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繼續靜聽。
這宦官倒像是心里有事。
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張安世。
方才慢悠悠地道:“又聞張安世學業有成,頗有建樹,擅治《春秋》…”
張安世聽到這里,心里樂開了花。
宦官接著道:“朕心中甚慰,敕張安世為國子學博士,欽哉。”
博士?國子學老師?
張安世這回是真的有點懵了。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于是又詢問了宦官一次。
這宦官道:“準不會錯,奴婢聽的真切。”
張安世于是叉手,笑了:“哈哈,這一下好了,我張安世嫉惡如仇,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旨意下給的不只是張安世,還有京城三兇,這三人都敕為助教。
博士正五品,助教從六品。
國子學的博士掌教的,乃是三品以上及國公子孫、從二品以上曾孫為生者。
也就是說,照例所有三品以上武臣,還有勛臣的子孫,都是入學國子學,張安世教授他們讀書。
可另一邊,卻有人急眼了。
國子監祭酒胡儼大驚,匆匆趕去了見駕。
要知道,國子監之下,設了國子學、太學、廣文館、四門館等學堂,如果說國子學是高級貴族們的子弟讀書的地方,那么太學則是五品官員的子孫讀書的地方,至于其他如廣文館、四門館則允許平民子弟入學。
國子監是國子學的上級機構,都是歸胡儼管理的。
胡儼這個人,平時不惹事是非,成日混日子,狀元出身,卻對功名并不熱衷。
可今日,他終究是急了,還很急。
這還了得?他要臉啊!
于是只能匆匆去見駕。
此時,朱棣正帶著魏國公和淇國公還在羽林右衛試射火炮呢!
那火藥包炸開,發出山崩地裂一般的響動。
朱棣很滿意,得意洋洋地看著剛剛恢復了公爵,同時擔任了中軍都督府都督的徐輝祖,道:“徐卿家,你看這火藥如何,厲害吧。”
徐輝祖也被震撼了,他解開了心結,既然建文還在,而且已經心灰意冷,他終究沒有繼續別扭下去的必要。
不過他對朱棣不甚熱情。
甚至在見了火藥之威后,口中喃喃自語:“若當初有此等火藥,必不教北軍入南京。”
朱棣聽罷,臉陰沉下來,所謂的北軍,不就是當初他靖難的軍馬嗎?
你這吃里扒外的家伙,現在還心心念念著你的南軍,想護著建文?
朱棣頓時怒了,惱恨道:“區區火藥,便想阻擋朕,你未免也太小瞧朕了。朕念你無知,不和你爭執,現在問你,朕的這大寶貝厲害不厲害。”
徐輝祖實話道:“驚天動地。”
“這是你那未來女婿張安世獻上的。”
徐輝祖有些吃驚。
朱棣很滿意徐輝祖的反應,于是又得意洋洋地接著道:“現在曉得朕對你們徐家如何了吧,那張安世可不是尋常的少年,他允文允武,武能操此火藥,文呢…朕剛剛任用了他為國子學的博士,你想想看,國子學的博士,豈不是學富五車?”
“哼,等再過兩年,朕再敕他到禮部鍛煉一二,這禮也就學會了,德才兼備,能文能武,這樣的好少年,打著燈籠也找不著。”
見徐輝祖頗為震驚,朱棣火上澆油:“朕再告訴你,此等好女婿,是朕費盡苦心撮合的,朕心里有你,有靜怡啊,歸根結底,是朕重親情,不似某些薄情寡義的亡國之君。”
徐輝祖頷首:“以臣觀之,張安世確實與眾不同。”
朱棣道:“這是當然的,這是朕千里挑一出來的俊杰,還能有差嗎?實話告訴你,這張安世搶手得很,誰不想招他做乘龍快婿?不說其他人,單說淇國公,他就每日到朕面前念叨,希望朕恩準將他的女兒嫁給張安世…朕不準,他都要哭出來了,恨不能天天給朕磕十個八個響頭,招那張安世為婿…“
淇國公丘福站在朱棣身后頭,一聽,眼珠子都要掉出來,嘴唇哆嗦著,剛想說我不是、我沒有…
可這句話,終是吞了回去,爛在了肚子里。
只見朱棣眉飛色舞地繼續道:”可朕思來想去,不成,朕委屈了誰,都不能委屈了靜怡,不能委屈了你啊!你看,你現在還生不生朕的氣?你難道就不覺得自己慚愧嗎?”
徐輝祖道:“臣慚愧。”
朱棣曉得他說慚愧不是真心的。
不過無所謂,來日方長,朕遲早駕馭這一頭老倔驢不可。
于是也很配合地大笑道:“知道慚愧便好。”
等回到了武樓,朱棣又命人將姚廣孝找了來。
而姚廣孝前腳剛到,后腳胡儼便來了。
“陛下,何以以張安世這樣的人為博士,以朱勇等人為助教?陛下啊…國朝的諸學,無不以大儒或進士出身的講官為博士、助教,今日竟如此情狀,豈不令人貽笑大方?”
朱棣看著胡儼氣咻咻的樣子,居然氣定神閑,微笑道:“不對吧。”
胡儼讀不懂朱棣這話里的意思,便道:“哪里不對?”
朱棣道:“自皇考以來,便有征辟大儒為博士的常例,這張安世幾人,不正是大儒嗎?”
胡儼這下氣得牙根都要咬斷了:“此豎子也…”
“放屁!”朱棣突然大怒:“難道胡卿家忘了?當初你四處對人言,說此四人已學富五車,滿腹經綸,連胡卿家都沒有什么學問可以教授他們的了嗎?”
胡儼張大了眼睛,卻是一句話吐不出了。
只見朱棣拍案而起,繼續怒道:“這是不是你說的,要不要朕命緹騎去徹查?”
顯然,他是記得這些話的確是他說過的。
朱棣道:“胡卿家乃是本朝狀元,學貫古今,連胡卿家都教授不了的人,那還不是大儒?胡卿家,你不要謙虛了,朕信得過你的學問。”
朱棣道:“正是因為胡卿家的舉薦,朕才痛定思痛,下此旨意,為的就是此四大儒能光大國子學,往后胡卿家若還有什么人才,但可舉薦到朕面前,朕也定當一并任用,切莫辜負了大才。好啦,胡卿家還有什么話想說的嗎?”
胡儼道:“臣…臣…”
朱棣虎目一瞪:“胡卿家說話不要總是吞吞吐吐,朕是講道理的。”
胡儼道:“臣沒什么可說的了。”
朱棣終于露出了笑容,道:“胡卿為國家舉賢,此大功,朕要賜胡卿一萬錢。”
鬧了半天,最后胡儼怏怏去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有毛病,出殿之后,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啪,這一巴掌很清脆。
朱棣的心情顯然很好,拉著姚廣孝道:“姚師傅是高人啊。”
姚廣孝苦笑道:“這是以毒攻毒,國子學那些三品以上子弟,一個個荒唐無比,尋常博士和助教都管不住,貧僧思來想去,放了這張安世和京城三兇,怕他們就曉厲害了。再者說了,張安世幾個…平日里游手好閑也不成,可如今讓他們為師,或許能夠為人師表,也未嘗可知。”
朱棣大喜道:“朕也是如此作想,一箭雙雕!反正這些混賬,朕管不了啦,教他們自己折騰去吧。”
姚廣孝道:“陛下圣明。”
文淵閣里。
幾個大學士和文淵閣行走的舍人各忙公務。
此時,解縉看了一份即將要頒發的旨意,不由皺眉起來,喚道:“胡公,楊公…”
文淵閣大學士胡廣與楊榮聞言離座上前。
解縉將這即將頒發的旨意給楊榮和胡廣看。
二人看了,都是大驚。
胡廣道:“自建文伊始,朝廷已許多年沒有征辟文臣了,何況…這征辟的竟是…”
說到這里,胡廣苦笑。
楊榮看了旨意,也覺得不得要領。
“博士者,掌書籍文典、通曉史事之鴻儒是也,此等人為博士,豈不可笑?是不是圣意錯了?”
解縉道:“來人。”
一個舍人上前。
解縉指著這圣旨道:“這圣旨有何分教?”
舍人回答道:“聽說…是國子監祭酒胡儼公舉薦,說此四人,學貫古今,是非常人,陛下于是欣然敕命他們為國子學博士、助教。”
三人臉色驟變。
楊榮愁眉不展,道:“胡儼公歷來淡泊,何以如此呢?”
胡廣氣咻咻地道:“我看,是因為張安世乃太子妻弟,這是要討好東宮。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的人,真是錯看了他。”
楊榮則是帶著狐疑的神色道:“可是胡儼公一向清正,如何會與這樣的人同流合污?”
解縉沉吟不語,卻在這時,突然道:“我看哪,這位胡儼公,也很不甘寂寞哪。”
說著,露出意味深長之色。
這句話,的確是意味深長!
胡儼乃是狀元出身,從出身來看,文淵閣三個大學士,都沒有他好,可如今,三個進士入閣,胡儼卻屈居于國子監祭酒,平日里他好似怡然自得的樣子,可現在思量來,這老匹夫…只怕也想入閣,過過官癮。
胡廣便搖頭嘆息道:“真沒想到…此等高士,竟至于此。”
倒是楊榮若有所思,他覺得胡儼可能不是這樣的人,只是事實就在眼前,只勉強道:“可惜,可惜了。”
解縉目光深邃,淡淡一笑。
張安世終究還是沒有想到,陛下和胡儼會這樣看得起自己。
他高高興興地帶著三個兄弟去宮里謝恩,可宮里沒準他們進。
皇帝大致就一個意思…給朕滾,別礙眼。
于是張安世當著午門宦官的面,對三兇不由感慨:“陛下加恩于人,卻又不肯接受我等當面致謝,所謂深藏功與名,事了拂衣去,即是如此。”
說著,深怕那宦官記不住,又道:“此句出自李白的《俠客行》。“
宦官木然點頭。
張安世便與三兇又往國子監,去拜謁國子監祭酒胡儼。
胡儼猶如吃了蒼蠅一般,捏著鼻子見張安世四人。
張安世感激地道:”恩師言傳身教,還舉薦我們四人入國子學為師,學生感激涕零。”
三兇也有樣學樣:“俺也一樣。”
“恩師,你咋不說話?”
胡儼嘴唇蠕動,嘆了口氣,道:“你我如今乃同僚,就不必以師生相稱了。”
張安世詫異道:“可一日為師,終身…”
胡儼急了,忙擺手:“要避嫌,避嫌。”
張安世明白了:“我懂,恩師舉賢不避親,讓人欽佩,可也怕有人誤會。以為我們只是不學無術的草包,是因為恩師與我們親厚,這才舉薦我們。”
胡儼木著臉道:“你說是便是吧。”
張安世倒是問起了事情來,道:“恩師,這國子學…教授什么?”
胡儼道:“四書五經。”
張安世喜滋滋地道:“學生一定…竭盡全力,絕不使恩師蒙羞。”
胡儼鼓著眼,不吭聲。
朱勇三人也喜滋滋地道:“俺們也一樣。”
從胡儼處出來,張安世感慨萬千地三個兄弟道:“我真沒想到,現在我們已經是鴻儒博士了,兄弟們也不必沾沾自喜,需知學海無涯,我們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不管怎么說,張安世一直對有學問的人都有崇拜的心理。
而如今,自己也成為了一個大學問家,這難免有些沾沾自喜。
于是次日,張安世便早早的起來,帶著三兇去到了國子學。
國子學里頭,又有不同的分類,總共六個學堂,低級為正義、崇志、廣業三堂;中級班為修道、誠心二堂;高級班只有率性一堂。
而張安世和三個助教,則被派去了正義堂。
張安世覺得正義堂這個名字很好,很適合他張安世。
張安世對于教育的事業很熱衷,清早到了正義堂后,在講臺上高座,三兇個個托腮,專侯學生們來。
可奇怪的是,等了老半天,也不見人,而隔壁的書堂已經開始響起了朗朗讀書聲。
張安世幽幽嘆氣起來,忍不住道:“他娘的,這些人好的不學,竟學我們。學生都沒有一個,那我這博士不是白干了嗎?”
良久,倒是終于有一人姍姍來遲。
這人背著書囊,怯生生地站在了書堂外頭。
張安世眼睛一亮,像撿了寶似的,一下子沖了上前。
朱勇道:“俺認得他,他是鎮遠侯的孫子顧興祖。”
張安世忙上前摸顧興祖的腦袋,很是親切地道:“別怕,別怕,來了都是客,不,來了就是自己人。”
顧興祖委屈地背著書囊,任張安世幾人擺布。
張安世道:“你的其他同窗呢?他們怎的沒來?”
顧興祖道:“前幾日書堂里還有二十幾個同窗的…不過…”
“不過啥?”
顧興祖道:“不過自聽聞博士要執教正義堂,便都沒來了。”
張安世笑臉頓時收住了,大怒道:“豈有此理,這是侮辱胡儼恩師,也是瞧不起陛下。他們為啥不想來?”
“他們倒是想來的。”顧興祖道:“可他們的爹娘不讓,說在家一樣,免得來了國子學,成了四兇、五兇。”
張安世一愣,隨即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沒想到自己三個兄弟聲名狼藉,也有害處。
想著,張安世露出慈祥的眼神看著顧興祖:“不錯,你爹娘很識大體。”
顧興祖沉默了片刻,才道:“俺爹娘靖難的時候,因為俺爺投了北軍,被建文殺了。俺爺奉旨鎮守貴州,還不曉得這里發生的事。”
張安世:“…”
張安世吸了吸鼻子:“這是忠臣之后啊,我們一定要好好教你成才,入座吧。”
顧興祖便背著書囊入座。
張安世道:“四書五經背熟了嗎?”
顧興祖坐在位上發呆,一時無言。
朱勇三個,抱著手圍著他的課桌。
張安世道:“你來國子學讀書這么久,連四書五經都不能背熟,是哪一個混蛋教的,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顧興祖:“…”
“說話。”
“博…博士…我…我…現在讀。”
“今日背誦一篇,背不出,有你好果子吃,你阿爺將你交在我手里,我為了你好,自當要嚴格管教。”
顧興祖忙取出《論語》,在其他四人的兇光下,磕磕巴巴地念:“學而時習之…”
張軏大怒,給顧興祖后腦一個爆栗子,罵道:“大聲一點!”
顧興祖吃痛,目光怯生生的,只好大聲開始念誦。
四人各自抱手,只盯著顧興祖,顧興祖硬是讀了一個多時辰。
背誦時,朱勇大怒:“當初俺讀書的時候,一日就能背下論語全篇,你這小子咋這樣沒出息。”
取了戒尺便打。
顧興祖終于哭了:“俺想回家。”
丘松吸了吸鼻子,斬釘截鐵地道:“回家,就炸了!”
次日一早,胡儼便領著顧興祖興沖沖地來,怒道:“張安世!”
張安世道:“恩師…不,胡祭酒好。”
胡儼道:“聽說你們四人,無故打人?”
張安世詫異道:“哪里無故了,不是教書嗎?”
胡儼怒道:“教書?哪里有動輒打罵的?這里是國子學,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這顧家的子弟,在老夫那兒足足哭了一炷香,你們若是再這般,老夫便參你們一本。”
張安世只好道:“胡祭酒息怒,以后不打便是。”
胡儼吹了吹胡子,突然發現好像也沒啥好說的,回頭看一眼顧興祖:“往后再打你,和老夫說,老夫為你做主,老夫不信,國子學是沒王法的地方。”
在胡儼的關愛下,顧興祖高興地點頭。
一個時辰之后。
正義堂里又傳出了朗朗讀書聲。
顧興祖的讀書聲尤其的高亢,就好像是男低音在演出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子曰:吾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嗚哇…呵…呵…四十而感不惑…”
卻是此時,這顧興祖自脖子以下,被人串了一個個似沙包大的火藥包,這火藥包像項鏈珠子一樣,將他身子捆成粽子似的。
顧興祖整個人戰戰兢兢,大聲朗誦,一刻都不敢停。
張安世則是坐在角落里,駕著腳,興致盎然地看《春秋》。
朱勇和張軏抱著手,盯著顧興祖紋絲不動。
丘松拿著火折子,時不時將那火折子里的暗火吹燃,撲哧撲哧的。
學習的進步很快。
短短七日,論語居然倒背如流了。
張安世大為震驚。
果然四對一是大炮打蚊子,殺雞用了牛刀啊。
顧興祖很用功,廢寢忘食,他主動學習,雖然讀書時,總在某些時候,發出一些古怪的叫聲。
不過這只是些許的細節,不必在意。
這一切還歸功于三兇,三兇臥薪嘗膽,從前是老師成日管教他們這三個頑劣的少年,現在一朝翻身,作為三個京城里的混子,他們比任何人都曉得這些讀書混子是怎樣偷懶摸魚的。
可謂全方位,無死角,不給顧興祖一丁點偷懶的機會。
顧興祖最害怕的就是丘松。
因為丘松話最少。
有時看他躲在窗前,睡在課桌上,掀起衣來,有節奏拍地打著自己的肚腩,顧興祖便覺得格外的詭異,便渾身不自覺的打了個顫抖。
朱棣已收到了胡儼的好幾封奏疏了。
拐彎抹角地說張安世在學里胡鬧,引起了其他師生的不滿。
當然,這里頭的措辭是,其他的師生不滿。
朱棣對這些奏疏,看也不看。
胡儼那家伙…朱棣還是挺喜歡的,他不似其他的文臣,都有功名利祿之心,反而很是安貧樂道,德行很好。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懶散,喜歡混日子。
這國子監在太祖高皇帝的時候,風氣還好,里頭的舉監、貢監、蔭監、例監等生員,誰敢逃學啊。
當然,那時候待遇也確實高,因為科舉剛剛開始,朝廷沒有選拔人才的渠道,朱元璋又把百官當了韭菜,隔三差五割一茬。
這所謂的割一茬,是真正物理意義的割一茬,一刀子下去,一了百了的那種。
于是乎,監生們老老實實!
另一方面,朝廷又需要大量官員進行補充,于是當時的監生,待遇不在進士之下,說不定你讀書讀著讀著,就有人拉你走,來不及了,收拾收拾,趕緊跟我來,皇帝剛剛干死了幾十個知府、知縣,現在正缺人,就你了,你入監讀書有三十八天,已經算是老資歷了,至少補一個知府。
如今…顯然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絕大多數的文臣,已由科舉出身的進士和舉人充任,在國子監里讀書,變成了純粹的學習,而且功勛子弟,就算不讀,照樣可憑借父祖的軍功襲爵。
再加上胡儼懶散,國子監一日不如一日。
朱棣早就對此不滿了,現在你胡儼叫個啥,反正這國子監都爛了。
不過朱棣對張安世幾個還是頗為關心的,叫了亦失哈到面前來:“張安世四個,沒有鬧出什么大事吧?”
“陛下,沒有。”
朱棣道:“那就得了。”
亦失哈笑吟吟地道:“到了月底,鎮遠侯便要回京,奏疏已經到了,說是現在已至湖北落鳳驛。”
朱棣聽罷,道:“貴州之事,關系最是重大,鎮遠侯為人穩重,有他在,貴州才能安穩,此番他回京,朕極想聽一聽他對貴州軍情、民情的看法,傳旨下去,等他抵京,次日便來覲見。”
“喏。”
到了月末。
這一天的清晨,張安世如往常一樣,準備穿戴一新后,就預備要去國子學里教書。
其實他心里是帶著懷疑的,懷疑這是朱棣圈養他和京城三兇的陰謀,為了讓四兄弟安分,才來了這么一出。
不過張安世找不到證據,話說回來,為人師表的感覺很好,作為一個有學問的人,張安世恨不得給自己配一副金絲眼鏡,最好在自己的衣上縫一個上衣兜,再在里頭插一根毛筆進去。
他匆匆洗漱,還未出門,卻見朱勇三人急匆匆地來,急道:“大哥,大哥…”
張安世笑嘻嘻地道:“沒想到你們比我還勤快,這么急著去國子學教書?”
“大哥,國子學不能去。”朱勇苦著臉道。
張安世詫異道:“咋啦,瞧你們害怕的樣子,有沒有出息!我平日里教導你們,做男人,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你大哥什么大風大浪,沒有見過?”
朱勇道:“顧興祖他阿爺回來了,我剛聽來的消息,是俺爹說的,說是今日要去五軍都督府復命,明兒入宮,他阿爺鎮遠侯的脾氣是火爆得不得的,人稱顧瘋子。”
張安世哼了一聲道:“怕個什么,他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砍他孫兒的授業恩師嗎?真沒有王法了,不說啦,大哥突然想起魏國公老是想請我去給他女兒瞧病復診,大哥去幾日。”
張安世說罷,一溜煙便跑。
朱勇:“…”
張軏在后頭叫道:“大哥,那俺們怎么辦。”
丘松同時齜牙道:“要不,先下手為強…”
好在張安世是有良心的人,跑到了門口,又心急火燎地趕了回來,道:“哎呀,你們還傻站著干什么,快各回各家去,讓家里十個八個護衛保護自己,大哥看病去啦,后會有期。”
這一次,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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