是敬而遠之。
還有姥爺的菜園子,和菜園里面的窩棚。在菜園子里面,找各種成熟的香瓜,是一大樂趣。有的叫滿天星,有的叫大老面。運氣好了,草叢里還能找到香噴噴的香不郎子,就是現在人們說的洋姑娘。干燥透明的一層外膜,里面就是黃綠色的果實了。對了,還有甜甜的黑豆豆。
這里是黃河中下游地區,沖積平原。多少次的河水泛濫,不知覆蓋了幾層。
他老家的房子西北角附近,還曾經在挖土時,挖出沉船一角。而西南角,也挖出過一個地下洞,有一些古磚,挖來挖去,好像挖到一座橋下面。這橋,不知當年誰人走過,那船,也不知誰人坐過。
十河集是個大集,有東西兩個村委會,十東和十西。嚴子休的老宅在十西靠東西大街。小的時候,他覺得到村西口要走好久好久,現在則好像幾步就邁到了。
老宅現在是五叔家住著,東邊是四叔家,但四叔已經去世了。奶奶在村南頭二伯家住著,前幾天碰到五叔時,已經請他捎一些水靈梨給奶奶,所以不著急去看她。
姥爺和姥姥,在村西北角,和三舅住在一起。二舅住得稍微靠南一些。
小時候,嚴子休從村里到四里外的十河集上學。早上放學后要回村吃飯。回家前,他往往到姥爺家里拿一個熱紅薯吃著,再趕路。特別是冬天,迎著寒風走路是比較難過的,但有個熱紅薯墊墊肚子,就很溫暖。
姥爺很大方,因為疼愛嚴子休的媽媽,所以也很疼愛嚴子休他們這幾個兄弟姐妹。去拿紅薯的時候,姥爺都讓多拿一個。姥姥就有點不舍得,有時候有點小意見,說“我們家也不多啦”,不過也不制止。
嚴子休走路上學,走了六年。算下來也去姥爺那里吃了三百多次熱紅薯。所以他為什么想著給姥爺買皮襖呢,那都是親情溫暖得。
姥爺家大門朝西,門口有個向下的緩坡,在官路上就能看到大門。
嚴子休騎車下了官路,蹬了兩圈就到了大門外。往大門里面一看,姥爺和姥姥正坐在大榆樹下面剝玉米呢。
哎呀,嚴子休一拍腦袋,上次走得太匆忙,忘了交代給姥爺送一臺脫粒機了。他趕忙從仙府取出一臺,假裝用自行車馱著,進了門:“姥爺,姥。”鄉下對姥姥只叫一個字。
姥爺名叫慈茂榮,七十多歲了,很瘦,留個山羊胡,雙手從年輕時就有些抖。姥姥姓曹,圓臉,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