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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自陸景呼風喚雨開始

  圣人與鄙薄之人自有差別,可當這等差別被陸景化為字句,清清楚楚的傳入周靈均的耳中。

  原本高高站在天空中,伴隨著虛無縹緲的霧氣,低頭俯視著那土塊祭壇的周靈均神情越發冷漠。

  “你以為你是清都君的弟子,便可對我語出不遜?”

  周靈均緩緩朝前邁出一步。

  須臾之間,他身后有一道法相映照,那法相便如若一尊高高在上的仙神,僅僅展露出發著微光的面容,那濃郁的霧氣剎那間就變為一道道霧針,懸在半空中。

  陸景元神震動,強烈的危機感從元神上散發出來。

  哪怕是斗星官之命下映照斗星光芒的天目,也根本無法看透眼前這周靈均的修為。

  由此可證…眼前這周靈均至少是一位照星九重,甚至構筑星宮的存在。

  細數天下,七境巔峰,元神構筑星宮、神相以氣血造神闕的修行者,無一不是蓋世的天驕,數量少之又少。

  也有人四五十歲之年踏入七境九重,卻終其一生無法得圓滿,無法構筑圓滿星宮或者神闕。

  “這便是有人要隨著那些落凡的仙人登上仙庭的原因。”

  登上天關、入了十二樓五城,仙氣洗滌肉身、元神,在天地之真規則之下,便可以獲得比起人間天人、人仙還要漫長的壽命。

  在人間時,有人窮其一生,無法踏入七境星宮、神闕境界,更無法踏入第八境。

  可若上了天,便有了漫長的時間可以鉆研修行之道,再加上仙庭自有天地之真,又有仙氣彌漫,就可以憑借種種,突破修行道路上的極限。

  周靈均更是如此…

  他元神尚未出竅,虛空中濃郁的元氣忽然蛻變,化作彌漫的仙氣,席卷十余里方圓。

  陸景抬眼注視,甚至覺得眼前哪怕自己映照了兩顆元星,哪怕自身又有無畏劍魄等等諸多依仗,可在周靈均面前,他依然十分弱小。

  一旁的紫袍道人原本還在沉默,可當那仙氣蔓延時,他臉上的不屑卻越發清晰。

  只見他隨意將屠蘇酒放在一旁,又探手拿起一旁的桃木劍。

  “果然,這得自仙境的引仙符,就算可以見天上仙人,可對于人間而言,有無私毫裨益之處。”

  “周靈均,你自人間登天,入了那閬風城,在伱眼里,人間尚且只是腐臭的泥潭,不值一提,人間生靈也配不上仙人的慈悲與憐憫,那我又何必屢次行引仙、祭祀之事?”

  紫袍道人揮動寬大的衣袖,原本空空如也的虛空中突然多出十幾枚引仙符。

  那些引仙符落于虛空,繼而在瞬息間燃燒起來,頃刻間就已化為烏有。

  周靈均的目光這時才落在那紫袍道人身上:“你又是誰?”

  “仙人貴不可言,自然不會記得我這無名小卒的名諱。”

  紫袍道人道:“可貧道卻覺得陸景先生說的極對,我數次入閬風城、臥虎瓊樓,所見皆是對于人間的冷漠與蔑視。

  哪怕閬風城、臥虎瓊樓中許多仙人都是來自人間,心中卻只認為自己是天上仙人,與凡間生靈無關。”

  “只是…貧道卻始終覺得,大約這些仙人只是礙于仙庭威嚴,礙于明玉京、太帝城、真武仙樓、懸天仙樓的威嚴,不敢太過明顯。”

  “可現在看來,若在天關之后待了數十年,眼見天上風物,又助天上奪人間幾次靈潮機緣,這些人自然也與人間割裂。”

  紫袍道人握著桃木劍,依然盤坐在那巨大的土塊上,蒼老的面容上卻沒有絲毫恐懼。

  “周靈均,昔日的大梁公子,今日陸景先生道破了你的面目,你就要以自身修為壓人?

  既然如此,你又何須現身,與陸景先生相辯?”

  這位道人話語至此,語氣中已經明顯帶了幾分怒氣:“貧道怕死,懼怕春雷清算,將這河中道生死寄托于你們這些仙人身上,如今想起來未免太過可笑。

  自今日開始,貧道再也不畫引仙符,再也不行祭祀仙人之事!”

  他話語斬釘截鐵。

  既然又有一道神念落入陸景腦海中。

  “陸景先生,你且先走,老朽癡長了些年歲,即便不敵這位閬風城的仙人,擋他一擋卻也不難。”

  如今的河中道…果然是風云聚會、強者如云。

  手持桃木劍,祭祀無果之后還會嚎啕大哭的老道人如今卻敢于獨身一人攔住仙人,讓陸景離去。

  陸景眼中帶著些許感激之意,朝紫袍道人微微頷首。

  周靈均周遭的霧氣越發濃郁,他側頭間眼神一閃,似乎做出了一番決定。

  那如若堅刺的白色濃霧同樣閃過一道璀璨的光輝。

  光輝既起,陸景真堂中的元神驟然間劇烈震動,只覺得一股大危機將要到來!

  紫袍道人正要遞出手中的桃木劍。

  須臾之間,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聲流水激蕩之音。

  那流水激蕩之音仿佛來源于自然,不曾有絲毫突兀,甚至周遭的元氣都沒有什么變化。

  可那聲音卻快到了極致,傳入周靈均耳中。

  周靈均面色瞬息間一滯,周遭濃郁而又厚重的仙氣再度發生變化,竟然就此瓦解,重歸元氣,四散天地。

  這面如冠玉的仙人周靈均眉頭一皺,看向遠處。

  卻見那里不知何時,多了一道倒懸的瀑布。

  瀑布直落,似乎是自天上而來,奔流而下三千尺。

  歘如飛電來,隱若白虹起。

  初驚河漢落,半灑云天里。

  仰觀勢轉雄,壯哉造化功!

  瀑布乍現,一股更加玄妙的氣魄彌漫于這天地。

  當周靈均看到那一掛瀑布,面色驟然間變得難看起來。

  而那瀑布中,卻緩緩走出一位身材巍峨高大,臉上絡腮胡,眼中精光流轉的好漢。

  那人踏空而來,手中還拿著一根翠綠的手杖,身上無絲毫元氣流轉的氣息,可當他凌空走來,周遭的元氣卻化作一朵朵蓮花,鋪展在他腳下,托住他的身軀。

  來人正是天下神通魁首楚狂人。

  楚狂人淡漠前來,周靈均敏銳地看到楚狂人右手食指上還配了一枚白玉扳指。

  白玉扳指中,一條氣霧還在緩緩流動,看似頗為神異。

  周靈均看到流動的氣霧,神色再度變化,眼中竟是一驚!

  不過二三息時間,楚狂人已走下虛空,來到陸景身旁。

  “咦…你不在真武山吃草,怎么來了河中道?”

  楚狂人先是看了一眼那紫袍道人。

  紫袍道人看到楚狂人,不知為何,他眼神竟有些躲閃。

  他正要答話,楚狂人卻轉頭看向陸景,竟有些責怪道:“你倒是膽大包天,見了小人,卻還敢以言語譏諷。

  這些小人自命高貴,實際他們也清楚自己人格卑鄙,你倘若直面道破了他的面目,他們反而會惱羞成怒,以勢壓人,甚至行殺生之事。”

  陸景看到楚狂人前來,又聽到楚狂人怪罪,眼中的剛毅化作溫和,只是笑道:“陸景雖然年少,但卻并沒有多長一條命,之所以敢面刺小人,只是因為看到前輩在此,是仗著前輩之強罷了。”

  周靈均冷哼一聲。

  “你哼什么?”楚狂人原本正與陸景說話,聽到周靈均的冷哼之聲,緩緩抬頭。

  “周靈均,你站的太高了些,如今就連我看你,都要仰頭去看。”

  楚狂人在觀棋先生面前,時常語重心長的相勸,時常露出不舍之意。

  可當楚狂人走出書樓,面對天上地下的強者,他卻人如其名,乃是一位狂人!

  他語氣輕描淡寫,話語卻說狂傲無比:“便是天上那些君、府都不敢俯視于我,難道你與陸景一般,身后也有人撐腰?”

  楚狂人一語既出,天上濃郁的霧氣頃刻間瓦解,周遭十余里方圓的元氣在極其短暫的時間里紛紛落地,落到最低處,似乎是在向楚狂人行禮。

  周靈均感知到周遭變化,他臉上早已回歸平常,眼神面色俱都不變,只是故作輕松走下虛空,來到祭壇之前。

  “神通一道,天下第一甲楚狂人…怪不得這陸景膽魄猶盛。”

  他落在地上,甚至不曾背負雙手。

  “活了這么大的歲數,靠著登天而上,靠著靈潮機緣,靠著天氣延壽才鑄造星宮,這周靈均自登天之后…這天下頗多他的傳聞。”

  楚狂人看著陸景腰間的呼風刀、喚雨劍,言語中卻多有不屑:“可在我眼中,他有天驕之名,比起你來卻有良多不如。”

  周靈均聽到楚狂人的話,忽然間笑了笑,搖頭道:“魁首,所謂天驕不過浮名,天上地下天驕無數,其中有些人死在靈潮之爭中,有些人止步于星宮、神闕之前,有些人泯然眾人矣,也有些人橫死…

  關鍵還要看究竟能夠走到哪一步。”

  “我周靈均而立之年,就已經登臨照星四重,其后十年無有寸進,天下人皆說大梁公子才盡,換做其他人也許會就此任命,可我卻登天而上,強渡一百二十年光陰,踏入星宮之境…

  天下能走到星宮之境的天驕,又有多少?”

  周靈均面帶笑容,饒有興致的看著陸景:“魁首…而且這陸景是清都君的弟子,你不肯登天,可是等到清都君重歸天上,這陸景也許會成為與我一般無二的仙人,到了那時,卻不知這陸景會成為他口中的哪一種人?”

  楚狂人隨意將綠玉杖放在手中,接過了陸景遞給他的屠蘇酒。

  陸景默不作聲。

  周靈均自信一笑,卻見他輕輕拂袖。

  腐朽之間,這天地間自有一道狂風吹過,吹起沙塵漫天。

  當沙塵被風波卷積,卷到天上,灰塵掩埋下的東西暴露。

  那是一處村落的遺跡。

  遺跡原本是原夏河支流的河道,臨河而居的村落卻已成廢土。

  “時間流逝,轉眼上千年,這天下依舊是天下,人間依然是人間。

  躲不過災禍,亡不了磨難。”

  周靈均低頭看著因為原夏河泛濫,卷起洪水,被摧毀的村落遺跡,語氣感慨:“人間強者無數,強如昔日的陳霸先、真武山上鎮壓的魔頭、幾代太昊闕之主,乃至崇天帝、大燭王一流都無法改變天下。

  便是夫子都只能登天而上,結廬于明玉京。”

  “陸景,你說我是第五種人,卻不知你又是哪一種人?

  你來臨河中道,想來也已看到人間百姓之苦難,看到死人白骨,看到活人眼中絕望。

  你…卻又能做什么?

  書樓四先生紀沉安敢于冒著春雷之罰,搬來鸚鵡洲!

  敢于冒著天上三星永鎖,殺下天關,你承了四先生的劍,又有何功績?”

  一旁那紫袍道人答道:“我在河中道讀見先生斬龍檄文,也見到先生執律詔令。

  先生尚且不滿二十,卻連滅多處血祭之陣,不知保下了多少人性命。”

  “沒有了那些血祭之陣,這河中道可好起來了?這天下又有了哪些變化?”

  周靈均笑得越發從容:“陸景,你尚且年少,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改天換地之難,竟然妄定圣人之意,未免太過可笑!”

  周靈均話語至此,望向陸景的眼神便如同在看一位大放厥詞的孩童。

  他這般說話,陸景身旁的楚狂人原本有些厭煩,他手指微動,卻又忽然停頓下來,轉過頭看向陸景。

  陸景聽著周靈均的話,竟不曾反駁。

  他低著頭,想起剛才那些眼神麻木,眼中無一絲希望的災民,想起他所過之處所見的白骨,又想起角神山冰峰上四星是那些瑣碎的文字。

  瑣碎文字中,滿是對人間的熱愛,對于世道不公的厭惡。

  于是,陸景眉心突然閃過一道光芒。

  那是…觀棋先生贈給他的劍骨。

  劍骨發著微弱的光,陸景養在元神上的那一道劍魄,也開始閃爍微光。

  “這扶光劍氣養在我身,觀棋先生用心教我,我又重活一遭,能為天下、為自身所持做些什么?”

  陸景緊緊皺著眉頭,苦思冥想。

  無畏劍魄發出輕鳴。

  一道青色氣息在陸景腦海中乍現,尊青命格少年劍甲就此觸發。

  劍骨中傳來諸多明悟。

  陸景見那些明悟,又想起四先生搬運鸚鵡洲惹來天罰,最后吐血而死的往事!

  “劍魄若只有無畏,尚且不夠。”

  “無畏之余,還要在無畏中見生機…”

  “生機?”

  陸景似有所悟,猛然看下腰間的喚雨劍、呼風刀。

  “所謂執掌天地權柄,便在于這天地權柄中的…生機。”

  陸景元神上那一道劍魄驟然間爆發出璀璨的金光,四先生劍骨同樣閃耀。

  而在太玄京太先殿中,手持毛筆正批閱奏折的崇天帝忽然抬頭,他面色古井無波,但手上的力氣卻似乎有些大了,折斷了毛筆。

  青云街上,睡在首輔府前的白牛忽然睜開眼睛,東堂中正在打瞌睡的姜白石被驚醒。

  他顫顫巍巍站起身來…

  “多番謀劃,后續諸多斬仙的刀劍,謀奪天地權柄的棋盤…”

  “自陸景呼風喚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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