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兵臨城下(1)
“說！”
葉子啟和顧峰被摔到了眾王面前，百城炅怒氣沖天地拍砸棋盤：“你們在干什么！”
葉子啟張開干啞的嘴，卻一個字也無法發出。直到這時，他依舊精神恍惚，只依稀記得顧峰摔到地上以后，馬上就爬起身，跑來他身邊，把一顆夏長丹給他硬塞到嘴里去。然后兩個人就都被抓到了高臺上來。
夏長丹強化了他的肉體，幫他把動蕩不安的妖力壓了下去。武棋也中止了，他大概也不會有機會重返棋場了。
但看到圍在面前、臉色厭怒的眾王，葉子啟知道，更大的危機已經來了。
百城炅、尹長書、九方戩、夏午陽…這些原本一輩子都不會和他有所交集的國王，此刻居然一齊冷眼逼著他。
木臺下面，還有兩千多雙眼睛投來的視線，像芒刺一樣扎在他背上，余光掃到臺下一角，葉子啟都感到暈眩，仿佛是整座木臺搖搖欲墜。
天啊，這場雷州會簡直就是一場噩夢，他從一開始就不該來的！
“回稟國主，”顧峰跪坐起來，動作利落有力，道：“我二人乃同鄉兄弟。屬下冒撞，是為了救我兄弟性命！”
“屬下這位兄弟自幼患有心疾之癥，病重難醫，后來遇到一位好心的仙長賜予靈藥，才勉強活下來。從那以后，我兄弟每次病情發作，都要立刻服食靈藥，否則性命必危，中間更不可受到外界的刺激。”
“方才他收到戰令，屬下猛然看到他的臉色，分明是心疾發作之兆。情急中，屬下只想到，世上只我兄弟二人相依為命，因此倉皇失狀，策馬截車，破壞了武棋的規矩，請國主降罪責罰！”
這一番話說完，葉子啟忍不住驚異地瞥向顧峰——
兩個人從變故發生到現在，不過是幾個眨眼的功夫而已，顧峰就能立刻編出這么一套幾乎自圓其說的謊話，而且是面對著威儀深重的北國諸王，面不改色言之鑿鑿。
如此心智魄力，他日豈不是必成大器？
可是，不管是說什么都沒有用了呀！
葉子啟又瞥向一旁的尹長琴，這位一品仙師這時倒是氣定神閑，但按老妖頭說的，尹長琴現在一定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妖氣，只等著找個合適時機，公布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
所以他們都死定了！顧峰要讓自己害死了！
葉子啟悔恨得又要落淚。
“既然這樣，你把靈藥拿出來，吾等先看看你說的是真是假。”作為東道主的易王尹長書說道。
顧峰拿出還剩下一顆夏長丹的藥匣，侍臣接過，捧到尹長書面前，尹長書朝他兄長一撇頭，侍臣便又把夏長丹拿到尹長琴面前，由這位一品仙師來作鑒定。
要來了！
葉子啟心臟驟停，這位從他入宮起就畏懼著的一品仙師，終于要宣布他的死罪了！
“這是元境道的夏長丹，有強體舒氣之效，的確可以抑制心疾病癥。”尹長琴略略掃了一眼，說完繼續養神。
而葉子啟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老妖頭，你坑我！”
“不！”老妖頭在內海中道：“尹長琴一定已經發現了，但不知道為什么，他故意沒說。他不想你死。”
侍臣又把藥匣拿回尹長書面前，尹長書接過藥匣，不輕不重地拍到雎國侯百城炅面前。
“既然如此，還是由雎侯來處置吧。雎侯，還請給尹某和王姬一個交代。”
葉顧兩人一齊把心提到嗓子眼，看著百城炅舉起藥匣來，接著——
一把砸落下來！
“目無法紀，亂我軍心。”雎國侯百城炅沉聲道：“拖出去斬了！”
藥匣被摔碎，夏長丹蹦出來，在高臺上彈躍不止，在即將滾下去的時候，被一雙鐵靴碾碎。
葉顧兩人被抓起來，彼此對望，終知求生無望。
“父王三思！”
正當此時，一聲清喝讓所有人精神一凜，齊目望去，一襲戎裝如雪的百城霜已經跪在百城炅面前！
“父王，雷州會是為激勵軍心所設，未戰先斬軍士，只恐寒了自家將士之心，還請父王三思！”百城霜疾聲道。
百城炅見狀，立時暴怒，他的將領，在公開場合反對他的命令，這讓他何等丟失顏面？乃怒喝道：
“退下！看看這是什么地方，也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百城霜聞言，雪面低垂，卻依然不退，氣氛頓時焦灼。
“侯爺切莫犯了火氣，聽小女一言可否？”
一道柔和聲音傳來，也不甚響亮，可全場卻因此安靜了。
因為說話的人是獨孤鳳。
獨孤鳳站起身，拖紅裙如晚光，緩緩走到百城霜旁邊，一邊說道：“小女方才聽此兵士所言，其行為雖然魯莽，卻也有合情理處。呵，說到底，是小女私心，實不愿見一直敬仰的北國軍士，死在自己眼前。因此——”
下一霎，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中，獨孤鳳向百城炅屈身行禮。
“鳳兒也求百城國主能夠答應霜將軍的請求，放此二人一命可否？”
“王姬，趕快請起——”
百城炅見狀亦是吃驚，慌忙起身：“本國主答應王姬就是。”
葉子啟和顧峰都愕然望向獨孤鳳，絕想不到這個人竟會為他們求情。而獨孤鳳卻沒有看向他們。只有在得到百城炅應允的時候，她芳顏沖著百城霜狡黠一笑。
百城霜知道，自己欠下一個不好還的人情了。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在此次出行前，獨孤鳳與她的父王獨孤辰對北國政治人物進行過一番評定，結論是除了廉洪野和尹長琴這兩個名重九州的人物，將來對窮桑最有可能產生影響力的，就是“北國霜將軍”百城霜。
在旁人眼里，獨孤鳳即使拋開皇帝義女的身份不談，僅憑她作為國力幾乎高出整個北國的窮桑國的公主，都輪不到她給百城炅屈尊降貴。此一舉簡直驚世駭俗。
但獨孤鳳自幼受宋州的重商習氣熏染，對俗禮一直看得很輕，對她而言，她不過是躬了一下身子，就買來了和百城霜的友誼，這實在是一筆太過于劃算的買賣。
以百城霜方才言談舉止，所顯露出的剛直品性，即使她看出了自己故意市恩的心思，將來也一定會償還欠下自己的這個人情的。
而葉子啟和顧峰此時驟得生機，自然趕忙向百城霜、獨孤鳳道謝。
“王姬仁慈。死罪可免，但活罪也不能逃。”百城炅道：“田京！”
“屬下明白！”雎國一衛千夫長田京領人抓起葉顧兩人，就往臺下押送。他心里清楚，百城侯向來心計深沉，喜怒不顯于色，這次是動了真怒。只有把這兩個少年打成殘廢，才能讓國主安心。
“報——！”
正當侍臣收拾棋盤，幾位國主準備談正事的時候，一名軍官騎馬闖入皇宮校場。衛兵很快認出了來者竟是易國軍中的二號人物——前將軍張成大，便不敢上前攔阻。任由張成大一路疾跑到高臺上，疾聲大喊道：
“報眾位國主——城北發現大批馬賊活動跡象！而且北方突然出現上千萬只妖怪鳥畜，向我城中飛來了！”
“你說什么！”尹長書撞翻棋盤，起身吼道。
高臺之上，人人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