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臉越來越黑,兩只手掌緊緊捏在一起,骨頭都有些泛白。
釋放囚犯,混亂街道,在城墻上寫字。
這是示威。
是叛軍在向朝廷耀武揚威。
而且穆志和的問題,確實要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穆石地在單扈行省當欽差,拼命給災民發放糧食,這個人名望太高,父皇殺欽差,本身就是一招險棋。
這下麻煩了。
穆志和投靠叛軍,是朝廷最不愿意看到的場景。
他是欽差的兒子,如果他在單扈行省振臂一呼,不知道得有多少流民會加入叛軍。
單扈行省富庶且尚武,這里的流民,和其他行省的截然不同,是一股可怕兵源。
該死。
刑部這群廢物。
都是廢物。
父皇讓你們去抓穆志和,你們卻絞盡腦汁誣陷好人。
如果任由這群蛀蟲腐蝕,朝廷得爛成什么樣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場噤若寒蟬,誰都不敢在太子爺不高興的時候開口說話,甚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突然,一道刺耳的嘲笑聲響起。
是東嵐國的高親王。
剛才手下已經把穆志和的情況如數告知,來龍去脈,可謂一清二楚。
高王爺越聽越樂呵,最后直接被逗笑。
這中州皇朝,是真的有趣…
皇朝為了給士族勛貴一個交代,以莫須有的罪名處斬一個欽差。
可斬了老子,兒子卻逃了。
欽差在中州民風最尚武的地方名望極高,稍有不慎,會有很多人參與叛軍。
如此重要的一個人逃亡,中州刑部非但沒有盡全力去追捕,反而是利用這個人犯,去誣陷另一個功臣。
厲害!
論窩里斗,中州的朝堂永遠讓人望塵莫及。
太子勐地轉頭,冷冷瞪著高親王。
“哈哈哈…哈哈哈…”
高親王可不慣太子爺毛病,他反而越笑越囂張,越笑越不屑。
不光笑容嘲諷,高親王還要言語嘲諷:
“太子爺,怪不得中州朝廷朝不保夕,就這種潰爛情況,三年內亡國不是開玩笑…依我看,沒有我東嵐國支援,你這一朝的皇庭,最多也就兩年半壽命。”
高親王陰陽怪氣,嘲諷不算,還要扎太子的心。
“哼…吳知謙你還不知罪?”
“刑部原本在盡全力追查逃犯穆志和,并且好幾次已經有了線索…可你利欲熏心,為了一己私利,偷偷把刑部的所有人員全部調走。”
“如果人手足夠,刑部三天前就已經抓到了穆志和…可因為你把人都調走去造假,我們一次次錯失機會。”
“你罪大惡極…你就是囚犯逃走的元兇。”
眼看太子爺臉色越來越綠,武雙啟瑤瑤指著吳知謙的鼻子,破口大罵。
他心里其實知道,刑部根本不可能抓到穆志和。
但太子爺沒有臺階下,得有人鋪個臺階啊。
東嵐國的親王在場,太子爺代表中州朝廷的國體臉面,現在最緊迫的事情,是找個墊腳石出來背鍋。
機會啊。
天大的好機會。
武雙啟表情憤怒,可內心已經喜悅到飛起。
太子最需要一個出氣筒,你吳知謙也是倒霉,居然在這個時候跳出來。
武雙啟的這一聲喊,也把刑部尚書的魂喊了回來。
他也是老狐貍,立刻明白了太子爺最緊迫的需求。
背鍋的。
得趕緊讓背鍋的人站出來。
“吳知謙,你給我跪下…你吳家代代忠臣,卻出了你這個一個奸逆…混賬,你對得起吳家先祖 魯重卿驚堂木一拍,氣的臉紅脖子粗,說話的時候音波震蕩,桌椅都在顫抖。
吳知謙愣了一下。
突然,他跪在太子腳下,表情痛苦。
“請太子殿下賜罪,請尚書大人賜罪…”
“吳河謙,吳北謙,你們兩個混賬,給我站出來…枉我這么信任你們,你們居然利欲熏心,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做偽證…說,是誰指使你們造假?”
吳知謙破口大罵,毫不留情的讓兩個弟弟出來頂罪。
如果聰明的話,兩個弟弟把所有罪名全頂走,自己還有一線翻身的機會。
畢竟,自己失察之罪,還罪不至死,大概率是降級處置…等風頭過去,自己還可以用父親和爺爺當年的老關系,嘗試一下東山再起。
該死的吳河謙,成事不足的狗東西。
吳知謙說話的途中,恨不得時間能倒流,如果真能回到小時候,一定早早掐死這個智障。
吳北謙和吳河謙對視了一眼。
吳北謙的眼里,是怨毒和憎恨。
該死啊。
這無妄之災,為什么要我背。
我只是早回來了一會,就背上了死罪。
不甘心啊。
可吳北謙是聰明人。
自己不甘心又能如何。
做偽證是自己的行為,稍微一查就會露出馬腳,自己確實可以把大哥招供出來。
但有什么用呢?
大哥活著,自己的家卷子嗣還有一口飯吃,未來或許還有個生計。
一旦大哥被斬,那整個吳家就沒了。
吳家以前得罪過那么多人,被斬草除根都不奇怪。
可我不想死啊…真的不想死…
吳北謙看了眼人群里的幾個兒子,他做夢都沒有想到,今天會是和家人的最后一面。
吳河謙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已經被嚇破了膽自。
怨自己。
都怪自己。
我真是豬油蒙了眼睛,我好端端為什么要去對付北鷹飛將。
我蠢啊。
我蠢到家了。
我害死自己不算,還害了整個吳家。
北鷹飛將。
呵呵呵…北鷹府。
當年我為什么就沒有堅持阻止兩個閨女嫁人,為什么沒有打斷她倆的狗腿。
北鷹府…
我詛咒你們十輩子。
吳知謙和吳北謙雖然恐懼,但吳家傳承這么多年,凝聚力驚人。
兩個人已經知道必死的結局,但還是站出來,把所有罪責都承擔到了自己頭上。
武雙啟雖然調查出不少證據,但如果有人背走全部罪責,他也沒辦法再說什么。
“請太子殿下賜罪。”
吳北謙渾身顫抖。
雖然他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但真正面臨死亡,又怎么可能不恐懼。
“你二人,應該自殺謝罪!”
吳知謙咬牙切齒,渾身僵硬。
吳河謙啊吳河謙,你這個畜生…你用逃犯冤枉北鷹飛將,你居然都沒有調查清楚,這逃犯到底還在不在皇都。
這畜生,死有余辜。
就這豬腦子,吳家這次不亡,下次也要亡。
可惜了吳北謙。
這是吳家比較可靠的成員。
武雙啟意識到了什么,剛要阻攔。
可惜,吳北謙和吳北謙一前一后,果斷用手掌拍在自己天靈蓋。
自殺!
毫不猶豫!
“爹!”
堂下。
老大和老二已經被嚇呆。
大媳婦和兒媳婦一直在不遠處,她們親眼看見父親吳河謙自殺,直接崩潰。
兩個女人想沖上堂,卻被兵卒一棍子打開。
吳北謙的家卷全部跪下,就只是機械的磕頭。
吳北謙的兒子轉頭盯著吳河謙的家人。
是你們害死了我爹。
因為廢物叔叔,連累死了我爹。
我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來人…把吳元謙、吳文謙、吳司謙、吳圍謙…全部押去地牢。”
“吳知謙玩忽職守,革去其刑部侍郎官職,回府上等待審查。”
刑部尚書一拍驚堂木。
全部罪名已經有人承認,并且罪犯當堂死亡。
一切水落石出。
北鷹飛將是被冤枉,可當堂釋放。
污蔑北鷹飛將的罪魁禍首已經畏罪自殺。
結桉了。
理論上吳知謙的那些兄弟沒有牽扯其中,并不需要一起下地牢。
但太子殿下不可能輕易泄憤,還是全抓了吧。
至于吳知謙,他畢竟是圣上冊封的侍郎,自己這個尚書沒有資格直接定罪下地牢。
得有一個彈劾的過程。
先剝奪了官職,接下來如何處置,就只能交給太子殿下了。
“這也太輕了,吳知謙明明就是主犯,憑什么饒了他!”
張普慶冷冷道。
“就是,兩條雜魚就想頂替罪名,也太輕松了。”
史英南身上的江湖氣還沒有消失,他才不管什么太子皇帝,他就是要喊。
小公主又要喊叫,被嬤嬤攔住。
皇親國戚,不得參與這些事情。
亂王爺和姜友梁也黑著臉,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兩個人替吳知謙背了罪名,但太子在場,他們不敢亂說話。
“哼,刑部包庇罪犯,等著我等上書皇上吧…”
天網司和前堂司管不了這些事情,兵部也只能怒罵,但御史臺的官員卻不怕。
他們的職責,就是彈劾。
“我看…”
太子爺突然站起身來,嘴里悠悠說了兩個字。
一瞬間,全場鴉雀無聲。
“是你這個刑部尚書,才應該回家去反省。”
“刑部侍郎吳知謙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直接去地牢等待發落吧。干擾刑部破桉,讓亂臣賊子離開皇都,罪大惡極。”
“刑部尚書魯重卿玩忽職守,卸任回家,好好思考你自己的罪孽…”
“刑部尚書一職,由侍郎武雙啟暫代,全權負責刑部事宜…”
太子宣布道。
關于刑部尚書的處理方式,已經是他這個太子的最權限。
畢竟只是儲君,對尚書這個級別的大員,也只能讓其回家反省了,最終如何處置,還得父皇金口玉言。
“多謝太子殿下!”
魯重卿和武雙啟同時跪下謝恩。
可兩個人的眼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神態。
魯重卿黑著一張臉。
完了!
自己的格局還是小了。
太子殿下確實需要一個人背鍋。
可吳知謙的地位,根本背不動這個鍋…原來,最終被犧牲的是自己。
當然,自己罪不至死,但以后能不能再坐上這張尚書的桌子,就玄之又玄了。
武雙啟的眼珠子里在冒火。
喜事來得太快,他都有一些不適應。
世界上最貪婪刑部尚書位置的人,就是刑部侍郎。
因為他親眼見過刑部侍郎的權柄。
咳…咳…
太子話音,突然一陣咳嗽。
“殿下!”
頓時間,人群開始緊張,近衛聚攏到太子身旁。
姜無亂也站起身來,急忙走過去。
其他人想靠近,直接被近衛驅逐,除了亂王爺,沒有人能靠近。
“孤沒事…”
太子悄悄拿下了嘴邊的絲巾。
絲巾上的血跡,沒有讓任何人看到。
亂王爺點了點頭,就直接退開。
“本王聽說,太子殿下染了一種怪病。現在這天也不涼,太子不會咳血吧…”
“雖然這不是本王應該關心的事情,但太子殿下還是要注意身體啊,如果你這個儲君歸天,這中州皇朝,可就真的大亂了。”
“咱們兩國還是結盟狀態,本王可不希望皇族內亂。”
高親王陰陽怪氣。
亂王爺勐地轉頭,視線如利刃,直接抵在高親王的咽喉。
“咳…”
高親王一陣窒息,直接干咳了一聲。
“嘿嘿嘿…亂王爺,你天資不凡,為什么不等太子死了,爭一爭皇位呢?”
高親王又陰陽怪氣了一句。
“閉嘴!”
亂王爺眼神更加森寒。
“回宮吧!”
太子擺了擺手,示意亂王爺沒必要多說什么。
臨走前,太子看了一眼秦近揚。
秦近揚彎腰行禮。
太子爺能來這里,已經是給了自己天大的面子。
話說回來,全德勝要煉制丹藥進獻給太子,會不會真的和太子的傷有關?
剛來皇都時,秦近揚就聽說太子爺有傷病。
但這是民間禁忌,沒有人敢光明正大的閑談,可今日從高親王嘴里說出口,就讓人玩味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哪怕是皇族的事情,也是紙包不住火啊。
話說回來,這個高親王,是真的讓人討厭。
太子離開。
魯重卿離開桌桉。
武雙啟邁步上前,只是朝魯重卿抱了抱拳,就端坐在刑部大堂的正中央。
有人歡喜有人愁。
武雙啟做事情雷厲風行。
吳家只要在刑部擔任一官半職的人,全部抓起來,押入刑部地牢。
吳知謙當場被扒走了官服。
全昌德和陳近義當場被抓,兩個人做夢都沒有想到,來時候好好地,回去的時候,就從看管罪犯的統領,淪為被看管的階下囚。
我是來升官發財的啊。
兩個人再看秦近揚,簡直有一種做夢的錯覺。
陳近義更是悔青了腸子…他恨自己為什么沒聽白衡信的話,沒有照顧一下秦近揚,如果自己照顧一下,那自己可是他的恩人…可惜,沒有如果…
吳家所有府邸被查封,吳家所有家卷、下人、丫鬟,全部被軟禁。
武雙啟要調查整個吳家。
老大和老二也被掛上森森鎖鏈,兩個人已經被嚇破了膽子。
大媳婦和二媳婦跪在崔四撣面前,嚎啕大哭:
“父親,你去勸一勸少主,只要少主開金口,一定能饒了我們…求求你了…”
大媳婦不住的求饒,嗓子都喊啞了。
她心里和明鏡一樣,只要秦近揚開了口,這場浩劫就能過去。
崔四撣放心不下兩個兒子,肯定會開口。
老四走過來,一巴掌抽在大媳婦臉上。
卡察!
一轉身,他左腳又踩在二媳婦臉上。
“兩個賤婦…如果不是你們犯賤,少主怎么可能被抓走,還有臉來求情?”
“你爹抓走少主的時候,怎么不見你們滾出來求情?”
崔四撣嘆了口氣。
說什么?
有什么臉求饒?
秦近揚當堂釋放。
武雙啟親自走過來,替秦近揚松綁。
“小秦大人,受苦了…”
武雙啟越看秦近揚越是順眼,這可是自己貴人啊。
“小秦大人,有什么訴求嗎?刑部污蔑了你,盡量補償…”
武雙啟道。
“對了,有兩個人,可以照顧一下嗎!”
秦近揚想了一下。
白衡信和梁元肅費盡心思照顧自己,不應該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里窩著了。
“好…”
武雙啟是個人精,他立刻就明白了秦近揚的意思。
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