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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狹路相逢

  入夜。

  滴滴答答的小雨落在瓦片上,室內格外幽寂。

  夜驚堂在長凳上盤坐,練著玉骨龍象浴火圖,氣息悠長神色寧靜,長時間練習這種通玄法門,氣態上已經有了幾分脫俗之感,只不過變化很細微,不是日夜陪伴的身邊人很難看出來。

  而不遠處的床榻上,梵青禾穿著紅紗長裙端正盤坐,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也在練著鳴龍圖。

  梵青禾確實不會明神圖,感知力驚人純靠勤學苦練加天賦,不過這次去京城,倒是撞了大運。

  她作為特聘大夫,要給太后娘娘治病,厚著臉皮問璇璣真人要龍象圖,璇璣真人便拿著給她看了,然后就白嫖到手了。

  本來她還想看浴火圖,但這東西璇璣真人沒那么大方,說把太后娘娘治好了才獎勵她,她這么用心幫忙,除開想拉攏夜驚堂外,也不乏這點小念想在其中推動。

  中午來到谷口鎮吃完飯后,夜驚堂就把鳥鳥丟出去巡山,兩人則在房間里等待休息,因為等待時間有點長,便各自坐著這里練功,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

  谷口鎮規模很小,來往都是些走私商販和江湖狠人,人流量并不大,到了晚上自然也沒啥事,天一黑就熄了燈,然后鎮子上就隱隱傳出些許亂七八糟的聲響:

  “嗯嗚嗚…”

  聲音很小,從客棧后方傳出來的,應該是客棧的年輕伙計和守寡的老板娘。

  這種距離,正常人都聽不見,但無奈夜驚堂和梵青禾都是感知力驚人的高手,不光話語聽的一清二楚,夜驚堂甚至能聽出是什么姿勢…

  屋子里愈發安靜了。

  梵青禾紅唇微動,略微睜開左眼,瞄了下夜驚堂——正襟危坐不動如山,半點不被外界因素干擾,這打坐的功底簡直絕了…

  梵青禾覺得自己有點跑偏,就掃開雜念,想要繼續打坐,但沒想到遠處的聲響還變本加厲了:

  “不中用的東西…話說前面咋半點聲音沒有?”

  “什么聲音?”

  “下午不是有兩口子來住店嘛,女的看起來漂亮的很,男的長得也俊,這大晚上的靜悄悄,難不成是銀樣蠟槍頭…”

  夜驚堂眼角抽了下,覺得這老板娘是真沒挨過打。

  而梵青禾顯然也聽到了這些話語,又瞄了夜驚堂一眼,可能是怕夜驚堂為此惱火,開口勸解了句:

  “鄉野村婦胡說八道,當不得真,你別往心里去。”

  當不得真?

  夜驚堂睜開雙眸,看了看熱心腸的梵大女王,想要回應點什么,但這起手就把天聊死的話題,他能怎么回應?

  好在兩人尷尬沒多久,外面就傳來聲響,大鳥鳥穿過雨幕,落在了窗臺上,開始用爪爪踹窗戶:

噠噠噠  夜驚堂見此起身來到窗前,打開窗戶讓鳥鳥進來,用毛巾擦了擦,詢問道:

  “如何?”

  “嘰嘰嘰…”

  鳥鳥咕嘰咕嘰比劃了幾下,示意找到了幾個藏在群山之間的村落。

  夜驚堂見此也沒耽擱,回身拿起兵刃:

  “走吧,去山里看看,早點找到也好早點回去,太后娘娘應該已經快到瑯軒城了。”

  梵青禾見此麻溜起身,把皮帶掛在了腰間,跟著出了客棧…

  另一側,黃老關外。

  雨勢漸小,但月色被烏云遮蔽,荒原上伸手不見五指,一堆篝火成為極暗大地上唯一的亮點。

  孤零零的馬車依著篝火,車廂側面撐開了一個小篷子。

  駱凝斜依在車廂窗口,目光眺望著遙遠的東南方,手放在袖子里,輕輕摩挲著塊玉佩;玉佩是龍潭碧璽,水云劍潭的傳家寶,也是和小賊初見時共同得手的東西,算是彼此的定情信物。

  薛白錦則站在車廂外,手里用木棍穿著兩只野兔,在篝火上熏烤,可能是有點悶,開口道:

  “凝兒,你怎么不說話?”

  駱凝目光微動,回過神來:

  “說什么?”

  “以前行走江湖,你只要有時間就纏著我要教功夫,然后就是勤學苦練,比我都勤奮,現在怎么發起呆來了?”

  駱凝以前和薛白錦相伴游歷,確實是整天勤學苦練,想著有朝一日能成為絕世女俠,靠自己本事手刃仇敵。

  但先被白錦的天賦打擊,又被夜驚堂的天資蹂躪,她哪還有年少時的沖勁,現在滿腦子都是靠著相公曲線報仇…

  眼見薛白錦問起,駱凝下了馬車,從腰間拔出泣水劍,在篝火旁慢條斯理比劃:

  “在想事情罷了。”

  “什么事情?”

  “嗯…白錦,伱也不小了,以男兒身份行走江湖,終究不是長久之法,你就沒考慮過自己的私事?”

  薛白錦其實時常聽平天教的老前輩說這些,對此道:

  “你說婚嫁?你想男人了不成?”

  駱凝神色如常道:“我又沒裝作男人,身為江湖第一美人,也不愁嫁,我是為你著急。你總不能一輩子不嫁人吧?萬一遇上個入眼的男子,你卻礙于身份不能表露心意…”

  薛白錦把烤兔翻了一面,隨口道:

  “真遇上入眼男子,搶回南霄山讓其隱姓埋名當師爺即可,我薛白錦瞧上的人,無論男女都沒人敢不從,表露什么心意?”

  駱凝劍鋒一頓,不悅道:“我是正兒八經的教主夫人,你搶個男人回來偷偷當相公,我怎么辦?”

  薛白錦非常豪氣的道:“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無人可取代,到時候你還是教主夫人,把他當側室看即可…”

  側室??

  駱凝的意思是——你有了男人,讓我守活寡不成?我也要偷偷養一個,可不是在和你爭風吃醋。

  但她還沒醞釀好話語表達內心想法,就發現面前的篝火,竟然無風而動輕輕晃蕩了下。

  余光看去,才發現是薛白錦微抬手掌,無意間泄露了體內潛藏的浩瀚氣勁。

  駱凝動作停住,左右打量幾眼夜色后,詢問道:

  “有情況?”

  薛白錦望著面前的篝火,心念卻集中在外面的千山風雨之上,在凝滯良久后,把烤兔遞給了駱凝,轉身從車廂里取出兵刃:

  “山里有幾條大龍,走去看看熱鬧。”

  “大龍?”

  “過去就知道了…”

  呼嘯山風卷起了山脊上的枯黃草葉,隨著雨勢漸小,月色也開始時明時暗,得以看清群山之間的景象。

  夜驚堂牽著馬匹,站在光禿禿的山脊上方,右手拿著望遠鏡,眺望著遠處盆地間的一個亮點。梵青禾則拿著一顆夜明珠當燈,看著手里的地形圖:

  “輿圖上完全沒標記,也沒聽過這里住的有人。這盆地少說三里方圓,里面還有七八戶人家,不該沒人知道才對…”

  兩個人入夜從谷口鎮出發,跟著鳥鳥在群山之間尋找,已經摸了三個地方,但都是住在山里的獵戶,或者跑來這里結廬隱居的隱士,情況和追蹤的目標不相符。

  而前方盆地內的小村落不一樣,七八戶人家,少說住了二三十號人,村外似乎還有藥田,藏于群山之間極為隱秘,很可能就是制造囚龍瘴的藥師隱居之地。

  “走去看看。”

  夜驚堂拿望遠鏡觀察片刻,發現盆地內部還有火光,應該還有人活動,便把馬匹留在了原地,和梵青禾一道徒步走下山坡,往盆地摸去。

  梵青禾輕功身法極好,完全收斂氣息的情況下,走在夜驚堂跟前如果不回頭看,都很難察覺到身邊有個人,前行間仔細觀察盆地的情況,輕聲道:

  “會煉制囚龍瘴,必然是道行極高的毒師,隱匿之地不可能不做準備,當心陷阱,你跟著我走。”

  夜驚堂對機關奇毒了解不深,當下放慢速度,跟著了梵青禾屁股后面…

  而于此同時,極遠處的山峰上。

  曹阿寧等人,在早上就跟著杜潭清來到了黃明山,此時整整齊齊趴在暗處,身上蓋著用以偽裝的枯草,注視七八里開外的盆地。

  曹阿寧等待了一整天不見風吹草動,詢問道:

  “那個村子里,隱居的是什么人?”

  杜潭清雙目如同鷹隼,用望遠鏡觀察著盆地周邊的風吹草動,回應道:

  “蔣札虎,南朝拳腳一道第一人。亱遲部人只要敢來,必定是有來無回…”

  “蔣札虎?”

  許天應聽見這名字,眼底明顯露出幾分驚訝:

  “他藏在這里?你們怎么找到的下落?”

  “這里本就是洪山幫的商道,幾十號人要吃穿用度,這么多年下來哪里能滴水不漏,只是沒人清楚蔣札虎底蘊,萬一讓他逃了,就是無窮無盡的后患,才不敢妄動。這次驅虎吞狼,剛好也能看看蔣札虎的深淺…誒?”

  杜潭清正說話間,氣息微微一凝,仔細看向了群山之間的盆地。

  而周邊數人,也同時壓低聲息蹙眉打量,結果不曾想這一看,就發現盆地中驟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沙沙沙  微涼夜風,在偌大盆地間帶起漣漪般的波濤,草葉摩擦的聲響,遮掩了兩人穿行時的全部聲息。

  夜驚堂和梵青禾匍匐在齊腰深的雜草中,往盆地中心移動,壓住了全部聲息。

  但無論隱匿的多好,在死寂曠野中移動總會產生動靜,尋常人確實發現不了,可村子里住的也不是尋常人。

  “嘰——”

  夜驚堂正在全神貫注躬身前行,忽然聽到云霄之上,傳來一聲急促鷹啼。

  而幾乎同一時刻,村落方向傳來了:

  颯颯颯——

  草葉劇烈晃動,猶如一條等到獵物靠近的獅虎驟然爆發,從草叢間疾馳而來,瞬間在百米開外的草地上拉出一條筆直長槽。

  夜驚堂略微抬起身位發現此景,長槽就已經到了十丈開外,被雜草遮蔽看不清是什么東西,瞳孔不由一縮。

  下一瞬,兩人前方的密集草葉全數被氣勁沖碎,化為漫天碎末激蕩向半空,也露出了前方被沖出來的長槽。

  梵青禾天天被璇璣真人不講武德偷襲,不得不說也算被鍛煉出來了,察覺不對瞬間已經飛身而起,往側面飛遁,速度快的夜驚堂都不一定追的上。

  而夜驚堂以戰力見長,遇見突襲第一反應肯定不是跑,察覺不妙瞬間左手已經握住刀柄,雙眸微凝看向前方,卻見一個男子從十丈外直接飛撲而來。

  男子身著一襲青袍,皮膚白凈無暇,身側頗高衣袍沒有任何配飾,連滿頭長發都未曾束起,看起來是剛剛從床上爬起來儒生。

  但儒雅相貌和隨意的裝扮,并不影響男子身上散發的恐怖氣勢。

  此時男子飛撲而出,雙手一前一后握虎爪,五指甚至在紛飛草葉中拉出幾條肉眼可見的尾跡,猶如摧金裂石的鋼爪,快到常人根本沒法看清,更不用說反應格擋。

  嗆啷——

  長刀出鞘,在陰暗月色下帶起一線寒芒。

  夜驚堂察覺到對方武藝高的夸張,沒有半分保留,不退反進一刀直擊男子腰腹。

  而飛撲而來的男子,顯然也察覺到了夜驚堂不是什么半夜摸過來行竊的小賊,猛虎下山般氣勢驟變,右手凌空變爪為掌,身形也瞬間縹緲無蹤。

  在刀鋒臨身之前,男子以雙指夾住了螭龍刀,繼而順勢往下一帶,身形當空回旋。

  嘭——

  夜驚堂奔雷般的一刀往前橫削而出,卻沒有半分著力,橫著飛撲而來的男子,在刀鋒之上借力空翻,繞過刀鋒便是一記鞭腿,便自上而下直接抽向夜驚堂頭頂,力道之大,竟憑空帶出一聲悶雷。

  夜驚堂在江湖闖蕩至今巔峰武魁也打過好幾個,拳腳功夫這么夸張的人卻是頭一次遇見。

  對方處于頭頂還捏著刀刃,連順勢前斬都來不及,夜驚堂當即抬起右臂胳膊。

  轟隆——

  勢大力沉的鞭腿,直接抽在高抬的右臂上,紛飛草葉間再度傳出一身爆響,兩人周身三丈的草地當即被強橫氣勁鏟平。

  夜驚堂右臂上的皮質護腕乃至袖袍,在浩瀚氣勁貫體而入的瞬間全數炸裂,整個人往側面滑去,在黑色泥土擦出一條長槽,直至在數丈開外才完全卸力頓住身形。

  咻咻咻——

  梵青禾飛遁出去,并沒有不管隊友一溜煙跑了,再拉開距離后,便凌空轉身,袖中甩出十余枚黑針,直擊忽然暴起的男子。

  但男子一記飛腿擊退夜驚堂后,都沒轉頭看梵青禾,只是左手回旋,以袖子卷住了所有飛針,繼而往側面一甩,十余根飛針便以驚人速度原路折返。

  颯——

  此景把梵青禾看的毛骨悚然,當即后仰倒在地面躲開飛針,繼而雙腳重踏,從草地上滑出,把身形拉向遠方。

  嘩啦啦~~

  驟然爆發的風波,在交手一瞬后又戛然而止。

  夜驚堂持刀立在原地,雙目鋒芒畢露,心跳猶如擂鼓,袖袍破碎露出了肌肉虬結的右臂,小臂外側被砸的烏青,不過骨骼堅韌異常,并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忽然遇上這么恐怖的對手,夜驚堂自然心有余悸在對方止步后,略微握了握發麻的右手,站直身體長刀斜指地面,開口道:

  “你是蔣札虎?”

  蔣札虎站在空曠盆地之間,右手負后長發隨風而動,臉色平靜雙眸暗含精光,有龍虎之威壓,卻無兇獸之暴虐,平淡看著夜驚堂,開口道:

  “你就是夜驚堂?”

  兩句話過后,盆地內再度陷入死寂。

  畢竟確認了彼此身份,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夜驚堂此行次要任務就是找蔣札虎拿金鱗圖,在這里遇上只能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撞大運了。

  而蔣札虎作為洪山幫的幫主,本身就屬于被官府通緝的江湖梟雄,都被黑衙主官查到家里來了,總不能還傻乎乎詢問對方來意。

  兩人遙遙對視,整片天地都在此刻安靜下來…

  本來想一次性寫完,但最近狀態確實不對,寫著沒感覺碼字速度很慢,只能爭取明天寫完了or2。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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