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相克是一個非常玄學的問題。
說沒道理確實沒什么科學依據,說有道理也能講出一大堆話茬。
“鳳雛”龐統死在“落鳳坡”,裴元慶死在“慶墜山”,楊業死在“兩狼山”的“虎口嚼羊峪”。
因此,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江湖俠客,都講求個“避諱”。
朝堂避諱直接改名,比如為了避康熙玄燁的名諱,李玄霸成了李元霸,唐玄宗成了唐明皇。
江湖人多體現在名號和武器上,紫衫龍王大戰金毛獅王,金毛獅王表示我的屠龍刀克你龍王,紫衫龍王立刻回懟我手中的棍子叫殺獅杖。
命數這種東西就是信則靈,越信越靈,泥菩薩本就是研究命數的,對此自是深信不疑。
俗語有云“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因此泥菩薩每次遇到河流都心驚膽顫,偏偏占星卜算還講究“算人難算己”,泥菩薩只能盡量避開水路,實在避不開了就加倍小心。
他前三卦是為了試探而故意說三人原本命數,信口開河胡言亂語,最后一卦確實是真的,樂山之地卻有災劫,而且還是水災。
若非為了看風云浪三人,泥菩薩是絕對不可能在即將發生水災的時候到這種險地的。
罵人家一頓,挨人家一掌,算是了清因果,兩不虧欠,還能借力離開,飛掠到高處,免得被洪水卷走,變成真正的泥菩薩過江。
“云師兄,不必擔心,我在命相書中看到過,江湖術士經常夸大其詞,張口大禍臨頭閉口血光之災,以此來取信于人,此人必是江湖術士。”
“卻是如此,師父算到的是姻緣,此人卻說是什么災劫,莫非他還能算過師父不成?”
“不,災難真的來了!”
話音未落,外面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音,似是雷霆轟鳴,又像是萬馬奔騰,
但這既不是雷霆也不是奔馬,而是滔天的洪水。。
水火無情!
這四個字在任何世界都是適用的,哪怕是遠古洪荒也不例外。
相比于火,人們可能更怕水。
水雖然能為大地帶來潤澤生機,可以滋養萬物,可它有時也會一反常態,變得窮兇極惡,吞噬千萬生靈。
不僅如此,水災往往伴隨著瘟疫、流民、饑荒,餓殍遍地,白骨如山。
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賢人和水患作斗爭,修整河道修建河堤在歷朝歷代都是重中之重,只不過有的為國為民殫精竭慮,有的為私為己貪污受賄。
天地之威,無堅不摧!
洪水短短時間便到了小廟,一瞬間便把小廟沖成廢墟。
步驚云三人一邊急速飛掠,一邊告知村中百姓,讓他們快快逃命,勿要貪戀財貨。
若是呂云澄從半空中飄下來和他們說水災即將到來,村民或許會相信,步驚云三人毛都沒長齊,有人相信就有鬼了。
尤其一些人嫉妒他們的穿著富貴,誣陷、辱罵,讓三人甚是頭痛。
如果是天下會時期的步驚云,已經二話不說拿人開刀,用武力逼迫眾人離開,自己獨自承擔一切罵名。
可現在是純陽道宗步驚云,心中沒有了那份仇怨,同時也少了一分狠辣。
好在步驚云的決絕還在,強忍著被辱罵的憤怒,抓起兩個孩子轉身就走,聶風斷浪有樣學樣,各自抓起兩人。
六個孩子的父母緊追不舍,又帶動數十個幫忙的和一些看熱鬧的,烏拉烏拉一大群人跟著跑。
待到洪水到來之時,這些人已經到了高處,看著腳下的滔滔江水,不由得渾身發軟。
步驚云沒空管他們,踩著幾根浮木在洪水中尋人,見到人就救上來。
三人縱上掠下,很快救了百余人,斷浪根基最淺,已經承受不住,坐在一旁休息,緊跟著聶風也承受不住,最后步驚云也在休息。
這下可犯了眾怒。
有時候,救人不一定會得到感激,還可能會受到責罵。
世上不缺感激英雄的好人,也不缺尖酸刻薄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你為什么救他兒子不救我兒子?我的牛還在底下你為什么不幫我把牛撈起來?你不是要救人么,怎么能歇息?
英雄怎么能錦衣玉食呢?你應該把身上的錦衣賣了賑濟災民!
現在沒地方賣,就該給我們披上,最好給我披上,反正你是不能穿的,誰讓你是英雄呢,你就應該吃苦受窮,還要被我詆毀!
如果單單一兩個人這么說,那也就罷了,偏偏這些人最擅長挑撥,那些驚魂未定的人,很容易被他們挑動。
就這樣,剛剛還是救人的英雄,就因為累了歇息一會兒,就因為穿了好衣服,來的時候騎的是好馬,就成了虛偽狡詐的偽君子。
步驚云對此不甚在意,他救人不是為了夸贊,而是因為想要救人,聶風自責為何自己不能多救一些人,斷浪則是在后悔救他們。
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就該讓他們自生自滅!
或許是斷浪的念頭起了作用,洪水并未散去,而是越來越高,甚至漲到了此處。
最先開口辱罵的那人立刻說道:“救我離開,快帶我離開這里!”
斷浪譏諷道:“你這什么都知道的大英雄,還需要我這卑鄙無恥的偽君子救你么?”
聶風倒是想救人,不過方才受到譏諷,沒忍住,把衣服給了一個孩子,凍得直打哆嗦,沒休息好,提著小孩還能飛掠,大人卻是提不動了。
步驚云道:“救人!”
“云師兄,這洪水越來越大,咱們怕是難以…”
“洪水我來擋,你們救人!”
步驚云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其中的熱忱卻勝過凌云窟的地火熔巖。
披風一甩,步驚云站立于暴漲的洪水之前,眼前是滾滾洪水,身后是剛剛辱罵過他的白眼狼,他沒有任何畏懼,也沒有任何猶豫。
救人不是為了名譽和夸贊,而是為了心中的道義。
雙掌一分一合,畢生所學盡數匯入一掌之中,對著洪水轟了出去。
步驚云所修均是剛猛掌力,卻也有幾門暗含水之武道,以柔勁和震勁抵擋洪水,雖然頗為吃力,但卻成功擋了下來。
聶風和斷浪趁此機會,抱著孩子快速去往更高的地方。
那些辱罵的人不再開口,而是滿懷期待的看著兩人,希望下一個被救的是自己。
只可惜自作自受,若是他們不辱罵三人,讓三人好好休息,步驚云就能阻攔洪水更久,聶風斷浪就有更充足的體力救人。
如今聶風斷浪抱孩子只能抱一個,步驚云更是只能堅持半炷香時間。
百丈之外,一青一白兩道身影正在靜靜地看著。
青色的身影帶著面具,眼神沒有任何波動,似乎人世間的一切都不能引起她的波瀾。
白色的身影帶著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約莫十四五歲,眉眼秀麗不亞于婠婠、石青璇。
迷蒙、寂寞的眼眸深處,仿佛隱藏著一個遙遠的夢,一個向往得到人間關懷的夢,絲絲如夢的眼神,竟與步驚云有七八分相似。
眼睛的主人迷醉的看著步驚云。
這個寡言少語的少年郎,為了救一群素不相識的平民百姓,以一人之力硬抗天地之威,拼的雙手染血,仍舊咬牙堅持,沒有絲毫放棄的意思。
這是何等的熱忱、何等的仁義、何等的堅毅、何等的勇氣。
大智大勇,大仁大義,武功高強,面目也非常的俊逸。
十四五歲,情竇初開的年紀,很難不被這種人吸引,少女發現自己竟然喜歡上了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郎。
“神母,他…是誰?”
“純陽道宗大弟子,步驚云。”
“純陽道宗?”
“宗主名叫呂云澄,是一個非常神秘的武道高人,號稱半生無敵的斷帥聶人王都投入到了他的麾下,那兩個小童就是聶人王和斷帥的兒子。”
說到“半生無敵”四個字,神母的語氣蘊含著深深地譏諷。
“名師高徒,能教出這樣的弟子,師父必然不是凡俗之輩!”
“注意你的語氣,別忘了,你不屬于這個鄙俗的人間…”
神母說的很嚴肅,但感情這種事,又豈是她能夠決定的,她阻止不了白衣少女,一如她當年阻止不了自家小姐。
就在步驚云精疲力竭,被洪水沖下去的剎那,白衣少女丟出絲巾卷走了步驚云。
神母驚道:“你怎么能這么做!你這樣做不僅會把他害死,還會害死你自己,快把他放下!”
白衣少女細心的為步驚云包扎好傷口,哀求道:“我只想再多看一眼,就一眼。”
“你是神的女兒,不屬于人間!”
“如果有人偏偏要讓她屬于人間,你的那個所謂的神,有膽子阻止么?”
“誰!”
神母驚呼一聲,看向身后,發現兩人背后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
想都不想,神母一掌轟向來人,卻發現勁力好似泥牛入海,轟出去多少,便被吸收多少。
這怎么可能!
神母當年得自家小姐垂憐,學了半本“滅世魔身”和半本“移天神訣”,那是“神”的武藝,長生不死、起死回生,豈能奈何不得區區一個“凡人”!
“這就是移天神訣么?還以為有多厲害,原來也不過如此!”
“你…你是誰?”
“你剛才提到過我的名字。”
“純陽宗主?”
“聰明。”
“步驚云是你徒弟,你眼睜睜看著他赴死,為何不出手?”
“這是屬于他的歷練,也是他的機緣,我怎么能毀掉徒兒的機緣呢?”
“現在他五勞七傷,命不久矣,你還能救他不成?”
“你不會以為,只有你那勞什子移天神訣可以救人性命吧!”
呂云澄拿出一顆紅彤彤的果子,遞給白衣少女,道:“丫頭,去,喂給我徒兒。”
白衣少女自幼尊貴,旁人都尊稱她為“神姬”,誰敢叫她丫頭?誰敢讓她伺候別人?被呂云澄這么一叫,她不僅不怒,反而頗為歡喜。
對于籠中鳥而言,能夠聽到一個別樣的稱呼,已經很值得開心了。
“丫頭,你叫什么名字?”
“白素貞。”
“這個名字不屬于你,你也并不喜歡,我希望聽到你的真名。”
神母冷笑道:“不屬于她,難道還能屬于你不成?你以為你是誰?”
“那個名字不僅不屬于她,而且不屬于你家小姐,不要懷疑我的話,神母小青!”
“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僅知道你,還知道那個所謂的神,知道法海。”
“既然知道,為何還要找死!”
“你知道那個所謂的神為何縮起來不敢見人么?你真的以為他很強么?有多強?他能做到這樣么?”
在小青驚駭的目光中,呂云澄并指成劍,對著百丈外的洪水輕輕一斬。
虛空凝聚出一條數十丈長的巨大劍氣,對著洪水豎劈而下,竟然把這天地之威直接分流。
風云世界固然以心為最,但練氣也是極強,皇影的黃金刀氣攻擊距離足有五里,吃龍元前的風云合璧就能劈開巨山,而這劈開巨山的一擊對于帝釋天而言只是玩笑。
如果是在別的世界,呂云澄絕對做不到隔著百丈催發如此強力的劍氣,在本世界卻輕而易舉。
“丫頭,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雪緣。”
“很好聽的名字,和我的徒兒很相配。”
“前輩武功如此高深,方才為何不出手?”
“教導弟子并不只是傳授武藝,還要教他們做人的道理,就這一處小小的山村,便讓我這三個徒兒感受到人情冷暖,日后做事也會更加有條理。”
“百姓何辜。”
“那些值得拯救的,都還好好地活著,那些不值得被拯救的,就去陰曹地府搬弄口舌吧!”
“前輩見識廣遠,晚輩佩服。”
“我徒兒快醒了,咱們先離開,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不用管那兩人了么?”
“我方才已經用千里傳音告訴過他們了。”
神母小青原本還想說說長生不死之神的事,但看到呂云澄這一劍之威,卻是不敢說神無雙無對、無所不能了。
由于白素貞之事,她本就對神心存怨恨,若是呂云澄能夠殺死神,那簡直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