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六章 大明威脅論
相較于金帳汗國的落井下石不同，奧斯曼帝國君主巴耶塞特只是單純的幸災樂禍而已。
帖木兒的崛起，不僅蠶食了察合臺汗國，也對周邊國家造成不小的影響。
比如說奧斯曼帝國、金帳汗國、埃及的馬穆魯克王朝就是首當其沖的受害者。
巴耶塞特在整個歐洲也是響當當的人物，曾經兵臨君士坦丁堡城下，差點逼得拜占庭皇帝逃離坦丁堡。
正因為帖木兒的入侵，讓他被迫中止了針對拜占庭的戰爭，轉而將所有軍力投入東方戰場。
然而，這位在歐洲大陸所向披靡的皇帝，在遇到帖木兒這個天命之子后連連敗績。
如果不是來自遙遠東方的大明帝國幫忙，可能他現在早就被帖木兒打的找不著北了。
奧斯曼帝國布爾薩城，巴耶塞特正著集手下臣功熱烈慶祝帖木兒帝國首都淪陷。
在他的鼓動下，宴會很快就達到高潮。
所有軍政大臣把酒言歡，載歌載舞，替帖木兒慶祝這難得的失敗。
然而，正當奧斯曼帝國君臣熱烈慶祝之時，守門的衛兵突然跑了過來。
“素丹陛下，帖木兒使者求見！”
帖木兒三個字一出，原本熱烈的場面霎時冷了下來，每個人心頭都不由一顫。
巴耶塞特也本能的顫抖了一下，但很快就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惱羞成怒。
“把使者帶上來！”
“不不不…讓他爬著進來！”
巴耶塞特此言一出，沉寂的大殿霎時轟然大笑。
“素丹陛下說的對，就該讓那充滿惡臭的蒙古人爬進來，哈哈哈！”
大殿內所有人都放肆的大笑之時，一個年輕的王子正眉頭緊鎖，思索著如何勸諫過于開心的父王。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巴耶塞特的最聰明的兒子，穆罕默德·本·巴耶濟德·本·穆拉德，簡稱穆拉德。
然而，穆拉德剛要起身，就被一只大手給壓了下去。
穆拉德不解的看向老師巴耶濟德帕夏，小聲的詢問道。
“老師…”
“殿下慎言！”
“此時素丹陛下正在興頭上，若是惹惱了陛下，恐怕于您的未來不利！”
穆拉德聞言只能悻悻的閉嘴，然后借故太熱了，出去放放風。
巴耶濟德帕夏見狀也趕忙跟了出去，兩人來到宮殿內的水池旁，穆拉德再也忍不住了，向著巴耶濟德帕夏吐槽道。
“老師，帖木兒帝國已經那般強大了，打的咱們節節敗退。現在又來了個更加強大的大明，怎么看也不像是咱們的福氣吧？”
巴耶濟德帕夏聞言苦澀的笑了笑。
“殿下英明！”
“諺語有云，西邊的獅子吃人，東邊的獅子也吃人。”
“大明崛起已成不可避免之勢，咱們若是不能聯合帖木兒帝國壓制大明，咱們終究要步帖木兒帝國的后塵。”
穆拉德聽到這話陡然一驚。
“老師，您這話過于危言聳聽了吧？”
雖然穆拉德覺得父王的做法不妥，但他并不覺得大明能打到他們國家，只是覺得父王不該如此短視。
一旦帖木兒敗于大明，必然會變本加厲的從他們奧斯曼帝國身上賺回去。
因此，此時跟帖木兒帝國結個善緣，將來戰場上再次相見的時候，彼此也不至于不死不休。
巴耶濟德帕夏見穆拉德質疑自己，并未開口解釋，而是從懷里掏出一個記事本。
“殿下，這是為師近幾年所記錄的異聞，很多都是從往來于東西方的商賈嘴中聽到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多少可以作為一點參考。”
“您有閑暇的時候不妨看看，開拓一下您的眼界。”
穆拉德聞言恭敬的接過去，然后坐在水池旁的游廊臺階上津津有味的看起來。
巴耶濟德帕夏見狀也不打擾，悄悄的回到大殿繼續跟眾人喝酒，順道看看帖木兒的使者能否爬進來。
結果正如他所料，帖木兒帝國就算是落魄了，被一個更強大的帝國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可面對曾經的手下敗將依然保持著足夠的驕傲。
帖木兒帝國使者兀魯伯聽到巴耶塞特這般無禮，竟然讓他爬著進入大殿，當場在皇宮門口大罵起來。
“吾乃偉大的帖木兒帝國素丹之孫，偉大的霍拉桑王之子，豈能受此羞辱！”
“既然貴國陛下如此無禮，那本使者只能如實回復我國陛下，讓我國陛下率領百萬大軍親自前來教導貴國禮節了！”
宮門守衛聽到這話趕忙跑進大殿，將兀魯伯的話告知巴耶塞特。
巴耶塞特聞言霎時沉默，心里隱隱有些后悔，后悔剛才的狂妄自大。
但自己剛剛話已經說出去了，總不至于現在收回吧？
其他人一聽對方竟然是帖木兒的孫子，心里也是一陣打鼓。
如果是一般的使者，羞辱也就羞辱了，可羞辱帖木兒的孫子，搞不好會惹怒帖木兒，讓帖木兒親自領兵來戰的。
“素丹陛下，既然對方是帖木兒之孫，怎么說都是貴族，確實不該受此侮辱…”
此時的中東地區還是非常重視貴族血統的，哪怕是敵對國家交戰，戰勝的一方也不會殺戮敵方將領，而是讓其家人繳納贖金將其贖回去。
雖然帖木兒的出身一直被人詬病，但兀魯伯可是實打實的貴族，理應受到相應的尊重。
這個提議一出，立馬獲得所有人的支持。
畢竟他們也是貴族，如果將來在戰場上被俘，也希望獲得同樣的禮遇。
不多時，兀魯伯被護衛帶入大殿。他先是向奧斯曼帝國素丹進獻了國書，然后表達了自己的來意。
“尊敬的素丹陛下！”
“吾乃帖木兒帝國素丹陛下之孫…”
“此次前來是想促成兩國聯盟，共同對付以殘忍嗜殺，對土地有著無休止掠奪欲望的東方邪惡帝國大明帝國…”
“大明帝國無端攻打我國，在我國的領土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其惡行比之當年的蒙古帝國都不遑多讓…”
“如果放任不管，將來咱們這里的國家，將全都被其踩在腳下…”
兀魯伯聽到結盟之事時，大殿內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因為他們知道以巴耶塞特的脾氣，是絕對不可能同意跟帖木兒結盟的。
然而，當兀魯伯提到蒙古帝國之時，所有人心頭都是一顫，下意識想到了一百多年前的那場人禍。
當時整個兩河流域，徹底淪為蒙古帝國的草場，所有民族和國家都淪為了蒙古帝國的奴隸。
他們抗爭幾十年，這才擺脫了蒙古帝國的控制。
即使現在，蒙古帝國的直系后裔統治下的金帳汗國，依然統治著廣袤的領土，時不時的給他們制造麻煩。
因此，沒人希望再出現一個類似于蒙古帝國的強大國家，更不愿意再次淪為別人的奴隸。
巴耶塞特也是同樣如此，但他并不相信兀魯伯的話，覺得兀魯伯在危言聳聽。
“兀魯伯閣下，您這話未免過于夸大了吧？”
“據我所知，大明帝國跟奧斯曼隔山隔海，不可能打到我這里吧？”
“而且大明帝國繁華富庶，沒理由搶占咱們這里的貧瘠土地…”
這是當時整個西方對于大明的印象，那就是富裕的大明，繁華的大明。
兀魯伯聞言冷笑道。
“素丹陛下，您覺得我們帖木兒帝國繁華嗎？”
巴耶塞特聞言下意識的點點頭，如果不繁華，他又豈能生出覬覦之心？
兀魯伯見狀哈哈大笑道。
“想不到巴耶塞特陛下，竟然這般鼠目寸光之輩！”
“實話告訴你吧，帖木兒帝國的所有財富加在一起都不如大明帝國的零頭！”
“大明帝國的繁華富庶，早就超出了你們的想象！”
“他們有不用人力和畜力就能日夜奔跑的火車，他們有打出幾里地遠的火炮，他們有能打穿盔甲的火槍，他們有…”
在兀魯伯宣揚“大明威脅論”的時候，大殿之外的穆拉德正津津有味的看著老師記錄的見聞。
對于拜占庭那邊的見聞他只是隨意的翻了翻，見沒什么新奇的東西就不再關注了。可當他翻到東方篇時，看到商賈對于大明的描述后霎時來了興趣。
一個商賈曾言，在大明經商非常便捷，每個城市都有兌換各國貨幣的店鋪，他們稱其為“銀行”。
如果在大明境內經商，銀行還可以為您開具金票、銀票，讓你再也不用背負沉重的金銀貨幣，只攜帶幾張輕飄飄的紙就能前往另一個城市做生意。
這個故事給了穆拉德極大的震撼，也給他的眼界帶來極大的擴展。
如果在奧斯曼帝國也建立這樣的銀行，奧斯曼的商業繁榮之下，豈不是能帶動這帝國的稅收增長？
只是這個故事里沒提銀行是怎樣的運行機制，更是沒說金票和銀票是什么樣子…
穆拉德在思考了一下銀行的可行性后，很快就被另一個故事所吸引。
另一個商人曾言，他有幸參觀過一座大明工廠，整個工廠都是采用蒸汽機為動力，極大的省卻了人工，生產的棉布不僅質地更為緊密，且效率高的嚇人。一個千人的工廠，一天就能生產出超過萬米的棉布…
這個故事又給穆拉德帶來極大的震撼，讓他對這個神秘的東方帝國生出向往之情。
“如果有機會真想去東方看看，親眼看一下這個一天能織出萬米的織布機長啥樣…”
穆拉德繼續看下去，在看到了大明有飛馳的火車，有瞬息可達的電報，以及不用煤油就能點亮的無煙電燈，對大明帝國由向往變成恐懼。
“如果老師的筆記里寫的都是真的，大明帝國該強大到何等程度？”
穆拉德很快就看到了最后一頁，他意猶未盡的合上筆記，呆呆的望著水池里的水柱發呆。
他生出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對于未知的大明，神秘的大明，強大的大明充滿了恐懼和擔憂。
這樣富庶的帝國，會看上貧瘠的奧斯曼嗎？
正當穆拉德自我懷疑之時，一個扈從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殿下，素丹陛下召您進殿議事！”
“哦？”
“什么事？”
“剛剛帖木兒帝國使者說要跟咱們結盟…”
“哦哦…”
穆拉德聞言當即收起筆記，跟著扈從重新回到大殿。
相較于他離場時的熱鬧不同，此時的大殿仿佛被一團烏云籠罩，到處充滿了壓抑且沉悶的氣息。
父王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得意和驕傲，帝國的大臣們也都沉默的閉上了嘴。
當他們看到自己走進大殿，更是將目光齊刷刷的望向自己。
“我最聰明的兒子來了！”
“兀魯伯閣下，麻煩你將剛剛的話跟我最聰明的兒子穆拉德說一下…”
“是！”
兀魯伯沒有絲毫不悅，有條不紊的將剛剛游說巴耶塞特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然而，相較于巴耶塞特等人的驚嘆和質疑不同，穆拉德表現的極為平靜。非但沒有質疑自己的話，反而會問一些非常專業的問題。
“尊敬的兀魯伯閣下，請問您知道火車的運行原理嗎，是否跟蒸汽機有關？”
兀魯伯震驚于穆拉德的博學，由衷的贊嘆道。
“您不愧是巴耶塞特陛下最聰明的王子，您的博學深深的折服了我…”
“您說的非常對，火車確實是由蒸汽機推動的。”
“蒸汽機的原理也非常簡單，據從大明游歷過的人回來說，所謂的蒸汽機就是水壺燒開水時水汽推動壺蓋的力量。”
“只是聰明的大明人打造了更加精密的機械，將這股水汽的力量運用到各行各業。”
穆拉特聞言眼睛頓時一亮。
“敢問兀魯伯閣下，您是否見過蒸汽機實物，可否弄到蒸汽機圖紙？”
兀魯伯聞言苦澀的笑了笑。
“尊敬的穆拉特殿下，不是兀魯伯小氣，實在是我們也沒有這種東西的實物和圖紙啊。”
“據說大明皇太孫曾經下過嚴令，不許一臺蒸汽機流出大明國境之外！”
“在大明帝國內，私自販賣蒸汽機等同于謀反，會受到非常嚴厲的制裁…”
穆拉特聞言遺憾的嘆了口氣。
“唉！”
“若是能搞到蒸汽機的圖紙，咱們就有對抗大明的能力了！”
兀魯伯一聽這話頓時將穆拉特引為知己，熱情的拉著他的手說道。
“您真是我的知音，我也是這樣想的！”
“大明之強就是強在蒸汽機上，有了蒸汽機，他們可以大量且快速的打造武器鎧甲，有了蒸汽機，他們就可以輕易的將物資運到前線，有了蒸汽機…”
兩人越說越投機，渾然忘了此時是在大殿，周圍還有素丹陛下和幾十個王公大臣注視。
然而詭異的是，不論是巴耶塞特，還是幾十個王公貴族，非但沒有打斷兩人的想法，反而聽的異常專注。
兩人從大明的技術聊到大明的軍事，又從軍事聊到大明的制度，最后得出一個相同的結論。
——大明威脅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