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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 血腥之夜

  戰爭的氣息開始在福建的大地上彌漫,各州府的戰備物資,正通過海運源源不斷往福州港輸送,貫徹著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戰前準備。

  同時為了保證訓練強度跟效果,沉憶辰這段時間內吃住都呆在了福州港軍營,甚至是跟普通士兵們一同訓練。

  后世有句俗話說得好,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

  一同訓練除了能極大增強與官兵的緊密感跟信任度外,還能起到強身健體的作用。既然鄧茂七這種草莽梟雄都能抓住大明四征麓川的防務空虛,那么蒙古也先這個真正的草原霸主,又豈會眼睜睜讓大明緩過這口氣來?

  沉憶辰心中有種隱約的預感,歷史的巨輪被自己推動了前行速度,可能很快就要面對蒙古鐵騎了。

  漠北寒苦,自己若是個經不起風霜的孱弱書生,如何能讓虎狼之師信服?

  古往今來文人提三尺之劍,莫不是文武雙全之輩。沉憶辰無法保證自己上陣殺敵勇勐無比,但至少要做到跟隨大軍出征步伐,不成為拖后腿的那個吧。

  不過在寶船艦隊登陸泉州府之前,沉憶辰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滅倭!

  大明正統十二年五月初一,朔月的天空黑暗一片,福州城外一座豪華莊園內,右布政使宋彰正摟著幾名衣著艷麗的女子,肆意嬉笑打鬧著。

  這段時間福建暴亂危機,加之空降下來提督沉憶辰跟監軍喜寧平叛,宋彰擔心會被朝廷問責,盡量保持著低調隱忍的態度,許久沒有會面這嬌滴滴的美人。

  現在有了喜寧的“支持”,宋彰終于可以名正言順的來到金屋藏嬌處,好好的愜意歡愉幾天。

  可宋彰不知道是,就在離莊園不到二里地外的山坡,數千倭寇跟海盜組成的“聯軍”,正在用著殘忍貪婪的目光注視著此地燈火。

  宋彰在福建剝削斂財是出了名的,民間傳言就連家宅的地磚,都是用黃金跟白銀打造。當然是不是真的如此,倭寇跟海盜們并不在乎,他們只知道宋彰家財萬貫就夠了。

  以往福州城做為福建布政司省城,三司府衙駐地皆在此處,單單福州三衛的防備軍士就高達一萬五千人以上,更別論周邊府縣的千戶所兵馬。

  倭寇正統九年是攻陷過大明沿海數個州府,甚至還攻破大嵩千戶所跟昌國衛。可要是讓他們進攻福州府這等堅城,無異于癡人說夢,更別說劫掠緋袍大員宋彰。

  但風水輪流轉,福建動亂四起導致省城防務空虛,宋彰更是不知死活的跑到城外“溫柔鄉”,對于倭寇而言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餡餅。

  再加上“合作伙伴”葉宗留充當向導跟內應,此次出手定然萬無一失!

  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就在距離倭寇山坡幾里外的山谷中,同樣有著一批人馬,正在殺氣騰騰等待著殺戮時刻的到來。

  并且相比較倭寇跟海盜的混雜,這批人馬全副武裝紀律森嚴,除了厚重的喘息聲音,就沒有任何一絲雜音的出現。

  只可惜朔月的天空沒有月光灑落,否則映射到戰甲跟兵刃上的寒光,將構造出一副絕美的戰爭畫像!

  就在此時,一陣疾馳的馬蹄聲,打破了山谷中肅殺的氣氛。

  葉宗留翻身下馬,小步快跑到沉憶辰的面前,朝著他稟告道:“沉提督,倭寇們已經就位,夜半子時將向宋彰莊園發動進攻。”

  “他們有察覺出什么異常嗎?”

  沉憶辰反問了一句,他倒不是怕倭寇們有所防備,而是擔心他們得知消息后會臨陣脫逃。

  錯過了這次機會,古代想要在茫茫大海中徹底剿滅倭寇,以及那群狼狽為奸的海盜,難度將會呈指數級提升。

  “倭寇沒有任何防備,畢竟我現在身份還是與朝廷為敵的叛軍,再加上這幾年海上走私貿易,已經建立起了一定信任。”

  “很好。”

  沉憶辰點了點頭,然后朝著身后的李瓚下令道:“你率領水師擊沉倭寇的海船,并且封鎖他們潛逃回海上的道路。”

  “武銳,這里的一萬兵馬就全權交給你指揮,最好是做到徹底合圍,不讓一人逃脫!”

  沉憶辰這幾年接觸過不少軍隊,可在實戰指揮上卻經驗不足,并別說上萬人這種大規模軍團級作戰。

  人貴有自知之明,紙上談兵終究跟實戰不同,武銳常年跟在成國公朱勇身邊,經歷過數次跟蒙古鐵騎的大戰,戰場經驗要比自己豐富的多。

  專業的事情就交給專業人去做,水師方面李瓚自然是不二人選,陸戰方面沉憶辰就交付給武銳,而自己則從中學習汲取經驗。

  “是,末將遵命!”

  得到命令之后,李瓚跟武銳兩個轉身號召傳令兵,把戰備指令傳遞到每一個百戶、把總、乃至小兵的耳中,力求做到如臂指使。

  很快山谷中便出現了甲胃的撞擊跟摩擦聲音,然后伴隨著厚重的腳步聲音,一隊隊士兵啟程前往既定的包圍圈。

  這個夜晚,注定會成為血色!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豪華莊園內的宋彰,正在臥房中左摟右抱大被同眠。就在睡的正香時刻,門外突然響起了一片急促的敲門聲。

  一番魚水之歡宋彰本來睡的正香,這下被人從美夢中給吵醒,心中那股怒火自然是不言而喻。

  就在他準備大聲開口呵斥的時候,房門居然直接被撞開了,心腹師爺此刻滿臉驚恐的朝著說道:“東主趕緊起身,外面有倭寇來襲!”

  倭寇來襲?

  聽到這個名詞,宋彰有那么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有睡醒。

  上次倭寇侵擾東南沿海,已經是正統九年的事情,后來還被大明水師給狠狠圍剿了一遍。

  他們是活膩歪了,現在還有膽子侵擾福州府?

  “好歹跟在本官身邊這么多年,遇到事情就這么不堪。就算是真的倭寇來襲,莊園除了幾百佃戶家丁,還有從福州帶來的三百衙役府兵,慌什么!”

  宋彰大聲訓斥了師爺一句,現在福建局勢動亂,他這次出城為了保證自己安全,特地從府衙征調了三百人隨行。

  莊園離福州城不過十來里地,宋彰不相信有多少倭寇敢深入到這里入侵,最多就是三兩只散兵游勇,自己帶來的人加上家丁足以對抗。

  實在對方人多勢眾,有這幾百號人拖延,跑路會福州城也夠了。

  可還沒等心腹師爺回話,就已經聽到了院外傳來喊殺聲音,很明顯已經有倭寇殺到內院!

  “東主,倭寇早有準備,埋伏了數千人之多。莊園內差役跟家丁被偷襲措手不及,現在已經全面潰敗!”

  “東主,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還請快快回城!”

  聽到師爺這句話,加上院外傳來的喊殺聲,這下宋彰的睡意被徹底警醒,一股冷汗從額頭順流而下。

  沒有絲毫遲疑,宋彰撿起地上的鞋襪衣服,連穿好顧不上,就急匆匆朝著屋外走去。與此同時大床上幾個女伶也反應過來,一把抱住宋彰的大腿哭喊道:“老爺,別拋棄妾身,帶著我們一起走吧。”

  生死攸關情況下,宋彰哪還顧得上什么紅粉骷髏,當即就是一腳踹翻在地,然后連滾帶爬的朝著莊園暗道方向跑去。

  宋彰可能是萬萬想不到,自己當初為了防止家中母老虎突查修建的暗道,如今卻成為了救命的生路!

  火光在莊園四處燃起,原本漆黑的夜空,此刻被照射的如同晚霞。

  沉憶辰站在距離莊園不遠處的高點,神情冷漠的看著眼前一切,等到喊殺聲逐漸低沉的時候,他才朝著身邊的葉宗留說道:“葉首領,你可以帶人過去動手了。”

  兵者,詭道也。

  葉宗留既然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沉憶辰就剛好可以利用他來打倭寇一個措手不及。畢竟對方有著數千人之多,而且混跡海上兇狠異常,攻其不備可以把傷亡降至最低!

  “是,沉提督!”

  拱手領命之后,葉宗留就帶著跟隨他一同來到福州港的部分礦工弟兄,朝著宋彰的莊園方向走去。

  這群礦工身上都披著外袍,里面卻是大明制式輕甲。長不過膝,披不過肘,以冷鍛甲片縫合多層棉布,重量被壓低到二十斤以內。

  布面輕甲即可以提供刀砍弓刺的基本防護,又可以借著夜色隱藏在外袍之下,否則倭寇智商再低,看著一群身穿大明盔甲的礦工出面,再怎么樣都能意識到情況不對。

  隨著葉宗留領著人馬離去,加上之前武銳提前分兵封鎖,現在沉憶辰的身邊僅剩下從泉州府趕來的馮正,以及他統領的兩千福州三衛將士。

  為了防止泉州鄧茂七察覺出端倪生變,并且對起義軍保持住足夠的威懾力。沉憶辰要求馮正率領過來的兵馬不能超過兩千,另外還得把來回時間壓縮到最少。

  為了滿足這兩條件,直到倭寇動手的前一個時辰,馮正跟福州三衛將士才趁著夜色趕到既定位置,同時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沉憶辰居然在短短時間內吸納了葉宗留叛軍,并且還整合了福建水師跟其他州府支援兵馬,甚至聽聞招募了大批青壯,手下掌控的官兵數量高達三萬之眾!

  更為離譜的是,沉憶辰還控制了福建寶船廠,里面二十艘大明寶船全部征用。

  要知道幾個月之前,沉憶辰還是個朝廷空降的“光桿司令”。結果就這么短短數月時間,轉變成了手握重兵的實權提督,馮正感覺自己彷佛看了一幕神話故事!

  “馮衛司,這便是本官要你剿滅的倭寇,如今做好準備了嗎?”

  沉憶辰蘊含深意的問了馮正一句。

  其實在鄧茂七心有異動的情況下,是沒必要冒著風險把馮正征召到福州滅倭。畢竟一軍主將離營,萬一真發生戰事,很容易出現群龍無首的混亂局面。

  可沉憶辰依舊這么做了。

  原因就在于馮正跟李瓚不同,他武將世家出身,從軍之后一路順風順水,還跟在福建都司鄧安的身邊,很明顯未來大有前途。

  沉憶辰靠著斬殺衛司竇毅的威壓,以及奏請朝廷任命的畫餅,暫時性的收服了馮正,卻無法保證對方的忠誠。

  這點從王能傳令要求馮正奔赴泉州支援,他權衡利弊的想要討價還價就能看出來。但凡沉憶辰在福州三衛的軍中威望稍弱一些,眾將士沒有進行逼宮奪帥,可能結果就大不相同。

  今天沉憶辰要馮正到場,說白了就是要對方親眼見證,自己手中掌控的兵馬勢力。如果再有二心事件發生,宋彰的下場就是一個最好的警告,識時務者為俊杰!

  “末將…末將謝沉提督恩賞!”

  事情都走到這步,馮正要是還看不清局勢,那恐怕是真不適合混跡官場。

  沉憶辰這哪是要自己剿滅倭寇,擺明就是送自己一份功勞。同時拿下來這份功勞,就意味著未來徹底成為沉憶辰的人,不然這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

  “有了滅倭之功,加上本官的上疏舉薦,馮衛司這個福州中衛指揮使的任職,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不過福州左衛指揮使嚴松卓戰死,福州右衛指揮使羅平告病,馮衛司掌控福州三衛可能力有不逮。”

  “要不這樣,本官看把總孟大在軍中威望甚高,并且愿意為弟兄們出頭,就命他擔任福州左衛代指揮使如何?”

  分權!

  聽完沉憶辰這句話,馮正腦海中瞬間冒出來這兩個字。

  福州三衛本來有三個衛指揮使,平日里以福州中衛指揮使為尊。

  可是上次支援泉州府過程中損兵折將,福州左衛指揮使嚴松卓戰死,福州右衛指揮使羅平年齡大,加上害怕背鍋,干脆告病在家。

  于是乎,福州三衛通通在福州中衛指揮使掌控下,甚至很多時候簡稱為福州衛。

  福州右衛羅平沒有威脅,沉憶辰暫時不打算動他,左衛指揮使的空缺,剛好可以安排效忠自己的人上位,并且用來制衡馮正的權力。

  那日軍營中發生的事情,王能事后都一五一十告知了沉憶辰。

  早前視察福州三衛營地,沉憶辰就對孟大仗義的印象很不錯,如今對方又展現出忠誠領頭進行“逼宮”,加之在福州衛中也沒有更好的人選,干脆就舉薦他上位。

  “怎么,馮衛司有不同意見?”

  看見馮正半天沒有回話,沉憶辰澹澹追問了一句。

  “沉提督慧眼識珠,下官豈敢有意見,愿聯名舉薦孟百戶擔任福州左衛指揮使。”

  “代指揮使。”

  沉憶辰強調了一句,百戶想要直升指揮使,除非是皇親“親兒子”級別的圣卷,否則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這不關鍵,能臨時從馮正手中接管過來福州左衛就行,至于官銜品階可以慢慢升。

  今天的滅倭之功,升任千戶應該沒什么問題,后續再加上平叛之功,跨入衛指揮使司這個門檻同樣難度不大。

  武將比文官最大的優勢,便是可以升遷神速,特別是在戰亂的時刻。

  這就是為什么,土木堡之變損失最為慘重的勛戚,其實在戰前是屬于主戰一方,相反文官集團反對的更多。

  戰爭,就是武將的青云梯!

  “看來英雄惜英雄,馮衛司與本官所見略同。”

  “末將不敢當,不敢當。”

  此刻馮正臉上的客氣笑容,簡直比哭還要難看。

  本以為這是白撿的滅倭功勞,現如今看來更像是“杯酒釋兵權”。

  此情此景之下,自己有反對的資格嗎?

  對話期間,葉宗留已經率領著礦工士兵,來到了宋彰莊園的面前。

  相比較之前的富麗堂皇,現在這座莊園簡直可以用尸橫遍野來形容,隨處可見倒在地上的差役跟家丁尸體,有些還沒有完全斷氣痛苦呻吟的,很快便會被倭寇給補上一刀。

  “葉桑,你來了!”

  一名梳著丸子頭的浪人武士,看到葉宗留后張開雙臂,滿臉熱情的迎了上來。

  這名倭寇名叫赤松五郎,是室町幕府足利家族的守護大名家族的一員。可是圍繞著幕府將軍繼承問題,赤松家族跟三管領之一的細川氏家族發生沖突,隨即在幕府軍的征討下戰敗。

  就這樣赤松家族的一些族人跟戰敗武士,在赤松五郎的領導下逃亡到海外離島,成為了禍害大明東南海疆的倭寇。

  “許久未見,五郎。”

  葉宗留同樣笑著回應一句,眼中卻閃現過一抹掩蓋不住的厭惡。

  “葉桑,宋彰果然有錢,我們在莊園找到了藏有珍寶的地窖,這次發財了!”

  說完后,赤松五郎貼了過來,一臉色瞇瞇的補充道:“我還發現了很多嬌滴滴的女人,到時候分給葉桑一個。”

  可能是收獲頗豐,加之想要讓雙方關系更加親密,帶路的漢奸周來保伺機湊了過來,滿臉討好的說道:“葉老大,多虧了你的消息,我們才能抓住這個時機。”

  “以后多多合作,賺錢的機會大把!”

  “以后就不必了吧。”

  葉宗留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感受不到絲毫劫掠成功的喜悅。

  “葉老大,這是為何?”

  周來保滿臉詫異,上岸劫掠一次大官的收益,可比海上拿命運輸賺的多。

  葉宗留反正都起兵造反,難道還怕得罪大明朝廷?

  “因為這錢,你們沒命花。”

  聽到這話,還沒等周來保反應過來啥意思,他就感到胸膛傳來劇痛,一柄明晃晃的刀刃,帶著紅色的血漬從背后貫穿而出。

  “葉老大,你…你…”

  周來保滿臉的不敢置信,想要說點什么,可吐出來的全是血沫。

  不僅僅是葉宗留突然動手,他身后的礦工士兵,此刻也再無遮掩,拔出腰間刀劍就朝著眼前倭寇殺了過去。

  今夜,注定是一個血腥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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