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
亂象叢生,暴動不止。
凡人的反抗如同燎原之火般迅速蔓延整個西域,無數曾經被推翻的流亡官府死灰復燃,隨后又被轉世者以武力鎮壓。
香火就如同國運一般,在一次又一次叛亂中快速的倒下。
而香火神庭已然形同虛設,天父這個名頭消失,其造成的影響不僅僅是李代桃僵,還有間接的否定了這位神明存在本身。
天父是假扮的,那神明本身也就不存在了。
人是會思考,并非誤解,當欺騙得到證實,當信任出現危機,那接踵而至的就是無止境的猜疑。
盤瓠也受到了影響,屬于天父的信仰全部離他而去,原本的香火又化作毒火。
但轉瞬間他就用道行給壓制下去了。
底下的眾多香火神已經開始喊打喊殺。
“請尊上下法旨,我等必將在10日之內掃平一切亂象!”
一位圣王級別的香火神單膝下跪,他的神名是戰神,人如其名,在神庭之中除了盤瓠以外無人能敵。
又受到香火神位的影響,久而久之就變得好戰而暴躁,時常與他人發生沖突,也是眾多神明之中最為殘暴的。
但歸根結底是他的本性所致,前身是一方禍獸,名為燃世,一切火災之源,在算掛之中,為因怒生禍。
世間萬難,怒是其一。
有多少事情是被沖動與憤怒所耽擱的,又有多少禍事是它造成的。
燃世圣王有一門心火神通,擅長把別人弄得比自己更加憤怒而沖動,最終整個神魂燒起來。
盤瓠高坐于神位之上,面對眾多香火神的目光,如往常一樣平靜,但眉目間卻又有些許不同。
透露出一絲安全感,仿佛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他都能平定。
“如何掃平?治天下非斗法,并非你死我活。”
燃世大圣回答道:“先殺后安,下屬下并非要殺了所有人,而是將那些亂臣賊子一掃而空,留下聽教化的凡人。”
“他們為何要反?”
“不聽教化!”
“又為何不聽教化?”
“貪得無厭,不知感恩!”
燃世大圣震聲說道,也說出了絕大部分香火神的想法。
地母默然,她顯然不是其中之一。
鳳凰本為清流,用后世的說法也就是祥瑞,普遍性情方面是比較和善的。
所以她對待提供香火的信徒會盡到基本的職責,至少讓他們生活安定溫飽。屬于地母的管轄地區,也是整個西域為數不多的文明社區。
但地母的善良就像天性,只會針對自己的行為,而不會去主動幫助他人,更不會害己利人。由此可見,善與惡無法概括萬物,有些存在的善只是他們本身的意愿。
“治世,當以懷柔為主。”
地母開口。
頓時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其中不免夾雜的詫異。
不明白為何地母會說出這種話。
對一群凡人懷柔?
凡人對于絕大部分轉世者而言就如草芥一般,不過這一世地位要高一點。因為人數太多了,無論是作為挑選傳人地點,還是作為香火靈田都是不錯的選擇。
所以絕大部分強者奪取對社會的控制權后,第一反應不是屠殺,而是維持穩定,維持糧價。
神州稱之為強行平均。
要少部分地區活得像個人樣,讓大部分地區倒退了80年。
地母無視眾人的目光繼續說道:“我等這里西域多年,僅從發展而已言一塌糊涂。反觀神州一副欣欣向榮的模樣,民間的經濟實力已然不是一個量級。”
“曾幾何時,西域也是東方所向往的地方。”
燃世大圣道:“這與我們何干?我等只需要信仰香火即可,愚民方可得信仰,朝不保夕方可出信徒。”
“一時之法罷了,你如今的狀況還想不明白嗎?”
地母神色冰冷的看著燃世大圣,對方身高八尺,膚色通紅,上邊布滿一道道裂,其中建立的火焰若隱若現。
香火荼毒。
如今他受到了香火的影響,但并非信仰背離,反而因禍得福信徒不斷的擴大。因為所有的暴徒或多或少都會供奉他,崇尚武力,行使暴力。
但其中念頭太雜,讓他更加煩躁。
暴虐的念頭讓他幾近瘋狂,天下大亂更是如此,無時無刻都在摧殘著他的神魂。
“偷油的老鼠,吃到毒藥也屬正常。”
燃世大圣面色一瞬間布滿陰影,無聲無息的殺氣蔓延,周遭的空間為之凝固,氣氛也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對自己實力有信心者站在原地看戲,沒有信心的已經默默后退出一段距離。
就在沖突即將爆發之時,盤瓠開口了。
“說的沒錯。”
盤瓠投去些許贊許的目光,道:“若民有所居,居有所樂,天下豈能不太平?香火何愁不盛?古往今來知者多,而行者少,終歸是貪念。”
“如今我們需要與民讓利。”
他一揮手香火洞天之中無數靈物噴涌而出,堆積成山的靈石,各種寶藥,各種礦石異寶。
“拿夠你們想要,去按照我之法,再造西域。”
眾人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伸手,因為不確定盤瓠的想法。
更不理解他為何要這么做。
拿自己的財產去補天下?這不是傻子嗎?
“拿吧。”
盤瓠再度開口,眾人只能硬著頭皮去拿,隨后在確定沒有危險后,動作越來越大,一時間此地陷入了一場狂歡。
盤瓠一位無相的收藏實在是過于豐厚,豐厚到所有人拼命的拿都拿不完。
哪怕是地母也難以抵抗誘惑,她拿了一塊火靈石,只要將其煉化,足以讓她的道行更進一步。
最終寶物被搜刮一空,只剩下一座幾百米高的靈石山 “這些靈石,拿去買糧。”
“那您…”
眾人用一種陌生的目光看著盤瓠。
盤瓠搖頭淡淡說道:“黃白之物,若能安天下,足矣。”
一個月之后,西域的騷亂迅速的平息下來。
其中神州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提供了海量的糧食,運糧的車隊就像長龍一樣一眼望不到頭。
因為西域給錢了。
秉承著有錢不賺王八蛋的想法,神州賺的盆滿缽滿,幾乎是一下子把西域積攢了好幾年的老底給抽了大半。
也因此西域廢棄多年的交通系統被重新啟用。
一切現代官府的重啟活動從交通系統展開。
同時不斷的有天雷落下,懲奸除惡,展示神威。
名為秩序的陽光灑落大地。
就仿佛多年的暴風雨過去,人們終于看到了希望。
神或許真的會救世人。
當然也有反抗的,但面對個體偉力強者,所有的反抗組織高層被一夜清空。沒有了領導,任何組織架構都難以維系。
與此同時,香火神庭被一種詭異的氣氛籠罩。
三個香火神跪在地上,身軀因巨大的恐懼而顫抖。
盤瓠目光冰冷的看著他們,眼中的殺意幾乎不加掩飾。
恢復理智的燃世大圣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勸誡道:“尊上,他們只是小錯,犯不著如此大動干戈。”
一切起因源自于地區糧食分配的不均勻。
由于一些人之常情的緣故,糧食會受到底下人層層貪墨,而在一個叫敦刻爾克的城鎮。
幾個孤兒饑渴難耐偷吃神的貢品,然后毫無疑問被打死了。自然不是香火神打死的,他們還沒閑到那個地步。
但卻是他們定下的規矩,幾個小孩子被教徒捆綁在鐵籠內,游街示眾聲勢浩大,如此也引來了盤瓠的目光。
那時已經遲了。
神的威嚴不可逾越。
這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可盤瓠第一次發火,那是一種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怒火。
幾乎讓整個香火洞天為之顫抖。
盤瓠呼吸變得粗重,腦海中畫面控制不住的浮現。當他看到現實中那幾個孩子的尸體,當他看到名為小孩的死亡,仿佛觸發了某種逆鱗。
巨大的悲哀瞬間占據了他的心神。
白玉宮之中,他抱著一個小孩無言無聲。
他很沉默,表情從始至終沒有任何變化。
可映照在盤瓠臉上,那是一抹猙獰到極致的怒火,近乎瘋狂的眸光瀲滟。
在場的所有人都僵硬在原地,連動彈都是一種奢望。
嗞啦——
急促的雷鳴聲響起,雷光閃過,跪在地上的三位香火神化為烏有。
形神俱滅。
盤瓠稍微尋回了一絲絲理智,聲音沙啞的說道:“兄長,幫我把他們丟出去。”
空間微微震動,在場所有人轉瞬間消失。
獨留下一道身影。
大宇衍圣打量著面目猙獰盤瓠,他能感覺到對方情緒劇烈起伏,一種巨大的悲哀。
盤瓠此刻仿佛隨時要哭出來一般。
“伱怎么回事?你在李長生的過往看到了什么?”
“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一個也救不了,不對,不是我!”
盤瓠猛然搖晃腦袋,極力的保持著最后的一絲理性。
“我窺探他的過往,為了那天下無雙的力量。故,以身入心,細致入微。我代入了他,感受他的一切。”
“他的情緒,他的感情,一切的一切。我本以為很輕松,但…他平靜的外表下,卻宛如吞沒一切的洪流,他的思緒便是我難以承受的大山。”
“為何他能保持平靜?”
盤瓠恍惚間仿佛看到面前站著一個人。
平平無奇的青衣道人面色如常,冷冷的看著世間萬物。而他仿佛對方內心的鏡子,映照出的是一張狼狽不堪的面容。
是他在故作平靜,還是我承受不住。
仙歷1364年,逐日級飛舟浮屠核心。
飛星真人仔細的穿著好身上的道袍,每一處褶皺都用法力扶平,每一個細節都力求完美,連發絲都一絲不茍的梳好。
雖然如今他已經不需要穿衣,一切不過是法力所化的虛像。
他已經突破了天地的限制,一步跨過了化神,一步成就得道。
而代價是七情六欲,是作為人的一切。
如今他能感覺到自身的存在正在飛速的流逝,感知變得巨大而陌生,情緒越發薄弱。
但他還不能消失,需要等一個人,一個距離所有人遙不可及,卻又最親的人。
“你成功了?”
平靜而熟悉的嗓音傳入耳中。
一個青衣道人不知何時站在浮屠飛舟內部,飛星真人蒼老嚴肅的面容露出笑容,像是炫耀一般說道:
“幸不辱命,我已經成功了,并沒有辜負您的期望。”
“往后浮屠將成為您的助力,或許比不上您,可當大水來臨時您是大壩,船舶司負責堵住缺口,而剩下的修士抵住縫隙。”
李長生問道:“不像你的風格。”
“您總說我過于個人崇拜,可我也從不否認群眾為人族做出的貢獻。清玄前輩以身化大日,無數元嬰前輩不曾惜命,哪怕是那些凡人老者也曾為糧食而自殺,如今不過到我罷了。”
“犧牲乃我人族生存之道,我無怨無悔。”
飛星真人緩緩跪下,俯首磕頭,一下,兩下,三下,由靈器組成的地板發出悶沉的響聲。
就如這個時代的人族一般,悶沉才是主旋律,
李長生二問:“你也要走了嗎?”
“千年不算短了”飛星真人抬頭曬笑,隨后他沉默了,他極力的裝出灑脫。
許久,他對上了李長生平靜深邃的眸光,心便安了。
“謝謝您,給了我生命,讓我像人一樣活著。沒有被大水吞沒,沒有如野狗一樣餓死路邊。”
李長生微微點頭,算作告別,又或者他不想說。
飛星真人帶著笑容閉上眼睛,最終化作星光點點融入逐日級飛舟,只剩下李長生一人站在幽暗而空蕩的房間。
逐日級飛舟浮屠燃起靈光,巨大的轟鳴聲震天動地,仿佛宣告著它的誕生,宣告著它的出世。
李長生站在白玉宮外,回首望了一樣遮天蔽日的仙舟,聽著人族億萬歡呼,駐留許久不見故人。
他回到了白玉宮,此時一道嬌小的身影蹲坐在門口,低著頭睡著了。
天人五衰者,最終都會變成凡人一般,需要吃飯,需要睡覺,會累,會困,會死。
“淑淑。”李長生輕輕拍醒祝雪,對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他后喜笑顏開。
“仙長,你有空陪我過生辰嘛?”
主角與其他無相最大區別不是實力的定義,而是對心的定義。
無相都是天生地養,天地靈根。
只有主角是從凡人一步步走來,每一步對于其他人來說都重如泰山。逆天而行不是被雷劈,而是他作為長生行短生紅塵路。
行常人所不能就是李長生。
也算是我對于主角渡劫的理解,他渡的不是天劫,而是來源自己。
煉的是紅塵,修的是長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