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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不可勝

  河西,媼圍縣。

  夕陽如火,晚霞紅透半邊天。

  依著屈吳山脈而落的漢軍大營,裊裊升起了無數炊煙。但凡略有行伍經歷的將率,都可從中推斷出營寨駐扎著不少于五千將士。

  無疑,郭淮便是其一。

  這也是他督兵至此二十余日了,但卻遲遲未發起攻勢的緣故。

  依山臨水而落的營寨,限制了受攻面,亦遏制了魏軍的兵力優勢;五千以上的士卒,即使被日夜強攻亦能保障值守輪換無憂,且斜斜向上的坡地優勢與一排巨大的元戎弩,會讓魏軍死傷千人都未必得破寨門而入的機會。

  此情此景,強攻乃下下策,誠不可取也!

  且他在將兵出時,雍涼都督司馬懿在書信中乃是如此叮囑的:“若可戰,便戰;不可戰,則與之對峙。彼逆蜀無糧秣持久,待其糧秣耗盡而歸,亦乃我軍之勝也。”

  再者,河西戰場不過是在這場戰役中不過是偏師、乃策應之舉;真正可決定此役勝負、定奪未來漢魏優劣的戰場,乃是關中的主力!

  他又何必強攻呢?

  且先與之對峙,待彼糧盡罷兵時追擊,抑或待司馬都督的關中主力建功再做打算罷。

  郭淮乃是如此給其他將率解釋的。

  亦得到了秦朗、夏侯獻等人一概支持。

  然而,今日他再次前來陣前看漢軍營寨時,心中卻有了強攻之念。

  緣由倒不是被激怒了。

  近幾日,逆蜀見他無有攻堅之舉,便有一小將每日率百余人出寨耀武揚威、邀魏軍來戰。

  行舉頗囂張。

  出營百步乃止,令士卒擊盾而歌,視魏軍如無物。

  邀戰言辭難以入耳。

  乃歷數蜀兵首番出隴右以來魏國的敗績、大肆嘲諷魏卒無能,且大言不慚,聲稱自身百余兵卒可敵魏二三倍之眾。

  郭淮知道此人。

  乃亡于夷陵之戰的傅肜遺孤,傅僉。

  相傳,彼少小長于逆蜀宮禁、備受蜀主劉禪喜愛,受遣拜師于疤璞。歲不過十便隨入行伍,輾轉南北,算是逆蜀著力培養的后進。

  今出營邀戰,不外乎乃彼疤璞欲激怒于他,誘他遣兵來戰,趁機伏殺罷了!

  試想,傅僉率軍僅出營百步、列陣好整以暇。

  他若遣兵與戰,兵力多則彼必退;兵力相當則會被傅僉依仗著早陣列之利以弓弩射殺,且逆蜀營寨內的箭樓亦會同時張弩!

  莫要質疑逆蜀拘泥于信義、不會如此卑鄙行事。

  兵不厭詐,且彼疤璞以德著稱乎?!

  故而,此數日他都在好言安撫著夏侯獻的情緒。

  同為曹魏元勛第三代的夏侯獻,終究還是年輕氣盛了些,見傅僉在陣前挑釁,便多次請命前去與戰。情急與忿恚之下,連“不勝愿當軍法”的軍令狀都立下了。

  最后,還是被納入曹魏宗室的秦朗勸慰,此事才算揭過了篇。

  郭淮一概初衷想攻堅的緣由,乃是他得到夏侯儒與關中的軍報了。

  兵出子午谷、蜀相諸葛亮兵出陳倉后移師五丈原,趙廣與王平、句扶在襲安定糧道后轉來祖厲縣,再佐之魏延與鄭璞明明驅兵來救鹯陰之困但卻一直按兵不動等,逆蜀諸多不尋常的調度,令他倏然覺得蜀軍的戰略意圖乃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他陡然發現此役的決勝點,并不在關中!

  而是在河西!

  在于夏侯儒部是否能遏制逆蜀魏延部,阻止漢軍突破至鹯陰城塞。

  很容易推敲的結論。

  此役魏國乃是以兵困鹯陰城塞,占了戰場的先機,逼迫逆蜀不得不兵出來戰,令其損耗民力武力,不能安然的休養生息。

  而逆蜀若想化解戰略被動的前提,乃是令鹯陰堅不可摧耳!

  亦是說,只需逆蜀魏延部沖破夏侯儒的遏道攔截,長驅鹯陰城下,將糧秣輜重與士卒送入城內,便是戰略已然矣!

  以鹯陰城塞之堅,若糧秣與士卒皆充足,魏軍無有一二歲的不計死傷、不分晝夜強攻,便無有破城的希望。

  然而,魏國自春初便出兵了。

  將士的士氣又如何能再堅持一兩歲不墮?

  從關中至河西的糧秣輜重轉運之苦,黎庶與軍士如何能再堅持一兩歲不鼎沸!

  至于為何逆蜀并沒有一開始便集中兵力、悉數趕來救援鹯陰嘛......

  亦很好理解。

  若彼如此行事,魏軍的關中主力將出烏水河谷以逸待勞據之,再分兵走秦嶺谷道擾其后,令其首尾難相顧也!

  是故,逆蜀這才多路進軍,分散魏國的兵力部署,將化解鹯陰之困的戰事,演變成為了魏延部與夏侯儒部的一戰而決。

  將兵力寡少、地利被占據等劣勢,最大程度消弱。

  而都督司馬懿為何沒有早做準備嘛,非是他沒有洞悉逆蜀此意圖,而是實屬難為。

  逆蜀分兵多路,乃是陽謀耳。

  不管是否洞悉此意,司馬懿都必然要分兵往拒。

  用兵之道,虛虛實實。

  若司馬懿沒有分兵往據,如蜀相諸葛亮入關中的策應之舉,恐會變成了攻奪關中之戰!

  因為關中對于逆蜀的意義,可對鹯陰城塞緊要多了。

  且如今魏軍在河西的兵馬將近五萬了。

  不管是糧秣轉運的后勤制約,還是對全局的思慮,司馬懿安能再遣兵馬來河西?

  最后,乃是司馬懿最初的戰略目的,已然達成了!逆蜀隴右、河西與漢中郡皆興兵來戰,已是損耗糧秣輜重無數了!

  今驟然被逆蜀反制,乃戰場各逞其謀的必然也。

  畢竟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博弈的雙方都無法讓戰事向著自己希望的方向演變。

  唯有見機行事,以己之不可勝而待敵之可勝耳!

  而郭淮想強攻鄭璞營寨,就是“先為不可勝”的思慮。

  在憂心夏侯儒部安危之下,他想著且先不計死傷的強攻數日,看有無破營的機會。

  若有,自是無需再疑的傾力為之。

  即使不能將“魏之大患”的疤璞陣斬于此,亦能逼迫游蕩在不遠處的馬岱與姜維部,前去請魏延部來救!

  如此,夏侯儒部之危將自解、鹯陰之困依舊。

  但若是無有機會,那他便分兵。

  以半數兵馬轉去鳴沙山遏道,杜絕逆蜀入賀蘭山以南侵擾屯田之地;其余半數兵馬歸大河東岸與夏侯儒同御,以兵力優勢令魏延部無法解鹯陰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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