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人,忘川之中少有能夠交流的存在。李長生一開始與他們有過些許摩擦,對于修行大能來說有的時候是通過拳頭來確立地位,要是相差過大就會有尊卑之分,或前后之別。
平起平坐可為道友,強上一分可為兄長,若強上十分可為前輩。
不老人連忙上前拱手彎腰說道:“仙人呀,老朽我找的你好苦。”
前世他都是以道友相稱,那時二人實力相差巨大,可道行卻也只是弱上一些。老人有能夠教導李長生的地方,而李長生也與他論過道,自勉一聲道友沒問題。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不老人清楚地認識到李長生已經是強大到他根本看不透的存在。兩人萍水相逢,恭敬一點準沒錯。
“找我這閑暇散人有何事?”李易問道。
“是為天下蒼生。”
不老人搬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措辭,他對李易的了解想請對方幫忙不能像找小黑人一樣,他也拿不出令對方心動的好處。要投其所好,為天下蒼生,也是為了神州仙道的基業。
他指著旁邊的河流,說道:“您應該也感覺到了黃泉即將復蘇,若是你我那個年代的黃泉倒也沒什么。那時天道法則趨于圓滿,忘川中的存在早已被磨滅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零星的遺骸。”
修行界越往后的時代天道越完善,也越來越難產生超乎常理的存在。這些存在無法用單純的境界來表明,就如同面前的在世仙一樣。同樣是化神境,他殺同境界如殺狗。
久遠的年代相信也有與他相同的強者,特別是天道法則不完善的情況下。
“現在第三次天地復蘇即將來臨,古往今來埋葬于黃泉之下的恐怖存在也隨之復蘇。他們極有可能攜全盛之軀降臨,您也知道越靠前的年代與仙道越是沖突,你們把人當人,他們視人為草芥。”
“是如此,忘川之中那些遺骸的主人不適合現代。”
李易點頭認同,現代有關歷史向解讀的書籍中經常出現一個用詞,歷史的局限性。
用來形容他們這些修行大能有些有些過于偏頗,遠古時期也不是沒有愛民的大能,太古時期也不全是只知道殺戮的兇獸。強者不會受到規矩的約束,每個人有著各自的行為準則。
但可否認的是,他們也是會受到當前社會的影響。
太古,遠古,與他的仙道都有不同。
瓊羽也開口評價道:“現代社會對于太古時期的許多人來說過于荒謬,相當于弟弟娶了嫂子。沒落到自己身上感覺很荒謬,落到自己身上殺心自起。”
“伱這比喻.”李易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小瓊羽,她微微歪頭,又說道:“不是嗎?用我曾經的理解確實如此,對于許多人來說遵守現代的法律,相當于違反倫理道德。”
“弟弟是我的下屬,妻子是我的需要占據的事物,而弟弟娶了我的妻子。”
李易微微沉思,點頭道:“有點道理,現代與強者之間的矛盾是法律剝奪了他們覺得應有的權利,對于他們來說就是以下犯上。”
他看歷史書時也做過如下對比,太古時期就像夏商周之前,遠古是夏商周之后,劍仙時期是近代,他之后是現代。
仙道與其他時代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于現代而言也是如此。那些修行大能就好比古代的王公貴族,拿著前世的行為準則來到現代,法律自然容不得他們。
所以李易一般不會與這些人廢話,看到跳出來的就捏死,就比如剛剛被自己捏死的鬼怪。畢竟比起幽州,他更喜歡和平社會。
李易拒絕不了清晨起來能夠下樓來個豆漿油條,而不是遍地吃人。
聽聞兩人的討論,不老人心底那塊石頭算是徹底落下了。
“那請您快點召集全神州的強者來此地,很快黃泉就要打開了。屆時鬼怪橫行天下大亂,最麻煩的就是有古之圣者逃出來,剛剛就有一位古之圣者跑出來了!”
放以前不老人第一反應肯定是去給那些官府通風報信,但現在他認為面前這位更能夠集結整個神州的力量。現如今神州仙道的頂尖高手們,不是他的門徒,就是他的道侶。
印證了神州官府的一句宣傳語,神州各地一家親。
聞言,李易與瓊羽氣定神怡,讓神情激動的不老人有些尷尬。
“仙人,我知道您實力高強,但俗話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當年您去打那些絕地的時候也不是沒見識過,其中埋葬著多少圣者遺骸。而且打起來難免會波及無辜,召集其他強者來穩定局勢終歸是好的。”
“你說的古之圣者,是這個嗎?”
李易微微攤開手,掌心有一節宛如玉石般的指骨。
不老人眨了眨眼,起初還沒反應過來,隨后看出指骨的氣息微微張嘴。
“您解決了?”
是在疑問,更多的是不敢相信。這可不單純是古之圣者的遺骸,在本體上存的時候應該叫一部分,其威能不可同日而語。
可就這么給李易抓住了。
等等,那我剛剛豈不是當了冤大頭?
忽然想到這一點不老人心里在滴血,他剛剛拿出來的東西不亞于一門神通。早知道仙人來黃泉前堵門,他就算不回神州也行。
李易淡淡回答道:“算是吧,舉手之勞的事情。”
一抓一捏就完事了。
不老人默默的閉上嘴巴,那神情與瓊羽如出一轍,回想起他匆忙趕回來的種種行徑,有種莫名的羞恥。
他嘆了口氣,迅速收拾好心緒,整理了一下儀容儀表說道:“神州有您在萬事安矣,老朽斗膽問一下您打算如何處理這黃泉?”
李易不假思索的回答:“尋輪回。”
“再像當年那樣來一次?”
不老人眸光一凜,緊緊的盯著面前這個打扮簡樸的白凈青年,仿佛在確認著什么。
又開口問道:“您有珍視之人死了?”
當年李長生來到忘川就是為了起死回生之法,那時不老人第一眼就看出來他有執念,已經升了心魔。尋常修行之人有心魔沒什么,就怕這種頂級強者有心魔,走了極端。
他現在可是神州的擎天柱,他要是出問題那就是天塌了。
李易眼眉微抬,忽然心生玩味,問道:“道友,可有起死回生之法?”
不老人立馬連連后退,頗為驚恐的說道:“…生老病死本是常態,假如以你的修為都救不回,那或許是天命,莫強求莫強求。”
如此模樣引得瓊羽詫異,不明白只是問個起始回生之法需要這樣嗎?生老病死本是正常,就算真的有人死了又如何?
修行界,忘川。
“這就是忘川嗎?”
李長生放眼望去是無盡的陰氣,微微呼出一口氣即可寧為冰霜。此地之嚴寒可讓水如冰刃般堅硬,呼氣可使體內之陽氣消散,滿身熱血化作冰晶。
陰氣本無形無色,可在這里卻凝聚成了灰蒙蒙的一片,仿佛雪霧一般看不清摸不透。
他微微放出神識,周遭的陰氣瞬間傾壓而來,把神識給摁回去,仿佛身處萬丈海淵之中。
以李長生的修為,神識只能探出十里,這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
不過忘川的景象已經向他展露一角,灰蒙蒙望不到頭的陰氣,腳下僅有一條自西向東的黃金河流。河水之中無盡的生靈殘魂翻滾,轉瞬間便被洗去了紅塵。
他來的沒有錯,這里確實是死人的歸宿。
“比在外邊少了10倍不止,并且陰氣會不斷侵蝕我的神魂與肉體。”
李長生微微皺眉,身體各處傳來細微的灼燒感,讓他恍惚間回到凡人時烤火太久被燙傷。
也難怪說忘川不適合活人入內,連他都感覺到了灼燒感,尋常化神來了恐怕更嚴重。
不過既然能進來,那自有其道理,也必定有解決的方法。
李長生踩在如琥珀般的忘川河上,俯身盤坐,微微閉上的眼睛。
一呼一吸,入定天地,忘川之法則,之規律,之存理,皆入懷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睛,身上燃起了白色的火焰,所有的灼燒感剎那間消失。
“極陰為陽,就叫你陽神吧。”
李長生發現忘川對于肉體的侵蝕如火,但對于神魂的侵蝕卻如水般柔和。并非后者無害,神魂處于這種環境如滴入大海的墨水,很快就會被溶解。
但這兩種侵害有著本質的不同,肉體如水火不兩立,神魂只是純粹的不適應這種環境。
他想如果將自己的神魂鞏固到一定程度,是否能抵御忘川的侵蝕?
于是乎李長生就借鑒于此地的環境創造了一門神通,嚴格上來說還不是神通,只是神通的雛形。
李長生起身朝著忘川的盡頭走去,一步踏出便有千米之數,行于忘川之中,立于億萬亡魂之上。
比寒氣更加寒冷的是孤寂。
時不時他會將一個殘魂撈起來,如看電影一般觀看對方的生前,算是忘川之中少有的娛樂。唯一讓李長生有些遺憾的就是這種娛樂并不樂,修士魂歸天地,而凡人落入忘川。
有人說是因為修士明悟本心,所以不需要忘卻憂愁。而凡人身處紅塵,需要洗去一身污穢方能轉世。
李長生目前不知曉這種說法是否為真,但凡人確實是一身污穢,過得太苦了。
生老病痛,喜怒哀樂。
他再次俯身,撈起的是一個富商之魂。他身穿粗布麻衣,頭頂財氣與功德。
如此之人,過得應該圓滿吧?
“…我名王平保,出生農家,一介平民百姓。后靠著倒賣私鹽有了些家底,又走了大運搭上了貴人,成了一地富賈。”
“…我救濟窮人,接濟百姓,為家鄉建橋搭路。長年累月下來,在有才的同時又有了些許名聲,人們都稱我為王大善人。而我小惡不多,大惡沒有,也算是對得起這個名頭。”
“…我連納好幾房小妾都不曾得一子,好在上天眷顧中年得女,視若珍寶,取名寶兒。然造化弄人,寶兒天生癡呆,老天負我。”
“…五十知命之年,我自知命不久矣,又始終尋不到值得托付之人。于是便在一天夜里尋來一條麻繩,將小女勒死。她哭著與我說,爹爹寶兒知道錯了,寶兒一定學聰明。”
“已享受25載豐衣足食,就不必再吃剩下的人間疾苦。爹爹來世,予寶兒做牛做馬。”
終,富商上吊自縊而亡。
李長生親手放下殘魂,沉默了許久,低頭繼續趕路。
走了大約十幾日后,他又忍不住再次撈起了一個殘魂,一個滿身貴氣的殘魂。
身穿官袍,頭頂貴氣,官拜宰相。
“寒門出身高中狀元,最終官拜宰相,如此圓滿否?”
李長生提問道,殘魂沒有任何自我意識,但記憶已經代替他搖頭。
“…我本寒門出身,祖上三代曾入朝做官,官拜四品。后家道中落,到我這一代連名分也不剩了,與普通農戶無異。父母省吃儉食送我去私塾,而我也不負父母之望。”
“…我有一青梅竹馬名玉娘,小康之家,祖輩曾是地方父母官。十五那年她風華正茂待嫁于閨,我上門提親,一身窮酸氣被拒之門外。玉娘想與我私奔,讓丫鬟送信,言七夕之時城外涼亭見,我未去。”
“…兩袖清風,怎敢誤佳人。”
“…后玉娘與城中一戶富家公子成親,而我也早早的進京趕考。蹉跎10年之后,終于考得狀元歸鄉,才知玉娘已自縊于涼亭。”
“…我官拜宰相,位極人臣,上啟皇上下扶萬民。平生不曾貪一墨,死時家產僅30兩,然小人也。”
李易微微瞪大眼眸,一縷兇光閃過,道:“你已功成名就,可名留青史,受后人百年香火,如何小人?”
“我也救了天下,踏平一切不平事。問劍天下,無人能敵,無人能擋,開二世之太平。”
身披官袍的宰相蒼老的容貌忽然發生變化,因記憶的涌現而改變。青年高中狀元,以淚洗面。
“…我有負玉娘,若我當初多一些膽氣,豁出去與她私奔會是如何?若我讓她等我,又會如何?無膽無氣,害人害己,小人也。”
“…縱使官拜宰相又如何,我救不會玉娘。”
前方的景象突變,一座島嶼漂浮于忘川之中,白骨堆積成山,漆黑的石柱扎進忘川,卷起無盡的殘魂。
石柱之上是一張張猙獰的人臉。
李長生還未靠近,漆黑的海浪掀起千丈之高,那是一張張鬼臉組成的海嘯。
鋪天蓋地,避無可避。
若尋常化神再次恐怕束手無策,元嬰只能坐地等死。
李長生不知為何反應很遲鈍,直到鬼魂海嘯已近百丈,才緩緩抬起頭來。往日平靜如古井的眸光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兇光。
雷光乍現,宛如巨龍般的雷霆洞穿海浪,千萬鬼魂剎那間灰飛煙滅。
李長生將殘魂放回忘川河,淡淡說道:“是你無力,自然救不會,而我不同。”
天劍入手,殺氣噴涌,灰蒙蒙的忘川剎那間染成血海。
李長生一步踏出雷聲陣陣,一劍揮出天地寂滅。無所謂鬼魂,無所謂陰氣,通通轟碎斬滅。
擋我者死!
劍之太上,雷之極致,是為無敵。
忘川震動,百里之地化為雷霆與劍光的死地。
白衣道人落入島嶼,踏碎了棺槨,踩在干枯的老者上。
嗓音深寒,劍抵眉心。
“可有起死回生之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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