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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臨戰

  靜若處子,動如脫兔。

  督兵落營沉寂了近三個月的魏延部,一朝兵動,極為迅猛。

  全軍乃三更造飯、四更進發,待臨夏侯儒河畔大營前時,還未至晌午。

  且行事囂張跋扈!

  竟在魏軍大營一里外就地休整、用餐!

  絲毫不擔憂魏軍趁機沖出大營突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們軍陣沖潰,

  進而一戰而定。

  事實上,夏侯儒還真有過此念。

  戎馬半生的他,對捕捉戰機并不愚鈍。

  但心中掙扎了半晌,最終還是罷了此念。

  他擔心此是魏延故意為之,意圖誘他棄了營寨之利出戰。

  或是說,當先前的擔憂變成事實時,

  他心中多了幾分惆悵、少了幾分銳意果敢。

  身后便是鹯陰城塞、乃是魏國占據了戰略先機的起點,一旦被魏延部突破將會誘發全局的優劣逆轉,

  如此緊要的干系令他不想冒險、不敢孤注一擲。

  況且,即使他有營寨可依托,但并沒有優勢。

  他所督領的將士,皆是來自幽并二州的戎卒。

  遠赴千里征伐的他們,已然離桑梓一歲有余了,戰意與士氣早就萎靡了許多。

  反觀蜀兵,銳氣正盛!

  在魏延部尚未趕至之前,夏侯儒就得到斥候的來報,且遠遠瞧見遠處有一股濃煙沖天而起了。

  是的,魏延在進發時,還下令將營寨給焚毀了。

  一如昔日巨鹿之戰時項籍的破釜沉舟。

  不勝,即全軍覆沒。

  夏侯儒不知為何魏延會如此決絕。

  但他知道,馬上就上演的攻防戰中,無有退路的蜀兵必然人皆死不旋踵。

  更令他心中煩躁的是,費曜部無法為他在側掠陣了。

  并非是費曜臨陣逃脫。

  而是比魏延部更早抵達大河畔的,乃是逆蜀姜維部的兩千羌騎!

  雖說騎兵不能攻堅,逆蜀姜維部趕來與魏延合兵,

  亦不能左右戰事的勝負。

  但會令魏軍士卒的士氣更加萎靡。

  無他,

  彼故意趕來陣前露臉,其意圖乃是讓魏軍士卒覺得在媼圍縣的郭淮部無法回援、覺得他們是在孤軍奮戰。

  無奈之下,夏侯儒唯有讓費曜督騎外出與姜維部糾纏,好讓游騎信使沖破蜀軍的封鎖趕往媼圍求援。

  至于郭淮部多久才能回援嘛.......

  夏侯儒覺得扣除信使趕至耗費的時間外,最快也需要三四日之后方能歸來。

  甚至更久!

  逆蜀姜維部都趕來鹯陰了,彼疤璞與馬岱部焉能不策應,拖延郭淮部歸來的時間?

  且很容易成行。

  只需領軍銜尾吊在魏軍之后,便讓郭淮部不敢急行軍導致陣列不整而被蜀兵趁機突襲了。

  最大的可能,乃是郭淮自身督大兵與輜重糧秣緩緩在后,以烏桓突騎或虎豹騎沿路護衛,分出數千精銳先行趕回來救援——為了保證抵達后士卒們仍舊有戰力,沿途行軍損耗的時間便有三四日了。

  而此地營寨在魏延的強攻下,可支撐三四日不失嗎?

  夏侯儒沒有答案。

  他已經下令,將對岸軍營的士卒也一并調來了。

  且還囑咐了胡遵,讓他時刻監視著鹯陰城塞內蜀軍的動靜,務必要遏制他們見魏延強攻后出城襲后夾擊的意圖。

  不過,扼守在旱平川南側的將士他沒有調動。

  這也是他最大的憂慮所在。

  若是逆蜀進駐祖厲縣的趙廣、王平與句扶部亦應時而動,順著祖厲河北上殺入旱平川,前后皆敵之下,恐他麾下將士皆軍心不穩、戰意消融矣!

  唉.......

  罷了,多思無益。

  且盡人事,聽天命罷。

  仕途幾經沉浮、早就不以死生與榮辱為念的夏侯儒,目視著正在整陣將要來攻的蜀兵,緩緩的拔出了佩劍刺向蒼穹,慨然奮聲作誓,“敵至,我與爾等共戰!營寨若破,我與諸君共亡!眾將士,死力之!”

  主將如此決絕之言,自是令士卒激昂,亦令營寨驟然爆發了敢死之聲。

  “戰!”

  “戰!戰!”

  魏軍的激昂死戰之音,激起了奔流北上的大河無數漣漪,亦遠遠傳到了漢軍陣內。

  立在旌旗之下的魏延聽聞,略略斜頭揚眉。

  旋即,嗤之以鼻,“一群將死之徒,竟如此聒噪!”

  亦不能說他狂妄。

  自大漢兵出隴右以來,他親自督陣的戰事,還真沒有過敗績。

  不管是攻堅還是野戰,無論敵我是否兵力懸殊。

  尤其是對面督陣之人乃是夏侯儒,曾經被鄭璞在金城郡榆中縣外以劣勢兵力大敗之人。

  彼不過依仗與魏曹操同譙沛鄉閭情分而居高位之徒罷了,有何將略可言?

  有營寨可依托又如何?

  兵力更眾又如何?

  魏延覺得自己若想大破之,乃是易如反掌之事。

  再者,丞相動用了近十萬大軍,隴右、漢中與河西皆出兵策應換來他此番決勝之機,他安能不思慮周全、無有必勝之策便兵出?

  焉能有負眾望、誤國家之功!

  “鳴鼓!”

  心中將魏軍鄙夷了好久的魏延,默默環視了已然列陣完畢、蓄勢待發的將士好一會兒,魏延才側頭下令,“催戰!”

  “咚!”

  “咚!咚!”

  剎那間,如雷的戰鼓聲從漢軍陣中響徹天地,與魏國士卒號呼酣戰之聲分庭抗禮。

  與以往的戰事不同,隨著將率依次魚貫而出的漢軍各部士卒,無有亢音而歌的昂揚、無有號呼“克復中原”的熱血,而是很沉默的、面無表情的踏著都伯的小鼙聲步步而前。仿佛在他們眼里,臨陣短兵相接的向死而生,猶如日常飲水餐食般很平常。

  或是說,被魏延親自督促演武了近三個月的時間,他們已不是僅僅依托滿腔血勇而戰的士卒了。

  古之精銳,無畏、無悲歡、臨陣無有他念,視生死如無物。

  在魏軍營寨矮垣之上被親衛擁簇的夏侯儒,目睹著步步逼近的漢軍,不知為何心頭上陡然閃過這句話;亦倏然覺得,充斥耳畔的己方號呼酣戰之聲很聒噪。

  悄然呼出了一口氣。

  夏侯儒微微搖頭,將心中雜念摒去。

  不管怎么說,除去扼守旱平川的兩千士卒外,魏軍的兵力幾乎倍之于敵。若他指揮得當,未必不能堅持到郭淮部歸來。

  他并不知道廖化、閻宇與劉林合兵五千入魏延部之事。

  而且,魏延此番引來的兵卒亦僅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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