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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清晨未明,馬落陸江

  翌日清早。

  陸景緩緩打開房門。

  秋日早晨,秋風未起,秋葉已落,風漸蕭蕭,黎明的光揭去夜幕的輕紗,朝陽已經露頭了。

  陸景神色平靜,眉眼中并無絲毫的戾氣,他一如既往的打開院門,坐在石桌前。

  只是,他今日不曾讀書,反而便如百無聊賴一般,注視著院外。

  大約過了盞茶時間,青玥已經起床,她看到陸景坐在石桌前,便溫柔一笑,為陸景打來熱水,供他洗漱。

  陸景仔細洗了臉,又指了指石桌上一封信,對青玥笑道:“我寫了一封書信,你這便去拿給薔小姐。”

  青玥睜大眼睛,雖不知陸景這份信里寫了什么,卻還是輕輕點頭。

  “你送了信,便回院里來,為我煮上一碗面,我吃了面還要去書樓,白日里應當是不回來的。”

  陸景說到這里,似乎又想起什么,又道:“你多做上一碗,我帶回書樓去。”

  青玥仔細看了陸景一眼,心中突然覺得今日少爺有些不同,往日的少爺,從不會叮囑這許多。

  但陸景開了口,青玥正要動身去寧薔的院里送信。

  遠處突然一陣馬嘶聲傳來。

  緊接著,陸江便騎著那匹馬從遠處那一條林蔭道上走過,朝著西院之后那一座馬場而去。

  “陸江新得了這匹黑馬,哪有不跑的道理?”

  陸景嘴角露出些許笑容,他站起身來朝著青玥擺了擺手:“你這便去送信,我在這院外走走,清晨的天氣最適合散步。”

  青玥笑瞇瞇點頭,目送陸景離去,便也出門朝著寧薔小姐的院里去了。

  而陸景仍然慢條斯理,一步一步走向了馬場。

  此時尚且極早,馬場中尚無小廝在。

  陸景也一路踏著林蔭道上的石子小路,前往馬場。

  既便是白玉為堂金作馬的陸府,在這寸金寸土的十里長寧街,也無法擁有太大的馬場。

  但平日閑暇隨意跑一跑馬,這小馬場倒也已然足夠。

  陸景踏入馬場中。

  卻見遠處陸江正坐在馬背上,那健碩黑馬四條腿肌肉盡顯,馬眼中甚至射出一道凌厲的光芒,馬身上偶爾還彌漫出強盛的氣血力量,強而有力。

  陸江極愛馬,便在這馬背上自得其樂。

  他在馬場中不過跑了三圈,便看到遠處馬場入口,有一位少年緩緩走來。

  那少年一如既往,仍穿著一身青衣,衣著樸素,眼神也如同往常那般平靜。

  臉上的表情也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

  “陸景?”

  陸江皺了皺眉頭,他握著馬韁,控馬走向陸景,又高聲問道:“陸景,你在這馬場中做什么?”

  陸景并不回答,只是仍然緩緩朝著他走來。

  陸江眉頭皺的越發深了,又冷哼了一聲:“你越發放肆了,族里自有規矩,堂兄問話,伱又如何能無視之?”

  他語氣嚴厲,陸景神色卻絲毫不變,依然朝他走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便越來越近了。

  陸江不解,他緊了緊另外手中的馬鞭,冷笑一聲道:“你是神志不清了?可需我…”

  噼啪!

  他話語未落,已然來臨他數步之內的陸景身軀之上,卻猛然發出一連串的爆響!

  剎那間!

  便如同浪潮拍岸,陸景身上的氣魄驟然間躍升,身軀狂暴向前壓來,周遭的空氣都被摩擦,發出轟鳴聲。

  此時此刻,原本看似斯文書生的陸景神色依然平靜,但右手成拳,朝著前方的陸江身下黑馬一拳轟殺而去!

  陸江猝不及防。

  自陸景出現到上一瞬間,他從未料到這無用書生竟然會如此果斷的出手。

  而且,其勢絕不弱!

  那匹黑馬已然被陸景氣血席卷,馬驚!

  前蹄高高抬起,便想要避開。

  可陸景這突兀一拳爆發,恐怖的力氣便如同鱷魔之口,鱷魔鑄骨功在此刻發揮的淋漓盡致,周身每一寸皮肉筋膜,每一塊骨骼都震蕩到極致!

  他極其兇猛的力量狂暴開來,轟然打在那黑馬馬身。

  一拳正中黑馬!

  也不知陸景這一拳究竟蘊含著何等可怕的力量,那壯碩的黑馬挨了這一拳,偌大的軀體猛然巨顫,緊接著,一道馬血從黑馬胸口激射出來。

  陸景一拳轟出,竟然瞬息之間穿透了馬身,轟入黑馬胸腔!

  這一匹馬瞬間暴死。

  馬眼馬鼻馬口中,俱都流淌出鮮血。

  兇猛的氣力從黑馬胸口衍生,讓這一匹馬骨骼碎裂,五臟破碎,轟然倒在地上!

  這一切,僅發生在須臾之間。

  當陸江高高躍起,落在轟然倒地的黑馬前,他臉上竟還是難以理解、無可置信!

  “陸景?你瘋了?”

  他高聲怒吼,但身上卻有一股狂風一般的氣力涌現出來,渾身的氣血瘋狂涌動,落入他的四肢百骸。

  “無端襲殺堂兄!陸景,你真是瘋了?”

  他厲喝聲傳來,熾熱的氣血升騰在他軀體中。

  他左腿邁出一步,右手成掌狂暴的氣血匯聚在他右掌中,打在空氣中,便如同驚雷炸響,直落陸景面門。

  可是陸景依然無話,他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依然風輕云淡。

  軀體卻猛然前移,又在瞬息間高高躍起,左腿便如同一道巨鞭抬起,卷動氣浪,豎抽而下!

  鱷魔落尾!

  也正是在此時。

  陸江敏銳的意識到,一重又一重的氣血力量,從陸景身上彌漫出來,便如同潮水一般連綿不絕。

  這等氣血厚重而又雄渾,夾雜在陸景腿上,讓眼前這位書生便如若殺敵武夫一般,令人生畏!

  “氣血境?氣血如潮百十重!氣血境巔峰?”

  在震耳欲聾氣血轟鳴聲中,陸江驚駭間卻無絲毫遲疑。

  他右掌仍然向前,軀體橫移間,頭腿狠狠前抬,氣血轟然間,他的膝蓋便如若巨錘,捶向陸景劈落下來的腿鞭!

  空中陸景腿鞭依舊,上身后翻,氣血隆隆間,躲過陸江一掌。

  腿鞭卻和陸江的膝錘硬生生撞在一起。

  轟隆!

  一聲巨響。

  正面受到巨大力量沖擊的陸江,另外一條腿下支撐的馬場草地猛然間塵土飛揚,氣血抒于地,便被轟出一個大坑來。

  陸江身軀巨震,這一次交鋒,印證了他的想法。

  “確是氣血巔峰,這陸景往日里在藏拙!”

  他強忍著碰撞巨震,于那滾滾煙塵中,身軀猛的一閃,腳下大地再度破碎。

  他若雄師撲虎,魁梧的身軀矯健不凡,轉瞬間在氣血加持下,就已經來臨方才飛退的陸景上空。

  他雙臂一同前落,雙拳掀起氣血重重,骨如鋼鐵,氣血如浪,硬生生落下,就要砸碎陸景頭顱!

  此時此刻,陸江并不愚笨,他已看出陸景的目的,便絕無留手的道理。

  陸景身上青衣飄飄,還沾染著許多馬血!

  當陸江如同天上落石一般轟落,他不退反進,身軀猛然彈射,便如同脫弦的箭矢。

  他身上每一寸皮肉緊繃,堅韌無比,骨骼鳴響如同洪鐘,不絕于耳。

  即便這一刻,他的眼神、面色都絲毫無變,而嘴中卻輕輕吐出一個字來!

  “呵!”

  一字吐露,他腦中元神咒言、印決齊動,倏忽發至。

  無夜山呵斥術!

  這輕描淡寫的一字,便若重錘一般,落在陸江腦海里。

  陸江瞬時間便覺頭痛無比。

  可他煉體有成,身上氣血翻涌,不過區區剎那,便已經鎮壓腦海中諸多疼痛。

  可是…僅僅一瞬間,陸景便已經橫移二三步,來臨他的身側,右手四指曲起,重重砸在陸江的脖頸上。

  喀嚓!

  陸江脖頸一扭,劇痛襲來。

  陸景卻漫步再來,又一拳轟在他的胸口!

  浩浩蕩蕩的氣血襲入陸江軀體,他周身上下,爆發出如同雷鳴般的爆響。

  這一剎那,強烈的劇痛讓陸江眼神呆滯,腦海中翻涌思緒。

  “這…又如何可能?”

  回應他思緒的,是陸景剛猛的氣血,氣血重重凝于掌,落在陸江頭上。

  陸江高大軀體再也支撐不住,轟然落于地上,又砸出許多煙塵來。

  陸景站在原地,低頭看了看陸江的軀體,這才緩緩轉身,朝著馬場之外走去。

  自始至終,他的表情都未有任何變化,自始至終他也不曾與這陸江說任何一句話。

  他來了這馬場。

  陸江便倒在了這里。

  而他也達成目的,就此回返,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馬場門口。

  那刀疤老人趙萬兩身邊,又有兩位體格健碩的武道修士。

  他們原本飛奔前來,又遠遠看到陸景緩緩走出,也看到倒地不起的陸江。

  趙萬兩神色不悅,輕輕擺了擺手。

  他身后那兩位武道修士也停下腳步,便在門口等著陸景。

  陸景走到馬場路口,朝趙萬兩點了點頭:“前輩。”

  趙萬兩沉默二三息時間:“那一日,你的骨骼明明沒有那般堅硬,皮肉筋膜也不堅韌,更不曾達到氣血境。”

  陸景搖了搖頭,道:“陸江約我前來馬場,想要殺我,我不得已之下只能對他出手。”

  趙萬兩刀疤動了動:“你有證據?”

  陸景仍然搖頭:“只需陸江堂兄醒過來,與我對峙便是。”

  趙萬兩仔細看了陸景一眼,又遠遠看了看倒地不起的陸江,頷首道:“他已經殘了,只怕終身都要躺在床上,意識模糊,說不出什么話來,不錯,死無對證。”

  “可我自有職責在此,要帶你回去見老太君。”

  陸景抬眼看了看天色,晨光已然大明。

  他又低下頭,輕聲對趙萬兩道:“馬上便有貴客前來,族里鬧一個雞飛狗跳也不是好事。

  想來老太君便是審上一番,也至多讓我先回去,等過十余日府中的貴客走了,再行處理。

  與其如此,不如勞煩前輩去問問老太君,我便在院里等著。”

  趙萬兩身后兩個武道修士眉頭一皺,在他們思緒中,絕無這般的可能。

  可令他們意外的事,趙萬兩卻低頭想了想,又抬頭,竟出奇道:“倒也無不可,這太玄京太大,你便是想逃,也逃不到哪里去。”

  “族人相殘的丑事,也確實不該被那府外的貴人知道,既如此…你且先回自家院里等著,我去問過老太君。”

  陸景始終不變的神色終于有所變化,他朝著趙萬兩笑了笑。

  又輕輕抹了抹臉上的血液,這才越過他們,朝著自家的院子而去。

  他的步伐堅定,緩慢,沒有一絲急躁。

  留在原地的趙萬兩看得出神。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少年盛氣時,‘曾上妖林滅妖肆,曾落河間斬青鬼’的神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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