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月乃是當世有名的劍道大宗師,她尚且不曾入禹星島之前,曾經仗劍行走天下,十二年間,劍氣如風雨,縱橫天地,成就大宗師。
只是在她名頭正盛之時,這位劍道宗師卻忽然歸隱禹星島,不久之后就傳來消息,禹星島上多了一個男嬰。
而在這之后一去許多年,洛明月很少離開禹星島,專心在禹星島上養育、教授那個孩子。
直至八年前,洛明月走出禹星島入了玄都,又發現南禾雨這一個劍道苗子,便將她收為弟子,帶回禹星島悉心培養。
很快,這天下就又多了一位少女劍道天驕。
只是南禾雨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論及劍道天賦,雖然比絕大多數人要更好上許多。
可在那禹星島上,她還有一位青衣的師兄。
在劍道道路上,自己與他相比,便如若是一只凡俗麻雀,而師兄卻像是一只飛翔在天空中,迸發出萬丈光輝的神鳥。
洛述白在許久之前就進了太玄京,這件事情南禾雨其實早就知曉,奇怪的是洛述白進了太玄京之后就銷聲匿跡,也不知去了哪里。
兩個多月時間轉瞬過去,南國公府也曾經尋找過洛述白的蹤跡,但卻終究一無所獲。
沒想到今日南禾雨來書樓中見陸景,竟然還見到了她這位師兄。
洛述白面色白皙,看起來溫文儒雅,眉眼中總是帶著一抹柔和的笑意,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謙和,看起來倒不像是一位島上天才,反而像是一位飽讀詩書、謙和有禮的大府子弟。
原本同門相逢,應當是一件好事。
可不知為何,南禾雨眼中卻閃過一抹清晰的慌張。
她停下腳步,遠遠看著陸景和洛述白漫步在風景宜人之地,心中頗為復雜。
“師兄也來了太玄京…”
南禾雨心中嘆了一口氣,她在禹星島之時,在她修行道路上,洛述白是她的引路人,實際上,南禾雨這一身修為,并非全然得自洛明月。
洛明月身受重傷,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禹星島上療傷,正因如此,南禾雨一身風雨劍氣,實際上都來源于洛述白。
而洛述白對于南禾雨的態度向來直接了當。
南禾雨始終覺得洛述白有恩于她,她總該報答這位如同神鳥一般璀璨的師兄。
只是…后來南禾雨來了太玄京,經歷了一場最終消解的婚事,她忽然又有些懼怕見到自己這位師兄。
便如同她當時化身綾雀詢問陸景,洛述白這一只神鳥對她有恩,她原想要遂了洛述白的愿,以此為報答。
太玄京中,對南禾雨傾心者其實不在少數,想要與她婚配者則是更多。
就連中山侯荊無雙都曾經騎著那一匹龍馬下了封宿海,摘來連理枝送予她。
只是對于這件事情,南禾雨拒絕的倒是頗為果斷。
中山侯荊無雙雖然是舉世有名的少年強者,圣君曾言他能直上八境,甚至能夠登臨修行道路上的最高處。
南禾雨卻知道中山侯荊無雙之所以以連理枝贈她,卻并非是中山侯傾心于她,而是那中山侯的母親無意中見了南禾雨一面,老人家頗為中意南禾雨,中山侯向來至孝,自己母親覺得南禾雨好,才有了封宿海中摘來連理枝的故事。
南禾雨對于中山侯也并不了解,自然沒有什么愛慕可言,所以拒絕的倒也十分果斷。
只是洛述白卻是她的師兄,在許多地方皆有恩于她。
一直以來對于感情都沒有什么認知的南禾雨,也許在某幾個瞬間也覺得,若是真要成家,就當報答師兄的恩情。
可是如今…南禾雨再想起此念,卻覺得若僅以報答恩德為因,真就與師兄結成連理,對于他這位前途無量的師兄而言,也并非是一件公平的事,對她自身來說,也絕不公平…
南禾雨思慮重重,旋即又想起自己的優柔寡斷來。
“這件事情不可再拖,師兄對我有意,以往他不曾表述,我也只是沉默。
如今還要尋個理由直截了當告訴他才是,否則這般拖下去,反而不好。”
南禾雨心中暗暗下了決定。
這一次南禾雨并不打算在沉默中任由事態發展,她心中既有此念,也并不站在原地,而是邁步朝前,朝著陸景和洛述白而去。
陸景、洛述白并肩行走在書樓的小道上。
一位位書樓弟子遠遠看到陸景,總要停下腳步,朝著陸景行禮。
陸景含笑點頭,繼續前行。
“其實我前來太玄京已經有兩月有余,只是這兩個月時間,我身有要事,不得不入那太玄宮中面見圣君。
常言道山中無歲月,其實宮中也無歲月,我不過在其中磨礪了一番我的長劍,時間就已過了數十日。”
洛述白聲音溫和,并不尖銳,旁人聽起來,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
“我在這太玄京中,其實并無朋友,在這之前也未曾與陸景先生有過交往,只是今日有暇,我卻總是想起陸景先生那一道高照人間的煌煌劍意,便也如同風雨如晦、吹拂人間,普照八方四野。
所以我也就來了這書樓,求見陸景先生。”
眼前這少年公子說起話來斯斯文文,彬彬有禮,望向陸景的眼神,也確實多有崇敬。
他見到陸景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又緩緩補充。
“我恰好看到過陸景先生獲得三試魁首,入橫山府中斬去梟骨時的那道劍氣。”
陸景明白過來,他笑道:“其實我還在陸府時,就曾經屢次聽到過禹星島洛公子的名諱,據說洛公子的風雨劍氣即便是在這廣大天地間,也自有幾分劍道真意。
在天下習劍者中,你乃是佼佼者。”
二人都頗知禮數,若是不認識二人的其他人聽了去,難免會覺得他們在互相吹捧。
可是無論是陸景先生還是禹星島這一位洛公子,在各自的道路中,都稱得上成就非凡,二人話語中并無絲毫的吹捧,反而都是實言。
恰在此時,洛述白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去。
陸景神色一動,身上白衣飄然,也循著洛述白的目光望去。
卻見南禾雨一身華衣裹身,披著白色紗衣,頭發簡單挽了一個飛仙髻,大多都披散在肩頭,又有幾縷墨玉般的青絲垂在胸前,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優雅。
洛述白看到南禾雨前來,臉上不由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陸景倒是有些意外。
南禾雨進前來,又向陸景、洛述白行禮。
“陸景先生、師兄。”
“南小姐。”
陸景微微點頭。
洛述白笑道:“本打算來了書樓,見過陸景先生,看一看陸景先生腰間的喚雨劍,再去南國公府尋你,與伯父、國公見禮,卻沒想到在這書樓中見了師妹。”
南禾雨方才心神落在二人身上,自然已經知曉洛述白來了太玄京之后就入了皇宮的事。
“師兄,圣君有命,自然要重過其他事,爺爺和父親早已知曉你來了,等今日出了書樓,一定要去府中一趟,免得他們每日都要問我一糟。”
南禾雨說到這里,話語不由微微一頓,旋即她也不曾隱瞞,道:“出來也巧,我原本是來尋陸景先生,想要與他道謝,卻沒成想能在書樓里看到師兄。”
“道謝?”陸景有些詫異。
于是三人一同走了幾步,來到書樓一處小亭中。
書樓的景觀自然是一絕。
不遠處,還有幾位書樓弟子正在坐而撫琴,悠遠的樂曲如水般柔柔傾瀉下來,不遠處則是突兀嶙峋的山石林,像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獨具匠心。
巨大的山石玲瓏透瘦,微風在山石的罅隙中來回滾動,化作如水的風聲。
更遠處,則有數棵桂花樹,微風一吹桂花香氣迎面飄來,令人心曠神怡。
“書樓四季如春,不知令天下多少人羨慕。”
洛述白笑道:“我上次前來太玄京還是八年前,我當時就想來書樓看一看,只是老師雜事繁多,無暇帶我逛一逛。
直至今日前來,才算是如了自己的愿。”
洛述白一身青衣,比書樓里的讀書人更像讀書人。
可緊接著,他的目光卻落在陸景腰間喚雨劍上。
“先生,不知可否…”洛述白話語中帶著探尋。
陸景倒是并不遲疑,右手隨意抹過,純白色的喚雨劍就出鞘而來,被他遞給洛述白。
洛述白雙手接過喚雨劍,這柄仙人之劍落入他手中,僅一瞬間,喚雨劍周遭便蕩漾出一片迷離斑斕的光斑。
那一片光斑其實是由諸多劍氣凝聚而出,劍氣蕩漾,風波不斷,又有一片雨成之勢,令虛空中的元氣飛速凝聚起來。
“確實是一把好劍。”
洛述白輕咦一聲,皺眉道:“而且這把劍中似乎還隱藏著某種獨特的力量,若能為執劍者所掌控,只怕能迸發出天大的威能。”
他話音剛落,他手中的喚雨劍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一旁南禾雨微微挑了挑眉,洛述白也不由松手。
那喚雨劍從洛述白手中掙脫,繼而化作一道極光,直沖向天,又直落而下,落在陸景腰間,歸于鞘中。
“這把劍似乎只認陸景先生。”
洛述白眼中頗有些驚奇。
南禾雨也說道:“師兄,殿前試時,我也入了太玄宮,想要借此劍磨礪一番我的風雨劍氣。
只是景先生劍道造詣還要勝我良多,他不夠探手,這喚雨劍就被他折服。”
她話語至此,側頭想了想,又說道:“就如同伱折服那一把七尺玉具一般。”
洛述白的佩劍名為七尺玉具,久不傳天下,卻是極不平凡的名劍。
天下二十一把一品傳天下的名劍中,七尺玉具位列第十七,千秀水位列十四,其余傳天下的名劍俱都握在成名已久的強者手中。
唯獨千秀水與七尺玉具這兩把名劍,卻為洛述白、南禾雨這等年輕人執掌。
而洛述白的七尺玉具實際上乃是南禾雨的機緣,只是當時的南禾雨已然有了千秀水,又因為羽化劍心之恩,將七尺玉具贈予了洛述白。
而洛述白不愧為劍道極盛之人,傳天下的名劍七尺玉具入他手中,當即爭鳴,劍氣如虹光,昂揚二十里。
南禾雨提及七尺玉具。
洛述白又低頭看了一眼陸景的喚雨劍,右手雙指化為劍指,朝著虛空一抹!
一道玉色氤氳之氣浮現開來,緊接著,一把無論是劍柄還是劍刃,都如同青色美玉一般的三尺長劍懸浮在虛空中。
洛述白輕輕彈在這七尺玉具之上,傳來一陣清脆的鳴響。
“先生借我喚雨劍一觀,我又如何能吝嗇?”
洛述白看著七尺玉具,道:“這柄劍陪伴我數載光陰,看似歲月短暫,實際上卻如我的血肉一般,與我融為一體。
它名為七尺玉具,劍身卻只有三尺,若有緣者握住此劍,便可激發玉具劍光,天資不凡者可激發一尺劍光,天資絕勝者可激發二尺,天驕絕世之輩可激發三尺…”
洛述白正在說話,南禾雨腰間的千秀水感知到七尺玉具的氣息,也在不斷震顫。
皆是一品名劍,如今七尺玉具露鋒芒,千秀水有靈,竟有些按捺不住了。
南禾雨輕輕撫摸著腰間的千秀水,目光卻落在陸景身上。
因為洛述白還在介紹這一柄名劍時,陸景眼中閃過好奇之色,不由探出手來,握住那把七尺玉具的美玉劍柄。
看到這一幕,南禾雨不由有些緊張。
“景先生小心些,這七尺玉具劍光鋒銳…非他主人…”
洛述白還在介紹:“說來倒也慚愧,我乃是七尺玉具的主人,也得了這把名劍認同,可我執掌此劍,也只可激發三尺一寸玉具劍光,卻不知這天下究竟有沒有人能夠激發四尺劍光…”
這位青衣公子以及南禾雨都尚且不曾說完。
陸景的手卻已經落在七尺玉具劍柄上。
扶光劍氣自陸景手掌噴薄而出。
僅僅一瞬間,七尺玉具上一道絢爛而又瑰麗的玉色劍光猛然間蓬勃而出。
“錚!”
磅礴的劍意從七尺玉具上迸發出來,劍意夾雜著劍光,南禾雨口中鋒銳的七尺玉具在陸景手中卻出奇的溫順。
洛述白已然不再說話,他靜默間注視著陸景手中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長劍,感知著那道縱橫而來的劍意,眼中不由多了些感嘆。
南禾雨同樣如此。
因為這一對師兄妹此時此地,卻看到陸景隨意握著自從認洛述白為主之后,就從不愿被他人觸碰的七尺玉具,隨意翻動。
足足四尺玉具劍光仿佛銳利到了極點,撕裂了虛空,又仿佛成了陸景手中的一團溫和光芒,與周遭雅致的景觀、悠揚的琴聲融合起來,化為絕妙美景的一部分。
而那陸景腰佩呼風刀、喚雨劍,手持七尺玉具坐在小亭里,白衣飄然,更是景中之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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